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乱世狂刀立于一处铺满金色阳光的林间空地上,魁梧的身形仿佛与远处的山岩融为一体。他没有看身旁的阿容,只是缓缓抬手,握住了背后的刀柄。
“看好了。”
声音不高,却像刀锋掠过岩石,飞向远方,落入耳中沉稳而冷硬。
刀,出鞘了。
那不是一道光,而是一道活过来的雷霆。刀身震颤的嗡鸣先于眼前的景象传入阿容耳中,与她自身意识深处的能量循环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阿容静静地站在一旁,远处刚刚升起的朝阳映入她的眼眸,她紧盯着乱世狂刀的动作,平静的眼眸深处,一抹淡淡的微光无声流转,仿佛眼前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乱世狂刀低喝出声,身形骤然伏低,反手握刀,以自身为轴心急速旋转!不是两圈,而是三圈!刀锋撕裂空气,带起的不是微风,而是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尘土与草屑的狂暴龙卷。
长刀脱手,化作一道环绕周身的银色圆环,那不是防守,而是如同一个高速移动的杀戮风暴。
一股强劲的山风拂面,阿容的瞳孔微微收缩,在她的视野里,那不再是刀,而是无数条锋利的线条,从乱世狂刀这个起点,无序却跟随他的意识飞向远处,引动无数的变动。
风暴未息,他已变招。旋转的刀被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凌空抓住,正握,抛出!
刀身垂直旋转,划出完美的抛物线,钉在十丈外的地面上。几乎在刀离手的瞬间,他动了,不是跑,而是贴地滑行,快得像一道撕裂空间的影子。
时间在他触及刀柄的刹那仿佛凝固。拔刀!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极细微的,如同冰层破裂的清音。
一道笔直凝练到极致的银色细线,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向前延伸,将路径上的空气都一分为二。
阿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看到了那一瞬间能量的极致压缩与释放,看到了他如何将冲刺和拔刀的能量,以及全身的内力,完美统合于一线之间。
没有丝毫停顿,他双手握刀,侧身马步,刀尖悍然砸入地面!不是轻轻点入,而是直没十公分,岩石在他脚下如豆腐般裂开。
随即,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向前划出一道超过三百度的炽热弧光!
轰——
前方的地面应声炸裂,不是刀气,而是实质般裹挟着碎石与高温的震波,呈扇形向前疯狂推进。
热风扑面,吹动了阿容额前的发丝,她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灼热刺痛感,以及那股仿佛要碾碎一切的霸道意志。
江山易手、离刀斩……
他的演示越来越快,刀光已连成一片。擒拿反搏,刀掌并用,速度诡谲莫测;气御离刀,身影如魅,刀气与残影交织,真伪难辨。
阿容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眼眉,目光专注,像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点。
她的世界已然无声,只有无数条代表能量流动、肌肉伸缩与角度变化的线条,各种各样的线在眼前疯狂组合拆解,再重构。
她不是在看招式,而是在阅读一本由力量与意志书写的秘籍。
终于,他停住了所有花巧,双手紧握狮头刀柄,头颅微仰,闭上了双眼。
所有的狂放,所有的速度,在这一刻尽数内敛。他周身的气息却开始疯狂攀升,脚下的碎石微微震颤浮空。
他以自身为中心,开始旋转,起初很慢,而后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道接天连地的狂暴龙卷!沙石蔽日,风声凄厉。
达到顶峰时,他双眼猛地睁开,精光爆射,人与刀合,如流星逆射苍穹,冲破云海!
下一秒,天空传来一声裂帛般的巨响,一道身影携着万钧之势破云而下,刀锋在前,人化为一道垂直的,长达数十米的惊天刀气,以毁灭一切的姿态轰然坠地!
轰!!!
