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卫》 第522章 会面?等人? 陆铮的心猛地一沉。王德化是皇帝安插在甘肃的眼睛和钉子,他的异常动向,绝不会是小事。 是京城有新的密旨?是王德化自己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人对他下手了? 不确定性骤然增加。沈万金之死的迷雾尚未散去,王德化的失踪又添新的悬疑。 陆铮感到,一张更大、更复杂的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 他原本以为对手只在江南和部分朝臣,但现在看来,阴影中可能还有未知的第三股、甚至第四股力量在蠢蠢欲动。 “加派人手,秘密搜寻王德化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陆铮下令,语气森然,“同时,通知我们在甘肃的人,提高戒备,密切注意侯世禄及兰州驻军的动向。 还有……让我们在京城的耳目,全力打听,近日宫中或内阁,是否有关于甘肃或王德化的异常旨意或议论。” 陆铮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从汉中移到兰州,再移到陇西那片广袤而地形复杂的区域。 王德化去了哪里?他想干什么?或者,他遭遇了什么? 官场的文牍硝烟尚未散尽,边陲的迷雾又已深锁。陆铮知道,他面临的局势,正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危险。 每一步,都需更加如履薄冰,每一次落子,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王德化失踪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或许会成为打破当前僵局的关键,也可能会是……将他推向深渊的陷阱。 …… 王德化失踪的消息,如同投入陆铮心湖的又一块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冰冷的寒意与高度警惕。 甘肃的军报语焉不详,韩千山撒出去的探子如石沉大海。 一个朝廷钦派的镇守中官,在边镇之地悄然消失,这背后蕴藏的可能性,每一种都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是遭遇不测?是主动隐匿?还是……奉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密令? 陆铮感到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收紧。沈万金的暴毙斩断了他直接反击的锋芒,朝廷暧昧的“并案”处理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如今王德化又失踪……这些事件看似孤立,却隐约有一条暗线串联——都在增加局势的复杂性,都在消耗他的精力,都在试图将他拖入更深的迷雾。 夜深人静,处理完又一拨关于证据整理和边境戒备的文书后,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这疲惫不止于身体,更源于心神。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初冬凛冽的寒风猛地灌入,让他打了个寒噤。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沫,在漆黑的夜空中无声飞舞。 “安儿今日又学了几个新字……” 他脑中忽然闪过白日里苏婉清带着儿子来请安时,陆安献宝似的向他展示歪歪扭扭字迹的画面。 那纯真的笑容,曾短暂驱散他眉间的阴霾。但此刻,想起儿子,心中涌起的却不是单纯的暖意,而是混杂着深深忧虑的刺痛。 陆铮如今权势熏天,看似稳如泰山。但高处不胜寒。 皇帝猜忌的目光,朝中政敌的獠牙,江南残余势力的恨意,乃至未知阴影中的算计,都如这窗外风雪,无孔不入。他能护得妻儿周全吗? 安儿那小小的肩膀,将来是否要承受他今日种下的一切因果?这份基业,对儿子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一种深沉的孤独感将他笼罩。这份心思,他无人可诉。对史可法,他是英明决断的主公;对孙应元,他是威严赫赫的统帅;对川陕军民,他是力挽狂澜的军神。 他必须永远是那座不倒的山峰。唯有在苏婉清面前,在看着陆安熟睡时,他才能稍稍卸下铠甲。 但即便是对最亲密的妻子,他也无法全然吐露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挣扎——那只会增加她的负担。 “若我只是个寻常武将,或许……”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强行掐灭。没有或许。 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时势使然,也是他一次次选择的结果。开弓没有回头箭。 陆铮关上窗,将风雪隔绝在外,但心中的寒意并未散去。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韩千山带着一身寒气悄然入内,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凝。 “伯爷,有王德化的消息了。”韩千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古怪,“他没死,也没被掳。我们的人,在陇西往洮州方向的荒山野岭中,一个几乎被废弃的驿站里,找到了他。 他……身边只带着两个小太监,扮作行商模样,似乎……似乎在等人。” “等人?等谁?”陆铮眼神一凛。 “不清楚。我们的人不敢打草惊蛇,远远监视。但王德化显得很焦躁,不时外出张望。看那驿站的偏僻和他们的伪装,绝非公务。” 韩千山顿了顿,“还有更蹊跷的。我们顺着这条线,发现大约在同一时段,有一支约二三十人的马队,也从不同方向悄然靠近那片区域。 打扮混杂,有蒙古人,也有汉人,行迹鬼祟,不像商队,也不像匪类。他们似乎……也在向那个废弃驿站汇聚。” 陆铮的心猛地一沉。王德化秘密离开兰州,在荒山野岭与一支身份不明的马队会面?这绝不可能是奉了明面上的朝廷旨意! 联想到王德化此前对川陕既接受“好意”又保持距离的态度,一个极其危险的猜测浮上心头——这位镇守中官,莫非在私下与关外势力,或是某些意图不轨的边镇将领、部落首领,进行着不可告人的接触? 是皇帝授意的另一条线?还是王德化个人的背叛?抑或是……朝廷中其他势力,绕过皇帝和陆铮,在西北布下的暗棋? 无论哪种可能,对陆铮而言都绝非好事。王德化若与外部势力勾结,甘肃危矣,川陕侧翼亦危矣。 若这是朝廷另一派的秘密行动,则说明中枢对他的防范与制衡,已到了不惜暗中联络外力的地步! “能确认那支马队的身份吗?尤其是其中为首者?”陆铮急问。 “距离太远,无法确认具体相貌。但观察其举止做派,尤其是几个头领模样的人,控马、警戒的姿势,极为老练,隐隐有……行伍之风,甚至可能不是普通的边军。”韩千山语气凝重。 不是普通的边军?陆铮脑中飞速闪过几个名字和可能:宣大?蓟辽?甚至是……京营?或者是伪装过的清军细作?每一种猜测都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危险。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3章 王德化! “让我们的人继续监视,绝对不要暴露!尽可能弄清他们会面的目的,听到只言片语也好!”陆铮果断下令,“同时,以八百里加急密信给杨岳老帅,措辞要谨慎,只言‘甘肃镇守王公公行踪不明。 闻有不明人马于陇西洮州边地出没,恐生边衅’,提醒他加强戒备,并询问他是否知情或有所安排。” 陆铮必须借助杨岳的力量和情报网来交叉验证,同时也是一种隐晦的试探。如果杨岳知情,或许会透露一二;如果他不知情,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还有,”陆铮眼中寒光闪烁,“让我们在侯世禄身边的人动起来,旁敲侧击,看看他对王德化此次‘巡视’到底知道多少,反应如何。 另外,京城那边,加急询问周墨林和王承恩处,近日有无关于甘肃或王德化的异常旨意或风声。” 一连串命令发出,陆铮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刚应付完江南的明枪,西北又可能出现暗箭,且这暗箭可能来自意想不到的方向。 这种四面八方皆是迷雾、敌友难辨的感觉,比正面厮杀更消耗心力。 陆铮坐回椅中,揉了揉眉心。书房内炭火噼啪,温暖如春,但他却感觉比站在风雪中更加寒冷。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王德化秘密会面的结果,可能直接决定未来西北的格局,甚至影响他与朝廷关系的走向。 “不能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内心的波澜被强大的意志力缓缓压平,重新归于深潭般的沉静,只是那潭水之下,暗流更为汹涌。 陆铮提起笔,开始给杨岳写信。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信中的措辞,他字斟句酌,既要传达预警,又不能显得像是在指控或挑拨,更要留下转圜余地。 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耗费的心神,不亚于策划一场战役。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而陆铮知道,他必须在这越来越猛烈的风雪中,为自己,为川陕,蹚出一条生路。 孤独、压力、疑虑如影随形,但他已没有退路。他将以全部的智慧和力量,去应对这接踵而至的、来自明处与暗处的挑战。 心中的藩篱早已筑起,隔绝了软弱与彷徨,只留下铁一般的意志,和那双在风雪中愈发锐利、试图看穿一切迷雾的眼睛。 …… 北风像裹着沙砾的刀子,呼啸着刮过陇西荒原。 