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又从一场颠簸混乱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后背的衣物被冷汗浸湿,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不舒服的凉意。梦境没有清晰的画面,只有混乱的感官碎片:冰冷的岩壁触感,暗蓝色的、令人心悸的光晕,手背上灼烧的剧痛,以及……但苍白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这些碎片扭曲、旋转,最后沉入一片黏稠的黑暗。
他坐起身,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喘息片刻。晨光透过高窗,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毫无暖意的光斑。他抬起左手,看向手背。皮肤光滑,只有几道旧伤留下的淡白色痕迹,没有任何新鲜的灼伤。他又摸了摸额角和颧骨,同样,只有记忆中更久远的、几乎摸不出来的旧疤。
不对。
记忆清晰地告诉他,就在几天前,他从一个后山的岩洞回来,手背和脸上带着新鲜的伤口。他还带回来一块深蓝色的碎石片,研磨后混进了给但的药膏里。他还和但进行了一场关于“盟友”和“圣痕破解”的奇怪对话。
可是……后山有那样的岩洞吗?他记得自己为了给但找冷苔,确实去过教堂后山背阴的岩缝。那里潮湿,长着些低矮的蕨类和苔藓,但岩壁坚实,绝没有什么深邃的、会渗出蓝光的通道入口。他当时只是在岩缝表层采集,很快就回来了。
难道那个深入岩洞、面对诡异结晶、受伤、带回碎石片的经历……是梦?
但那份记忆的质感太过清晰。岩石的冰冷硌人,蓝光在瞳孔中留下的残影,灼伤处皮肤焦裂的触感,碎石片在掌心的重量和冰凉……甚至但为他处理伤口时,药膏触及皮肉的清凉和刺痛,都历历在目。
未感到一阵眩晕,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着。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放着他平时存放一些零碎“工具”和“材料”的旧木箱。他打开箱子,翻找着。没有用布料包裹的、人头大小的不明物体,也没有那块深蓝色的碎石片。箱子里只有他惯常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儿:磨尖的金属片,不同韧性的绳索,几包自制的、用途各异的粉末,还有一些干枯的植物标本。
他的目光落在箱子最底层,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巴掌大的小包上。他把它拿出来,解开系着的细绳。里面是一小罐颜色暗沉、质地均匀的药膏,散发出甘菊和薄荷混合的清凉气味,和他记忆中第一次给但配制的药膏一模一样。旁边还有一小包用另一种油纸包着的、更细腻的灰绿色粉末,气味更凛冽一些,是他后来尝试加入“冷苔”粉改进的配方。
没有新药膏。
未捏着那个小药罐,指尖微微发凉。他清楚记得自己把那块碎石片磨粉,混入药膏基底,搅拌……那罐新药膏应该就在这里。可是没有。
是梦。那个完整的、从发现异常、深入探查、到带回材料、改进药膏的链条,是梦。
一股强烈的荒诞感和不安攫住了他。那几天,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如果岩洞是梦,那和但关于“盟友”和“圣痕结构”的对话呢?也是梦吗?
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互相碰撞、质疑。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他想起更早之前,自己似乎还曾试图用战术推导的方式去分析但的圣痕,画了复杂的图纸……那个图纸呢?
他猛地起身,冲向桌边,翻找那本《基础古魔文构词法》。书页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画满推导公式的纸张。他翻遍了自己可能放东西的地方,一无所获。
像精神分裂了一样。
这个念头冰冷地钻进他的脑海。他听说过这种病症,在黑市里,一些经历了过于残酷战斗或实验的人,有时会分不清现实和幻象,记忆错乱,行为怪异。难道自己也……?