地动山摇。烟尘散去,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狭长裂痕,边缘光滑如镜。
乱世狂刀微微喘息着,收刀归鞘,转身看向阿容。他的眼神不再有最初的随意,而是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期待,甚至是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
阿容依旧静立。她眼中的微光缓缓散去。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像普通学徒那样激动或赞叹。
她只是微微颔首,然后,默默握住了自己那柄平凡无奇的刀。
这把从来袭击乱世狂刀的人手中接过的直刃长刀,有半个她那么高,对于同年龄的人来说可能很是沉重,但她却一丝未觉。
初春依旧寒凉,但初升的太阳已经有了些许温度,那是春天以至的讯息,想来再过几月便能见到鲜艳的山茶。
因为她已经看完了。
现在,轮到她了。
阿容抬起眼睛,望向有些刺眼的阳光,缓缓吐出一口雾气,清空自己的思绪,令自己的意识沉入自己手中的刀里。
刚刚随意飞起的尘雾,随着她的呼吸缓缓沉寂,一股冷冽的气息慢慢从她的原处漫衍,手中骤然一紧,一股类似的嗡鸣声传出,身形伏低,反手握刀。
一个由阿容完美复刻的回龙逆斩出现在乱世狂刀眼前,一样的招式,一样的狂放,但却格外的冰冷。
阿容手中的长刀顺着旋转的力道飞出,如同一抹银色的月圆,围着她飞旋转,裹挟着草木与土地的气味,以她为原点构建出一场风暴。
右手随意探出握住旋转的刀柄,随着力道,抛出。
随着一声刀相碰撞的声音,阿容已经飞至半空,接住了撞击后回旋的长刀,如同轻盈地燕子撞向了同样持刀而来的乱世狂刀。
现在已经是五日后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对决。
在第一日阿容便记住了所有的招式,但记住并能施展出来,并不意味着熟练。
只到乱世狂刀肩部的阿容只是在模仿,其实乱世狂刀发力方式并不适合她,能够完美的复刻只是因着她的身体比较听话。
她不停地练习了三日,让这些招式更适合她,每一次挥刀便是一次感受自然的冥想。
仿佛将自己投入刀中,感受刀的呼吸,带动的风,自然的气息,记录着自己每一次挥刀里身体的反应。
将这些她感觉到的东西,投入自己意识深处的对于核心漩涡的控制,每一次挥刀都是在为核心的力量漩涡提供一丝控制力。
两人持刀相撞,手中刀发出金属碰击声,两人携带的风暴发出一阵剧烈的碰撞,一股更强的狂风从两人交战处更加的狂暴的飞出,撕碎着两人周围的世界。
刹那间,双刀交击的声音如同骤雨般密集响起。
阿容的身形在狂放的刀势中穿梭,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灵巧的扁舟。
她的回龙逆斩与乱世狂刀所授的不同,不再追求极致的破坏半径,那环绕的刀轮紧贴周身,更像是一面流动的盾,精准地弹开或偏转狂刀势大力沉的劈砍。
每一次格挡,她的手腕、手肘乃至全身的骨骼肌肉,都在细微地调整,以最小的代价化解最强的力量。
她在学习,用身体学习。
不仅仅是学习招式,更是在学习乱世狂刀融入每一刀中的战斗直觉。
乱世狂刀越打越是心惊,这丫头的刀,一天一个模样。五日前还只是形似,如今却已有了魂,一股冰冷精确,如同琉璃般剔透又坚硬的魂。
“喝!”狂刀刀势再变,江山易手的精妙擒拿融入刀法之中,刀光闪烁间,手掌如影随形,抓向阿容持刀的手腕。
这一下变化奇诡,寻常武者难以防备。
然而,阿容仿佛早已预判。
她并未硬挡,持刀的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角度翻转,刀柄末端如同灵蛇出洞,抢先一步点向狂刀擒拿手势最薄弱之处。
“咦?”乱世狂刀轻咦一声,变抓为拍,掌风呼啸。
阿容却已借着那一点之力,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左手并指如刀,凌空一划,一道带着寒意的凝练气劲无声射出,直刺狂刀因变招而露出的微小空门。
这不是狂龙八斩法中的任何一式。这是她在无数次观察模仿,一次次挥刀冥想后,基于自身特质,自然而然衍生出的应对。
狂刀被迫回刀格挡,那道寒气击在刀身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竟让他感到刀身传来一丝刺骨的寒意。
他停住了攻势,持刀而立,目光灼灼地盯着数步之外的阿容。
少女的气息依旧平稳,只是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她的眼神,却比刚才更加明亮,如同被拭去尘埃的寒星。
“你……”狂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在拆解我的刀?”
