传授了一晚上机宜，翌日，林家人在山南大队二百来号人的目瞪口呆中，拎着大包小包离开了大槐树基地。
“哎，大队长，华子他们一家都去燕京，不会被赶回来吧？”
“你懂啥，这是投靠亲属，再说，大队上都开了介绍信的，怕啥？”
议论声渐渐远离，山南大队越来越模糊，林华和陈红英回过头，跟牛大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牛车哒哒哒往县城走，夏风徐徐，天蒙蒙亮终于到达县城。
县城去市区的公交车一天就两趟，上午下午各一趟，时间不固定，坐满就走，红白相间的老式客车，窗户都碎完了的那种。就这也别嫌弃，多少县城连公交车都没有呢，东北这边工业化早，县城基础设施虽破，但该有的都有，已经很不错了。
林萝还在发愣，贺松年、林华和陈红英已经挤上去了，陈红英利用身体优势，死死把着两个座位之间的横梁，同时将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冲林萝喊，“傻愣着干啥？上车！”
贺松年要下去接人，陈红英瞪了一眼，“坐着，下去再上来就难了，小萝，快！”
得，林萝也不愣怔了，拿出挤早高峰的架势，伸手埋头咔咔往里冲，所过之处无不怨声载道。
“赶着投胎啊。”“哎你踩我脚了，轻点儿。”“我说你挤什么，信不信我削你......”
林萝一概不理，直到坐上长板凳一般的木质座位，才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陈红英教育道，“怎么考上大学还变斯文了？下次再这么着，可没人给你占座儿了......”
一路唠唠叨叨，同时公交车咣当咣当，就在四人苦胆汁要被晃出来时，终于来到市区。
以为这就完了？太天真了，还得换车去火车站呢，又是一番折腾，等从第二辆公交车上下来，林萝早上梳的头已经全散了，乱的鸡来了都不抱窝。
好在因为行李多，贺松年事先托人买了四张连号的硬座。等终于挤上味道浓郁的绿皮火车，将行李放上车架，四人总算松了口气。这年头出门，太不容易了！
缓过气来，陈红英咂摸咂摸嘴儿，有些不舍，“也不知道秋收咋样，咱上半年也干活了，不能不分粮食吧，过年的时候可得回来一趟......”
林华锤了锤肌肉过度拉伸的胳膊，“咱家也就你工分多，我和小萝、松年可都没咋干活儿。”见媳妇儿瞪眼，林华赶紧改口，“是是是，都怪我们仨懒。不过工分不多，分粮食也分不了多少，你就别惦记那仨瓜俩枣了。”
呜呜呜，呜呜呜。
火车开始鸣笛，说话间哐哧哐哧动起来，很快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疾驰在广袤的原野上，嗯，每小时一百公里，疾驰。
林萝打开车窗，吹着夏季酷热的风，也吹一吹车厢内闷热的空气。如今绿皮火车已经很常见了，上辈子林萝作为八零后，大学期间为了省钱，没少坐绿皮火车，对于九十度比直男还直的硬座十分习惯。
也是他们运气好，坐的是绿皮车，这要是蒸汽机车，你就等着吧，每小时五十公里的速度，从青江到燕京得两天。
喘了口气，林萝开始往外掏吃的，什么咸鸭蛋、豆腐皮、大葱、猪头肉、大酱，摆了满满一桌板。
陈红英哎呦一声，“还不到中午呢，你可悠着点儿，吃完可就没了。”
一上车，贺松年就去接热水了，此时拎着个热水瓶过来，笑着道，“妈，火车上有卖盒饭的，吃完了再买，没事儿的。”
林萝吃着猪头肉，嗯嗯嗯的点头，“妈，我有稿费呢，怕啥。再说，这么热的天儿，这肉可不经放，快吃，别光我一人吃呀，跟我多贪吃一样。”
林华用豆腐皮卷了些肉和大葱，招呼陈红英第一个吃，“媳妇儿你尝尝，我卷的，味道肯定不差。”
陈红英嘴角露出个笑，很自然地接过来。林萝身子朝后靠了靠，被中年狗粮塞的有些噎。
一旁贺松年低头轻笑，学着林华的样子，卷了个豆腐皮卷儿，递给林萝。
林萝没接，就着贺松年的手咬了一口，让贺松年赶紧吃，“我吃猪头肉就行，你快吃吧。”因为嘴里咬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
林华嘿一声，乐开了，“不愧是我闺女，知道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不好吃。”