废弃的“三十里铺”驿站,残破的土墙在风中簌簌发抖,唯一还算完好的正屋,窗棂用破毡勉强堵着,缝隙里透出微弱跳动的火光,在这漆黑无边的旷野中,犹如鬼火。 驿站外百步之遥,一处早已干涸的沟渠背风处,两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紧贴地面。 身上覆盖着枯草和特意泼洒了尘土、甚至涂抹了牲畜粪便的灰褐色麻布——这是韩千山麾下最精锐的夜不收,一个绰号“鹞子”,眼神锐利如鹰。 另一个叫“土拨”,擅长潜伏追踪,能在土里趴三天三夜。 他们口鼻蒙着浸过草汁的粗布,以抵御寒风和可能存在的异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驿站方向,耳朵捕捉着风中的每一丝异响。 鹞子轻轻挪动几乎冻僵的手指,从怀里摸出一个黄铜单筒“千里镜”(望远镜),这是龙安府仿制西洋货的精品,镜筒包裹着防反光的皮革。 他小心翼翼地将镜筒伸出枯草边缘,调整焦距。镜片中,驿站破窗后的火光变得清晰了些,映出三个晃动的人影,其中一人面白无须,身形略显富态,正是王德化! 他搓着手,在屋内不安地踱步,时而侧耳倾听窗外风声。另外两个是小太监,瑟缩在火堆旁。 “鹞子哥,看东边。”土拨几乎是用气流发声,手指极轻微地指向驿站东侧一片黑黢黢的丘陵。 鹞子缓缓移动镜筒。起初只有被风吹得起伏不定的荒草。 忽然,几个低伏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丘陵阴影中滑出,动作迅捷而协调,瞬间分散,呈半包围状悄然接近驿站。 借着微弱的雪光反照,能看出大约二十余人,都牵着马,马嘴似乎被勒住,马蹄也包裹了厚布,行动无声。 这些人衣着混杂,有穿破烂皮袍的,有着半旧棉甲的,甚至有几个穿着类似明军制式但颜色驳杂的鸳鸯战袄。 为首两人,一个身材高大,披着带帽兜的黑色大氅,帽兜遮住了大半张脸;另一个略显矮壮,走路时肩膀习惯性微微前倾,右手始终按在腰间刀柄上——那是长年骑马劈杀形成的姿态。 鹞子的呼吸屏住了。这些人的动作太专业了,绝非商队或普通马匪。那个矮壮头领按刀的手势,他太熟悉了,那是边军老夜不收或家丁头目才有的习惯! 黑衣首领抬手做了几个手势,散开的人影立刻停下,潜伏在驿站周围的土墙和残骸后,彻底融入黑暗。 只有首领和那矮壮头领,带着两个随从,径直走向驿站正门。 “笃,笃笃,笃。” 有节奏的敲门声,在风声中并不显眼。 门很快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太监探出头,低声问了几句,随即开门放四人进去,然后迅速关门。 鹞子和土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关键的时刻到了。鹞子将千里镜对准了那扇破窗,试图看清屋内情形,但角度所限,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和偶尔被火光照亮的局部面孔。 他看到王德化似乎迎了上去,与那黑衣首领面对面站立,两人在说话,但风声太大,一个字也听不见。 土拨则像一只真正的土拨鼠,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地是极佳的传导体。隐约的,破碎的词句随着地面的轻微震动传来: “……王公公……久候……” “……粮……路线图……” “……大汗……诚意……” “……京城……不稳……” “……陆铮……必须……”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风声和屋内柴火的噼啪声,难以连贯。 但“大汗”、“路线图”、“陆铮”这几个词,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两名夜不收的心底!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4章 私通外敌? 屋内,火光跳跃。王德化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压低了尖细的嗓音:“……地图咱家可以给,但你们答应的事……” 黑衣首领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异族的口音修饰:“公公放心。金银,已存入您指定的晋商票号。 至于将来……关内若乱,河套肥美草场,大汗绝不吝啬,保公公一世富贵平安。”他伸出手,掌心是一枚沉甸甸、刻着复杂纹样的狼头金印。 那矮壮头领也开口了,是地道的陕西边音:“王公公,机不可失。陆铮那厮把持西陲,排除异己,连杨老帅都要让他三分。朝廷? 哼,陛下对他猜忌日深,只是未到时机。咱们这也是……替天行道,早除隐患。” 王德化盯着那金印,喉结滚动,眼中闪过贪婪与恐惧交织的光芒。 他猛地抓过金印,塞进怀里,又从贴身处掏出一卷鞣制过的羊皮,颤声道:“……这是甘肃镇紧要仓储、兵力布防、以及几条隐秘小道……你们……需严守承诺!” “自然。”黑衣首领接过羊皮,迅速展开扫了一眼,眼中精光一闪,小心收起。 就在这时,屋外风声似乎骤然加剧,砰的一声,一块本就松动的窗板被吹开,寒风卷着雪沫猛地灌入,火堆剧烈摇曳,险些熄灭。 “谁?!”屋内外同时响起低喝。驿站外潜伏的身影瞬间绷紧,手按兵刃。 沟渠里,鹞子和土拨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将身体压得更低,连呼吸都彻底停滞。 屋内一阵混乱,小太监慌忙去堵窗户。黑衣首领凌厉的目光扫向破窗,又狐疑地望向门外无尽的黑暗。 矮壮头领低声道:“可能是风,但这地方不能久留。” 王德化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快走!快走!” 黑衣首领不再犹豫,向王德化略一拱手,带着手下迅速退出屋子,发出几声短促的唿哨。 黑暗中潜伏的人马闻声而动,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汇合,翻身上马,转眼便消失在东边丘陵的阴影中,只剩下越来越大的风声。 王德化瘫坐在火堆旁,许久,才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起身,主仆三人也不敢停留,匆匆收拾,骑着拴在后院的三匹瘦马,朝着兰州方向,惶惶然没入夜色。 直到确定所有动静都彻底远去,鹞子和土拨又趴了足足两刻钟,才敢极其缓慢地活动几乎冻僵的四肢。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鹞子从怀里掏出炭笔和一张防水油纸,就着微弱的雪光,用冻得发颤的手,飞速写下几行密语符号,然后小心封好。 “你,立刻回去,用最快速度,把这东西亲自交给韩爷!”鹞子将油纸塞进土拨贴身内袋,“路上万一……吞了它。” 土拨重重点头,如同真正的土拨鼠般,匍匐着迅速后退,消失在相反方向的黑暗里。 鹞子则继续潜伏,他要确认王德化确实返回,并尽可能追踪那支神秘马队的去向。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汉中,雪势稍缓,但寒气更重。肃毅伯府书房内,炭盆烧得通红,却依然驱不散陆铮眉宇间的冰冷。 陆铮面前摊开着杨岳刚刚送到的回信。老帅在信中语气凝重,表示对王德化“巡视”之事毫不知情,也未曾收到朝廷有关此区域的任何特殊指令。 他对“不明人马”出没极为关切,已下令宣大、蓟辽各镇加强戒备,并提醒陆铮“西陲之事,扑朔迷离,务须慎之又慎,切莫轻举妄动,堕入彀中”。 杨岳的回信,排除了这是朝廷或北疆统帅部联合行动的可能性,却让事情变得更加诡异——王德化是私自行动,且与不明武装接触! 陆铮推开信,起身在书房内踱步。紫檀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柄跟随他多年的雁翎刀,刀鞘上的漆面已有磨损,但刀柄被手掌摩挲得温润光亮。 陆铮的手无意识地抚过刀柄,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微沉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更漏滴答,已近子时。派往甘肃、京城打探消息的人尚未回转,韩千山那边也毫无音讯。 这种等待,如同钝刀子割肉,远比战场上的明刀明枪更折磨人。 他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却看不清那危险具体来自何方,形态如何。 “大汗……路线图……陆铮……必须……” 他反复咀嚼着夜不收可能听到的只言片语。若真是关外蒙古甚至建奴的使者,王德化私通外敌,出卖边防情报……那不仅是背叛,更是将整个西北,乃至川陕的侧背,都暴露在敌人的铁蹄之下! 怒火在胸中翻腾,但更深处是冰冷的算计。王德化一个太监,哪来这么大胆子?他背后是否还有人指使? 是朝中与他陆铮为敌的派系,想借外力除掉他?还是某些边镇将领,对现状不满,欲行险招?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缝,寒风卷入,烛火剧烈摇曳。苏婉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披着外衣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未消的睡意和浓浓的担忧。 “这么晚了,还在等消息?”她将粥碗轻轻放在书案上,触手试了试碗边的温度,“趁热喝点吧。安儿睡前还问,爹爹今日怎么没来看他写字。” 陆铮看着妻子温柔而疲惫的面容,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他接过粥碗,温热的瓷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 “让你们担心了。”他低声道,舀起一勺粥,香甜软糯,却有些食不知味。 苏婉清走到他身后,伸出手,轻轻按揉着他紧绷的太阳穴。她的手指柔软而温暖,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声音很轻,却清晰,“但我知道,无论多大的风浪,你都能闯过去。 就像以前一样。只是……别太熬着自己,我和安儿,都指望着你呢。” 