不是简单的模仿运用,而是在交战中将他的招式分解理解,并瞬间找出最适合她自己的破解与反击之道。
阿容微微偏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看着手中那柄长刀,刀身上已经布满了与狮头宝刀碰撞留下的细密缺口。
“你的刀,很重。”她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的意,很狂。我学不来。”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乱世狂刀:“但你的道,我看见了。”
何为道?是力量运行的轨迹,是招式变化的逻辑,是狂放表象下支撑着一切的,严谨的内核。
她学不会他的狂,但她看懂了他力量运转的道理,并开始用她自己的方式,去运用这些道理。
乱世狂刀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女,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一生遇敌无数,见过天才,也打过鬼才,但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领悟力。这已非天赋异禀所能形容,更像是一种直指本质的本能。
“再来!”
他低吼一声,眼中战意更盛,不再是教导,而是真正的交锋。他想看看,这面镜子,究竟能映照并反射出何等惊人的景象!
狮头宝刀再次扬起,刀锋直指阿容。
阳光穿过被两人刀气搅动的尘埃,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间空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再次战作一团。
刀风呼啸,卷起漫天草屑与落叶,金属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次,阿容不再仅仅防守或模仿,她的刀法中,开始出现了真正属于阿容的东西。
那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一种将战斗化为无数变量进行实时计算的恐怖能力。她的每一刀,都像是经过亿万次推演后得到的最优解。
狂刀的狂龙八斩法,在她面前,仿佛被一层层剥开华丽的外衣,露出内里的骨架。
而她,正用手中那柄即将破碎的之刀,一点点地,在这骨架上,刻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远处,山茶花的蓓蕾在枝头微微颤动,似乎也在屏息凝神,观看着这场注定将改变其中一人武学道路里不对等的对决。
春风依旧带着寒意,却吹不散场中那愈演愈烈的,名为成长的灼热风暴。
当白天的刀鸣声归于沉寂,夜幕便成了另一种心绪的流淌之地。
乱世狂刀总会寻一处开阔的崖边或高石,默然坐下,取出那支四孔箫。
箫声起时,白日里的狂放不羁便尽数敛去,化作绵长而深沉的思念。
那声音不像他的刀法那般具有侵略性,却像月下的潮汐,一波一波,缓慢而执拗地拍打着听者的心岸。
他在思念慕容婵,那个让他痴狂,让他漂泊,让他甘愿承受一切苦痛的名字。每一个音符,都浸染着求而不得的苦涩与无怨无悔的执着。
最初的几日,阿容只是安静地坐在不远处。
她听着,如同分析刀法一般,解析着箫声的旋律、节奏与气息转换。她能精准地复述出每一个音符,却触摸不到那音符之下的滚烫情感。
对她而言,那更像是一段复杂的,承载着未知东西的信息流。
但听着听着,某些东西开始悄然改变。
那箫声,像一把无意中触动的钥匙,开启了她意识深处某些被刻意尘封的角落。
不再是解析,而是浮现。
在狂刀那充满悲怆的思念里,她竟恍惚间,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前世实验室里,年末聚会时,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勾肩搭背,跑调却欢快的合唱。
记忆中的画面带着噪点,充满了人造的灯光和仪器冰冷的反光,与此刻自然的月色和旷野的风格格不入。
那份喧嚣中的孤独,与狂刀箫声里的孤独,竟是异曲同工。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清晰、更加温柔的声音覆盖了上来。
