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禄焦头烂额,秘密向陆铮诉苦。陆铮回信,语气强硬:“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首恶已除,余孽不清,边镇难安。
些许流言,何足惧哉?侯总兵但放手去做,只要于国于边有利,本督与杨老帅,皆是你后盾。
至于朝中物议……自有本督应对。” 他给侯世禄吃了定心丸,同时也将其更紧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陆铮知道,这是江南势力及朝中反对者的反击,意在阻挠清查,保住残余力量,并离间他与侯世禄乃至甘肃地方的关系。
他授意史可法和韩千山,在兰州暗中引导舆论,宣扬王德化通敌之害,强调清查乃为国除奸,并将部分查没的“赃款”用于抚恤野狐岭阵亡将士家属、修补边墙,争取军民支持。
就在陆铮忙于应对甘肃善后和朝廷猜忌时,两股暗流悄然汇聚。
其一,关于那逃脱的黑衣首领。韩千山动用了在草原上最隐秘的几条线人,终于拼凑出一些碎片信息:有人曾在黄河套地区见过一个肩部带伤、黑袍蒙面、气度不凡的汉人(或高度汉化的异族)出现,身边似乎有蒙古小部落接应,但很快再次消失,去向可能是东北,也可能是……西南。
“西南?” 陆铮接到报告,心中一动。西南土司林立,地形复杂,亦是走私和藏匿的绝佳之地。
此人若真逃往西南,所图为何?与江南势力有无关联?他立刻密令负责川南土司事务的周吉遇,提高警惕,留意任何可疑的、带有边地或北方特征的外来者。
其二,林汝元从扬州发来一封绝密信件,语气惊恐:
“……沈万金死后,其产业被迅速瓜分,明面上由几个子侄和掌柜接手,然卑职察觉,有一股隐藏极深的力量在背后操控,行事风格与沈万金迥异,更加隐秘狠辣。
近日,他们开始暗中接触与我有旧的盐商,许以重利,打听川陕盐井新法、龙安府货物流向等细务!
更可怕的是,卑职安插在对方内部的一个眼线突然失踪,三日后其尸首在运河边被发现,浑身无伤,面呈青黑,疑似中毒,怀中藏一纸片,仅有‘黑袍索命’四字!”
“黑袍索命!” 陆铮目光骤寒。这与周墨林信中“黑袍无常”的传言吻合!沈万金背后果然还有人!
而且这股新出现的势力,手段更毒,目标更明确——直指川陕的核心技术和经济命脉!他们与那逃脱的黑衣首领,是否同属一个更庞大的、潜伏在黑暗中的组织?
危机并未随着王德化的倒台而结束,反而以更隐蔽、更凶险的方式卷土重来。
来自朝廷的制衡,甘肃的纷扰,江南(或更深处)的新敌,乃至一个神秘的“黑袍”阴影……多重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
陆铮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腊月的寒风凛冽刺骨,但不及他心中的寒意。他意识到,自己仿佛在同时下着好几盘棋:与皇帝猜忌的棋,与甘肃地方势力磨合的棋,与江南明处敌人缠斗的棋,而现在,又多了一盘与黑暗中未知对手博弈的棋。
“不能被动应对。”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撕开这‘黑袍’的一角,看看下面究竟是何方神圣!”
陆铮转身,厉声吩咐:“来人!传韩千山、史可法、周吉遇(信使)速来见我!
同时,以我的名义,给广州的郑广铭去信,让他动用所有海外关系,查一查近年来,东南沿海乃至南洋,是否有新兴的、背景神秘的大商帮或秘密结社,尤其注意其与北方、与江南旧势力的关联!”
他要调动全部的情报力量,从草原到西南,从江南到海外,编织一张更大的网,反制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威胁。
赏赐的荣耀还未冷却,新的、更加诡谲的战争号角,却已在陆铮心中吹响。
这场博弈,已从朝堂边疆,蔓延至更加广阔而幽暗的领域。而他,别无选择,只能迎战。
……
腊月的寒风在川东的崇山峻岭间尖啸,却压不住夔州府东部边境几个村庄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凄厉的哭喊。滚滚浓烟玷污了铅灰色的天空。
不是大队人马,而是数股极其精悍凶残的流寇,每队不过百余人,趁着年关将近、守军略有松懈的冬夜,同时突袭了数处防备相对薄弱的隘口和村庄。
他们并不强攻坚城,专挑守备空虚的屯堡、市集、富户庄园下手。
行动迅如闪电,烧杀抢掠,裹挟青壮,然后又如潮水般退入鄂西、湘西交界的茫茫大山,留给地方的是一片狼藉和数百具尸体,上千无家可归的难民。
夔州总兵贺人龙接到急报时,暴跳如雷。他本就是悍将,脾气火爆,立刻点起麾下精锐,就要出关追剿。
但副将和幕僚死死拦住:“军门!不可!贼人狡诈,遁入深山,地形复杂,我军不熟,贸然追入,恐中埋伏!且眼下大雪封山,补给困难,一旦有失……”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帮杀才祸害老子治下的百姓?!”贺人龙眼珠瞪得溜圆,钢刀半出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军门息怒!此事非同小可,贼势、来源、意图不明,是否与湖广巨寇(指张献忠等部)有关?
是否有人指使?需速报陆大将军定夺!同时紧守关隘,防止其卷土重来或大股内犯!”
贺人龙虽然暴躁,但也知轻重,强压怒火,一面严令各关隘加强戒备,清点损失,安抚难民;一面以六百里加急,将流寇入寇的详细军报,飞送汉中。
陆铮几乎是与甘肃善后遭遇阻力的消息同时,接到了夔州流寇破边的急报。
他刚刚还在推敲周墨林关于“黑袍”的密信和南方势力的异动,此刻又被川东的烽火拉回了现实。
军报上的数字触目惊心:死伤军民逾三百,被掳青壮过百,焚毁村庄市集五处,损失钱粮牲畜无算。
尤其令人发指的是,流寇手段残忍,老弱妇孺亦不免,现场惨状,令汇报的军官都语带哽咽。
“混账!” 陆铮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砚乱跳。王德化通敌案带来的紧绷感尚未完全消散,内部的蛀虫和江南的暗箭仍在纠缠,如今外部真正的豺狼又扑上来撕咬!
这绝不仅仅是寻常的流寇劫掠!时机、地点、手段,都透着诡异!
“贺人龙是干什么吃的?!川东防线就如此不堪一击?” 怒火在他胸中燃烧,但迅速被冰冷的分析取代。
贺人龙勇猛有余,精细不足,夔州防线漫长,与动荡的湖广接壤,历来是防御薄弱点。
但如此精准的多点同时突袭,绝非寻常流寇能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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