她没有多问,只是用最朴素的话语和行动,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这份信任和依赖,既是甜蜜的负担,也是他不能倒下的最强理由。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5章 八百里加急! 陆铮闭上眼,感受着妻子指尖的暖意,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然而,这份温馨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刻钟后,书房外传来极其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是韩千山特有的节奏。 苏婉清立刻收回手,对陆铮点了点头,悄然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她知道,丈夫又要处理那些她不能听、也不能问的“大事”了。 韩千山几乎是闪身进来的,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严峻,甚至有一丝罕见的激动。 他顾不上行礼,将一份带着体温和尘土气息的油纸密函双手呈上:“伯爷!鹞子和土拨急报!王德化确在荒驿与人密会! 对方疑似关外使者及边军败类!可能涉及出卖边防舆图!” 陆铮一把抓过密函,就着烛火快速阅读那几行简短的密语符号,韩千山在一旁低声口译补充着细节。 当听到“大汗”、“路线图”、“陆铮必须”等词,以及那矮壮头领的边军做派时,陆铮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密函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好一个王德化!好一个‘替天行道’!”陆铮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彻骨,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他最坏的猜测被证实了,而且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不仅有通敌,还有内贼呼应,目标直指他本人! “那支马队的去向?”陆铮厉声问。 “鹞子还在跟,目前看是往东北方向,可能是想绕过长城防线返回河套或辽东。土拨正在全速赶回,预计明晨能到。”韩千山语速极快,“伯爷,我们怎么办?是否立刻派人拦截?或者……拿下王德化?” 陆铮在书房内急速踱步,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困兽。拦截那支马队? 他们行踪飘忽,人数不多但显然精锐,在茫茫边地拦截成功率不高,且容易打草惊蛇。 拿下王德化?他现在还是朝廷钦差,无确凿公开证据(密报不能公开),擅动他就是公然对抗朝廷! 但绝不能坐视! 王德化已经出卖了情报,那支马队带着地图,随时可能引狼入室! 内贼与外敌勾结,欲置他于死地! 几息之间,陆铮脑中已闪过无数念头。终于,他停下脚步,眼中锐光爆射,做出了决断。 “千山,你亲自带一队最可靠的净街虎,换上便装,用最快速度赶往兰州!不要动王德化,但要把他给我死死盯住! 他若再有异动,或试图逃离,可以‘保护钦差、防止意外’为由,将其‘请’到安全处所软禁,但决不能让他落到别人手里,也决不能让他死了! 要活的!” “是!” “第二,以我的名义,用最紧急的军情渠道,给杨岳老帅、傅宗龙、侯世禄同时去信! 告知他们,有确凿情报显示,有细作勾结内应,盗取甘肃边防舆图,欲引外寇入关! 令他们即刻起,所属边镇进入最高戒备,严查所有关隘、小道,尤其是甘肃镇东北方向! 发现可疑人马,尤其是携带地图或异族者,立即扣押,死活不论! 但信中以‘边防细作’为名,暂不提及王德化!” 陆铮要动用整个西北的边防力量,布下天罗地网,围捕那支携带地图的马队,同时敲山震虎,震慑可能的内应。 “第三,”陆铮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特殊的、带有暗纹的纸张,提笔蘸墨,笔走龙蛇,“我要给陛下上密奏!王德化之事,纸包不住火,必须由我来揭破!但怎么说,有讲究……” 他必须抢在对手之前,将此事定性。不能等王德化反咬,也不能等那支马队将地图送出去造成事实危害。 他要将“王德化可能通敌”的警报,以“忧心国事、察觉蹊跷”的方式,提前送到皇帝面前。 同时,这封密奏,也是他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针对他的污蔑和攻击的重要先手。 窗外,风雪似乎更急了,猛烈地拍打着窗纸。书房内,烛火通明,陆铮伏案疾书,韩千山领命悄然而出。 一场围绕着通敌密谋、边防舆图和政治陷害的惊天风暴,已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被陆铮以最果断、也最险峻的方式,悍然揭开!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凶险,更加考验他的智慧与胆魄。而汉中的夜,还很长。 …… 陆铮的密奏,用的是八百里加急中最快的“钉封滚单”方式。所谓“钉封”,便是将奏本装入特制皮筒,筒口用火漆封死,盖上官印。 再于筒身要害处钉入三枚带有编号的铜钉,若有私自拆阅,铜钉必损,一目了然。 “滚单”则是沿途驿站见筒即换马换人,昼夜不息,如同一颗滚动的流星,直射京师。 携带密奏的,是陆铮麾下最忠诚悍勇、曾救过他性命的亲卫队长陆炳(与历史上嘉靖朝锦衣卫指挥使同名,但非一人)。 他带着四名同样精悍的伴当,五人身穿驿卒号服,外罩御寒皮袄,背负皮筒,在官道上将马速催到极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马蹄翻飞,溅起混合着残雪的泥浆,扑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迅速结成一层层冰壳。 路过驿站,亮出加急令牌,喘息未定便滚鞍下马,将皮筒交给早已备好快马的下一位驿卒,自己则灌下一碗滚烫的姜汤,换马再追,确保皮筒始终在最快的人马接力中奔驰。 十一月廿六,深夜。这枚沾满风雪与汗渍的皮筒,终于穿越千山万水,递进了北京皇城。 按规制,如此紧急边报,即便皇帝已安寝,也必须立即呈递。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被值夜的小火者从温暖的被窝中唤起,听闻是川陕陆伯爷的钉封密奏,不敢怠慢,匆匆披衣。 亲自查验了火漆印信和铜钉完好,便捧着它,踩着宫中清扫不久又落上一层薄雪的石板路,疾步赶往乾清宫。 乾清宫西暖阁,地龙烧得暖烘烘的,咸熙帝却仍未入睡。 他近来心神不宁,边患、财用、党争……诸事烦心。此刻正对着一局残棋发呆,烛光映着他略显苍白和疲倦的脸。 “皇爷,川陕陆铮,四百里加急钉封密奏到。”王承恩细声禀报,将皮筒高举过顶。 咸熙帝眉头一跳:“陆铮?又是何事?”他示意打开。 王承恩小心地用银刀剔开火漆,起出铜钉,取出内中文书。 信纸是特制的厚实桑皮纸,展开后,一股淡淡的、属于西北边地的风尘与冷冽气息似乎扑面而来。 字迹是陆铮亲笔,力透纸背,却格式谨严,起首便是标准的臣子奏对格式。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6章 先斩后奏之权! 咸熙帝接过,就着明亮的宫灯细看。奏章前半部分,陆铮以极其凝练的笔触,汇报了讲武堂火铳炸膛案的“初步调查结果”——指向江南某势力渗透破坏。 但这并非重点,只是铺垫。重点在后半部分: “臣近日接甘肃镇多方密报,并遣得力人员查探,风闻镇守中官王德化,行为诡秘,擅离兰州,似与不明身份之边外人士有所接触。 更有流言,关乎甘肃边防舆图、仓储要地等机密。臣闻之,五内俱焚! 王德化乃陛下钦差,代天巡狩,若此等风闻有万一之真,则西北门户洞开,虏骑朝发夕至,陕川危矣,京师震矣!” “臣本武夫,只知忠君卫土。然事涉钦差,干系重大,臣不敢专擅,亦不敢隐忍不报。 伏乞陛下圣裁,速派得力勋贵文臣或厂卫心腹,密赴甘肃查证。 若王德化清白,自可还其公道,平息流言;若其果有不轨……则请陛下速断,以绝后患,固我边陲!” “臣在川陕,必严饬各部,整军经武,加固边防,以防不测。然无陛下明旨,臣绝不敢越境甘肃半步,此臣子本分也。 临表惶悚,不胜待命之至!” 通篇奏章,没有一句肯定的指控,全是“风闻”、“似有”、“流言”、“若其”,但字里行间透出的紧迫与危险,呼之欲出。 更妙的是,陆铮将自己完全置于“忠君忧国”、“不敢专擅”的位置,将调查权和决策权完全推给皇帝,同时明确表态不会擅自干预甘肃事务,遵守了朝廷最忌讳的“藩镇越境”之防。 咸熙帝拿着奏章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震惊和后怕。 王德化是他派去制衡陆铮的棋子,如今这颗棋子竟可能反过来通敌卖国?若真如此,他岂不是自毁长城? 陆铮的奏章虽然措辞谨慎,但以他对陆铮的了解,若非有七八分把握,绝不会用八百里加急上此等密奏! “王德化……王德化!”咸熙帝咬着牙,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被背叛的怒火和深深的惊惧。 他猛地看向王承恩:“王大伴,甘肃镇守府,近日可有王德化的例行奏报?” 王承恩忙道:“回皇爷,按例,镇守中官每月初一、十五需有平安奏报。上次奏报是月中,一切如常。下次当在腊月初一。” “一切如常?”咸熙帝冷笑,“陆铮这密奏是廿四日发出,途中两日,他查探也需要时间……也就是说,至少五六日前,王德化就可能已经行为异常! 他的平安奏报,是糊弄鬼吗?!” “皇爷息怒。”王承恩冷汗下来了,“奴婢这就去查,是否有遗漏或延迟的奏报。” “不必了!”咸熙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司礼监失察的时候。 陆铮的警告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他。