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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朽壤

作者:wfz2652097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成都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潮气。我站在蜀宫遗址的石阶上,指尖抚过一块斑驳的墙砖,上面还能辨认出半个模糊的“汉”字——那是当年后主刘禅亲笔题写的宫名残迹。雨丝落在字痕里,晕开一片深褐,像极了这王朝最后的血色。


    旁边的老守陵人递来一盏粗瓷茶碗,水汽氤氲中,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的锦官城:“后生,你问蜀国为啥亡?别听那些书呆子扯什么‘乐不思蜀’,那都是后朝史官的笔杆子敲出来的响动。真正埋了这蜀国的,是脚下这些烂了根的土。”


    一、粮册上的空洞


    守陵人带我去了宫城西侧的旧粮仓。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混着谷物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墙角堆着几捆泛黄的竹简,是蜀汉末年的粮册。


    “你看这个。”他抽出最上面一卷,竹简上的字迹已大半模糊,“炎兴元年正月,成都粮仓存粮七千石。三月,调往沓中前线四千石。五月,又调三千石——账面上正好空了,对不?”


    我凑近细看,果然见末尾写着“仓廪尽空”四字。可旁边另一卷私记竹简上,却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宦官黄皓府中,私藏米五千石,皆为上等精米。”


    “那年头,官仓的粮,一半填了权贵的私囊。”老守陵人用烟杆敲了敲地面,“姜维在沓中跟邓艾死磕,士兵们嚼着树皮写家书,黄皓却在府里用白米喂鸟。你说,这仗还怎么打?”


    翻到更早些的粮册,建兴十二年的记录还透着些生气。诸葛亮北伐时,粮册上标注着“每石米掺沙不超三合”“戍边士兵月粮加半升”,连运粮队的损耗都写得清清楚楚。可到了延熙年间,字迹渐渐潦草,“损耗”一栏的数字越来越大,甚至出现“暴雨冲毁”“贼寇劫掠”这样的模糊批注。


    “丞相在时,管粮的官敢克扣半升米,立刻拖去斩了。”老守陵人叹了口气,“后来呢?后主的小舅子做了粮官,一车粮进了城,能有半车卸在他自家后院。士兵们闹过,可闹有什么用?递上去的状子,都被黄皓扔进了茅厕。”


    雨越下越大,打在粮仓的破屋顶上噼啪作响。我忽然明白,那些史书上“军无粮草”的记载背后,是无数个被掏空的粮仓,是士兵们空着的肚子,是百姓们藏在床底的半袋谷种——当支撑王朝的粮食,成了权贵宴席上的残羹,这国本早就朽了。


    二、户籍册里的逃亡


    从粮仓出来,我们往南走了半里地,到了当年的户曹衙门旧址。这里的泥地里,还能捡到些散落的木牍,是蜀汉灭亡前的户籍记录。


    “你数数这些木牍上的‘逃’字。”老守陵人蹲下身,捡起一块刻着“蜀郡郫县张阿三,逃”的木牌,“炎兴元年这一年,光是成都周边,就有三万多户人家跑了。跑去哪?有的躲进了青城山,有的渡了江去了东吴,还有的……直接投了魏营。”


    我翻捡着散落的木牍,发现上面的字迹大多仓促,很多连名字都只刻了一半。有一块木牍上,刻着个小女孩的名字“阿秀”,旁边用小刀划了个歪歪扭扭的哭脸,想来是家人逃亡时来不及刻完。


    “为啥跑?”老守陵人往远处指了指,“你看那片坡地,当年都是良田。可后主喜欢斗蛐蛐,硬是把两百亩好地圈成了‘斗场’,地里的庄稼全给铲了。种地的农户怎么办?要么去给黄皓家当佃户,交七成租子;要么就只能跑。”


    他又拿出一卷自己收藏的《流民册》,上面记着逃亡农户的去向:“这户姓王的,原是绵竹的种粮能手,被征去给姜维修营寨,三个月没给过一文钱,儿子病死在工地上,他夜里就带着老婆跑了。那户姓李的,家里的蚕丝被征去给后主做锦帐,交不出就被抓去坐牢,弟弟趁着雨夜把他从牢里救出来,一路逃到了陇西。”


    我忽然想起《三国志》里那句“蜀民皆有菜色”。原来所谓“菜色”,不是天生的贫瘠,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家地里的粮食被运进权贵的粮仓,看着自己织的锦缎裹在宦官的身上,看着孩子因为没药吃活活病死——当百姓觉得“留在这里,还不如逃去敌国”,这江山也就成了没人守的空城。


