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俊彦第四荐,镇国公府虞二郎,羽林卫大将军之侄,鸿胪寺少卿之子,今岁春闱高中桂榜十八。其人温润如玉,素行平正,遇事之非义,必抗言而辩之,然情窍未开,喜恶不明。
另昨日平原侯府开门大宴,琵琶国手虢三娘亲至,据闻曾离席片刻,以会情郎,此人是谁,诸君不妨一猜。
——竹滟书阁,南枝鹊,熹和四年腊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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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竹滟书阁三楼,刘茹燕捧着红漆托盘推门而入,白瓷茶盏在红木案几上落下清脆的响声。
“喝杯茶吧,我刚刚煎的。”
虞南枝眼睛一刻不离眼前纸扉,接过茶盏往唇边一送,下一刻却突地猛烈咳嗽,半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溅湿了半扇纸页。
“这茶……”她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到底是怎么煮的,这么难喝。”
“有吗?”刘茹燕也给自己倒了杯,半晌后语气讪讪道,“好像是苦了些,不过这是长安近来最流行的喝法,将茶饼用火烤干,研磨成粉,再行冲煮,如此方能品出茶之本味。”
“是把苦味全冲出来了吧。”虞南枝有时候真不能理解长安的某些流行,好好的东西非得做成奇奇怪怪的味道,用来标榜与众不同。
刘茹燕想了想,觉得虞南枝说的在理,“那我让人再重新泡一壶送上来。”
反正她平日没事就喜欢研究如何泡茶煮茶,知道可多泡出来好喝的法子。
刘茹燕往案几上看去,被溅湿的半边宣纸上的字迹已经晕开,但还能勉强读出模糊的内容。
她道:“昨日我收到小乖送过来的稿,就疑惑你怎么把你家二兄给添上了?”
镇国公府那个情况,好像不太符合。
刘茹燕跟最初的虞南枝一个想法,可又不清楚虞南枝缘何给虞书淮开后门。
她揣度道:“莫不是枝枝觉得冯五娘才貌出众,想留给自家当嫂嫂?”
还真让刘茹燕给猜中了,虞南枝毫不扭捏,“苁蓉姐姐为人率真自然,行事大方,只要见过就没有不喜欢的,我自然不例外。”
刘茹燕:“你竟还有这般私心的时候?”
“冯府送钱的人应该今日就要来了。”虞南枝掩唇打个哈欠。
刘茹燕纳闷,“不是还有三个人选没写?按照以前的惯例,都是你换了话题的当天或第二天才送钱来。”
虞南枝眉眼弯弯,下巴高高扬起,十分得意,“那自然是因为掷花人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啦。”
“哦——”刘茹燕照旧故作惊叹捧场,倏尔瞪圆了眼,一副是不是她听错了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冯五娘喜欢你二兄?”
虞南枝点头。
“镇国公府的运气还真是好,冯少监执掌中书省,迟早能更进一步,冯五娘的外祖父独孤老将军更是官拜朔方节度使,加封太子太保。”刘茹燕啧啧感叹,又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冯五娘既然已经心怡你家二兄了,干嘛又要向咱们书阁投花,这不多此一举吗?”
虞南枝解释道:“苁蓉姐姐毕竟离开京城挺久了,总要问问二兄有没有了心上人,免得白费功夫。再者,面对感情这种东西,再性格疏朗之人也会患得患失。如果维持原状,苁蓉姐姐就还是我二兄的未来上司以及与恩师之女,有着从小相处的情分。”
“可若是跨出那一步,一切都会天翻地覆,宛如行于危石之上,如若不成,往严重了想那可是有可能让两家结仇的。要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肯定希望能够从外界获得一些支持和暗示,这大概就是苁蓉姐姐找上竹滟书阁的原因。”
其实虞书淮昨日在平原侯府的表现,已经给了冯苁蓉一颗定心丸了,接下来要紧的事便是如何让虞书淮开窍了。
虞南枝敛裙坐回矮角凳,素手铺开一张新纸,提笔落下几行簪花小楷,“今早我托二兄去西市走一遭,替我买些火寻十四娘家的金乳酥回府。”
刘茹燕当即会意,“冯五娘每日早晨都会到西市莫大娘家吃蟹黄毕罗和羊肉馎饦,两家可是紧挨着,坐在其中一家店里,就可以将隔壁瞧得一清二楚。”
她突然噤声,似笑非笑道:“你这做妹妹的算计虞二郎也太狠了些。”
虞南枝:“阿燕,咱们认识十多年,我是那种人吗?我二兄那样的榆木疙瘩,若无人在背后推上一把,不知耽搁到何年何月,才能明白自个儿的心意,送上门的鸭子都会被他给飞了。”
“那枝枝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虞南枝对好友的打趣适应良好,随手倒了杯新煮好的奶茶,雾气氤氲间,茶的苦涩、红糖的焦香、牛奶的醇厚中和得恰到好处。
没过多久,书阁的掌柜果然上楼禀报,冯府把钱送了过来,足足有三十贯,比惯例还多出了十贯。
看来冯苁蓉对南枝鹊今日透出的消息非常满意。
“将多出来的十贯送回冯府。”刘茹燕吩咐。
这是她和虞南枝的默契,明码标价,不能多收,更不能少收,如此竹滟书阁的信誉方能有所保障。
“醴泉坊距西市仅一街之隔,要不要一起去瞧瞧?”虞南枝提议,“刚好在那边我约个人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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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市。
西域来的胡商牵着骆驼来来往往,大食香料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与刚出炉的芝麻胡饼纠缠在一块儿。
一名胡姬拨开人流款款而行,她棕发微卷,鼻梁高耸,深邃的碧眸如翡翠般清透,耳畔金环随着步子轻晃,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戎地娘子,你家的新酒酿好了没?”胡饼摊子的老板喊道。
胡姬高声回答:“有新到的马乳酒和三勒浆,清酒和醪糟甜酒更是管够!”