西北边防,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传旨,”咸熙帝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冰冷与决断,“即刻起,甘肃镇一切军务民政,暂由总兵官侯世禄权宜处置。 王德化……暂停其镇守之权,令其即刻返京述职!” 他不能直接说王德化有问题,那等于打自己的脸,只能用“述职”的名义将其召回控制。 “另外,”他沉吟片刻,“让锦衣卫指挥使周墨林,挑选二十名精干缇骑,持朕密旨,以巡查边关驿传为名,即刻出京,前往甘肃。 暗中查访王德化近日行踪,及有无异常人马活动。若有确凿证据……” 他眼中寒光一闪,“许他临机专断,先斩后奏!” “奴婢遵旨!”王承恩躬身领命,心中暗叹,陆铮这一封奏章,不仅把自己撇得干净,还成功让皇帝对王德化产生了最深的怀疑。 甚至可能借皇帝之手,除掉这个潜在的威胁和制衡者。这位陆伯爷的手段,当真是既狠且准,深谙官场与帝心三昧。 …… 就在咸熙帝的密旨和锦衣卫缇骑悄然出京的同时,西北大地也已风起云涌。 陆铮发给杨岳、傅宗龙、侯世禄的“边防细作警报”,以最高级别的军情传递系统,送到了三人手中。 蓟州,总督府。 杨岳看完陆铮的信,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信中没有提及王德化,只强调有细作盗图,欲引外寇。 但杨岳宦海沉浮数十年,如何品不出其中的凶险?结合之前王德化“巡视”不明的消息,老帅立刻意识到,这绝不仅仅是细作那么简单,很可能涉及监军太监乃至更高层的龌龊!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以总督蓟辽宣大兵部尚书的名义,签发最严厉的军令:各镇边墙、隘口,立即增派双倍岗哨,所有出入人员,无论官职,严加盘查,尤其是携带文书图卷者。 夜不收全部撒出去,深入边外五十里哨探。同时,他秘密下令自己最信任的家丁队,密切关注宣大、山西方向与甘肃接壤地带的任何异动。 西安,陕西巡抚衙门。 傅宗龙接到信,先是心惊,随即是深深的忧虑。细作盗图,危及的是整个西北,陕西首当其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立刻行文陕西各边镇,加强戒备。但另一方面,他心中也不免嘀咕:陆铮这么急着发警报,是真有其事,还是借机进一步插手陕甘军务? 他提笔给陆铮回信,表示陕西必将严防死守,同时委婉提醒“事涉甘肃,宜由朝廷或甘镇自主,陕兵越境,恐滋流言”。 他要在自保和配合之间,找到最稳妥的平衡点。 兰州,总兵府。 侯世禄的反应最为复杂和微妙。陆铮的信让他惊出一身冷汗。细作盗图?还是甘肃的边防图?他这个总兵是怎么当的?! 但紧接着,他就想起了王德化前些日子神秘的“巡视”,以及王德化身边人偶尔流露出的对陆铮的不满和对“另寻门路”的暗示……一个可怕的联想在他脑中形成。 “难不成……王公公他……”侯世禄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王德化真的出了问题,他这个与之往来密切、甚至收受过其“关照”的总兵,能脱得了干系吗? 陆铮这封信,既是警报,也未尝不是一种敲打和提醒——你侯世禄的屁股底下,也不干净! 就在侯世禄心乱如麻、尚未决定如何回复陆铮时,总督府派来的、持有陆铮手令的韩千山,已经如同幽灵般抵达了兰州城外。 韩千山没有进城,而是潜伏在城外一处秘密据点,通过侯世禄身边早已被渗透的亲信,将陆铮“请其密切注意王德化动向,必要时可‘保护性’限制其行动,等待朝廷旨意”的口信,递了进去。 同时,一张由韩千山亲自布控的、针对王德化及其亲信小太监的监视网,已在兰州城内悄然张开。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7章 野狐岭! 侯世禄接到这个口信,再无犹豫。陆铮这是给了他一个戴罪立功、或者说撇清关系的机会! 他立刻秘密召集绝对心腹,下令以“加强钦差行辕护卫、防止细作惊扰”为名,将王德化居住的镇守太监府外围,用自己最可靠的亲兵层层“保护”起来,实际就是软禁。 同时,他亲自提笔给陆铮回信,言辞恭顺,表示“谨遵伯爷钧令,已加强戒备,并‘妥善安置’王公公,静候朝廷明旨。” 而此时的王德化,对外面已然张开的罗网尚不知情。 他自荒驿归来后,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既贪恋那枚狼头金印代表的富贵承诺,又恐惧事情败露后的灭顶之灾。 他试图打探外界风声,却发现侯世禄派来的“护卫”异常尽责,几乎限制了他的出入自由。 他想给京城传递消息,却发现常用的驿递渠道似乎也受到了“关照”,信件石沉大海。 一种大难临头的窒息感,将他紧紧攫住。 与此同时,那支由鹞子追踪的神秘马队,在荒原中展现了惊人的反侦察能力。 他们忽东忽西,时而分散,时而聚合,利用复杂地形和几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几次险些摆脱追踪。 鹞子如同最耐心的猎犬,凭借着多年边地生存的经验和韩千山传授的独特标记联络方法,死死咬在后面。 他发现,这支马队的目的地非常明确,就是朝着长城防线一处名为“野狐岭”的薄弱地带而去。那里山势险峻,巡哨不易,历来是走私和细作出入的隐秘通道。 鹞子将最新情报通过沿途预设的秘密节点传回。消息几经辗转,送到陆铮手中时,已是廿七日清晨。 陆铮立刻将这一关键情报,再次以加急形式,分别通报给杨岳和侯世禄,重点指明“野狐岭”方向。 一场由陆铮率先预警、皇帝密旨授权、杨岳全局协调、侯世禄具体执行、韩千山暗中监控、无数边军将士绷紧神经的、针对通敌卖国阴谋和携带机密地图之敌骑的天罗地网,在广袤而寒冷的西北边关,彻底拉开。 而风暴的中心,那位引发一切的肃毅伯陆铮,此刻在汉中书房中,一边等待着各方回音,一边凝视着舆图上“野狐岭”的位置,目光沉静如渊,却又仿佛有雷霆在其中酝酿。 他知道,网已撒下,接下来的收获,将直接决定西北未来的格局,以及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而这一切,都将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一见分晓。时代洪流中的个体,正以其最大的能动性,搅动着天下的风云。 …… 汉中,肃毅伯府书房。 陆铮站在那幅巨大的西北舆图前,目光死死锁住“野狐岭”三个小字。 韩千山带来的最新情报,鹞子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追踪,杨岳、侯世禄已然行动的反馈,乃至京城可能已经掀起的波澜,都在他脑海中交织、推演。 “王德化已入彀中,侯世禄惊惧顺从,杨老帅大局为重……网,算是初步张开了。” 他心中默念,指尖无意识地在图上山川脉络间滑动。“但那支马队,才是关键。他们必须被截住,地图必须夺回或销毁。 否则,一切谋划皆成空谈,王德化之罪亦可被狡辩,我反而可能落个‘诬告钦差、酿成边衅’的罪名。” 风险从未远离。他是在用一封措辞极尽谨慎的密奏,赌皇帝对边防的重视超过对王德化的信任。 赌杨岳的忠直与老辣能看透其中凶险,赌侯世禄在生死抉择前懂得趋利避害。更是在赌鹞子能跟住,边军能拦住。 “皇帝此刻,应是震怒交加吧?” 陆铮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能想象咸熙帝看到密奏时那种被背叛的羞怒,以及对边防可能崩溃的恐惧。 “陛下,您将我视为需要制衡的猛虎,却不知您身边,或许就匍匐着欲噬主的豺狼。” 这念头带有一丝报复般的快意,但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 皇帝因此事对他产生的,恐怕不只是“幸亏有你”的感激,更有“此子心机何其深沉、手段何其凌厉”的忌惮。 后续的赏罚恩威,需万分小心应对。 “杨老帅……” 想到杨岳,陆铮心情复杂。有敬佩,有倚重,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隔阂。 这位老帅是真正的国之柱石,但其立场首先是忠君,其次才是务实。 此次自己将如此烫手的山芋部分抛给他,实有利用其威望稳定大局的私心。 杨岳会如何看他? 是欣赏其果决,还是厌其诡谲?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苏婉清端着一碟刚烤好的、散发着芝麻焦香的胡饼进来,见他仍在图前凝立,不由轻声叹气,将饼放在一旁小几上。 “多少用些吧,你晚膳就没动。” 她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野狐岭的位置,虽不明就里,却能感受到丈夫身上散发的、近乎实质的紧绷感。 陆铮转身,对上妻子满是忧色的眼,心中一软,那股运筹帷幄、算计人心的冰冷稍稍褪去。 他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酥脆温热。“无事,只是些边务。” 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婉清走到他身边,没有追问,只是拿起火钳,轻轻拨弄了一下炭盆,让火光更亮些。“安儿今日问,爹爹答应带他去城外看腊梅,还算数吗?” 陆铮一怔,心头涌起愧疚。他放下饼,握住妻子微凉的手:“算数。待此事……待过些日子,一定带他去。” 他许下承诺,却不知这“过些日子”是多久。 家庭的温暖是他最珍视的港湾,却也成了他决策时最沉重的牵挂。他必须赢,不能输,因为输不起。 北京,乾清宫西暖阁。 咸熙帝朱由检面前的御案上,并排放着两份文书。左边是陆铮的密奏,已被反复翻阅,边角微卷。 右边,是刚刚以六百里加急送到的、蓟辽总督杨岳的紧急奏报。 杨岳的奏报证实了陆铮的预警。老帅以沉稳老练的笔触,详细汇报了接陆铮警报后,北疆各镇已全面戒备,并派出大量夜不收侦察。 奏报中提到,在宣府西路靠近甘肃的方向,发现有小股不明精锐马队活动的痕迹,行踪诡秘,正向长城“野狐岭”隘口方向移动。 其举止做派,不似寻常马贼或蒙古散骑,极似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甚至有边军痕迹。 杨岳已严令沿线兵马提高警惕,并请示“若其试图闯关或确有携带违禁机密,是否准予临机拦截,格杀勿论?” 