不,不对。有些感觉是真实的。对但圣痕疼痛的关注是真实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情是真实的,甚至那种想要理解、想要“修理”的冲动也是真实的。但具体的行动、事件……似乎蒙上了一层不真切的薄雾。
他需要确认。
未走出房间,来到但的房门外。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但低低的咳嗽声,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他敲了敲门。
“请进。”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未推门进去。但正坐在桌边,面前摊着一些文书和卷宗,他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偏下的位置,眉头微蹙,脸色在晨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看到未进来,但抬起眼,脸上露出一丝惯常的、温和的询问神色:“未?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未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的目光仔细地扫过但的脸,似乎在寻找某种印证。但的脸色确实不好,带着疲惫,眉心因为不适而微蹙,这些细节和他记忆中对但“圣痕不适”的观察吻合。
“后山,”未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困惑而显得有些干涩,“教堂后山,背阴的那片,有没有……比较深的岩洞?不是那种浅的岩缝,是能进去人,比较深,可能……有奇怪石头或者痕迹的那种。”
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未会问这个。他放下手中的笔,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据我所知,没有。后山主要是些风化岩和灌木,有几个浅的岩缝和凹处,你说的那种能深入、还有特别石头或痕迹的岩洞……教堂的建造记录和区域勘测图里都没有提及。至少近百年内没有。”他顿了顿,关切地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未的心沉了下去。但的回答很肯定,而且基于教会的记录,可信度很高。
“那……”未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问,这个问题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堪和不安,“前几天,我……我是说,大概三四天前,我是不是……出去过?比如,晚上?或者有一段时间不在房间里?”
但的脸上浮现出更明显的疑惑和担忧。他仔细看着未,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三四天前?你一直在这里啊。”但的语气很肯定,“那几天天气不好,阴雨连绵,你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要么看看书,要么……嗯,有时候会过来坐坐,但很少出门。晚上更是没有出去过。怎么了,未?你觉得自己出去了?是梦到了什么吗?”
一直在这里。没有出去过。是梦。
但的回答像最后的砝码,压垮了未心中那点残存的、关于岩洞真实性的侥幸。一股冰冷的虚脱感从脚底升起。那几天的经历,那些清晰的细节,那些紧张、危险、以及带回“解药”的隐隐成就感……全都是他脑子里的幻象。
“……是梦。”未低声承认,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孤立。如果连自己亲身经历的记忆都不可靠,那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但站起身,走到未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你梦到了岩洞?能跟我说说吗?有时候梦境会反映一些潜意识里的担忧。”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引导的意味。
未摇了摇头。他没法描述那个过于详细、逻辑自洽的“梦”,那听起来只会更像疯子的呓语。他转而问出了另一个,或许能帮助他锚定现实的问题:
“那……药膏呢?”未抬起眼,直视着但,“我给你的,治圣痕疼痛的药膏。我改过配方。这个,是真的吗?我给你……涂过药吗?”
问出最后一句时,未的耳根控制不住地有些发热。这个问题涉及了更私密、更逾越界限的接触。
但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一抹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尖。他没有立刻移开目光,但眼神里闪过一丝窘迫和……其他的、未暂时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也比刚才低了一些:“嗯。药膏是真的,很有效,谢谢你。涂药……也有过。”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你……很细心。虽然一开始手法有点生硬。”
这个反应像一颗投入混乱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确定的涟漪。至少这部分不是梦。他确实关注着但的疼痛,确实去配了药,也确实……曾有过那样近距离的、逾越常规的接触。那些触碰的记忆,指尖下皮肤的微热和圣痕纹路的凸起,但压抑的轻颤和自己笨拙的调整……这些感官细节此刻变得异常鲜明,压过了虚幻岩洞的冰冷触感。
“哦。”未应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确认了这部分真实,反而让那庞大的、虚假的岩洞经历显得更加诡异和令人不安。为什么他的大脑会编织出那样一个完整、危险、且带有明确“解决问题”导向的幻梦?就好像……他的潜意识在拼命寻找一种方式,来应对但的痛苦,甚至不惜虚构出离奇的冒险和“特效药”?
但看着未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那迷茫、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心中的担忧更甚。他想起之前未那些过于专注、甚至有些偏执地观察和研究圣痕的迹象,再联系到现在未对梦境的混淆和不安……
“未,”但的声音更加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或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比如头痛,或者感觉特别疲惫,记忆模糊?”
