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陷入了静默,凛冽的朔风从雕花木纹支撑窗的缝隙透入,吹起书案上摊开的宣纸一角,泛起细碎的哗啦声,似蝴蝶第一次尝试振翅。
过了一会儿,萧衍镇定自若地吩咐婢女将衣裳送至他的寝居,姜然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架紫檀木浮雕梅花凌寒屏风后面,婢女为她拂展衣裳:“夫人,请。”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对她如此恭敬有礼,姜然唯恐萧衍久等生气,利落地换好了衣裳。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姜然垂首交手从屏风后走出来:“侯爷,我好了。”
萧衍的视线从兵书上移开,本是漫不经心一瞥,目光却倏然定住,她身着月白内衬,外罩一袭绯色织金锦裙,广袖上锈鹅黄缠枝纹,鬓边簪一支缠花小钗,更衬得眉目温婉。
姜然感受到萧衍打量的目光,一动不敢动。
萧衍:“转一圈看看。”
姜然微微张开双手,移转脚步。
裙摆曳地如烟霞散开,衬得身形纤秾合度,萧衍的目光沿身而上,见她侧颜清隽如月下梨花,风姿楚楚。
姜然立定身形,抬眸与他的视线相迎,萧衍喉结上下滑动,说:“掌柜眼光的确不错,没有诓骗本侯,无须再改动了。”
掌柜?门外的周序闻言扯起一侧眉眼,这是他亲眼看着萧衍挑选的衣料,怎么功劳按在了掌柜头上?
他有点羡慕不劳而获,名利双收的掌柜。
姜然回到屏风后松了一口气,萧衍让她试衣原是为了验证掌柜所言虚实,幸好他没挑刺。
紫檀木浮雕梅花凌寒屏风被移回原地,婢女捧着衣裳跟在姜然身后,她们步入回廊下。
萧衍眸中惯有的疏离与审视如冰雪被暖阳消融,一点星火自眼底燃起,火苗越烧越旺,炙热而烫人,紧紧锁在姜然身上,直至她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
…
年关已至,萧衍的去向终于定了下来——禁军总督。
萧衍在朝中的去向是永宁帝的一大烦恼,官职低微,便是寒了边关万千将士的心,官职过高,朝中大臣必然有异议,须得仔细斟酌,一拖再拖。
拖到了年关,原禁军总督贺时良在松香楼贪杯,吃多了酒,又要装出酒量深不见底的款,悄悄跑到松香楼的后巷里吐了一地,脚步踉跄加之雪面湿滑,摔断了一条腿!
这一摔倒是不打紧,顶多让人看了笑话,茶余饭后消遣几日便作罢了,可偏偏人逢时运不济的时候,祸事成双。
贺时良摔断腿闹了笑话的当夜,宫中发生了一起偷窃案,莲妃失了几件御赐的珍宝,闹到了永宁帝的面前,当夜值夜的禁军皆受了罚,而贺时良被文官弹劾事发当晚玩忽职守,这样的人难以堪当守卫皇上,宫城的重任。
贺时良也不是第一次贪杯误事了,文官在弹劾折子中罗列了旧账,永宁帝看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模样,心中的怒气自下而上蹿到天灵盖,下旨革去了他禁军总督之职。
不争气的贺时良下台了,争气的萧衍被推上禁军总督的位置,举荐折子中,盛赞萧衍侯爵加身,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且是领军作战的一把好手,再适合这个位置不过了,永宁帝御笔一挥,落了朱批,允了!
...
散了朝,百官去向不同,有的快步走向宫门,府上的马车在候着了,有的去往户部,准备跟户部的老家伙们掰扯账目,有的与同仁交谈甚欢,相约着去湖心亭煮茶赏雪,萧衍正欲赶往禁军院子,被景初王拖住了脚步。
景初王信步走在前头,侧回首闲叙:“本王恭喜侯爷得总督一职,日后有侯爷坐镇宫城,本王与淮予王无须再担忧的父王的安危。”
萧衍:“承蒙圣上信重,萧衍定当认真履职,誓死守护圣上,不负圣上,两位王爷寄予的厚望。”
一番话说得中规中矩,无可挑剔,景初王展颜一笑:“侯爷承袭爵位已有半年,计划何时举办封侯宴?本王贪杯,迫不及待与侯爷痛快畅饮了。”
萧衍:“我朝历来重礼,因是承袭家父爵位,萧衍特意向圣上求了一个恩典,钦天监合了八字,命理,封侯宴应在春末夏初举行。”
二人说着说着,已到了分别的岔路口,景初王停驻脚步,回身展笑:“本王与松香楼的掌柜颇有交情,侯爷若有需要。”他拍了拍萧衍的右肩:“切莫与本王客气疏离,尽管开口便是。”
萧衍微微颔首:“萧衍先行谢过王爷的美意。”
景初王面含笑意上了马车,萧衍直奔禁军院子拿了总督的腰牌,院内值守的禁军敷衍地恭维了两句,便各自散去,因过两日才是上任的日子,萧衍回了候府。
他一踏入寝院,便觉察有异,院中的花草从西北角移到了东南角,最喜欢的几株斗雪红原本还枝干蔓延攀着墙,现下只剩短促的枝干,约摸着一掌之长,这与一袭乌发被剃成秃瓢有何差异?