是娘亲,织娘。
在寂静的山野夜晚,在温暖的小屋,娘亲抱着她,哼唱着不成调却无比安心的摇篮曲。没有歌词,只有轻柔的哼鸣,伴随着一下下轻拍她后背的节奏。
那是被全然接纳、被温柔爱着的安全感,是她短暂人生中,唯一真正拥有过的、实实在在的人间。
一股酸涩的热意,毫无预兆地涌上阿容的眼眶。
她猛地怔住。
这种感觉……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一抹冰凉的湿意。她看着指尖那点水痕,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困惑。
她的力量循环依旧平稳,身体没有受伤,为什么会……
乱世狂刀的箫声,在此刻恰好吹到一个极其哀婉的长音,如泣如诉。
阿容低下头,看着自己并拢的膝盖,脑海里是母亲临终前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是那句不要怪自己,这样的阿容也很好,是那句好好活着。
原来,思念是有声音的。
原来,悲伤……是有温度的。
她依旧没有说话,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精致的琉璃人偶。
但内在,那片冰封的湖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伴随着这异世的箫声与她跨越时空的记忆,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依然无法像狂刀那样,将如此浓烈的情感宣泄而出。但当她再次看向那轮明月时,眼中不再仅仅是反射的冷光,还多了一丝极淡的,属于她自己的……雪光。
乱世狂刀并未回头,依旧吹奏着他的思念。但他或许能感觉到,身后那个总是过于安静的丫头,她的气息,在某个瞬间,与这哀婉的夜色,融化在了一起。
在阿容跟着乱世狂刀学习刀术的第十三天,现在的阿容每天会在早上将狂龙八斩法,从第一式到第八式的招式一遍遍的练习。
直到太阳当空,在炙热的阳光之下,在新生的嫩芽之下,响起了密集的刀击声,伴着沙沙的树叶轻摇声,伴着流水的轻响,伴着鸟雀的新声,奏出了一首属于他们的乐曲。
此时的阿容已经将狂龙八斩法改造完成,成为了她自己的东西,而与之相战的乱世狂刀便不再压制自己的实力,尽情地和阿容战斗。
林间空地上,两道身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交错,碰撞分开。金铁交鸣之声不再是骤雨,而是化作了连绵不绝的雷暴,震得人耳膜发胀。
乱世狂刀已毫无保留,狮头宝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撕裂大地的狂猛力量,刀气纵横,将地面犁开一道道深沟。
他的狂,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佛一头挣脱所有束缚的洪荒凶兽,每一击都追求着极致的毁灭。
然而,阿容却像暴风雨中一根柔韧的芦苇。她不再硬接,身形飘忽如鬼魅,手中那柄长刀早已布满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但她运用刀的方式,已臻化境。
当狂刀以呼龙啸天凌空压下,十道骇人刀气如龙扑落时,阿容并未以庐山不动一剑痕对攻,而是用出了极致精简的离刀斩变式。
刀并非离手,而是以气驭使,在她周身极速盘旋,划出无数道细密如网的银色轨迹,竟如同一个精准的穿线的针,引导刀气将扑落的龙形刀气或偏转,或是卸开,或是引导其相互碰撞湮灭。
当狂刀以江山易手的近身缠斗锁向她咽喉时,她的手指后发先至,指尖凝聚的寒气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点在他手腕经脉节点上,虽不能造成伤害,却让他的擒拿之势微微一滞。
就这电光石火的一滞,她已如游鱼般滑开,反手一刀削向他因发力而不可避免露出的肋下空门。
她不是在对抗他的力量,而是在解构他的存在。
他的每一个意图,每一个发力前的征兆,甚至因狂放性格而固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力量惯性,都在她那冰晶般透彻的洞察力下无所遁形。
“吼——!接我最终式,亢龙有悔!”