两份奏报相互印证,将“细作盗图、勾结内应、欲从野狐岭出关”的可能性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那个“内应”,陆铮虽未明指,杨岳也语焉不详,但结合王德化“述职”的旨意和其失联的现状,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8章 忠勤体国! “砰!” 咸熙帝一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乱跳,墨汁溅出。 他脸色铁青,胸膛急剧起伏。不是为边防可能出现的漏洞——那固然可怕,但更让他怒火中烧、乃至感到一阵寒意的是被愚弄、被背叛的感觉! “王德化!狗杀才!朕派你去是看着陆铮,看着甘肃!不是让你去通敌卖国的!” 他在心中咆哮,额角青筋跳动。 司礼监是他制约外廷、了解地方的重要臂助,王德化虽非顶尖心腹,也是他亲手简拔。 此例一开,内官之中,还有谁可信?陆铮密奏中那句“代天巡狩,若此等风闻有万一之真”,此刻读来,字字如同巴掌扇在他脸上! “陆铮……陆铮……” 怒火稍平,另一个名字浮上心头,带来更复杂的情绪。 这一次,陆铮的警觉和果断,无疑立了大功,避免了一场可能危及社稷的大祸。按理,当重赏。 但咸熙帝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充满了更深的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他远在汉中,如何能将甘肃之事,看得比朕还清? 布局如此之快,调动杨岳、影响侯世禄,如臂使指……这份心机手段,这份在西北的实际影响力……” 皇帝感到一阵无力。 他本想用王德化去制衡陆铮,结果王德化自己成了漏洞,反倒要靠陆铮来弥补、来揭发! 这简直是对他帝王心术的莫大讽刺。 “杨岳……” 他的目光落在老帅的奏报上,心情稍缓。杨岳的忠直老成,是他此刻最大的慰藉。 老帅没有因为与陆铮的旧谊而完全偏袒,也没有因为涉及内官而畏缩不前,而是基于边防事实做出了最稳妥专业的判断和请示。这才是他需要的社稷之臣。 “拟旨。” 咸熙帝声音沙哑,对肃立一旁的王承恩道,“给杨岳:准其所请!凡试图从野狐岭等关隘非法出关者,尤其是携带文书图卷之可疑人马,各镇守将可临机决断,务必拦截! 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所得物品,立即密封,快马送京!”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再拟一道密旨给周墨林,让他的人不必先去甘肃了,直接去野狐岭一带! 若拿到活口或地图,立即接管!朕要亲眼看看,是谁在朕的江山底下挖洞!” “至于陆铮……” 咸熙帝沉吟良久。赏,必须要赏,否则寒了功臣之心,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但怎么赏? “传旨内阁,肃毅伯陆铮,忠勤体国,机警边事,着加赏银五百两,纻丝十表里。甘肃之事,既由其首发,着其会同杨岳、侯世禄等,妥善善后,务求根除隐患。 待事毕,另行叙功。”赏赐象征性,赋予“善后”之责看似信任,实则将其更深地卷入此事漩涡,也给了他与杨岳、侯世禄协调的正式名分,是一种既用且防的平衡术。 王承恩一一记下,心中暗叹。陆伯爷这次看似赢了局面,但在陛下心中,怕是又扎下了一根更深的刺。 这帝王心术,当真如履薄冰,进一步是险,退一步亦是渊。 蓟州,总督府 杨岳接到皇帝准予“临机决断、格杀勿论”的旨意时,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他站在自己书房悬挂的北疆防务图前,目光同样落在野狐岭。那里山高林密,地势复杂,虽是薄弱点,但也非轻易可破。 对方选择那里,显然是经过周密侦查,且有内应提供准确情报。 “王德化……唉。” 老帅心中叹息。内官监军,本是朝廷祖制,用于制衡边将。但如今却出了这等丑事。 他并不完全相信王德化会如此蠢笨直接地通敌,其中或许另有隐情或被人利用,但事实若真如陆铮暗示和迹象所示,那便是十恶不赦。 “陆铮此举,固然是为国除害,但其间借力打力、掌控局势的手段,也着实令人心惊。” 杨岳捻着胡须。 陆铮先密报皇帝,再通报自己,同时显然暗中影响了侯世禄,一环扣一环,既占据了道义高地,又实际推动了整个西北的应对。 这份在危机中迅速整合资源、施加影响的能力,远超寻常督抚。 “陛下对陆铮,猜忌恐更深矣。” 老帅看得明白。陆铮越能干,功劳越大,皇帝就越难安枕。 这次事件后,朝廷对川陕的制衡只会加强,不会减弱。 而他杨岳,被皇帝和陆铮同时推到了处理此事的关键位置,既要维护边防,又要平衡君臣,着实为难。 但他没有选择。边防重于一切,国事大于私谊。 他提起笔,给宣府总兵、自己的儿子杨振威,以及大同、山西等镇总兵写下亲笔指令,不再仅仅是戒备,而是明确命令:抽调精锐,预先设伏于野狐岭关内外的关键路径,务必将来犯之敌一网打尽,夺回地图! 同时,他给陆铮和侯世禄分别去信,告知皇帝旨意及自己的部署,强调“协同一致,务求全功”。 放下笔,杨岳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一场风暴即将在野狐岭爆发,而这场风暴之后,西北的格局,朝堂的平衡,乃至陆铮的命运,都可能被重新塑造。他只能尽己所能,先确保江山无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兰州,镇守太监府“行辕”。 王德化被困在这座看似被“严密保护”、实则如同精美牢笼的府邸中,已近三日。 最初的惶恐惧怕,渐渐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所取代。 侯世禄派来的“护卫”铁桶一般,他连院子都难出。试图传递出去的信件石沉大海。京城没有只言片语的指示或解救。 那个黑衣使者承诺的“后路”和“富贵”,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和虚幻。 “完了……全完了……” 他瘫坐在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眼神空洞。 陆铮的警觉,侯世禄的倒戈,皇帝的沉默……一切都表明,事情已经败露,至少是引起了无法掩盖的怀疑。 他仿佛看到诏狱的刑具,看到刽子手的鬼头刀。 “不!咱家不能坐以待毙!” 求生的欲望和巨大的恐惧催生出疯狂的念头。他猛地坐直身体,眼中布满血丝。 “都是陆铮!是陆铮陷害咱家!是他想独霸西北,排除异己!还有侯世禄,这个忘恩负义的墙头草!”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他叫来唯一还能在身边伺候、同样面如土色的小太监,低声吩咐:“去,想法子告诉侯总兵派来‘保护’咱们的那个赵百户,就说……就说咱家有极其紧要的、关于陆铮谋反的证据,要面呈侯总兵! 不,要他立刻秘密送咱家进京,咱家要面圣告御状!陆铮在川陕厉兵秣马,勾结蒙古,意图不轨! 去岁北京之战,他就是养寇自重!这次更是设计陷害朝廷钦差,欲掌控甘陕,其心可诛!”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9章 遭遇! 他要用最极端、最骇人听闻的指控,做最后一搏。 即使不能扳倒陆铮,也要把水彻底搅浑,让皇帝对陆铮的猜忌达到顶点,或许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至少是同归于尽! 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但在王德化狰狞的目光逼视下,只能战战兢兢地去了。 消息很快通过层层传递,到了韩千山耳中,旋即以最快的速度飞报汉中。 陆铮接到韩千山关于王德化企图“反咬谋反”的密报时,只是冷笑一声,眼中杀意凛然。 “垂死挣扎,狗急跳墙。” 他心中毫无波澜,只有冰冷的决断。王德化越是疯狂,越是证明其心虚和末路。 这反而让他更坚定了必须借此机会,将此獠及其可能牵连的隐患,连根拔起的决心。 陆铮提笔给韩千山回信,只有八个字:“严防死守,静待雷霆。” 雷霆,或许来自野狐岭的伏击捷报,或许来自京城的定罪圣旨。 但无论如何,王德化的命运,在他踏上荒驿与那黑衣人交易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注定了。 而这场波及西北、震动朝野的大戏,正迎来最高潮的篇章。 每个棋手都已落子,棋盘上的杀气,浓得化不开。 …… 寅时末,是一天中最黑暗寒冷的时刻。野狐岭隘口两侧的巉岩怪石,在微弱雪光下如同蹲伏的巨兽。 风在山谷间呼啸,卷起地面的浮雪和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正是守军最容易懈怠、感官最受影响的时辰。 宣府镇参将、杨振威麾下最得力的勇将赵率教,身披与山岩颜色相近的灰褐色棉甲,伏在一处背风的巨石后,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 他身边,是三百名从各营精选出的悍卒,同样伪装精良,如同山石的一部分,悄无声息。 他们在此已经潜伏了一天一夜,靠冻硬的干粮和怀中水囊里勉强未结冰的烧酒维持体力。 更远的山脊、谷地、甚至隘口外数里的疏林地带,还埋伏着大同、山西镇调来的共计逾千兵马,张网以待。 赵率教眯着眼,透过千里镜死死盯着隘口外那条被风雪掩埋大半的隐秘小路。 根据杨总督的严令和后续情报,目标极可能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段,试图从此处快速穿越。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寒冷深入骨髓。就在赵率教怀疑情报是否有误,或者目标已从别处溜走时,千里镜的边缘,终于捕捉到了几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蠕动黑点。 来了! 赵率教精神一振,轻轻打了个手势。身边的传令兵立刻将命令通过事先约定的鸟鸣声和石块敲击声,层层传递出去。 所有伏兵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弓弩、火铳,长矛手伏低了身体。 