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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终聚

作者:照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柳道非也低头,侧目,朝江却营看去。


    这一瞧,便第一眼瞧对方头顶那个大写的“?”。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低低笑起来。


    江却营一头雾水,整个身子都从袋中出来,带着头顶的“?”,从柳道非左手边晃到右手边,围着对方转过一圈,还是觉得师父在戏耍他。


    他眨眨眼。


    须臾,对方止住笑,也朝他看过来。二人互相看一阵,最终还是柳道非开口:“我并未开玩笑。”


    他拾起那楚霸王皮影,拿给江却营看:“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楚楚身上有邪气?”


    江却营点点头。


    “可我先前并未察觉到。那若按照方才所判断,邪气在月光下才会反应?”


    柳道非分析道:“但其身上的邪气确实太少,以至于你我都未察觉到。”


    当年他们因其糟过许多罪,对之最熟悉不过。若他们都未察觉的,若不是法力实在强盛无边,便是有意在隐瞒。


    但楚楚不过五岁,能邪术就算种在她身上,又能发挥出多大的能耐?


    柳道非盯着那“楚霸王”:“我有个猜想。”


    “就像你说的,老人一介凡夫,素不懂鬼魅等事。那当年侯府那位小厮生前也不懂这些,如何把注意力放在这么远的人身上?”


    “他又如何说出‘魂魄在皮影里’这种话呢?”


    江却营道:“必是有人暗里帮助他。”


    柳道非道:“不错,就像你方才疑问的,他如何出的阴曹地府?”


    江却营垂眸,看一看双手:“他必不可能从我的阵法中逃出去。”


    江却营当年修符篆阵法可谓炉火纯青,总有一些稀奇新鲜的想法,做出来的东西也古怪刁钻。有时候就算师父来了也无法第一时间破解。他能怀疑自己的任何能力,却唯独不会怀疑布阵的能力。


    “你的阵法自然不必多说,”柳道非将那皮影挡在对方视线的正中央,阻止他看手:“但若是他根本没跑出去呢?”


    江却营看皮影上面的鸡翎,看其随风一摇一晃。忽然间,茅塞顿开,抬起头,与柳道非视线撞上。


    “我隐约有个猜测。”二人同时道。


    柳道非把那皮影用法术拖起来,金光流转:“既然他能说出被困在皮影里此等话,那我们也能试试。你且去附在这皮影里,看看方才之人卖的是什么关子。也看看老人方才见到了什么。”


    江却营点点头。


    他身形一跃,正要附过去,却被柳道非喊停:“带着这个。”


    从腰间卸下来一块玉佩。那玉佩通体皎白,白得没有一丝杂色,如淬日月精华,像一块凝住的流云。做工考究,精雕细琢,背面刻一“道”字。


    江却营以前只听说此物宝贵,却不知道它究竟宝贝在何处。只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抱着这个睡觉。


    柳道非又强调:“万事小心。”


    江却营又一点头,随即周身灵力凝起,体态更加轻便,不用他自己跳,风便已经载着他去到想去的地方。


    那白玉还如当年,见若冰雪,触若煦风,摸上去手感温热,一如其主人。那股温热包裹住他,往他身上源源不断注入热流。


    热流缠绕身侧,为他抵御住寒冷。


    这地方好冷。


    视线中漆黑一片,模糊不清,仿若遁入虚空,来到绝境之地。须臾,才隐隐察觉到前方似乎有雾气渗出,隐避在黑暗里,渐渐从远处扩散过来。


    那些雾气从四面八方而来,逐渐逼近,愈演愈烈,像是要将他包围住,再逐步吞噬。


    此景,便与先前街头极为相像,只不过此雾中并无缭绕黑气。


    江却营看那些雾气越散越大,逐步逼近,几乎要逼至自己一丈以内,便指尖灵力凝起,泛出点点光亮,以不可挡之势向前打去——


    雾气瞬间被破开,与其一同去离的,还有黑暗。


    眼前逐渐泛出片缕光亮。


    江却营想顺着光源逐步向前走。


    “明夷道长——”


    一道年迈的声音响在耳后。


    是谁在唤师父的道号?


    江却营回过头,视野内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对方白发婆娑,形容消瘦,年龄应当与方才老者差不多。衣着有些破旧了,发髻却梳得一丝不乱,整个人看上去温吞和煦,慈眉善目。


    江却营觉得她有些面熟。


    “你是灯爷爷的妻子?”