胡姬乃西市有名的酒家胡,名唤戎地耶舍,不知从何处辗转来到长安,经营着一家酒肆。不过根据外貌,旁人多猜测她是自葱岭以西的月氏而来。
戎地耶舍应付完周遭熟人的热情问候,转身进了临街的康家胡店。康家九娘早等在里面,领着她爬上二楼。
二楼的一间包厢里坐了两个年轻郎君,均是清一色的联珠团窠纹锦圆领袍,领口袖口密密麻麻匝着银丝蔓草纹,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出身。只是两人未着??头,反倒戴了顶帷帽,将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透露出些微不同寻常。
戎地耶舍牢记着康九娘适才叮嘱她的话,压下心底的疑惑,开口问好:“两位便是九娘介绍的收消息的人吧?妾身戎地耶舍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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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地娘子请坐。”
入耳的是有些沙哑的男声,仔细听来活似被掐住脖子的雏鸭。
是个正在变声期的少年人。
不过,戎地耶舍并未放松警惕,她在西市的这些年可不是白呆的,天南地北的各类江湖秘术没少见,奇诡怪谈更没少听。
许多魑魅魍魉披着良善的皮,实际心不知道怎么黑呢。
“我们双方既然有意,不妨敞开天窗说话,某二人来自醴泉坊竹滟书阁。”虞南枝开门见山,好不隐瞒身份,直接到让戎地耶舍都有些懵了。
“竹滟书阁,”戎地耶舍在脑子里飞速搜寻有关信息,“是长安近几年最有名的南枝鹊小报的出处吧。原来如此……”
南枝鹊小报上从不缺绯闻轶事,还时不时刊登许多盘点,点评长安城中各家娘子郎君,例如这几天的长安俊彦盘点。看似只是在纸上写几句话的事,背后需要多么可怕的消息搜集、积累和整合,戎地耶舍简直不敢想象。
当然,为了足够的消息来源,竹滟书阁定然暗地里发展了不少线人,深宅里的洒扫仆役、走街串巷的卖花女、乃至被贵女圈边缘化的仕族女郎都可能是其中之一。
介绍她的康九娘是,而她戎地耶舍今日走出康家胡店后很有可能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虞南枝搅了搅青釉陶碗里盛的酸酪饮,橘子果酱与乳白的酸奶混杂,散发出隐约的酸甜香气。
她深知依靠能听懂花木动物之语的能力的同时,亦要另外发展些线人来有备无患,这般对刘茹燕有个合理的解释——小报上的消息从何而来。
关于她的能力,只能是个秘密。
如今遇见清河郡王那般能克制她的人后,虞南枝的发展线人的意愿愈加强烈,因为出现一个,就可能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虞南枝尝了一勺酸酪饮,对戎地耶舍谦虚道:“书阁不过略有了些名声,哪里当得戎地娘子这般夸赞。康九娘子应当已经同戎地娘子提起过,竹滟书阁向来钱货两屹,你们说的消息只要有用且查证为真,俱会当时结清。”
“所以娘子尽管放心。我们俩愿来这一趟,一是做中人的康九娘子与我们合作颇多,二是信任娘子你的人品,毕竟不是谁都愿意花钱养着一群无依无靠的小女童。”
戎地耶舍虚抚着耳畔金环的手指一愣。
竹滟书阁果然神通广大,连这事都查到了。
戎地耶舍出身西域于阗国,本是贵族之女,十年前于阗内乱,国王、王后和太子一夜之间皆被鸩杀,吐蕃趁机入侵。大半于阗人死于战火,侥幸存活者也多被吐蕃俘虏为奴,只有一小部分有机会东逃。
戎地耶舍辗转逃至长安,变卖了仅剩的一点儿金银细软,才慢慢把一个小酒摊经营成西市有名的胡姬酒肆。这几年,她陆续收留了许多从于阗逃出的失怙女孩。
戎地耶舍并没有恼,含笑说道:“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妾只不过不忍那些女童尚且懵懂无知,就被人蒙骗胡乱卖身进了平康坊,成了奴籍菩萨蛮,自此一生都要在泥潭里挣扎,尽些微薄之力罢了。”
虞南枝目光在戎地耶舍身上停顿良久,心知她没有说假话,抿唇一笑,“各中原委,某已明白。只是不知娘子这次想卖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