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点……乱。”他承认,“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我脑子里想的。”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在意识的暗处导演着不属于他的戏码。
但沉默了片刻。他想起未的过去,那些血腥的战斗、非人的实验、在黑市挣扎求生的经历。强烈的创伤后应激,有时确实会导致解离症状、闪回,甚至混淆现实与记忆。未现在的状态,很可能与此有关。
“听着,未,”但轻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如果你再感觉到混乱,或者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随时可以来找我。告诉我你看到的,感觉到的,哪怕是再离奇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弄清楚。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好吗?”
这不是敷衍的安慰。但的眼神很认真,带着承诺的意味。他没有把未的困惑简单归结为“胡思乱想”,而是接纳了这种混乱的存在,并愿意成为他辨别真实的一个锚点。
未看着但的眼睛,那双总是温和包容的蓝色眸子里,此刻映着自己的身影,清晰而稳定。胸膛里那股冰冷的、因自我怀疑而生的慌乱,似乎被这目光安抚了少许。他需要一个锚点。而但,在诸多不确定中,似乎是可以触碰到的、相对稳定的真实。
“嗯。”未再次应道,这次声音稳定了一些。
“另外,”但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耳廓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关于药膏……如果你不介意,下次……可能还需要帮忙。”他说得有些艰难,但意思明确。他接受了这种逾越常规的照料,甚至主动提出了需求。
这不仅仅是对药膏效果的认可,更是对未那笨拙“关心”形式的接纳,是对他们之间这种特殊信任和亲密界限的再次确认。
未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好。”
对话似乎到此为止了。但未没有立刻离开,但也没有继续追问。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隐约的钟声。
未站在那里,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但按在胸口的手上。真实的药膏,真实的触碰,真实的但此刻的疲惫与不适,这些细节构筑起一小片坚实的土地,让他从那个虚幻的、充满蓝光与危险的岩洞梦境中,暂时脱身出来。
他默默转身,离开了但的房间。回到自己那间狭小冷清的房间后,他再次打开那个旧木箱,拿起那罐真实的、由他亲手配制的药膏。冰凉的陶罐握在手中,散发着熟悉的草木清香。他用指尖蘸了一点,凑到鼻尖嗅了嗅,清凉的气息直冲鼻腔。
这是真的。
……
未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是一层冰凉的虚汗。忏悔室木质的穹顶在昏暗的光线里安静地悬着,没有银光,没有蛛网,没有被倒挂起来的吊篮。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实在的、属于自己的痛感。没有麻痹粉,没有咳血,口腔里只有干涩。
又是那个梦。
混乱、荒诞、充斥着不可能发生的魔法反应和……一些让他胃部不适的、粘稠的、难以定义的情绪。未撑着地面坐起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梦里他好像策划了什么,失败了,然后被用一种极其屈辱的方式困住。他闭了闭眼,压下喉头泛起的恶心感。被控制,被摆布,被当成什么东西一样观赏和惩戒——哪怕梦里那个施加这一切的对象是但,也足够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像被无形的针扎过。
博士的脸在记忆的黑暗里模糊地晃了一下,未立刻强制自己切断那个联想。几点了?但应该已经结束晨祷,在图书室或者后廊。未习惯性地开始思考这些,不是为了什么战术目的,仅仅是生存习惯的一部分:掌握环境,掌握关键人物的动向。这能让他感觉安全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走出忏悔室,清晨稀薄的阳光透过彩窗,在地面投下破碎的颜色。没有刻字的铜板,没有干花标本,地板干净得反光。在教堂乱刻乱画?那代价可不是梦里那种儿戏般的“罚钱”。未很清楚现实的规则,它们通常更沉默,也更沉重。
在回廊拐角,他遇到了但。祭司抱着一摞厚重的典籍,蓝发从肩头滑落一缕。看到未,他脚步顿了顿,目光在未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没休息好?”但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梦里那种冰锥似的质感,只是寻常的询问。
“做了个怪梦。”未简短地回答,侧身让开路。他不想多谈梦的内容,任何一个细节说出来都显得愚蠢透顶。求爱?战术级告白?他连自己心里那团时不时搅动一下的、陌生的躁郁是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告什么白。那太遥远了,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他现在只想确保自己能站稳,能呼吸,能避开所有让他想起实验室和手术台的东西。
但似乎接受了他这个简单的说法,没有追问。他调整了一下抱书的姿势,忽然说:“对了,上次你问的那个,关于北境狼毒草抑制魔法回路过度活跃的假设……”
未抬起眼。
“我查了一些边境医者的手札,虽然记载模糊,但确实有类似以毒攻毒的案例。不过风险极大,几乎等同于自毁。”但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探究,但更多的是陈述事实的平静,“你从哪里看到这个偏方概念的?”
