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少年登科马蹄疾,今日为长安俊彦之第三荐,乃柳仆射之四郎君,姿态端雅,门第清华,性耽幽静,尤慕王右军之书,去岁春闱高中第三十二名,愿觅知音,相守白头。诸位看官若有他人欲荐,可修书至竹滟书阁。
——竹滟书阁,南枝鹊,熹和四年腊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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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天,南枝鹊都在小报末尾添了段郎君盘点,皆是按照冯五娘提出的要求筛选罗列,已有五人之数。
而冯五娘那边,至今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来。
这一日,虞南枝睡到辰时三刻方才起身。
冬日难得暖阳,风也歇了,几缕游丝般的云絮缀在天际,覆雪枯枝透出几分莹润的玉色,檐角垂落的冰棱映着晴光,碎金似地洒在檐下等候的少女身上。
“二兄晨安。”虞南枝微微欠身,披袄领口的芙蓉绣花随着动作轻晃。
镇国公武功起家,纵然走了文官的路子入仕,虞书淮也没有放松在武艺上的修习,每日若非大风、大雨、大雪等天气,总会去园子里练上一遭。
“二妹妹怎么到这儿来了?”虞书淮收住脚步,声音带着些沙哑,眉宇间凝着层薄汗,轻挽木剑,负至身后,剑风带落几粒廊前残雪。
虞南枝回答:“朝食用得多了些,出来走走消食。”
虞书淮叮嘱:“那记得等会儿让下人给你煮碗苹果山楂水,免得真积食了,你又难受。”
“那东西喝着怪酸的,我实在不喜欢。诶,对了——”虞南枝余光瞟见虞书淮左手拿着张好似纸页的东西,探头去瞧,“二兄手里拿得是什么?竹艳......还是竹子来着?”
她眯着眼睛,慢慢分辨着纸页末尾露出的提款。
虞书淮纠正:“是竹滟书阁。”
“原来是南枝鹊的小报啊!”虞南枝眼底漾开恰到好处的讶色,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我记得二兄之前从不关注这类无用轶闻,也就我们这样的小娘子喜欢拿它打发时间。”
突然,虞南枝惊觉自己刚刚在话里透露出了什么,倏地垂下眼帘,指尖绞着绣帕上的缠枝纹,愈缠愈紧,嗓音亦渐渐低下去。
虞书淮瞧她这般样子,出口宽慰:“想看就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可是咱们国公府的姑娘,大可学着长安的其他女娘,放得开些,有什么喜好不需要遮遮掩掩。”
“像......万泉县主......她们那样?”
“对。”
“不......我不行的,”虞南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有些丧气,“我学不来那般行事,还是乖乖缩着吧。”
“哎——”虞书淮无奈叹了口气,也明白这个妹妹寻回来晚了,性子已然定型,要有所改变,非一日之功,“你若觉得自在,怎么样都好。午后,平原侯家有宴请,你就随着我阿娘走,和秋池呆在一处,莫要走远了。”
这般小兔子模样,还真怕一个不留神被不知哪里来的野狼给叼走了。
“国公夫人不去吗?”
虞南枝嘴上如是说道,实则很清楚原因,虞书樘三日前在翠微堂外挨了一顿狠打,屁股开了花,至今趴在床上起不了身,疼爱儿子的周夫人已亲力亲为守在他床畔多日。
太夫人上了年纪,一个侯府的雅集还劳动不了她,这么一来,国公府能拿得出手的女眷仅有二房的纪夫人,由她带着虞南枝与虞秋池两个小娘子赴宴合规合矩。
“那个……二兄还没回答为何看起了这个东西……”虞南枝指了指虞书淮左手拿着的小报,似乎怕他为难,下一刻又改口,“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当南枝没问吧,本就是我一时好奇。”
虞书淮道:“没什么不好说的,这竹滟书阁近几日写得正是长安里的少年英才,个个出色,我也想看看自己能否成为其中之一,只是可惜......”
尾音化作几不可闻的叹息。
原来如此。
虞南枝心想。
说不准不止二兄这样已然登科的年轻公子,那些在官场上老谋深算的相公们也偷偷盯着小报,想看看自家后辈能不能上榜。虽说在小报上榜上有名听起来不太正式,但毕竟传开的是美名,于日后的仕途有利。
虞南枝心里不由生出一点儿愧疚,偷偷瞄了眼虞书淮。
二兄啊,真是对不住了,国公府的情况咱们都清楚的,哪里有兄姊和睦、家风明彻的模样。
所以,你只能从这回的盘点里出局了。
“很意外?”虞书淮的声音响起。
虞南枝猛然回神,用力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儿,二兄不像……”
“不像是关注这些的人?”虞书淮笑笑,“名望赞许这种东西,人人都想要,不过是有人藏得深些,有人藏得浅些。我亦是滚滚红尘中人,怎能免俗?不过,就算没有也无妨,一时之名又非一世之名,雏鸟振翼,凭风而起,往后谁能飞得高远尚犹未可知。”
“二兄所言在理。”虞南枝在心里暗暗竖起了大拇指,有这样的觉悟,不愧是将来要成大事的人。
“好了,天气寒凉,早些回去,别在外边冻着了,也别往了喝苹果山楂水,要是还不舒服,就……”
“我……我这就回去。”
眼看虞书淮就要开始说教,虞南枝赶忙拢紧了身上披袄,掉头跑开。
谁能想到行事严谨、处事公正的未来校书郎竟还有这般絮絮叨叨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老妈子。上回重阳,虞南枝多喝了壶菊花酒,吹风咳嗽了几声,就被他念叨了整整两刻钟之久。
每每此时,虞南枝就会油然而生出一种荒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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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平原侯府暖阁。
“二姊,要喝三勒浆吗?”