久攻不下,狂意沸腾到顶点,乱世狂刀终于动用了杀伤力最强,反噬也最强的一招。
他周身银色光气爆裂般喷涌,体能瞬间拔升至巅峰,整个人与刀化为一体,就要发出那毁灭性的圆形波浪。
这一击,范围极大,威力集中于中心,本是绝难躲避的杀招。
也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将生,全身力道按照亢龙有悔的固定路线疯狂涌向刀身,准备爆发的前一刹那,那个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力量转换的绝对瞬间。
一直处于高速移动中的阿容,却像是早已等待于此。
她没有退,反而迎着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踏前了一步。
她手中的长刀,没有灌注惊天动地的内力,也没有施展任何复杂的招式。只是顺着一种玄妙的轨迹,如同庖丁解牛般,轻轻一刺。
这一刺,时机妙到毫秒,角度刁钻无比,并非刺向狂刀的身体,而是刺向了他能量运行轨迹中,一个因过度追求瞬间爆发力而产生的、极其微小且转瞬即逝的节点!
“嗡——”
一声如同琴弦崩断的颤音响起。
乱世狂刀只觉那即将咆哮而出的毁灭性力量,在胸口猛地一窒,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针扎入了心脏,运行轨迹被强行打断扰乱。
那即将爆发的亢龙有悔竟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巨龙,硬生生憋了回去!
“噗——”
强大的力量反噬自身,乱世狂刀闷哼一声,气血翻涌,控制不住地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身形。他握着狮头宝刀的手,微微颤抖,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场中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以及两人粗重的呼吸。
阿容站在原地,手中的长刀终于承受不住之前的无数次碰撞,“咔嚓”一声,断成了数截,掉落在地。她看着震惊的乱世狂刀,平静地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察本质的冰冷:
“你的刀,很强。”
“但你的狂,成了你的枷锁。”
她抬手指了指他刚才蓄力爆发的位置。
“亢龙有悔,追求极致的爆发,将全身力量在瞬间推向顶点。这本无错。”
“但你太信你的力量了。信到忽略了力量本身运行的理。”
“在你将力量推至顶峰的前一瞬,所有的能量会自然形成一个向内收缩的核,这个核极不稳定,也是防御最薄弱,与后续爆发连接最紧密,也最脆弱的一点。”
“你依靠本能和强大的根基强行跨越了这个节点,所以无人能察觉,也无人能利用。”
“但,它确实存在。”
她顿了顿,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乱世狂刀,说出了最后一句:
“你并非败给了我,你是败给了你自己招式里,那份连你自己都未曾完全驾驭的……狂。”
乱世狂刀怔在原地,脑海中如雷霆炸响。
他回味着刚才那诡异的一窒,回味着阿容那精准到可怕的一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的武道之心上。
是啊,他一直以为狂是他的力量源泉,却从未想过,这极致的狂,也会让他忽略掉力量最细微,也最关键的运行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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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收刀入鞘,脸上震惊之色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几分释然与敬佩的神情。
还是相似的黄昏,还是相似的寂寥与想念,还是只有乱世狂刀与阿容两人,不过这次与过往不同的是,身为倾听者的阿容第一次开口说了话。
“我想学你这个。”
阿容指着乱世狂刀手中的萧说,声音似下一刻便飘散在风中,“我很危险,但我想思念他们,这个很安全。”
乱世狂刀握着四孔箫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侧过头,金色的眼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落在阿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思念?”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带着一丝探究。
他见过她练刀时的绝对专注,见过她分析招式时的冰冷透彻,却从未在她身上感知到如此……情绪化的词汇。
