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于半山的栈道,萧淮的住处便在前头。谢枕月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她扶着木栏杆,百无聊赖地望着底下的医庐。视线扫过层层叠叠的院落,最后落在那缩进阴影里,自己暂住的那处小院,这么一看,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就是这一眼,让她心里憋了许久的那团火,蹭地一下蹿高了。
前几天,两人在街上闹得不欢而散。事后,她按照约定只当没那回事。不管人前还是人后,都毕恭毕敬,可是萧淮答应她的事,却反悔了!
今早,她找管事处支取银钱。结果那管事满脸茫然,直说五爷并没有吩咐过此事,话里话外都在内涵她信口开河。
一番话,说得她面红耳赤。谢枕月当即便上山,来找萧淮要个说法,谁知扑空了,萧淮并不在此处!
她索性吃了午饭又回到了栈道上。
等!她就不信他晚上不回来睡觉!
萧淮远远看见那个趴在栏杆上的她。
那日之后,她一口一个五叔,叫得清脆又自然,当真是毫无芥蒂。
他冷眼旁观,心里那点难以言喻的悸动被强行压下。天下女子又不只有她一人,既然她没有那意思,他也心存顾虑,便想着就此作罢。
恰逢好友霍子渊到访,好友告今年迟迟不至,是因为腿疾大有好转,至今未曾复发。
他大喜,仿佛压抑许久的烦闷,也随着好友的到来彻底消散。他刻意避开她,每日与霍子渊煮茶论道,畅谈古今,偶尔温蘅以讨教生意或药材之名相邀,他也来者不拒,欣然前往。
他每日忙碌,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先的轨道。只有自己知晓,每当夜深人静之后,她就不请自来,不是在他心里盘桓,就是在他梦中流连。
他本以为只要时日久了,总能将这烦人的女子抛之脑后,直到此刻,最后一抹夕阳不偏不倚的撒在她身上。她周身沐浴在光里,连随风飞扬的发丝都镀上了一柔和的金光。
自己为了她日思夜想,气得整夜睡不着。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悠闲得趴在栏杆上,嘴里哼着奇怪的调子,脚下还一摇一晃,自在得很。
萧淮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而且病得不清,好在这药就在眼前。
那个小石子刚好卡在栏杆的缝隙里,谢枕月正跟它较劲,试了好多次也没能把它踢下去,她也来了脾气,索性弯腰伸手去抠。
“你做什么?”九川满脸震惊,五爷等了一会不见人进来,让他来看看谢枕月是怎么回事,谁知……
谢枕月暂时放过了那块小石头。
这还是她头一次踏足萧淮的住处。屋内色调沉郁而浓烈。墨绿的垂帘,暗金的滚边,深褐色的乌木家具泛着幽光,脚下是织纹繁复,软到几乎让人踉跄的厚绒地毯。
最扎眼的是窗前那方宽榻,上面铺着不知名的银白兽皮,毛色纯净洁白,蓬松又暄软。在这寒冷的季节,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底发痒,恨不得立马扑上去,陷进那片蓬松柔软里好好滚上几圈。
谢枕月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像萧淮这样的人,房间该是简到极致的丧葬风,冷清到不染尘俗。谁能想到,内里竟是这样……幽邃奢华,透着一种难以言状的绮丽。仿佛将所有的浓墨重彩的心思,都深藏在这山间静室,秘不示人。
只可惜窗子紧闭着,辜负了窗外那片苍茫的山色。
“找我何事?”萧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脱下了厚重的外袍,本是打算回来午休的,现在已经毫无睡意。
听说她早上就来过一趟了,那榻有什么好看的?
“你之前答应我的,想是忘了吩咐管事,”谢枕月转身直视他,也不绕弯,开口道,“五叔,我是来找你拿银钱的,今日我同徐小姐出门,偏我身无分文,很是尴尬。”
“只是为了这个吗?”萧淮向前踏了半步,眼底隐有暗色,有如实质般,丝丝缕缕缠着她。银钱的事,是他故意的。他那日想也没想就按下此事没提,他想看她会不会来,以何种姿态。
谢枕月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她下意识地垂眸回避他过于直白的视线:“不然还有什么事?”
萧淮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刚才看见她的那一刻荡然无存。此时见她一副滚刀肉的样子,如星火燎原,瞬间点燃了他躁动的心。
“不许再唤我五叔,你姓谢,我姓萧,算你哪门子五叔!”
谢枕月几乎能确定他反悔了,心里微微叹气,果然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她抬头,对上他视线,语气平静:“那要叫什么?”
四目相对,萧淮脑中首先冒出来的,竟是那天雨夜混乱的记忆。她湿漉漉的眸子蒙着水汽,明明上一刻嘴里还唤着下腹不适,下一刻就胆大包天的,凑到他耳边……
是的,他再不想听见什么见鬼的五叔。他想听的,是那声含在唇齿间,含糊又亲昵的称谓。明知她是故意,是带着顽劣的逗弄,可那声音仿佛带着钩子,是他午夜梦回时,勾得他喉头发紧,难以启齿又挥之不去的念想。
“你可以唤我萧淮,”他开口,开始的声音很轻,再开口,那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随即抬头,目光紧锁着她,“或者……淮哥哥。”
谢枕月直接怔在原地。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那是四下无人之时,她见他一本正经,故意逗他的,谁知道他就这么大大咧咧,面不改色地宣之于口。
叔叔变哥哥?而且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正经哥哥。谢枕月脸色瞬间涨红,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门口的九川还在不在。
萧淮微不可察地轻扯了下唇角:“你以为能瞒过他们?”
