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院子里的雾气还未散尽,天便早早的亮了。
院子里的繁花绿叶缓缓醒了过来,随着清晨的微风轻轻摇动,一抹金黄的微光从天边落下,洒在沾染露珠的草丛中,落在正开放的花儿上,映入阿容的眼中。
秋日清晨的阳光并不热烈,甚是有些像夜晚清冷的月光,带给人一股独属于秋日的清冷。
18岁的阿容望着镜中的自己,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镜面,仿佛在描摹一个无形的轮廓,那张她记忆犹新的,属于娘亲的脸。
她微微调整着眉眼的弧度,努力将那抹天生的清冷,揉合成记忆中母亲那般,如同月下春水般的温婉。
春日温和,夏日炽热,秋日残凉,冬日寒霜,时间流转,四季轮转。
阿容很喜欢这份属于秋日的冷意,但她望着自己眉目间的冷冽与清淡,却不免一股愁意升上心头。
幼时最让阿容开心快乐的事,就是发现自己与娘亲长相相似,还有每个人在看到母女第一眼对于两人相似的感叹。
那时候娘亲总是开心地笑着说:阿容是娘亲的宝贝女儿啊,像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的嘛。
是啊,孩子像父母是天经地义的。
观察着村子里的人,观察着旅途中的人,所有人都在证实着这一句话。
阿容喜欢娘亲,喜欢娘亲温暖的笑脸,若是娘亲在的时候,她只是为着这张脸而开心,从未想过她需要维持着自己的脸和娘亲更像一些。
娘亲说,最为遗憾的是看不到阿容长大的样子。
在娘亲离开后,阿容每日都会照镜子,仿佛记忆中的娘亲在透过她的眼眸看着自己长大的面容,一点点地看着她长大。
随着时光的流逝,她的面容也在不断变化,一点一点地长得愈发像织娘了,她很欣喜,可是到了14岁,事情就开始了变化。
阿容不喜欢这种变化,她不像织娘了,属于娘亲的暖意渐渐从她脸上褪去,一抹清冷的月光固执地从她的骨子里慢慢爬上来。
她记得十四岁生辰刚过那个清晨,她照常立于镜前,却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丝异变”。不是突兀的改变,而是眉眼间那抹神韵,悄然偏离了记忆中母亲温柔的轨迹,勾勒出一笔陌生的,带着月华般凉意的棱角。
那一刻,慌乱袭上了她的心头,让她的呼吸一窒。
于是,从那天起,维持成了她每日清晨最重要,也最隐秘的仪式。
她调动起那源于意识的力量,那本可用于撼动因果的伟力,此刻却极致内敛,小心翼翼地在方寸之间运作。
力量如最精细的刻刀,又如最温柔的画笔,在她面容的微观层面进行着旁人无法察觉的调整。
她收敛眉梢过于上扬的弧度,柔和眼角渐渐清晰的轮廓,那里本该是母亲笑起时的弯月。
她精确地控制着面部每一寸肌肉的记忆,试图将那不请自来的清冷,重新压回骨骼深处,将那份不断滋生的棱角,细细打磨成织娘那般圆润的温柔。
14岁之前,阿容总是在祈求时光快一些,快一些让稚嫩褪去,快一些长成娘亲的样子。
14岁之后,即使变化细微,但阿容还是不断地想,慢一些,变化的慢一些,能不能变得慢一些,娘亲还没有看到我十八岁时候的样子呢。
她总是用着自己的力量不断微调着自己的脸,尽力着让自己再像一点,再像一点。
月光总是固执的,不依着阿容的意愿固执地照耀在她的脸上,但努力总是有用的,特别是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她意识的延伸。
但这过程耗费心神,如同逆水行舟。
指尖在镜面上轻轻划过,勾勒着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轮廓,力量流转之处,眉宇间的清冷似乎被暂时抚平,镜中的人影仿佛又与那个温暖的身影重叠了几分。
镜中的少女,渐渐有了织娘的影子。那眉宇间的柔和,那嘴角噙着的浅笑,都像是从泛黄的旧梦里拓印下来的一般。
“娘亲……”
她无声地唤着,镜中人亦无声地回应。
然而,就在那抹浅笑即将完美定格时,镜中影像的眼底深处,一丝属于她自己的,无法完全磨灭的清冷与疏离,如同水底的寒冰,悄然浮现。
镜中的影像,仿佛一张被时光悄然修改的画作。
幼时那几乎与织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柔和轮廓,如今正被另一种力量从内部重新雕琢。清冷的骨相如同水底的暗礁,随着潮水褪去,越发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不再是织娘眉宇间山岚般的温柔,而是月下寒潭的倒影,带着天生的疏离与静谧。
“不像了……”
她无声地低语,指尖停留在自己越发清晰的颧骨线条上,那里本该是母亲圆润柔和的弧度。
她运起力量,细微地调整着面部肌肉,试图让嘴角挽起记忆中母亲那毫无阴霾的笑容。
镜中人确实在笑,眉眼弯弯,却像月光下的琉璃花,美则美矣,暖意却只浮在表面,无法融入眼底幽深的水潭中。
“娘亲,你看到了十八岁的我,你想要看到的我。”
阿容恍惚间看到镜子里的人走了出来,走到她的身后,环抱着她,手抚摸着她的脸,心疼地看着镜子里的她。
镜子里的阿容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两张相似的脸凑在一起,却显得格外的不同,娘亲的脸温和带着一股暖意,阿容的脸温和却带着一股疏离。
“我看到了。”属于娘亲的亲切的话语在耳边想起,“娘亲的遗憾已经完成了,所以做自己吧,阿容。”
“放手吧……”眼前闪过死前的娘亲轻声地说话的记忆。
“不……”
一个带着挣扎的微弱音节从她唇间逸出。
放手?如何放手?这面容是她与母亲最后,最直接的联结。
若连这都放手了,漫漫余生,风雪独行,她还能凭借什么来确信自己曾是母亲怀抱里那个被深爱着的孩子?