阿容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平静,却不再像最初那样空无一物。她看着那支古朴的箫,像是在看一件能打开某种容器的钥匙。
“嗯。”她轻声应道,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陈述,“我听你吹的时候,会想起我娘,还有……以前的一些人。”
她没有说悲伤,没有说痛苦,只说想起,但这对于她而言,已是极大的坦诚,是一种将她那琉璃般坚硬的内壳,撬开一丝缝隙后,流露出的真实。
乱世狂刀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自己吹箫时,身后那丫头气息里偶尔传来的,极其细微的波动,他原以为只是错觉。
“箫,不是刀。”他缓缓开口,声音里没了平日的狂放,多了几分属于长者的沉凝,“它不杀人,只诛心。吹的是气,出的却是魂。你的看和学,在这里用处不大。”
他是在提醒她,这与武学是截然不同的领域。
“我知道。”阿容的回答依旧简单。她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我用刀,是为了控制力量,不伤人,学箫……或许是为了,找到一种不伤己的方式,去记住他们。”
她的逻辑依然清晰得可怕,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务实,但乱世狂刀却从中听出了深藏在她心里,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完全明了的东西,一种对自身情感无法妥善安置的迷茫,以及一种笨拙地,想要与之和解的渴望。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了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丫头,连学个箫,理由都如此……阿容。
“好。”他不再多问,将手中的四孔箫递了过去,“试试。”
阿容接过箫。她的动作依旧精准,手指按在音孔上的位置分毫不差。她回忆着乱世狂刀吹奏时的气息流转,胸腔微微起伏,然后,将箫口凑近唇边。
“呜——”
一个干涩单薄,甚至有些刺耳的音符,突兀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没有任何旋律,只是一个声音,像寒风吹过枯枝。
她停了下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在她的预想中,不该是这样的。她完美复制了气息的流速,胸腔的扩张,唇形的弧度,为什么结果完全不同?
乱世狂刀看着她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某个同样笨拙的自己。
“错了。”他开口,走到她身边,并未拿回箫,而是虚指着她的心口,“不是这里发力。”
他的手指移向她的胸膛,更偏左的位置。
“是这里。”
阿容低头,看着他所指的位置——那是心脏跳动的地方。
“想着你要思念的人,”狂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让气息随着想这个动作,自然流淌出来,而不是用力量去推它出来。”
阿容闭上了眼睛。
娘亲织娘在月光下对她微笑的样子,粗糙却温暖的手抚摸她头顶的触感……实验室里,说着元旦烟火的小林,看着自己穿上新衣的小米……
一些尖锐酸涩的东西开始在她心口汇聚,堵塞着,翻涌着。
她再次吹响竹箫。
“呜……唔……”
这一次,声音不再干涩,却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哽咽,不成调,甚至比刚才更加难听,但那单调的音节里,却仿佛裹挟了无数细小的碎雪,带着一种挣扎的,试图破冰而出的痛楚。
她吹得极其费力,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握着箫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乱世狂刀静静地听着,没有喊停,也没有指点。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用全身力气与一件乐器搏斗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悲悯。
他听出来了。
这笨拙,破碎,毫无旋律可言的呜咽声里,没有他的痴狂,没有他的悲怆,却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属于阿容的东西。
那是琉璃将碎未碎时的震颤,
是每次推开空屋的寂静,
是一种深彻骨髓,却无处言说,只能借助这陌生乐器,勉强泄出一丝缝隙的……
无声的哀鸣。
她还在吹,固执地,一遍又一遍,试图在那嘈杂的呜咽声中,捕捉并固定住脑海中那抹即将逝去的温暖光影。
黄昏的最后一线光,温柔地笼罩着这一坐一立的两人。
隔天,阿容收到了离开家后第一份礼物,一个崭新的竹萧,乱世狂刀趁着阿容早上挥刀的时候买的。
那支新箫静静地躺在阿容的掌心,还带着山间竹子的清新气息。