虞南枝垂眸,就见同席的藕色襦裙少女递过来一杯银盏,金黄的液体正盏中荡漾。
递盏的是虞书淮的同母妹、镇国公府三娘子虞秋池,显然事先得了虞书淮的叮嘱,对虞南枝很是照顾。
虞南枝颔首,接过酒盏,“多谢三妹妹了。”
三勒浆源自波斯,以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三种外邦果实,加以水稀释后的蜂蜜发酵而成,乃时下最流行的蜜酒,连圣人也以此酒在曲江款待新科进士。
酒液入口是丝丝的蜂蜜甜,而后是草木果实的清香,二者平衡的刚刚好,酒味不重,并不怎么醉人。
虞南枝沉默着饮完一杯,还是觉得百果园的那坛酸酸甜甜的青梅酒风味更佳些,可惜当夜就被她喝得见了底。
“铮铮——”
突然,琵琶声起,其他丝竹管弦迅速跟上,悠扬的雅乐于暖阁中流淌开来。
“平原侯府可真是大手笔,竟将平康坊的虢三娘一家给请了来!”
虞南枝与虞秋池坐在长案中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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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怎么显眼,却又刚刚好,正好能够将席间所有人的表现收入眼底,自然听到了邻座小娘子发出的惊叹。
另有一人补充道:“若换作二十多年前,平原侯府自然有这个面子,但如今虢三娘肯来,多半看得是滕王妃的脸面。”
平原侯府房家起于开国之时,先祖乃有擅谋之名的房相,出过两位王妃和一位太子妃,尚过好几位公主。可惜子孙不肖,二十四年前卷入了先帝废太子谋反案,爵位被从邢国公削至平原侯,也就这几年房家长女嫁予滕王为妃,房大郎和房三郎陆续入仕后,平原侯府才稍微缓过气来。
而虢三娘出自右教坊,乐籍出身,自幼习乐,一手琵琶可排进长安前三,常常出入权贵之家,曾有人瞧见滕王府的长吏拉了一车蜀锦至虢三娘家门口。故而,一直有传言说滕王乃是虢三娘背后的金主兼入幕之宾,通过这层关系,滕王妃能请得动虢三娘当然不足为奇。
然而,虞南枝清楚滕王不过就是放在明面上的幌子罢了,虢三娘真正的情人是滕王的同母姐宜城公主的驸马裴宿。
宜城公主可谓充分展示了老李家公主的剽悍之处。
裴宿曾在平康坊置了门外室,公主发现后直接将人逮到了裴宿办公的衙门,当堂将人打了个半死不活,还令人割去了裴宿的头发,打断了他的右腿,在当时的长安引起一阵轰动。在御史台如雪花般飞来的疯狂弹劾下,圣人不得不将暂时女儿降为郡主,以堵悠悠之口。但仅十五天后宜城公主便得以复位,除了受了顿申饬、损了些名声,四舍五入等于没受罚。
而裴宿却被贬去西北边疆,结结实实吃了一年的沙子,幸有官至礼部尚书的族叔求情,方得以返还京都。奈何风流偷吃的老毛病不改,没老实多久,他便偷偷勾搭了虢三娘,不过这回可算学聪明了,请了小舅子帮打掩护,宜城公主至今还被瞒得死死的。
“二娘,三娘。”
虞南枝和虞秋池捧着杯盏闻声回头,纪夫人手捧鎏金手炉,正立于她们身后。
“二叔母。”
“阿娘。”
姐妹二人低低唤了一声。
“你们两个呀……”纪夫人横了她们两个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与故友叙过旧后,回转来找女儿侄女,没想到这两人只管在席上混吃混喝,“还不把自个儿收拾停当,莫让旁人看了笑话。”
纪夫人脾性虽看似温柔,可一旦板起脸来,连虞书淮都不敢再母亲面前呛声,更况论虞南枝和虞秋池。
栀子花的香气忽而一近,虞南枝低头,纪夫人伸手替她扶正鬓边略有歪斜的芙蓉珠花,“二娘,你随我去隔壁凝晖堂一趟,做小辈的头一回来,总要拜见一下平原侯太夫人。”
虞南枝点点头,方欲起身,虞秋池突然贴近,在她耳畔飞快耳语了几句。
虞南枝递出一个安抚的眼神,唇间无声比出“放心”的口型,温顺地跟在纪夫人身后离开。
刚一出暖阁,寒风扑面而来,纵身上穿了件兔毛披风,虞南枝的脸蛋还是被冻得通红,手中突然一暖,原来是纪夫人塞了手炉至她手中。
纪夫人边走边道:“三娘方才应该同你说了平原侯太夫人喜欢灵秀乖巧的女孩。”
虞南枝“嗯”了一声,听着怎么和她如今对外刻意经营的模样分毫不差。
纪夫人继续说:“所以修书一封至国公府,欲为膝下三孙求娶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