梦境碎片闪过:酸液蚀刻的铜板,沾了毒粉的字纹,暴走的圣痕。未面不改色,脑子飞快运转:“……黑市流传的残页,字迹不清,我可能理解错了成分或剂量。”这个借口很合理,他在黑市混迹的时间不短,接触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太正常了。
但点了点头,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以后这类资料,最好先让我看看。很多民间传闻是陷阱,或者被夸张扭曲了。”他没有责备,只是提醒,然后抱着书继续往前走。
几天后,但提出要教他一点基础的绘画,理由是“有助于静心,也能更精确地记录一些草药或符文的形态”。未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战术图,不是计算阴影面积,而是一种从脊椎窜上来的、尖锐的排斥感。握住笔,描摹,按照他人的指令去勾勒线条……这个动作本身,就裹挟着太多不好的记忆。博士也曾让他“画”,画出痛觉的分布,画出承受极限的曲线,那不是什么艺术,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测量和记录,为他下一次的“实验”提供数据。
未的手指在身侧蜷紧了,指节泛白。他几乎要立刻拒绝。
但似乎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补充道:“只是很随意的练习,不想画也可以。或者,你可以只看我画。”他的态度很松弛,没有强迫的意思,甚至带着一点“这其实也没什么用,试试看而已”的随意感。
未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根弦。只是看。观察。这他可以做到。
他们坐在图书室靠窗的位置,下午的阳光把空气里的尘埃照得清晰可见。但真的拿出一本素描本和铅笔,挽起了祭司袍的袖子。他的小臂线条清晰,皮肤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然后,他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微微扯开衣襟。
未的呼吸滞了一下。
锁骨下方,一道疤痕露了出来。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是陈旧的肉粉色,没有任何珍珠母贝的光泽,更不会发光。它静静地趴在那里,形态确实有些扭曲,像某种丑陋的虫子干瘪后的遗骸。
“这是圣痕。”但用铅笔的尾端虚虚点了点那里,“王室留下的‘认证’。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道疤。”
未的视线牢牢钉在那道疤痕上。
“要试着画画看吗?就当是……记录一道伤口。”但的声音把他从冰冷的数据流里拉出来。
未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接过了但递过来的铅笔。笔杆还残留着但指尖的温度。这个认知,连同“握住笔”这个动作本身,以及但刚才那句“记录一道伤口”,突然混合成一种强烈的、令人作呕的既视感。
博士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记录下这个数值。”“画出你现在的感觉。”“很好,数据很精确。”
未的手抖了一下,不是轻微的颤抖,而是从手腕开始的一种失力般的震颤。铅笔“啪”一声掉在素描本上,又滚落到桌面。他的脸色可能变得更难看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后背瞬间渗出的冷汗。
“怎么了?”但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疑惑和关切。
未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发紧。他不能说是因为联想到了博士,那会暴露太多。他也不能说自己在分析这道疤的致命弱点和行动限制,那更可怕。他垂下眼睛,避开但的视线,盯着桌面的木纹,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不会画。手笨。”
这个理由苍白无力,甚至有些蠢。但没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未觉得时间变得粘稠难熬,每一秒都让他想立刻站起来离开。他刚才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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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太过了,太可疑了。但会怎么想?会觉得他莫名其妙?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过了似乎很久,但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气里没有不耐,反而有种无可奈何的包容。“那就不画。”他伸手,把掉落的铅笔捡起来,放到一边,“看着我画,总行吧?”