维持这张脸,早已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她存在的证明,是她对抗体内那股日益强大的,非人般的清冷与疏离的唯一方式。
她重新看向镜子,眼神变得执拗,力量再次流转,比之前更细致,也更用力地雕琢着眉眼的弧度,试图将那丝浮现的疏离彻底压下去。
“娘亲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我。”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也是对着记忆中的织娘,固执地低语。“是像您的我。”
就在这时一滴泪从阿容的脸庞缓缓滑落,温热的感觉击碎了阿容的执拗,她呆呆地望着镜子里贴着自己的娘亲,娘亲满含热泪。
阿容从没有在明面上见过娘亲的泪,只是有时偶然的捕捉到娘亲眼角未擦干的水光。
织娘哽咽地说:“做你自己吧……娘亲不想要阿容像娘亲,娘亲想要那个自由开心的阿容。”
镜中,织娘的幻影如此真切,那滴泪的温度仿佛穿透了虚幻与现实的界限,灼伤了阿容的皮肤,更深深烙进了她的心里。
“做你自己吧……”
母亲的声音带着泣音,却又无比清晰,像最终敲定的判词,回荡在寂静的晨间。
阿容怔怔地看着镜中与她相贴的母亲,那双和她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眼睛里,盛满了她从未如此清晰见过的,心疼。
不是遗憾,不是失望,是纯粹的心疼。
为她日复一日,逆流而上的执拗而心疼。
为她将全部心力耗费在这方寸镜面上的挣扎而心疼。
为她宁愿活成一个精致的影子,也不敢拥抱自己真实模样而心疼。
是幻觉吗?阿容轻轻地抬着自己的左手,落在娘亲的脸庞,想要擦拭着从织娘眼中流下的泪。
手指刚要触碰到,娘亲的身影就像花瓣纷飞消失在空气中,阿容猛地回过头,却不见任何一片,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清风掠过院子里的花瓣,吹动着窗边的铃铛,一片花瓣随着微风飘荡在金黄的晨光里,掠过了一旁桌上摆放的武君神位,弯弯绕绕地飘入阿容的眼里,落在她伸出的手里。
阿容看着手中的花瓣,是娘亲最爱的菊花,她转过身,又一楞。
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左脸颊上,湿热的痕迹,是她的泪,还是娘亲的泪。
阿容从未流过泪,与娘亲相处的时光里,她总是开心地,就算再难受,看着娘亲,她也是开心地。
与娘亲告别的时候,阿容也想哭,也想流泪,可娘亲说,她不喜欢阿容流泪,她喜欢笑着的阿容。
阿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指尖还残留着那虚幻的触感和真实的湿意。
镜中只剩下她独自一人,那张与织娘七分相似,却又三分疏离的面容,那滴泪痕如同一个烙印,一个来自过去、来自母亲最后的恳求与祝福。
她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调动力量去修正那眉梢眼角的清冷,她只是看着,深深地看进那双属于自己的,映着秋日晨光的眼睛。
那里有母亲的温柔,那是她用心模仿、用力铭记,最终融入骨血的一部分。
那里也有属于自己的清冷,那是她与生俱来、曾奋力抗拒,却如月光般固执存在的本质。
“做你自己吧……”
母亲的话语不再是幻觉中的声音,而是在她心底生根的回响。
她缓缓抬起手,这一次,指尖没有落在镜面上描摹母亲的轮廓,而是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脸颊。指尖下,是真实的、温热的皮肤,是属于阿容的骨骼轮廓。
她尝试着,不再用力挤压那份清冷,不再刻意营造那份圆润的温柔。她只是放松下来,让面部肌肉自然地舒展,让那份属于阿容的神情,一点点从被压抑的深处浮现。
镜中的影像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份疏离感并未消失,却不再显得刻意与冰冷,它融入了眉宇之间,与那份从织娘那里继承并内化的温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似月华映水,清冷中含着暖意;如春雪初融,温柔里带着坚韧。
她是阿容。
是织娘用爱与生命点燃的,独一无二的阿容。
她依然会怀念母亲,那份思念永不褪色。
但她不再需要通过成为第二个织娘来证明这份爱。
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怀念,用那份清冷的洞察去保护弱小,用那份内化的温柔去对待真心,用她自己的样子,走完母亲期望她好好活着的路。
窗外,阳光渐渐变得明亮,驱散了秋晨的薄雾,一只猫头鹰从窗外飞进来安静地落在窗棂上,歪着头看着自己的主人,金色的眼瞳里映照着阿容的身影,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同,轻轻“咕”了一声。
它的羽毛在太阳底下泛着金黄色,似乎是沾染上了雾中的水汽,变得有些湿漉漉的,它不舒服地逗弄着自己的羽翼。