    灯爷爷,便就是方才那位老者了。只因当年他在锦州,演的皮影戏可谓一流,满城人都抢着去看他的戏。每至暮色染上街衢,他便是第一个去到摊点,亮起烛火,先给妻子孙女买来吃食,再来摆放皮影,好戏开场。


    他一来,华灯亮起,便也预示着夜市真正开幕。久而久之,街坊小孩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便唤一句“灯爷爷”。


    灯爷爷为人和蔼,很是会哄小孩。但他有一位更和蔼的妻子。


    对面之人哈哈笑一笑,眼眸弯成新月。纵使面上布满皱纹,也不难看出其年轻时风姿:“柳掌门……您还记得老身。”


    江却营微作一礼:“明夷真人是为家师。我姓江,复名却营。”


    老婆婆笑容有些发涩:“年纪大啦。记性太差,连救命恩人都记不清啦……”说着,便身子一倾,作势要跪下来:“归墟宗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救了我老头子,我代他谢谢你们——”


    江却营赶忙扶起她:“老婆婆快起来。修道者,合该如此,不该受此大礼。我并非您的救命恩人,而是家师。”


    对方被江却营拉起来,手指发颤。低下头,眼泛泪花,却在近距离看到拉自己的那只手时,身形一抖,猛然抬起头,手颤颤巍巍伸出去,伸向对方半透明的脸,悲极:“你,你怎么也……”


    江却营看向自己半透明的身子,皱一皱眉,无奈道:“世事无常。”


    老婆婆眸中泛泪:“好孩子……天妒英才啊!”


    江却营苦涩一笑。


    便来不及再扯这些煽情的东西:“都过去罢。”


    “老婆婆,你为何被困在这里?”


    对方一时神情恍惚,不知何如,呆呆望向周围,看雾气又缓缓泛起来。


    “我不知道……”


    “我似乎……已经呆在这里很久了。”


    若非她自死后便一直被困在这里?虽说鬼魂有执念,但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寄身与物件里。是谁有意把关在这里?


    江却营又问:“那你还记得,上一次见到灯爷爷,是在什么时候?”


    老婆婆愣住,眼睛转过几圈,嘴唇嗫嚅,悲道:“我当年去得早,终日看着他,我看楚楚快病得不行啦,老头子也得上疫病。我想……想去看看他们啊。”


    “我去到他们身边,可他们看不见我。我想给他们托托梦,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却营俯身听她诉说,苍老的声线夹杂温吞,与平常人并无异。但他始终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


    江却营悄悄捻出一抹灵力,趁二人双手接触的空挡,将那抹灵力逐步踱过去,探入其内里:“那您后来托了没有?”


    老太太摇摇头,噙着泪水:“未曾!我还没来得及再看楚楚一眼,就被困在这儿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个人缺了一缕魂。


    她困惑地看向周围:“多去多久啦?”


    江却营垂下眼:“三年。”


    “这么久!”老婆婆大惊,紧紧拉住江却营的手,呆呆望向他,声音颤抖:“那我老伴儿……和孙女儿呢?他们病好了没有哇?啊?”


    江却营叹出一口气。


    其实生死相隔,亲眷尽数离去,她被困于此,蒙在鼓里,许多年来隔开外界。不知者不悲,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总好过知道真相后肝肠寸断的痛。


    老婆婆见此,顿时心凉下大半,眼底有什么东西被掐灭了,留下一片冷寂的灰烬。


    死了。


    都离开了……谁都没有逃过。


    她苦笑起来,哽咽从喉中呛出,一声一声,笑得肩膀抖动。


    江却营见不得人如此,便强作镇定,放缓声音道:“你想不想见见他们?”


    老婆婆立刻仰起头,痴痴望向他,言语激动:“真的吗!可我……”


    可我如今是只鬼。


    江却营强扯起嘴角,向她笑一笑:“真的。”


    他仰起头,望向虚空,.盯着在此地根本瞧不见的月亮,道:“月圆啊……正是团圆之时。”


    里面的人瞧不到,外面的人倒是可以。


    柳道非在外等候多时,看夜色深浓,沉甸甸的,压得人胸口沉闷。月亮施舍下几缕惨淡的光,照在青石板路上,为其镀上一层薄霜。


    经此一事,满街贩摊店铺已撤干净,房屋落了门板,偶有风吹起惨败的叶,将其刮出几步,又死气沉沉,终于推搡不动了,就此停下。


    风灯孤零零一盏,被这一下吹得摇晃,光晕昏黄,明明灭灭。


    明灭恍惚的光线下拉出一道长影,影子步履匆匆,迈开步子跑去,跑至柳道非身边。


    影子的主人单膝跪下,作一礼。


    受礼的人堪堪一抬手,直入主题:“方才被鬼祟入身的二人如何?”