没有繁复的雕饰,没有光亮的漆色,只是一段打磨光滑的竹管,孔洞边缘甚至有些微的毛糙,质朴得如同她手中那柄长刀。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抱臂而立的乱世狂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金色的眼瞳在她看过来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没有道谢。阿容只是低下头,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竹身,如同抚过一片无声的雪。
然后,她将箫凑近唇边。
这一次,没有立刻吹响。她闭着眼,似乎在回忆,在酝酿。林间的风掠过,吹动她额前细软的发丝。
“呜……”
一个音符,缓慢地逸出。依旧生涩,却不再刺耳。它像一滴墨,落入名为黄昏的静水中,缓缓晕开。
她没有试图去吹奏狂刀那充满悲怆与力量的旋律,也没有刻意去模仿任何曲调。她只是遵循着他昨日所指的方向,让气息随着想,自然流淌。
脑海里是娘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是哼唱的曲子,是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心口那股熟悉酸涩的暖意再次涌起,这一次,她没有抗拒,而是任由它顺着呼吸,流入竹箫。
不成调的乐句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如同一个学步的孩童,步履蹒跚。但在这笨拙的摸索中,一种独特静开始弥漫开来。
那不是空无,而是被无数细微情感填充后的沉甸甸的寂静,是雪落深谷,万籁俱寂。
乱世狂刀倚着一棵老树,闭上了眼睛。他不再用耳朵去听,而是用整个心神去感受。
他感受到的不再是昨日那种挣扎的痛楚,而是一种……凝望。
是站在悬崖边,凝望下方被云雾笼罩的,再也回不去的家园。
是伸出手,凝望掌心那片最终融化的雪花。
是夜深人静时,凝望窗外那轮永远沉默的月亮。
她的箫声里,没有他的痴狂,没有他的激烈,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一种深藏于清醒之下,无边无际的温柔。
那温柔,不是给予活人的,是全部献祭给逝者的。
他忽然明白了她说的安全是什么意思。
刀是向外的,掌控不好便会伤人。而这箫声,是她为自己打造的、唯一的、向内宣泄的渠道。
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悲伤,所有她无法用言语,甚至无法用表情承载的情感,都被她笨拙地,一点点地灌入这截小小的竹管,吹奏成无人能懂,却唯有她自己能承受的安魂曲。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像一缕轻烟,散入暮色。
阿容放下竹箫,气息微乱,额角再次见汗,这对于体力悠长的她而言,是极少见的情况。吹箫,似乎比与他对战更加耗费心神。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箫,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双总是映照着万物,却似乎什么都不曾留存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安定了下来。
乱世狂刀睁开眼,没有点评,没有指导。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记住这个感觉。”
阿容微微颔首,将竹箫小心地收好。
从这一天起,林间空地上,除了刀锋破空之声,多了一段段不成调,却带着独特静谧力量的箫音,它伴随着日出,伴随着月升,伴随着她每一次挥刀后的冥想。
她的刀,也因此而愈发沉静。少了几分最初刻意模仿的狂放,多了几分属于她自己的、内敛的锋锐。仿佛那箫声,不仅安抚了她内心的风雪,也将那份极致的冷静,淬炼进了她的刀锋之中。
乱世狂刀依旧会在夜晚吹响他的四孔箫,诉说他的痴狂与等待。
而阿容,则在她自己的时间里,用那支质朴的竹箫,搭建起一座无人能至的、通往过去的桥。
一个在箫声中奔向或许有希望的未来。一个在箫声中安静地埋葬着永不回返的过去。
月光洒下,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一个狂放,一个清冷,如同这江湖的两面,在短暂的相遇中,彼此映照,然后,带着从对方身上窥见的一丝光亮,继续走向各自命定的,漫长的黑夜。
此后随着阿容自己技艺的成熟,两人的关系从乱世狂刀的教导,到了两人互相学习,乱世狂刀通过阿容这面镜子调整着自己的刀法,让这别人所创的刀法一点点完全属于他自己。
而阿容学着他箫声如何表达自己情感,与他不停的战斗中迅速完善自己的刀术,不断调整自己控制力量的方式。
终于,在将乱世狂刀的刀法完全转化成属于她自己的控制,感受着踏入正轨的核心漩涡,阿容紧握着自己的手终于可以放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