阿容转过身,看向自己捡来的猫头鹰夜月,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里,有织娘的温暖,却不再刻意模仿其弧度,有她自己的清浅,却不再试图将其隐藏。
它自然而独特,如同经过风雪洗礼后,在月光下悄然绽放的花。
她走到窗边,伸出手,夜月熟练地跳上她的手臂,她抚摸着它柔软的羽毛,“你又乱跑,是不是又偷吃了什么。”
夜月装作听不懂看着她,歪着脑袋,咕一声,凑近阿容,用自己的羽毛搓一搓她的脸。
“又怕别人说你胖,自己又想着吃东西。”
说到胖字,夜月就不装了,不断舞动着翅膀,飞到窗棂上,急着和她辩论。
“咕咕咕!”它不是胖是强壮。
“好了,我知道了。”
夜月是她16岁遇上的,那时她正在伪装成一家医馆的大夫,完成一个人物,某天治疗一个村民时,村民钱不够留下的诊金,一颗蛋。
阿容瞧着里面微弱的生命,就收留了它,还去专门卖鸟禽的店里学如何照顾。
看着不断里面不断衰弱的生命,令她想起了脆弱的阿芙,阿芙的生命也像是这样的一天比一天微弱。
阿容本想顺其自然,遵从命运,若是能活,她就养着,若是死了,她便葬好。
她静静地望着,瞧着生命死去的命运,在其将死一刻,她仿佛听到一声鸣叫,带着不甘心,不甘心在此刻死去,不甘心从未见过壳以外的世界。
阿容遵从着它的意识,用自己的力量修补了它的缺损,补足了它的生命,她眼中微弱的□□渐渐地强健了起来。
第二天就破了壳,不知道是返祖了吗,还是补得有点过剩,夜月看着比同龄的鸟要大,羽毛也要丰满光滑许多,也更为聪明。
现在的夜月也才8个月左右,不展开翅膀的话已经有她肩旁宽了。
与阿容平时平淡如水,温和如月光的性子,夜月是个开朗活泼的粘人精,不记仇,但讨厌别人说它肥。
夜月气鼓鼓地争论了一会儿,又大人有大量的样子,自己哄好了自己,它的眼睛转了转,飞进房间里,用爪子抓着放在神位旁的刀,飞到阿容身边。
“咕——”
“对,该练刀了。”
阿容对着镜子稍微收拾了自己的脸,整理了自己的姿态,接过夜月的给自己的刀。
她还是有些看不惯自己眼角不属于娘亲的痕迹,盯着镜子看了许久,但最终还是放弃用自己的力量去修补,只是表情变得更加柔和,掩盖了冷冽。
不过,她会学着适应的。
阿容伴着夜月推开了房间的门,走入了院子,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眼里是摇曳的院子里摇曳的菊花。
阿容站在院子里,回头望向自己的房间,阳光透进了房间里,落在了神位上,她似乎又看到娘亲笑着的脸,但又在眨眼之间消失。
或许不是幻觉呢,阿容想着说。
18岁的阿容早上还在练刀,一日一个时辰,从一开始学会一种控制力量的方式,到把每次挥刀当作一次冥想,到了现在已经成了习惯。
她的刀术带着一种近乎自然的韵律,如同溪流绕石,风过竹林,每一式都蕴含着多种刀法的精髓,却被她完美地熔铸于一炉,化为了独属于阿容的节奏。
不过她最开始练刀的地方是自己的院子,现在是在月中天专门的练武院子,她还有个陪练,金羽兰,虽然她也只是在一旁练着自己的武学。
晨光彻底驱散了薄雾,将月中天这处僻静的练武院照得透亮。
阿容立在院子中央,素衣宽袍,手中的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她每一刀挥出,都不带风声,只有一种极致的精准,仿佛不是在劈砍,而是在用刀锋梳理着空气中无形的脉络。
在不远处的角落,10岁的金羽兰正一招一式地演练着萧竹盈教授的武功。
她年纪虽小,眉宇间却已有了其母那般逼人的艳色,只是这份艳色被强行束缚在刻板的模仿中,显得有些僵硬。她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向阿容,带着不易察觉的羡慕与向往。
阿容一套刀法练完,气息平稳如初,她收刀而立,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金羽兰身上。
金羽兰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绷紧了小脸,更加卖力地挥动手臂,想要做得更好,更像母亲一点。
然而,越是刻意,动作反而越是滞涩,一个复杂的转身后,她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
金羽兰抬起头,对上阿容平静的目光。
“不必急。”阿容的声音如同这秋日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却不刺骨,“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松开手,没有去纠正金羽兰具体的姿势,只是走到她面前,做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起手式。
“看这里,”阿容说,她的动作缓慢而清晰,“力量的流转,如同呼吸。意在先,力在后。你想去哪里,力量便该流向哪里。”
她演示的并非高深技巧,而是最基础的发力法门。但在她做来,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道韵。金羽兰怔怔地看着,仿佛第一次明白,原来武功可以这样自然。
“你试试,”阿容让开位置,“忘记你母亲是怎么做的,只想着你自己,要如何站稳,如何出手。”