未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点点。只是看。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但的疤痕上,但这次强制自己关闭了那些自动涌现的战术分析。他只看,仅仅看这道疤痕本身。它确实丑,蜿蜒扭曲,像一条僵死的虫。这就是王室确保忠诚的“装饰品”?把丑陋的伤害烙印在身体上。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某个角落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情绪,但那情绪太模糊,立刻被更庞大的、对“控制”和“伤害”本身的厌恶所覆盖。
但开始动笔了。他的手指很稳,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他没有再试图指导未,也没有讲什么明暗交界线、人体肌肉走向。他只是专注地描画着自己身上的那道疤,偶尔抬眼对照一下。
未看着他低垂的侧脸,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但的神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和梦里那个用光牢和铃铛惩罚人的祭司判若两人。现实中,但很少动用魔法,更别提什么魔力暴走了。他的力量是内敛的,隐藏在每日的祈祷、阅读、调配草药和那些沉默的、带着距离感的温柔之下。
未忽然意识到,但此刻的专注,和他自己那种在极端压力下被迫的、高度紧张的观察完全不同。但是在“描绘”一道伤痕,坦然地,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地。这种坦然,未无法理解。如果是他自己身上有这样一道来自他人施加的、代表控制的烙印,他大概会想尽一切办法挖掉它,或者用更多别的伤痕去覆盖它、混淆它。而不是这样……平静地展示,甚至描绘它。
“好了。”但放下笔,把素描本转过来给未看。
纸上的线条干净利落,准确地抓住了那道疤痕的形态特征。没有分解成十七段弧线,没有标角度,没有背景的心跳圆点,更没有藏着什么追踪器的划痕。它就是一张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枯燥的伤痕素描。阴影处理得很克制,只是为了表现立体感,绝非为了计算什么□□的视觉遮蔽效果。
“像吗?”但问。
未点了点头。像,太像了,像得让他有点不适。这种把伤痕固定到纸上的行为,仿佛赋予了它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感。
“其实画下来,也就是这么回事。”但用手指抚过纸上的线条,又轻轻碰了碰自己锁骨下的皮肤,“看久了,它就只是一道疤。王室想用它提醒我很多事,但最终,它只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而已。”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未沉寂的心湖。只是一道疤。身体的一部分。但接受它的方式是如此……平淡。未无法想象这种平淡。他身上的每一道旧伤,博士留下的,或是为了逃离博士而添上的,都还在隐隐作痛,都在尖叫着提醒他过去的每一次失败、每一次疼痛、每一次身不由己。他无法“接受”它们,它们是他想要剥离的污点,是刻在灵魂上的耻辱标记。
他看着但平静的侧脸,第一次模糊地感觉到,但和他,或许是活在两种完全不同伤痛里的人。但的伤是显性的,被认可的,甚至被赋予意义的。而他的伤是隐性的,肮脏的,不被看见也不能被提及的。但可以这样坦然地展示疤痕,甚至教别人画它。而他,连握住一支笔,都可能引发一场内心的海啸。
“你……”未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涩,“不恨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题越界了,太私人了,暴露了他过多的关注。
但似乎怔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未。阳光在他银灰色的眼眸里流淌,让那眼神显得有些难以捉摸。他没有立刻回答。
未移开了视线,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尴尬和一种暴露后的不安。他今天太不对劲了,都是那个该死的梦搅的。
“恨是一种太消耗精力的情绪。”但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而且,恨这道疤,或者恨留下它的人,并不能让它消失,也不能改变我的处境。它就在这里。”他又轻轻点了一下纸上的疤痕图画,“我承认它存在,然后,做我该做的事。”
做我该做的事。未咀嚼着这句话。但该做的事是什么?履行祭司的职责?研究那些草药和古籍?还是在某种更深的层面,维持着一种内心的秩序?