    对方道:“他们并未受大伤,神识还清楚,已经醒了,安顿回家。”


    柳道非略略点头:“那就好。”


    便道句辛苦,让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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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先去。再次看周遭萧瑟之景,不自觉被那些做工精致的皮影吸引视线,抬步上前。


    那老者素来整洁,将至爱之物收得仔细,细枝末节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皮影色彩鲜亮,做工考究,单单放在那处便足俱观赏性。若是不拿来演出,收藏也是极好的。


    可惜如今却沾染上是非,主人不愿再见到它,实在……


    悲矣。


    柳道非唇边泄出一声轻叹,垂下眼,认真打量那些小玩意儿。


    方才看戏时,只觉得幕后者手指灵活,皮影人物灵动,动作行云流水,直至走近看了,看察觉到其中妙意。


    那被摆放在正中间的皮影用半透的素色皮子裁成,衣摆流畅,用极细的金线勾纹,不带一点瑕疵,袖袍宽大,在臂弯处折出几道利落的褶子,手搭拂尘,身负长剑,还用一小截素色流苏束在剑柄上,细节至极考究至极。


    那便是柳道非了。


    视线转移,在“柳道非”旁边,则是一个身量比其余五人小许多的小皮影娃娃。


    那娃娃用透亮的黄皮子镌刻,脸颊算不上过圆,但绝对机灵可爱。身着宝蓝色短袍,领口和袖口都有金云纹边嵌刻。腰间系一条玉腰带,勾出腰身,使得这么小的娃娃尽显大人风范,霸气得很。


    柳道非看着它,不自觉嘴角扬起,低低笑起来。


    那小娃娃手持白玉扇,腰配铜铃,两道眉毛直挺挺,唯有末端微微弯下去,才不显得过于凶。被画得灵秀倜傥,充满机灵劲儿。


    便是小江却营。


    柳道非看着小江却营,对其颇为欣赏,心中高兴,一时沉浸其中,连大江却营何时回到身边,都不曾察觉。


    大江却营走过身边,带起一缕轻风。


    那缕风将发丝吹得有些乱,吹到脸上挠痒痒。柳道非伸手,才将那些乱丝整平了,转头看向来人:


    “可发现了什么?”


    “灯爷爷的妻子确在皮影里,但有些古怪。”江却营答话给师父听,视线与心思却都在那皮影上:“她缺了一缕魂,被困在那里。”


    “果真如此。”


    江却营道:“她有执念未了,想见一见家人。”


    柳道非点点头:“好。”


    这二人心思应当都聚在这皮影上。只不过师父有些想法,徒儿是懵圈的。


    柳道非抬起皮影小江却营,对在灯下照一照,又对在本尊身上一比对,不禁感叹:真是像啊。


    江却营歪一歪头。


    那皮影的头也骨碌一下,一动。


    柳道非实在没忍住,又或是根本没忍,唇角勾起,喉间滚出几道清朗笑声。


    江却营一头雾水,只得又凝起黑烟,聚在头顶,凑成一个“?”。


    这一大一小甚是有趣。柳道非不禁又笑一笑,桃花眼尽显缱绻意。


    “京中清气多盛,我的乾坤袋也无法全力护住你。加之——”他道:“你还爱出来乱跑。”


    江却营头顶的“?”晃了晃,仿佛在向对方眨眼睛。


    柳道非道:“不若就附在这皮影上,与附人躯壳效果等同。”


    ……


    江却营在拒绝和撒泼打滚之间选择了第三条路,那便是被师父拎着,毫无拒绝的时间,魂魄一晃,已然附过去。


    不得不说,这皮影用起来甚是轻盈,也方便得多。


    只不过他来不及拒绝,此行附得不情不愿,正要发作,刚想负起手,却发现这胳膊有些难控,一节一节的,难以负在胸前作严肃状。便只能试探着稍微动一动。


    于是,在柳道非眼里,就变成了:那小皮影瞬间活过来,伸一伸懒腰,迈开腿沿桌跳来跳去。随即,还伸出两臂,向他挥一挥。


    柳道非看他挥舞双臂,以为对方在呼喊自己,便朝那处伸出手。


    江却营搞过半天,连负手都做不出来,气恼得很,正想发作,便看见师父伸手过来。于是下意识跳上去。


    柳道非接到他,欲走,却不想,对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跳一跳蹦回去,蹦到高处,顺竹竿爬上去。


    停在那处,身影被风一吹,略略颤抖,险些摔下来,柳道非正要去接,对方又重新平衡好了,随即——


    奋力扒拉一只皮影。


    代表柳道非的那只皮影。


    他又拉又拽,几番被重得后退,险些摔下去,都堪堪稳住。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那皮影丛竹竿上滑下去,掉落在桌。


    目的达成,可他自己也摔下去,将要摔下桌案,被柳道非眼疾手快接住,接在手心里。


    江却营经此一摔也毫不在意,拍拍屁股,一跳一跳蹦回去,双臂展下,从桌案上扒起皮影柳道非,将其抱起来,抱着一并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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