萧衍素日不喜婢女擅动他的东西,看见此景火气蹭蹭地往上冒,依稀还听见房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正好抓现行!
萧衍放轻脚步,无声无息地踏入房中,循着声源寻人,进了内室。
透过三扇松柏梅兰镂刻屏风,可见一女子蹲身忙活,似在擦拭什物。
姜然正在擦拭乌檀木线刻玉兰花香炉,因是干粗活,着了一身麻布窄袖衫,擦得卖力而认真,不留一丝尘埃。
“你在作甚?”
凌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如成婚当夜那句“你是谁?竟敢冒充本候妻子?”的质问语气如出一辙,姜然受惊,手不听使唤掉了手中的拭巾。
更冷的声音传来:“立即滚出本候的寝室。”
姜然忙拾起拭巾,起身时双脚蹲得久了麻了,使不上力,她本欲扶着乌檀木线刻玉兰花香炉借力,却不料慌乱使她出了错。
“哐当!”震耳的一声在寝室内回荡,姜然下意识双手捂住耳朵,闭上双眼,但也改变不了乌檀木线刻玉兰花香炉倒地的现实,香灰倾洒了一地,飘弥在寝室虚空中。
完了!完了!姜然视死如归般地回身,面对冷冰冰的脸,他的目光化为了利刃,却在看见女子脸庞时倏忽封了刃。
“侯爷,对...对不起!”姜然颤声道歉,并躬身至腹。
萧衍冷声:“抬起头回话!”
姜然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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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瞥见了她通红的双手,许是被冻人的冷水所致,方才的冷声添了几分暖意,不冷不热问她:“你为何要亲自洒扫本候寝室?”
纤细颤抖的手腕指向茶案,上面放着一张朱红描金帖,姜然:“宫中内廷派了人来递帖子,我以为侯爷在寝院...”
话没说完,姜然下巴被携着院外冰冷而带着茧子的手掌捏住,迫使她抬头。
萧衍目光如炬地俯视她:“回本候的话,当这般姿态。”
姜然眼眸如一汪清水,连眨了几下眼睛。萧衍遂松开了手,茧子蹭磨了一下娇嫩的下巴,化作了细线,轻轻刮过心头,姜然心下一颤,扑闪了几下眼睫,继续说:“我来寻你,无意瞥见一些角落藏污纳垢,一时斗胆起了洒扫的心思,”
“一时斗胆?”萧衍扬起眉梢,带着些戏谑的意味:“一时斗胆你就将本候的斗雪红剪得只剩几枝又矮又短的杆?”
姜然抿嘴,双手在腹前交握,想了一下还是勇敢地说出来:“侯爷,您的养护方法...”她在脑海中迅速过了几个说法,却没一个是不得罪萧衍又委婉的,男人都好面!若是当面说他错了,姜然拧着眉,冷面杀神得把她扔到雪地里滚两圈!
姜然打了一个冷颤,委婉道:“您的养护方法自成一家,只是斗雪红娇弱无福消受,若不修剪残枝,撑不过冬日...”
姜然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不那么委婉的说法,萧衍信了,不做任何反驳,说:“日后这些事情交给仆役,免得哪日来客叫人看了,倒觉着本候薄待了你。”他的目光移下,眉头微蹙:“本候不是给你做了几件衣裳?”
姜然乖巧地点点头。
“那你为何不穿?”萧衍伸手去探摸她手臂处的衣料,倒吓得姜然往后退,踩到了滚落在地的圆形镂空香炉盖,身形往后倒。
萧衍眼疾手快地弓步上前,拽住了姜然朝上扑腾的手,用力往前一拉,立身环住她的细腰。
姜然贴着萧衍的胸口,受惊木然地睁着眼,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的魂魄还未回位。
腰身处的手掌微动,一下便探知,她又瘦了些,伤处痊愈以后,不仅一两肉也没养回来,反而不知道又丢了多少两。
萧衍自问也没短缺了她一张嘴的吃食,这下只能怪她了。
萧衍推开姜然,面带嫌弃捻起她手臂处的衣料:“本候是倾家荡产了吗?”他双指松开衣料:“这些衣裳往后不许再穿!否则本候一把火给你烧了!”
姜然怯懦地点点头。
萧衍:“方才你也没吃着香灰,怎么现下被毒哑了不会说话了?”
周序正好进到外室,听见了萧衍的话,心想着是哪位多情撩拨的婢女触了眉头,惹得萧衍这般毒舌。
大梁边军将士,户部,兵部的官员们深知萧衍那张嘴如同箭刃那般,时而淬了毒。
户部拖延军饷,粮草,仅仅是迟了几日,萧衍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递回京都,通篇阴阳怪气,骂人不带爹也不带娘,但就是骂得极脏,气得户部的老家伙们指着边关的方向破口大骂:“一介莽夫!言语粗鄙!下次押送粮草时老夫得给他捎上几本书,修身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