林萝嘿嘿嘿笑，一家人在火车上其乐融融，却不知道远在申市，《革命故事会》编辑部，众人围坐在一起，脸色凝重。
众人皆坐，唯有新人编辑小何起立，介绍本期读者来信的汇总情况，“这是交大的一位教授，批评《敦煌女侠》不尊重史实，胡编乱造，还说......说通俗武侠价值观有问题，颂扬个人英雄主义，忽略大集体的作用，是......是在搞封建复辟那一套。”
说着拿起另一封信，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一些有身份的人的来信，“这是外国语中学的一名家长，说是他家闺女自从看了《敦煌女侠》，开始剪头发，扮成假小子，还偷家里的钱往敦煌跑，说是要找......找她的齐远。
幸亏被女孩儿父亲提前发现，没酿成什么后果。来信是批评咱们发表武侠小说，没起到好作用，让咱们登报道歉。”
啧。
众人齐齐发出惊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见小何低头，又在一堆信件里挑了挑，“还有这封，这封是来自第四毛纺厂......”
“行了。”主编抬了抬手，眼睛在众编辑脸上划过，有幸灾乐祸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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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气想反驳的，自然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着看热闹的。
良久，主编语气平淡道，“都说一说吧，女侠第三部登不登？小菠萝能将稿子毫不犹豫的给咱们，对咱们《故事会》是有信任的，不论登不登，都要给小菠萝一个交代。”
孙朝阳第一个抢答，“自然要登！主编，什么小说都有挑刺儿的，不能因为一两个不同的意见，就裹足不前。咱们《故事会》自从发表了女侠小说，销量都快破百万册了，这可都是小菠萝的功劳......”
“不见得吧？”有人不服，“一本杂志五个故事呢，你怎么就能断定是女侠带来的销量？我还说是《第二次握手》引发的热潮呢，如今这本手抄本小说热度可不小。”
孙朝阳推了推眼镜，语气十分平静，“是，《第二次握手》很火，可这不是咱们首发，之前青年报就登过，咱们只是转载。这么多读者来信，一多半都是问的《敦煌女侠》，另外第二部结尾处，咱们就做过预热，说是还有第三部，要是不登，可就对不起那些期待的读者了。”
有编辑不放心，“老孙，《敦煌女侠》是好看，夸的多，可批评的也不少，咱们不能冒险。《故事会》走到如今不容易，别因为一两个故事，就摊上事儿......”
一时说什么的都有，主编全程没说话，只静静听着，最后也没说登还是不登，让大家各自去忙，临了将孙朝阳单独叫到楼下。编辑部不大，要是想说些私密话，还是去外面更保险。
两人来到右侧的梧桐树下，主编沉吟片刻，对孙朝阳道，“先压一压。你听我说，明年就是八零年了，《收获》那边有消息，说是要提高稿酬，著作稿有望提高到千字十块，同时恢复印数稿酬。
《敦煌女侠》压到明年再登，对小萝也有好处，放心，到时候咱们还是按最高稿酬给小萝结算。另外也让大家看一看，是什么提高了《故事会》的销量，你以后工作也更好开展。”
孙朝阳抽出一根烟，抬眼看了看女上司，又收起来，点点头道，“行，我跟小萝写信说一声。她应该已经到燕京了，如今通信更方便。”
主编叮嘱，“好好跟小萝说，两篇女侠发表，小萝已经有些知名度了，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跟咱们产生隔阂......”
“我晓得。”
另一边，林萝一家坐了一夜的火车，终于在第二日早上七点到达燕京火车站，火车上响起熟悉的广播声。
“列车运行十六小时二十三分，行程XX公里，现在列车即将到达燕京站。
旅客们，列车的行程是有限的，革命的里程是无限的。
让我们在不同的岗位上，为加速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