黑点越来越多,逐渐显形,正是那支二十余人的神秘马队! 他们牵着马,马蹄裹着厚布,在没膝的积雪中艰难而迅速地移动,队形紧凑,警戒的目光不断扫视两侧山崖。为首两人,正是那黑衣首领和矮壮头领。 眼看马队前锋即将进入隘口最狭窄、伏击圈核心的地段,赵率教猛地举起右手,然后狠狠挥下! “咻——嘭!”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冲天而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炸开一团醒目的红色火光! “杀!!” “诛杀细作!夺回地图!” 震天的怒吼瞬间压过了风声!两侧山崖上,无数黑影暴起!弓弦震响,箭矢如蝗! 更有数十支早已装填好的三眼铳、迅雷铳,朝着下方狭窄通道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和铅弹! 硝烟味混杂着血腥气,猛然爆开! 突遭伏击,马队瞬间大乱!人喊马嘶,数人中箭中弹倒地。但这些人果然精锐,惊而不溃! 黑衣首领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剩余人马立刻以马匹和同伴尸体为掩体,迅速结成一个小圆阵,用携带的骑弓和短火铳向外还击,箭法精准,火力凶猛,竟一时压制住了居高临下的伏兵! “娘的!是硬茬子!火器队,给老子轰散他们!” 赵率教见状,怒吼道。 更多的火铳被点燃,爆豆般的声响连成一片。 然而,那支马队显然对火器颇为熟悉,阵型变换极快,且他们所处位置相对低洼,又有马匹尸体阻挡,明军自上而下的射击效果大打折扣。 矮壮头领躲在两匹死马后,目眦欲裂,用陕西边话狂吼:“中计了!是陆铮的圈套!分头走! 能走一个是一个!地图在头儿身上!” 他猛地跃起,一刀劈飞一支射来的箭矢,竟带着三四个人,不顾死活地向隘口一侧坡度较缓的山崖冲去,试图攀援突围,吸引火力。 与此同时,黑衣首领则带着核心的五六人,包括一个始终紧紧护着胸前皮囊的随从,朝着隘口另一端、更陡峭但看似防守稍弱的方向猛冲! 他们身手矫健得惊人,在乱石积雪间纵跃如飞,竟接连避开了数轮攒射! “想跑?!” 赵率教眼都红了,夺过身边亲兵的一杆大梢长弓,搭上一支破甲重箭,弓开如满月,对准那黑衣首领的背影,“嗡”的一声,箭似流星! 那黑衣首领仿佛背后生眼,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侧身,重箭擦着他的肩胛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却未伤及要害!他闷哼一声,速度不减反增! “追!绝不能放跑带图的!” 赵率教扔掉长弓,拔出战刀,亲自带人从山崖上扑下。其余伏兵也从各处蜂拥而出,拦截、分割、围杀。 野狐岭狭窄的通道内,瞬间变成了血腥的肉搏战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怒吼与惨叫不绝于耳。 矮壮头领那一路,很快被数倍于己的明军缠住,他虽然勇悍,连杀数人,但最终被几杆长枪同时刺穿,瞪着眼睛倒下,手中钢刀兀自紧握。 而黑衣首领那一路,却异常悍勇,尤其是首领本人,虽肩部受伤,但刀法诡异狠辣,接连斩杀数名拦截的明军,眼看就要冲出一段相对开阔的坡地,那里栓着他们事先预留的几匹快马!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0章 铁证如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如同幽灵般尾随、在伏击开始后便潜伏在侧翼一块巨岩后的“鹞子”动了! 他如同真正的鹞鹰捕食,从岩石后悄无声息地滑出,手中并非刀剑,而是一把龙安府特制的精钢手弩! 弩箭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无声无息,直奔那护着皮囊的随从后心! “噗!” 弩箭透背而入!那随从惨叫一声扑倒。皮囊脱手滚落! 黑衣首领大惊,回身欲抢。赵率教已然杀到,一刀劈向其面门! 黑衣首领举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两人战在一处,皆是悍不畏死的打法。 鹞子趁机一个翻滚,抢到皮囊,入手沉重,确是地图无疑!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向明军阵中跑,同时发出短促的哨音示警。 “地图到手!掩护!” 赵率精神大振,狂吼。 明军士气暴涨,更加疯狂地围攻。黑衣首领见事不可为,眼中闪过绝望与怨毒,猛地虚晃一刀,逼退赵率教,竟不再恋战,也不管手下,朝着拴马处亡命奔去! 其剩余两名手下拼死断后,很快被乱刀砍倒。 黑衣首领跃上一匹快马,狠狠一鞭,朝着茫茫雪原深处狂奔而去,转眼消失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 “追!” 赵率教岂肯放过,立刻点起数十骑,上马急追。但风雪茫茫,对方又是单人独骑,专挑险峻难行处,追出十余里后,终于失去了踪迹。 天色渐亮,风雪稍歇。野狐岭隘口内外,伏尸处处,鲜血染红了白雪。 明军伤亡数十,但那支神秘马队,除了黑衣首领逃脱,其余二十余人全数被歼,包括那矮壮头领。 最重要的是,那个装着甘肃边防详图的皮囊,被鹞子死死抱在怀里,安然无恙。 赵率教喘着粗气,走到鹞子面前,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脸,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立下大功了!” 他接过皮囊,检查火漆封口基本完好,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立刻下令清理战场,统计伤亡,收殓遗体,同时派出快马,以六百里加急,分别向杨岳、陆铮,并转奏朝廷报捷——细作大部歼灭,边防舆图夺回,唯贼首在逃! 巳时(上午9-11点),汉中,肃毅伯府书房。陆铮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但身姿依旧挺直。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武经总要》,却一字也未读进去。更漏滴答,每一刻都无比漫长。 野狐岭那边,应该已经动手了。成败在此一举。 苏婉清悄悄进来,放下温着的参汤,看着丈夫紧绷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替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膀。 就在午时初刻(11点),书房外传来近乎踉跄的奔跑声,亲卫统领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形:“伯爷!野狐岭急报!大捷!图已夺回!贼众尽歼,唯贼首在逃!” 陆铮猛地站起,眼前微微一黑,稳住身形。 他接过那封染着硝烟和血迹的军报,快速扫过,当看到“图囊完好,火漆尚存”八字时,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重重落下。 “成了……”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随之而来的虚脱感涌遍全身,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振奋取代。 最危险的一关闯过去了!地图夺回,通敌卖国的实证在手,王德化再无翻盘可能!西北边防的最大隐患,被他一举扼杀! 他立刻对亲卫统领道:“备马!去官署!召集史可法、孙应元等人! 还有,立刻给杨老帅、侯总兵去信,祝贺大捷,并商议后续清剿、抚恤及押送证据入京事宜!” 他走到苏婉清面前,握住她的手,眼中带着血丝,却明亮如星:“婉清,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安儿要看腊梅,过几日,我便带他去。” 苏婉清看着他终于舒展的眉头,眼圈微红,用力点头。 两日后,野狐岭大捷的详细军报,连同那个至关重要的皮囊,被层层密封,由杨岳派出的最可靠家丁,和骆养性的锦衣卫缇骑共同押送,送到了紫禁城。 咸熙帝仔细检视了皮囊火漆和地图内容,确认是甘肃镇边防详图无疑,其中几处机密仓储和兵力标注,让他脊背发凉。 再看战报,贼众悍勇,装备精良,确有边军痕迹,且那矮壮头领身份经辨认,竟是多年前因罪革职、失踪已久的前陕西边军哨总! 铁证如山! “好!好!杨卿家调度有方,将士用命!” 咸熙帝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边防无虞,社稷幸甚。 但轻松之后,是更深的震怒和寒意。王德化通敌之事,再无半点疑问!而那逃脱的黑衣首领,究竟是何身份? 是蒙古贵人?还是……建奴细作?其能与王德化搭上线,背后是否还有更高层级的勾结? “陆铮……” 皇帝的目光又落到同时送到的、陆铮关于“妥善善后”的请示奏章上。这一次,陆铮的功劳实实在在,无可辩驳。 若非他警觉、密报、并提供关键情报推动围剿,后果不堪设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赏,必须重赏,以安边将之心,昭示朝廷信赏必罚。” 咸熙帝思忖着。 但怎么赏?加官?已是伯爵、太子太保、征虏大将军,再加便是公爵、太傅,赏无可赏。 进爵?非有社稷再造之功不可轻授。赐金帛田宅?显得薄了。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事,陆铮在西北的威望和实际影响力,将达到何种程度? 杨岳老矣,侯世禄不足恃,甘肃经此动荡,恐怕更需倚重川陕。这是否会助长陆铮的……野心?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咸熙帝心中翻腾:感激、依赖、忌惮、警惕……最终,帝王心术占据了上风。 “拟旨。” 他缓缓开口,“肃毅伯陆铮,忠勇智略,洞悉奸宄,保固边陲,功在社稷。 着加赐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庄田两处。