未不懂。他习惯的应对方式是战斗,是计算,是逃离,或者在无法逃离时忍受并寻找下一次机会。他很少去思考“接受”和“与之共存”这样的选项。那听起来像是投降。
但合上了素描本,把铅笔收好。“看来今天不太适合画画。”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袍子,“下次……如果你还想看,我们可以试试画点别的。教堂后院的野雏菊开了,也许画那个会轻松点。”
野雏菊。未的脑子里条件反射般地蹦出梦里的片段:抱着花束蹲点,然后被光尘手铐锁住枯萎的花茎,还有那句“禁止此人三年内使用植物求婚”。他的胃又抽搐了一下。
“……再说吧。”未低声道,也站了起来。他需要独处,需要把梦里那些荒唐的影像和现实里这种复杂的、令人烦躁的平静切割开。
那天晚上,未又做梦了。还是那个教堂,但场景变成了图书室。他在梦里画着但的疤痕,但画出来的线条自动变成了等高线地图,标注着火力点和逃生通道。但站在他身后看着,没有说话,然后忽然伸手握住了他拿笔的手。未在梦里剧烈地挣扎起来,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那种被掌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笔尖刺破了纸张,也刺破了但的手指,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闪光的银尘。但却笑了,说:“你看,你还是在画战术图。”
未惊醒了,坐在床上喘息。窗外是真实的、沉静的夜色,没有银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梦里被但握住的感觉似乎还残留着,引起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他走到房间角落,用冷水泼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惊魂未定的戾气。他讨厌这样。讨厌梦境的侵扰,讨厌现实里但那些让他无法归类、无法应对的言行,更讨厌自己这种仿佛随时会失控的、混乱的反应。
他不是梦里那个会搞出“战术级告白”的蠢货,也不是会被“疼痛情书”或“银发牢笼”这种意象打动的人。他是未,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他的世界里只有生存、警惕、计算和必要的冷酷。那些柔软的、暧昧的、带着所谓“浪漫”色彩的东西,对他而言要么是陷阱,要么是毒药,要么就是他根本无法理解的异世界语言。
但的存在,却像一个持续的、温和的干扰源。但不会魔法暴走,不会用光牢惩罚他,但那种平静,那种坦然,那种试图把他拉入“正常”生活轨道的努力,有时比梦里的魔法攻击更让未感到无所适从。因为魔法可以抵抗,可以分析,可以躲避。但这种日常的、细微的渗透,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防御。
他开始更严格地约束自己的观察。观察但的作息,是为了避开可能引起注意的时段。观察但的言行,是为了不踩到未知的陷阱。观察那道圣痕,是为了评估潜在的风险(王室监控?魔法限制?)。一切都要回归最原始、最核心的目的:生存,以及保全那一点点可怜的自由。
至于心里那团陌生的躁动?未把它强行按压下去,贴上“警惕对象异常行为引发的应激反应”或“创伤后遗症在特定环境下的变种”之类的标签。他拒绝深入去想。告白?感情?那太可笑了。他现在连握住一支笔画一朵花都做不到。
几天后的黄昏,未在教堂后院看到但真的蹲在一小片野雏菊旁边,手里拿着速写本。夕阳给他的银发镀上一层暖金,他看起来专注又平和。未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看了一会儿,没有靠近。
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穿过渐渐暗淡的天光,准确地找到了阴影里的未。他没有招手,也没有喊他,只是看着他,然后很浅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画他的花。
未转身离开了。他的心跳平稳,没有加速,只是觉得黄昏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凉。他脑子里想的是:后院这个角落的围墙比较低,侧门常年锁着但锁头已经锈蚀,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这里是一个不算最优但可以备选的撤离点。
至于那片在夕阳下摇曳的、细碎的白色野雏菊,它们只是环境的一部分,和地上的石板、墙上的藤蔓没有任何区别。不会有人用它求婚,也不会有什么光尘手铐。那只是但笔下一个普通的绘画对象。
未这样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现实就是如此,冰冷,坚硬,需要步步为营。那些柔软的东西,无论是花,是笔,还是但那种他无法理解的平静,都最好留在触碰不到的别处。
至少,他是这么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