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国师”二字,仆从吓得浑身一哆嗦,往后退几大步。
黄金面遮住整张脸,威严肃杀。柳道非瞥一眼地上之人:“此人是谁?”
下人哆哆嗦嗦:“大大大公子……这是大公子。自几日前,大公子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今儿晚上,不知怎的,忽然发了疯,多少人都拉不住……”
嚯,江恒也有今日。江却营偏头瞥向他,在心里嗤道。
柳道非一皱眉:“江员外呢?”
“……家主在祠堂。”
“好啦,”纪添逍拍一拍衣袖:“江姑娘托我来请你,如今人已到,你们的家事,便自己料理罢。我走了。”
柳道非还想说什么,却听对方道:“别寒暄啦,事关紧急,江姑娘等着。快去罢,再晚要误了时辰。”
回身离去。
柳道非施咒锁住江恒,对下人吩咐:“带下去看好,将此符贴在门前,无要事不得近身。”
下人连连称是,接过了,躲杀神似的快速离开。
只留下一个倒霉蛋,腿短跑得慢,被冷不丁叫住:“烦请带路。”
那人快要哭出来,哆哆嗦嗦,只能自认倒霉,佝着身子在前面走。
江家祠堂在东侧,要绕过好几个回廊。那小厮跟身后有个杀神,见活阎王似的,哆哆嗦嗦,好几次脚底下打滑,险些摔过去。
他走得心惊肉跳,江却营又何尝不是心如乱麻?
他对这里可没有好印象,越往后走,心脏越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内里气息紊乱,群魔乱舞。
“到到到……到了。”到地方,那小厮吓得一身冷汗,话都不会说了,招呼过,即刻一溜烟跑没影了。
柳道非抬头,看江府祠堂屋门紧闭,里面烛火还亮着,并不刺眼。
他察觉到江却营不对劲,传音好几次,才将其唤回来。
“你姐姐叫你来,想必有要事,去罢。”
他一个外人,只能到这里了,总没有进人家祠堂的道理。
江却营伏在袋中,还是气息不稳,他急急缓冲,头痛欲裂:“我……”
“吱呀——”就在此时,门被打开。
江锦屏站在正前方,面色疲惫,堪堪欲倒。却还是强挤出一抹笑,道:“明夷真人也一起来罢,无妨。”
柳道非犹豫,并未抬步,直到江锦屏将屋门彻底打开,作出请的手势,他才不得不向前。
既入祠堂,江却营再赖着不出来,那就是不像话了。
他脱出袋子,对着二人,恭恭敬敬作一礼。
江锦屏笑了笑,阖上门,走上前去。点上线香,与弟弟一同躬身祭拜过列祖列宗。
末了,江却营抬起头,一排排仔细看过去,才发现有一牌位端立于偏处,应是新置的:显考江公自闲府君之神位。
那是他父亲的牌位。
而在此下方,同样摆着一崭新牌位,端端正正写着:亡男昭之神位。
“昭”,即是江却营幼时之名。
自己看见自己的灵牌,江却营一时间内心复杂,不知如何形容。
柳道非在旁站着,他在进屋时便已摘下黄金面,以示尊重。此时也看到了江却营的牌位,眸光一暗。
江锦屏上完香,兀自跪下来,三叩九拜。末了,迟迟没有起来,一直跪到膝盖麻木。站起来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柳道非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搀扶,被她摆手制止。扶着墙站稳了,正一正衣冠,看向柳道非,忽然弯下腰,对他作一长揖:
“家父故去多年,因冤蒙羞,连家族祠堂都不能进。幸得明夷真人援助,今朝一洗冤屈,了却前耻,才得以归位。您对昭儿有抚育之恩,江家感激不尽,请代吾父受锦屏一拜——”
她又作势要跪下去,被柳道非拦下:“忝受大礼,快请起——你腿有旧疾,不该大动。”
江锦屏站都站不稳,硬是强撑着。江却营看得心绞,实在不忍她如此,渡一些灵力给她,才看其面色微微好转。
他记得,江锦屏的腿是有旧疾,这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他父亲曾提起过。但江却营只知果,不知因,长姐也从未对他解释过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总之不会太好。
她的腿每逢阴雨天,就如同残废。纵使现在好一些,也不过是表面工夫。
江却营神色凝重:“姐姐不能久站,还是早些回去。”
江锦屏抬头,望向他。
亲人近在身侧,此时却只剩下薄薄一片魂,随烛火一晃,跟着其晃动,仿佛即刻便要随风散了。她瞧着,心又一绞。
原来这么久了,她还是放不下。
江锦屏看着,突然就笑了,笑得苦涩。她转过身看向列祖列宗,抬头仰望,感慨万千。末了,又看向江却营,道:
“昭儿,我们回家罢。”
江却营愣住。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须臾,才嘴唇嗫嚅着:“……家?”
哪个家?
他还有家?
……哦,他应当是有家的。
江锦屏似是激动至极,浑身都在抖。她努力缓冲,摸一摸袖子。从中掏出一物,颤颤巍巍拿给江却营看。
后者僵住,没有接。她便将那物展开,展至他眼前,嗓音沙哑:“父亲……洗冤了。”
天昏地暗。
她将手中诏书展开,又离得更近些:“昭儿,你看。父亲洗冤了,江府解封,我们能回去了。”
“我们能回家啦……”
短短几句,好像耗尽了一辈子的精力。江锦屏越说越激动,最后一个字滑出口,连带着手里的东西也一起丢了。
手一抖,诏书掉下地去。她像丢了命根子似的,快速俯下身去捡。捡起来揣进怀里,护宝贝一般。侧目对二人道:“……我们走罢?”