擢其长子陆安(虚衔),萌锦衣卫百户。甘肃善后事宜,准其会同杨岳、侯世禄办理。 另,王德化通敌叛国,罪证确凿,着即革去所有职衔,锁拿进京,交三法司严审!其所有党羽,一并彻查严惩!” 赏赐厚重而实在,给了陆安恩荫(虽是虚衔,却是莫大荣耀和未来保障),赋予善后全权。 同时将王德化案彻底定性,并扩大清查,既体现了对陆铮功劳的肯定,也隐含了“此事由你而起,善后和清查也由你负责,务必干净利落”的意味。 而最重要的军权和地盘,并未有实质增加。 “至于那逃脱的贼首……令周墨林,并责成陆铮、杨岳,继续严加缉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帝最后补充。这个隐患,必须除掉。 ……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1章 萌锦衣卫百户! 兰州 当锁拿王德化进京的圣旨传到兰州时,王德化正在他那被“保护”的府邸中,如同困兽般做着最后的疯狂臆想和咒骂。 圣旨的内容,尤其是“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八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将他彻底击垮。 他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再无半分威风。侯世禄亲自带兵前来“护送”,看着这个昔日需要巴结的监军太监如今如同死狗般被拖起,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庆幸自己及时站对了边。 韩千山隐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王德化被押上囚车。他的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王德化会在诏狱中尝遍各种滋味,最终难逃一死。 而其可能牵连出的江南或其他方面的线索,也将由朝廷(或许会暗中借助锦衣卫和陆铮的力量)继续追查。 野狐岭的风雪已经停歇,但这场由一起炸膛事故引发,牵扯出通敌卖国、边将腐败、朝野博弈的惊天大案,其后续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陆铮凭借其敏锐、果决和深远的布局,赢得了关键一役,稳固了西北,也进一步将自己推向了权力与风险并存的风口浪尖。 …… 皇帝封赏的圣旨抵达汉中时,仪式极为隆重。香案高设,鼓乐齐鸣,汉中文武官员及有头脸的士绅皆肃立听旨。 陆铮身着伯爵冠服,于香案前恭敬跪接。 当听到“忠勇智略,洞悉奸宄,保固边陲,功在社稷”的褒奖,以及后续厚重的黄金白银、庄田恩荫时,观礼人群中发出低低的、充满敬服的赞叹。 陆安懵懂地被母亲牵着,也得了“萌锦衣卫百户”的恩典,虽只是虚衔,却代表着极高的荣宠。 史可法、孙应元等核心部下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色。 普通的军民更是觉得与有荣焉,大将军再立大功,朝廷厚赏,说明圣眷正隆,川陕愈发稳固。 然而,叩谢天恩、起身接旨的陆铮,心中却无多少暖意。黄金白银是实在的,庄田是实惠的,安儿的恩荫更是未来保障。 但他听得分明,旨意中对他最在意的“兵权”、“地盘”、“人事”未提一字,反而将“甘肃善后”及“彻查王德化党羽”的棘手差事,正式而沉重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这既是信任,更是责任,更是将可能因此引发的矛盾、怨恨,聚焦于他身的阳谋。 “陛下这是赏了我一座金山,却也给了我一副挑山的担子,更在我脚下埋了不知多少荆棘。” 陆铮于心中冷笑。 皇帝既要酬功安边,又绝不肯让他借此机会再扩张半分实权,甚至可能希望他在“善后”中与地方势力、与王德化背后的残余力量碰撞消耗。 回到府中,卸去冠服,陆铮在书房中细细咀嚼这份圣旨,同时拆阅几乎同时送达的、周墨林从京城发来的密信。 信中,周墨林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和视角,提供了更多宫廷内幕: “大人鉴:” “野狐岭捷报至,龙颜初霁,然喜悦之后,沉思良久。 赏赐之议,内阁原有加‘太子太傅’虚衔及增禄米之拟,陛下御笔勾去,言‘赏宜厚重,爵禄宜慎’。 宫中内侍传言,陛下曾对王公公(承恩)感叹:‘陆铮能干事,亦太能干事。王德化在朕身边多年,竟不如他远在汉中看得清楚,思之可怖。’” “王德化已下诏狱,骆养性亲自拷问,然其癫狂,除攀咬兄台及杨、侯等人外,对江南线索及那逃脱贼首身份,要么语焉不详,要么胡言乱语。 陛下已有些不耐,恐此案难以深挖至预期。钱谦益等人虽暂慑于通敌大罪,不敢明保王德化,但暗中活动未歇,恐借‘清查党羽’之名,行反攻倒算之实。” “另,有一事甚蹊跷。诏狱中关押的一名南直隶老吏(因别案入狱),前日暴毙,死前曾疯言见到‘黑袍无常’索命。 据查,此老吏二十年前曾在应天府为吏,或与当年一桩旧盐案有关,而那旧案隐约涉及沈……此事扑朔,弟已命心腹暗中详查,然阻力不小。” “兄在西北,功高不赏,必招人嫉。善后之事,宜速决,不宜久拖,更需谨防有人借‘清查’之名,在甘陕再生事端。 下官在京城,自当竭力周旋,然圣心难测,兄宜早自绸缪。” “ 墨林 顿首” 信中的信息,让陆铮眉头深锁。皇帝的猜忌直言不讳,甚至到了“可怖”的程度。 王德化案难以深挖,意味着无法借此彻底打击江南势力核心,反而可能被对方利用“清查”反扑。 而周墨林提到的诏狱暴毙案和“黑袍无常”,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沈万金虽死,但其背后的阴影,似乎并未消散,甚至可能潜藏得更深,触手已能伸入锦衣卫诏狱? “黑袍……黑衣首领……” 他直觉两者或有某种关联。那个逃脱的、武功高强、身份神秘的黑衣首领,会成为新的心腹大患吗? “爹爹!” 陆安兴奋的声音打断了沉思。小家伙穿着特制的小号“锦衣卫百户”服饰(苏婉清赶制的玩闹衣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腰间挂着木刀,雄赳赳地跑进来,模仿着军士的样子行礼,“孩儿也是官了!能帮爹爹打坏人!” 看着儿子天真烂漫、充满崇拜的眼神,陆铮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旋即涌起更强烈的保护欲。 他将陆安抱起,温声道:“安儿乖,当官要明辨是非,保护百姓。坏人……爹爹会打。” 他必须变得更强大,才能守护这份纯真。 带着皇帝的旨意和沉重的责任,陆铮的注意力转向甘肃。 他并未亲赴兰州,而是坐镇汉中,通过文书和心腹人员遥控。 史可法被派往兰州,名义上是“协调善后、清查账目”,实则是代表陆铮,监督侯世禄,并确保“清查”的范围和力度控制在有利于川陕的范围内。 兰州城此刻暗流涌动。王德化倒台,其党羽和曾与之过往密切的官吏、商人人心惶惶。 侯世禄在陆铮和周墨林的双重压力(明旨与暗示)下,表现得异常“积极”,很快揪出了几个王德化安插在军中的眼线和收受过其贿赂的佐贰官,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以示划清界限。 然而,当清查的触角开始伸向与江南有贸易往来的部分商贾,以及个别可能与沈万金旧案有牵连的退职官吏时,阻力陡然增大。 匿名揭帖开始出现,指责侯世禄“挟私报复,罗织罪名,甘为陆铮前驱,祸害地方”。 甚至有风声说,京城有御史正在收集材料,准备弹劾侯世禄在甘肃“专擅跋扈,借清查之名敛财”。 ……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2章 黑袍! 侯世禄焦头烂额,秘密向陆铮诉苦。陆铮回信,语气强硬:“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首恶已除,余孽不清,边镇难安。 些许流言,何足惧哉?侯总兵但放手去做,只要于国于边有利,本督与杨老帅,皆是你后盾。 至于朝中物议……自有本督应对。” 他给侯世禄吃了定心丸,同时也将其更紧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陆铮知道,这是江南势力及朝中反对者的反击,意在阻挠清查,保住残余力量,并离间他与侯世禄乃至甘肃地方的关系。 他授意史可法和韩千山,在兰州暗中引导舆论,宣扬王德化通敌之害,强调清查乃为国除奸,并将部分查没的“赃款”用于抚恤野狐岭阵亡将士家属、修补边墙,争取军民支持。 就在陆铮忙于应对甘肃善后和朝廷猜忌时,两股暗流悄然汇聚。 其一,关于那逃脱的黑衣首领。韩千山动用了在草原上最隐秘的几条线人,终于拼凑出一些碎片信息:有人曾在黄河套地区见过一个肩部带伤、黑袍蒙面、气度不凡的汉人(或高度汉化的异族)出现,身边似乎有蒙古小部落接应,但很快再次消失,去向可能是东北,也可能是……西南。 “西南?” 陆铮接到报告,心中一动。西南土司林立,地形复杂,亦是走私和藏匿的绝佳之地。 此人若真逃往西南,所图为何?与江南势力有无关联?他立刻密令负责川南土司事务的周吉遇,提高警惕,留意任何可疑的、带有边地或北方特征的外来者。 其二,林汝元从扬州发来一封绝密信件,语气惊恐: “……沈万金死后,其产业被迅速瓜分,明面上由几个子侄和掌柜接手,然卑职察觉,有一股隐藏极深的力量在背后操控,行事风格与沈万金迥异,更加隐秘狠辣。 近日,他们开始暗中接触与我有旧的盐商,许以重利,打听川陕盐井新法、龙安府货物流向等细务! 更可怕的是,卑职安插在对方内部的一个眼线突然失踪,三日后其尸首在运河边被发现,浑身无伤,面呈青黑,疑似中毒,怀中藏一纸片,仅有‘黑袍索命’四字!” “黑袍索命!” 陆铮目光骤寒。这与周墨林信中“黑袍无常”的传言吻合!沈万金背后果然还有人! 而且这股新出现的势力,手段更毒,目标更明确——直指川陕的核心技术和经济命脉!他们与那逃脱的黑衣首领,是否同属一个更庞大的、潜伏在黑暗中的组织? 危机并未随着王德化的倒台而结束,反而以更隐蔽、更凶险的方式卷土重来。 来自朝廷的制衡,甘肃的纷扰,江南(或更深处)的新敌,乃至一个神秘的“黑袍”阴影……多重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 陆铮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腊月的寒风凛冽刺骨,但不及他心中的寒意。