金羽兰犹豫了一下,依言照做。她摒弃了脑中那些繁复的记忆影像,只凭着身体的本能和阿容刚才的引导,捏着羽毛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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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羽毛精准地钉在了靶子上,动作虽然还是有些滞涩,却少了几分刻意的雕琢,多了一丝属于她自己的,笨拙却真实的劲儿。
阿容微微颔首:“很好。”
仅仅是这两个字,就让金羽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子,她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她的开心。
就在这时,夜月扑棱着翅膀从屋檐上飞了下来,精准地落在阿容的肩头,它歪着头,金色的眼瞳好奇地打量着金羽兰,似乎觉得这个总是很努力的人类幼崽很有趣。
金羽兰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这只神骏非凡的大猫头鹰,想靠近又不敢。
阿容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夜月的下巴,对金羽兰道:“它叫夜月,它若喜欢你,自会靠近你。”
仿佛听懂了阿容的话,夜月“咕”了一声,从阿容肩头跳下,迈着傲娇的步子,围着金羽兰转了两圈,然后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
柔软的触感让金羽兰浑身一僵,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暖融融的感觉从被蹭过的地方蔓延开。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夜月背上光滑的羽毛,夜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b
看着这一人一鹰的互动,阿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
她想起自己与织娘,也曾有过这般静谧温暖的时光。只是,她的模仿源于爱与纪念,而金羽兰的模仿,却更像是一场艰难的求生。
“走吧,”阿容轻声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该用早膳了。”
她转身向院外走去,青色的衣袂在晨风中轻扬,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身影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清冷与孤寂,却又因肩头那只毛茸茸的猫头鹰,和身后那个小心翼翼跟着的小小身影,而染上了一抹人间烟火的温度。
金羽兰连忙迈开步子跟上,夜月也拍拍翅膀,重新落回阿容肩上,不时回头“咕咕”两声,像是在催促她快些。
吃完饭,便是任务时间了,金羽兰在萧竹盈的手下继续着仪态的模仿,阿容则要处理着月中天的事务,处理从欧阳世家各个暗中据点的消息。
随着欧阳世家就像水下的暗流一般布满整个武林,明面上虽然都未曾有过欧阳世家之名,虽然从没有相互交流过,但各个门派主事都知道到有一个势力掌控着武林。
欧阳世家所有的据点,店铺,酒楼,赌场,几乎包揽了江湖中所有的类型,在阿容手中,真的就是,全武林,就算没有欧阳世家的据点,但一定有欧阳世家的人,或者与欧阳世家有关系的人。
还为了符合欧阳上智的审美,都是分区域分节点的,一个据点的人不知道另一个据点的具体情况,所有的一切都是阿容在联络。
最初欧阳上智还想接手阿容的工作,但庞大的信息量如山一样,一天的信件足足能够装满一个庭院,他还找了二十几个人辅助才将全部的信看完,还要写回信,定下每个据点的小计划,以及几个据点联合的大计划,都是实时的。
而阿容则只需要五个人,她自己看信,其他五个人写信,少的时候两个时辰,多的时候五个时辰,就全弄完了。
她还能悠闲地喝茶,赏景色,处理这些事务对阿容而言,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一种独特的冥想。
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前是分门别类,堆积如山的信件与卷宗,她不需要翻阅,只是目光扫过,其内容便如同水流般涌入她的意识,被瞬间解析、归纳、存储。
意识仿佛化为了一个无形的信息洪炉,无数条情报如同溪流汇入,在她脑中碰撞、交织、沉淀,她能同时处理上百条信息线,精准地找出其中的关联、矛盾与潜在机会。
这条来自江南绸缎庄的情报,显示某种昂贵丝线采购量异常增加…
那条来自西北马帮的消息,提及近期有神秘客商高价收购良驹…
另一封来自某个小门派内部的密报,暗示其长老近期与不明势力接触频繁…
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碎片,在阿容的脑中瞬间拼接,指向一个结论:某个势力正在暗中筹备一次需要快速机动和彰显财力的行动,目标很可能与那个小门派有关。