江却营僵住,傻了似的,很久都没反应过来那“回家”是什么意思。直到柳道非与江锦屏一齐叫他,才骤然抬起头,看看姐姐,又看看师父,不确定再问一次:“回……江府去?”
“回员外郎府去?”
江锦屏笑着对他点点头,眼中似乎有泪水闪过。
幸好柳道非还清醒着,并未情上心头。他指尖凝起灵力,揽过江却营:“你既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快走罢。”
“你姐姐辛苦这么多年,最企盼的就是这个。”
话他都听见了,可就是脑子里断了根弦,死活缓不过神。直到几人出了尚书府,暴雨混着狂风,将他吹得摇摇晃晃,似乎要随其走了。江却营才猛地反应过来:家。
他唯一的家,他的来处。
那个有他亲眷的地方。
那个被他离开多年,再也没有机会踏及的地方。
这天下之大,四海之广。纵使亲友遍布,背井离乡,可也只有那里,才算是他真正的家。
如今他居然能回去了。
只可惜……他死了。
江却营神情一晃:死后归家,那不就是“头七”么?
只可惜他头七早就过去,却还是没能回家看看。因为那里没有人,无法为他了却执念。
三人均各怀心思。一路上没有说话。此行走得非常快,不消几刻便到了。快到江锦屏有些恍惚:原来尚书府和江府,离得这么近。不过才两条街。
可为什么她走了一辈子?
江府被封许久,阶苔漫绿,景象萧瑟。
江锦屏曾经多次下朝,或是穿街走巷,路过这里,看着朱门之上大大的“封”,只能望而却步。
如今那处终于解开了。
雨小了些,不再如瓢泼。二人一鬼站在府门前,僵持住,久久没有动作,谁都没能迈开那一步。
故园惊梦,梦境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直到一阵狂风刮过,将几人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又直直向前,吹至门处。
“吱呀——”
自此,府门大开,似是有意迎故人归来。
几人僵硬望去。
江府封锁多年,府前自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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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只能借着昏暗,略微看清些许:
正对府门的,是一方庭院。可如今那里杂草丛生,长草将整个院落都遮干净了,站在外头什么也看不清。
江却营先迈出第一步。
接着是第二步。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幼时。许多次,他都趁着黄昏归来,快速跑过这里的台阶,一溜烟跑进去。留下仆从在后面大声叫喊:“公子,跑慢些……”
可他充耳不闻,急急跑进去,跑过种满花草的庭院,跑过回廊,嬉笑声溢满整个府邸。最后跑去正堂,脆生生问下人:“父亲可回来了?”
不外乎,都会得到否定的回答。
江却营也不气恼,从架上取下一本书,趴在案边闲看。一般等他看困了,困得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江自闲就回来了。
他总记得要问一声安,奈何自己每次都困得眼皮子打架。而江自闲也每次都回来得很晚,于是他们一个错过一个。江却营醒着,他走了。江却营睡着,他却擦着点回来。
好多年来,均是如此。
对方好像总是有忙不完事。但江却营从来不怪他,也没抱怨过一句。
父亲总夸他懂事,他也就顺其自然,这么一天一天懂事地等着。
如今,亦是天色已晚。
江却营却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肆意奔跑了。他迟钝地走上台阶,走过杂草从生的庭院,步过回廊。可如今那里已经蛛网尘封,枯草飘零。
他又推开门,想要走去正厅。
“吱呀——”
木门长久失修,声音又粗又哑,如老妪呜咽。听得他心晃了一下。
江却营呆呆望向里面,只望到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黑暗一瞬间侵蚀上他的大脑,将他吞噬进去,噩梦再次重演……
灯亮了。
乌木香近在身后,萦绕在江却营身侧,为他驱散黑暗。
柳道非点起火折子,自江锦屏手里接过蜡烛,点上,光明瞬间充满整个屋子。
江却营被烛火晃得眼睛疼了一下。
他僵在原地,看江锦屏步过身侧,一瘸一拐走到案前,抽出手,摸一把桌子。
她看着指尖薄薄的尘土。烛火在她脸上镀上一层光,照进瞳孔里,随风晃一晃,分不清那是烛火的影子还是她的眼泪。
江锦屏抬头,望向四周,看那些封存于记忆中的陈设。一瓦一木,一柜一案。她为了再次看见这些,一朝步入朝堂,多年来勾心斗角,殚精竭虑,无一刻安宁。但当如今真的得到了,心里反而空荡荡,仿佛有什么东西缺了一块。
江却营望向正前方那把椅子。
他曾多次爬上那里,伏在案上看书,边看边等江自闲回来。一直等到夜深人静,只剩下庭院传来蝉鸣声。
伴随蝉鸣,一阵极轻的脚步踏近,门被轻轻推开,那便是父亲回来了。
但此时阒静无声,连风声也没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有什么东西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他再也等不到那个人了。
江却营僵硬转过头,才发现外面雨已经停了。
他呆呆看着,看光亮朝屋外施舍几缕。他借着光,这才第一次看清外面景象:
杂草长了那么高,将视线全挡住,看不见前方,也看不清路。于是长路迢迢,道路歧途,他们在此间背道相驰,生死相隔,不复相见。
生死相隔。
“沙,沙。”
忽然,风吹动杂草,它们摇曳几下,不消几时又耷拉下头,蔫下去。
江却营头脑发晕。他闭一闭眼睛,再睁开眼时,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人。
江却营踉跄了一下。
他再次睁眼闭眼,晃一晃头,似乎想把幻境甩出去。
可是并没有。
江锦屏指尖触上旧书,正要翻开,却听得一声颤抖而诧异的声音。
那声音极其轻,却要把她的心都揪出来: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