他意识到,自己仿佛在同时下着好几盘棋:与皇帝猜忌的棋,与甘肃地方势力磨合的棋,与江南明处敌人缠斗的棋,而现在,又多了一盘与黑暗中未知对手博弈的棋。 “不能被动应对。”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撕开这‘黑袍’的一角,看看下面究竟是何方神圣!” 陆铮转身,厉声吩咐:“来人!传韩千山、史可法、周吉遇(信使)速来见我! 同时,以我的名义,给广州的郑广铭去信,让他动用所有海外关系,查一查近年来,东南沿海乃至南洋,是否有新兴的、背景神秘的大商帮或秘密结社,尤其注意其与北方、与江南旧势力的关联!” 他要调动全部的情报力量,从草原到西南,从江南到海外,编织一张更大的网,反制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威胁。 赏赐的荣耀还未冷却,新的、更加诡谲的战争号角,却已在陆铮心中吹响。 这场博弈,已从朝堂边疆,蔓延至更加广阔而幽暗的领域。而他,别无选择,只能迎战。 …… 腊月的寒风在川东的崇山峻岭间尖啸,却压不住夔州府东部边境几个村庄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凄厉的哭喊。滚滚浓烟玷污了铅灰色的天空。 不是大队人马,而是数股极其精悍凶残的流寇,每队不过百余人,趁着年关将近、守军略有松懈的冬夜,同时突袭了数处防备相对薄弱的隘口和村庄。 他们并不强攻坚城,专挑守备空虚的屯堡、市集、富户庄园下手。 行动迅如闪电,烧杀抢掠,裹挟青壮,然后又如潮水般退入鄂西、湘西交界的茫茫大山,留给地方的是一片狼藉和数百具尸体,上千无家可归的难民。 夔州总兵贺人龙接到急报时,暴跳如雷。他本就是悍将,脾气火爆,立刻点起麾下精锐,就要出关追剿。 但副将和幕僚死死拦住:“军门!不可!贼人狡诈,遁入深山,地形复杂,我军不熟,贸然追入,恐中埋伏!且眼下大雪封山,补给困难,一旦有失……”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帮杀才祸害老子治下的百姓?!”贺人龙眼珠瞪得溜圆,钢刀半出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军门息怒!此事非同小可,贼势、来源、意图不明,是否与湖广巨寇(指张献忠等部)有关? 是否有人指使?需速报陆大将军定夺!同时紧守关隘,防止其卷土重来或大股内犯!” 贺人龙虽然暴躁,但也知轻重,强压怒火,一面严令各关隘加强戒备,清点损失,安抚难民;一面以六百里加急,将流寇入寇的详细军报,飞送汉中。 陆铮几乎是与甘肃善后遭遇阻力的消息同时,接到了夔州流寇破边的急报。 他刚刚还在推敲周墨林关于“黑袍”的密信和南方势力的异动,此刻又被川东的烽火拉回了现实。 军报上的数字触目惊心:死伤军民逾三百,被掳青壮过百,焚毁村庄市集五处,损失钱粮牲畜无算。 尤其令人发指的是,流寇手段残忍,老弱妇孺亦不免,现场惨状,令汇报的军官都语带哽咽。 “混账!” 陆铮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砚乱跳。王德化通敌案带来的紧绷感尚未完全消散,内部的蛀虫和江南的暗箭仍在纠缠,如今外部真正的豺狼又扑上来撕咬! 这绝不仅仅是寻常的流寇劫掠!时机、地点、手段,都透着诡异! “贺人龙是干什么吃的?!川东防线就如此不堪一击?” 怒火在他胸中燃烧,但迅速被冰冷的分析取代。 贺人龙勇猛有余,精细不足,夔州防线漫长,与动荡的湖广接壤,历来是防御薄弱点。 但如此精准的多点同时突袭,绝非寻常流寇能策划。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3章 处处漏风! “是张献忠的试探?还是……有人想让我后院起火,疲于奔命?” 他立刻联想到正在“善后”中制造阻力的江南势力,以及那神秘的“黑袍”。 是否有可能是他们,暗中资助、引导甚至勾结了湖广的流寇,对川陕进行骚扰和牵制? 毕竟,川东不稳,势必分散他的精力和资源,甚至可能影响川内的稳定和龙安府的物资转运。 “传孙应元、史可法,还有,让周吉遇的信使也进来!” 陆铮沉声下令。 很快,几人齐聚书房,气氛凝重。孙应元听闻流寇肆虐,立刻请战:“大将军,末将愿率忠武军一部,南下夔州,协助贺总兵剿灭此獠!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史可法则更谨慎:“大将军,剿寇自然要紧。然则甘肃善后正在关键,朝廷注目,江南虎视。 若此时大军南调,恐给人以口实。且流寇遁入深山,剿之不易,恐成迁延之势。” 周吉遇的信使则带来了川南土司方面的最新情报:“伯爷,川南近来也不太平。 有几个与湖广接壤的小土司,私下抱怨有不明身份的汉人商队(或伪装者)在其领地边缘活动,高价收购药材、皮货,也打探道路情况,行踪诡秘。 因未生事端,土司们也未深究。” 几方面信息印证,陆铮心中的判断愈发清晰:这是一次有预谋、有外部势力影子、旨在牵制扰乱川陕的袭击!流寇是刀,但握刀的手,可能藏在更暗处。 “应元,你部做好南下准备,但暂不调动。” 陆铮做出决策,“我会令贺人龙,以其本部兵力为主,依托关隘,清剿窜入之敌,稳守防线,不求速胜,但求稳妥,避免冒进中伏。 同时,令其详细审讯俘虏,查明这股流寇具体来自湖广哪一部,头目是谁,装备补给从何而来!” 他看向周吉遇的信使:“传令周吉遇,加强对川南,尤其是与湖广、云贵接壤土司地区的监控和联络。 那些不明身份的商队,要设法摸清底细。必要时,可以给予相关土司一些好处,换取他们的合作和警惕。” 最后,他对史可法道:“宪之,以总督府名义,发布安民告示,说明流寇已被击退,官府正在全力清剿抚恤。 同时,从府库中拨出专款,用于夔州受害百姓的安置和抚恤,务必落实到位,稳定民心。 此外,给朝廷上奏,禀明流寇入寇及我方应对之策,措辞要强调贼情突然、我军反应迅速、防线已固,并请求朝廷协调湖广方面,合力剿匪,以防其坐大。” 既要军事应对,也要政治安抚,更要争取朝廷层面的支持(或至少不掣肘),同时不放松对背后黑手的追查。 就在陆铮为川东流寇和各方压力焦头烂额之际,在距离汉中千里之外,鄂西某处隐秘的山寨聚义厅中,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凶狠或阴鸷的面孔。 坐在上首虎皮交椅上的,并非寻常流寇头领的粗豪模样,而是一个面色焦黄、眼神却异常沉静的中年文士打扮的人,他轻轻捻着鼠须,听着下手一个头目汇报劫掠成果。 “宋先生,这次按您的方略,挑了夔州东边几个软柿子捏,收获不小! 粮食、布匹、银钱,够兄弟们过个肥年了!还抓了不少壮丁,嘿嘿。” 那头目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黄牙。 被称为“宋先生”的文士微微颔首,眼中却无多少喜色:“嗯,做得好。但切记,陆铮非寻常官员,其麾下贺人龙亦是悍将。 此番只是挠其痒处,切不可贪功恋战,逗留关内。财物人员,迅速转移至山中预定地点清点藏匿。” “先生放心,兄弟们撒得快,官军连咱们尾巴都没摸着!” 头目拍胸脯道。 “那些‘朋友’送来的兵甲和银子,可还趁手?” 宋先生淡淡问道。 “趁手!太趁手了!” 头目眼睛放光,“特别是那几十副棉甲和强弓,比咱们以前的破烂强多了! 还有那白花花的银子……先生,那些‘朋友’到底什么来头?这么大方?” 宋先生眼神一冷:“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的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记住,咱们的买卖,不止这一桩。 盯着川陕,尤其是川东到川南的商路、矿场、还有……那个龙安府的方向。有机会,就再给他陆铮添点堵。 但一切,需听号令,不可妄动!” 头目被他眼神所慑,连忙低头称是。 宋先生挥退众人,独自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群山。 他并非真正的流寇,而是某个隐藏极深势力派到湖广,专门负责联络、扶持乃至控制几股流寇,用以牵制、削弱乃至在某些时刻配合其他行动的一枚棋子。 这次对夔州的袭击,既是对川东防线的试探,也是对陆铮注意力的一次分散,更是对合作方(江南某些势力或“黑袍”所属力量)展示能力和诚意的一次行动。 “陆铮……肃毅伯……”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你在西北看似赢了王德化,却不知真正的棋局,早已不止于朝堂和边关。 这天下乱局,流民如潮,才是最能吞噬一切的漩涡。你能防住明处的刀剑,可能挡住这四面起火、无处不及的野火燎原?” 他怀中,有一封刚刚收到的密信,来自一个代号“黑袍”的联络渠道。 信中只有简单指令:“夔州事毕,静候。下一步,川南盐路。” 新的阴谋,已在酝酿。 而在汉中,陆铮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从甘肃移到川东,再移到川南,最终,投向了广袤的中原和动荡的湖广。 他仿佛看到,无数的暗流和野火,正从四面八方,向他和他苦心经营的川陕基业蔓延而来。 外有清虏蛰伏,内有朝廷猜忌、江南掣肘、流寇肆虐,暗处还有神秘“黑袍”虎视眈眈…… “这大明天下,当真已是处处漏风的破屋了吗?”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瞬间掠过心头,但旋即被他钢铁般的意志碾碎。 “不!就算处处漏风,我也要守住川陕这一隅!流寇要剿,内奸要除,暗敌要挖!一步一步来!” 他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 夔州的烽火,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必须更快、更狠地整合内部、积蓄力量、扫清障碍的决心。 ……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大明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