她不需要苦思冥想,答案就像水满自溢般自然浮现。
随后,她开始口述回复,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仿佛早已打好腹稿。
“回信江南三号据点,查清丝线最终流向,注意伪装成竞争对手询价。”
“通知西北五号驿栈,设法接触那名客商,摸清其背景与真实目的。”
“警告十七号暗桩,暂停与目标门派长老的接触,转入静默,等待下一步指示。”
守在门外的五名书记员奋笔疾书,几乎跟不上她说话的速度。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位年轻上司的非人效率,心中唯有敬畏。
两个时辰后,所有的信件处理完毕,相应的指令也已发出。整个欧阳世家这头庞然巨兽的神经网络,因她今日的梳理而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阿容轻轻合上眼,略微放松了一下精神。这种强度的信息处理,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消耗,但尚在可控范围内,她喜欢这种将混乱归于秩序的感觉,这让她感到一种掌控感,能暂时驱散心底那丝因容貌变化而带来的微妙不安。
“阿容姐姐。”
一个怯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阿容睁开眼,看到金羽兰端着一杯热茶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萧竹盈今日似乎心情尚可,提前结束了对她的教导。
“进来。”阿容的语气依旧平淡。
金羽兰走进来,将茶水放在阿容手边,然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她看着阿容面前那堆积如山的,已然处理完毕的文书,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阿容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水温恰到好处。
“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她问。
“嗯。”金羽兰小声应道,“娘亲说……还可以。”
这个“还可以”从萧竹盈口中说出,已算是难得的褒奖。
阿容看着她,忽然问道:“若让你管理一家酒楼,你是希望知道所有伙计的脾气、厨子的拿手菜、以及每一位熟客的喜好,还是只须知道每日进出的银钱数目便可?”
金羽兰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答道:“如果……如果我想酒楼越来越好,应该是知道得越多越好吧?这样才能知道哪里好,哪里不好。”
阿容微微颔首:“管理如此,谋划亦如此。信息并非越多越好,但关键的信息,一条便能决定成败。而如何从万千信息中找出那关键的一条,需要的是脉络,而非简单的堆积。”
她难得说这么多话,像是在教导,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金羽兰似懂非懂,但却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夜月从敞开的窗户飞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小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色彩鲜艳的鸟羽。
它得意地将羽毛放在阿容摊开的卷宗上,然后仰着头,期待地看着她,仿佛在进献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阿容看着那根羽毛,又看了看邀功的夜月,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夜月的脑袋。
“下次,莫要再去拔园子里那只锦鸡的毛了。”
夜月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咕咕咕”地抗议起来,似乎在强调那是它凭本事交换来的,绝不是偷。
金羽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有些慌张地看向阿容,生怕自己失礼。
阿容并未责怪,只是将那块羽毛拿起,端详了片刻。阳光下,羽毛闪烁着斑斓的色彩。
她将羽毛递向金羽兰。
“送你。”
金羽兰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捧着,眼中满是欣喜,这根无用的、被猫头鹰叼来的羽毛,在她看来,却比任何珠宝都要珍贵,因为这是阿容姐姐给的。
阿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暮色渐沉,阿容的书房已点起灯,金羽兰和夜月都已离开,只剩下她一人,对着最后一叠待处理的密报。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