    三、兵甲上的锈迹


    走到城北的军械库遗址时,雨势稍歇。地上散落着些锈蚀的箭镞和甲片,阳光偶尔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上面,泛着死气沉沉的灰。


    “你看这甲片。”老守陵人捡起一块,轻轻一掰就断成了两截,“丞相当年造的‘十石弩’,能射穿三层铁甲。可你再看这个,”他又捡起个箭镞,“箭头薄得像纸片,别说穿甲了,射穿件棉衣都费劲。”


    旁边一堆废弃的矛杆,大多是用劣等松木做的,轻轻一碰就掉渣。可在库房角落,却藏着几杆精致的长矛,矛尖镀着银,杆上缠着锦缎——老守陵人说,这是黄皓给后主做的“猎矛”,专门用来在御花园里刺野猪取乐。


    “姜维在沓中缺箭,上书要十万支,后主批了‘可’,结果造箭的工匠被黄皓调去给他造鎏金马桶了。”老守陵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前线士兵拿着断了弦的弓、裂了缝的盾,跟邓艾的铁甲兵拼,那不是送死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在一堆锈甲里,发现了块刻着名字的护心镜。镜面上的“赵”字已被锈蚀得只剩轮廓,背面却刻着一行小字:“妻盼归”。想来是个叫赵二的士兵,出征前刻下的念想。可这护心镜薄得像片铜片,别说护心了,恐怕一箭就穿。


    “当年丞相治军,士兵的甲胄都是他亲自验的。哪块甲片薄了半分,哪个箭头少了寸许,造甲的官就得掉脑袋。”老守陵人望着远处的北邙山,“后来呢?造军械的银子,一半进了黄皓的腰包,剩下的才拿来凑数。士兵们说,穿蜀甲不如披麻袋,至少麻袋还能挡挡雨。”


    雨又下了起来,打在锈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仿佛听见沓中战场上,那些穿着破甲的蜀兵临死前的嘶吼——他们不是不想战,是手里的兵器,早就撑不起他们的勇气了。


    四、朝堂上的回声


    回到蜀宫遗址的大殿时,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空荡荡的龙椅上,尘埃在光柱里翻滚。


    “你再听听这殿里的回声。”老守陵人站在殿中,用力咳嗽了一声。回声沉闷,带着股空洞的回响。“当年诸葛丞相在这里议事,声音能传到殿外。为啥?因为那时的朝堂,说的都是实在话。”


    他指着龙椅左侧的一块地砖:“这里原是董允站的位置。他当年指着黄皓的鼻子骂,唾沫星子都溅到后主脸上了。可后来呢?董允一死,朝堂上就只剩两种声音——黄皓的奉承声,和大臣们的磕头声。”


    我想起《三国志》里的记载:“宦人黄皓窃弄机柄,群臣皆阿附。”可当我翻开旁边出土的奏章残卷,才发现那些“阿附”背后的无奈。有一份侍中谯周的奏章草稿,上面先是写着“黄皓乱政,当诛”,后来被划掉,改成了“陛下圣明,皓乃忠臣”。墨迹划过的地方,纸都被戳破了。


    “不是没人敢说,是说了没用。”老守陵人拿起一块刻着“罪己诏”的残碑,“后主也下过罪己诏,可墨迹还没干,他就去后宫斗蛐蛐了。大臣们的心,就是这么一点点冷下去的。”


    最让我心惊的,是一块从水井里捞出来的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炎兴元年冬,邓艾兵至城下,百官聚于殿中,无人言战。”木板边缘有火烧的痕迹,想来是有人想烧掉这耻辱的记录,却没烧干净。


    “城破那天,我就在这殿外。”老守陵人声音发颤,“邓艾的士兵刚爬上城墙,黄皓就带着后宫的人投降了。那些平日里喊着‘誓死报国’的大臣,跑得比谁都快。只有几个老卒,拿着生锈的刀,堵在宫门口,可没一会儿就被砍倒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残垣断壁上,给那些“汉”字残迹镀上了层虚假的暖色。老守陵人收拾起散落的竹简,背影像个蜷缩的问号。


    “后生,你要记着,”他走前回头说,“亡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错。就像这蜀宫的墙,看着结实,可砖缝里的土早就被耗子掏空了。风一吹,就塌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暮色漫过宫墙。远处的锦官城亮起了灯火,那些灯火里,或许有当年蜀人的后代,正端着饭碗,讲着无关痛痒的前朝故事。他们不会知道,那些碗里的米饭,曾是怎样从父辈的指缝里,一点点漏进了腐朽的深渊。


    所谓亡国,不过是——当粮仓空了,百姓跑了,士兵寒心了,朝堂哑了,最后那声“投降”,不过是给早已烂透的根,浇上最后一捧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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