谢枕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艰难开口:“他们?”
“别人不敢保证,孟东与九川耳聪目明,又日日与我同在一处……”萧淮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谢枕月已经麻木了:“什么都听得到吗?”
当然不是。萧淮见她这惊讶又羞赧的模样,心下不由好笑,原来是纸糊的老虎吗?他也不解释,盯着她丰富多彩的表情,他心弦莫名一松,房里的气氛也一改刚才的沉闷。
他们这样的两人,如何能回到之前。他无声地笑了笑,干脆伸手,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手:“你给我些时间。”
“凌风毕竟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不想让他太难过。”
谢枕月沉默着。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这有点脱离她的计划,她垂着眼,没应声。
萧淮以为她在怪他,双手不由得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又上前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她的脸颊几乎贴上了他胸前的衣衫。
谢枕月脸上潮红未褪,身形却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的,就这么清凌凌地望向他。
萧淮不想细究那眼神里的含义,下意识地不与她对视,不等她同意,就伸手将人轻轻揽进了怀中。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贴近她鬓角:
“这些时日,我总是想起你。”
他顿了顿,揽着她的手臂稍稍收紧。
“因为凌风,因为辈分,诸多缘由……我试过推开,试过忽略,试过用理智告诉自己这不是我该做的。可越是如此,你的影子便越清晰。方才在外头看见你,这里……”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我想你肯定反悔了,谁知你又是来与我划清界限的。”
怀中的人身体微微僵着,没有回应。萧淮却不在乎了,他想告诉她,他的感受:“不知从何时起,我一见你,便满心欢喜,再难自抑。”
这……谢枕月整个人短暂的懵了一下。
她一开始也想过,要让萧淮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她那时只是不忿他的行事,想要借机报复而已。就在刚才,从他的眼神里,她大致能猜到他的心思。
但她从没想过,萧淮会坦诚相告他曾经的纠结于取舍。尤其是今日这模样,让她有些想笑又有些头疼。
萧嵘的所作所为,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那仅限于想象。她不是真正的谢枕月,她既没有能力去杀掉萧嵘,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去布局杀人。
她只想逃得远远的,不管是萧淮也好,还是萧凌风也好,都不要有任何的牵扯。
此刻,面对萧淮的一腔热情,她无奈稍稍侧头,轻轻把脑袋靠了上去:“嗯,我知道了。”她淡淡地回应。
萧淮一腔热情,怎么会满足于此。他稍稍推开她,那眼神如同钉进了她心里:“你呢?是否对我有同样的感受?”
或许是被他此刻火热的眼神感染,谢枕月迟疑了片刻,竟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如果他们是在正常情况下,平等的交往,她现在肯定要问,他打算偷偷摸摸到什么时候?
自己与萧凌风孰轻孰重?还有温蘅要怎么办?难不成他想坐享齐人之福?
就算以上这些问题通通解决,光是那天早上他的逃避行为,萧淮早就被她踹出二里地了。
但此时,她只能避重就轻,委屈巴巴地控诉:“明明是你先要撇清跟我的关系,你那样待我,我又不是泥做的人,我肯定也会难过的。”
“还有那天在街上,你那样凶我,事后走得飞快,我本就不适,你也不等我。”
“最重要的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李谦那小人上次要害我,你还给他银钱!”
萧淮:……
怎么就翻起旧账来了,还能扯到银钱上去!
“下次不会了。”萧淮用唇碰了碰她湿润的眼角,连忙打断这个话题。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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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将人按进自己怀里。从那天早上到今天,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他却仿佛过了一年这么漫长,如今终于圆满了。
“都是我的不是。”
积压多日的委屈,谢枕月半真半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她原本只想堵住他的嘴,现在是越想越气,怎么也收不住。
“之前你故意不给我服用浮生酿,眼睁睁看着我受尽折磨!”
“我听见你说要让我一辈子瘫在床上,是不是有这回事!”
“让我罚跪,害我腿疾复发。林中我趴在你脚下苦苦哀求,你……”
萧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瞬间汗流浃背。
谢枕月到底还是去那窗边的榻上滚了一圈,不过多了一个人就是。好在现在是孝期,萧淮除了抱着她不撒手,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等她发泄完,天都黑透了。萧淮与她一道下的山,他要去看霍子渊,谢枕月对瘸子没兴趣,手里捏着一张银票与他挥手作别,高高兴兴地蹦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直到看到立在门口,那个跟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萧凌风这几日被心里的那些阴暗想法,折磨得夜不能寐。他不知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两人,就一直忍着没来见她,直到今天,他再无法忍受那折磨,准备来找她问个明白。
谁知这一等,竟等到天色转暗,她也没能回来。他却仿佛跟自己较上了劲,非要等到她为止。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山里寒气重,白天出太阳还好,入夜之后就是刺骨的冷,谢枕月连忙把人拽进屋里,“你是傻子吗?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来找我?”
“你去哪了?”萧凌风声音带着压抑的冷硬,视线紧紧追随着她。见她转身点了灯,又关了门,甚至燃了取暖的炭盆挪到他脚边。
“我去寻五叔了。”房间冷得跟冰坨子一样,谢枕月使劲跺了跺脚。
萧凌风闻言,心下一沉,眸色骤然变得讳莫如深,喉间弥漫上的苦涩如犹如实质,那声音古怪又扭曲:“你找他做什么?”
“喏。”谢枕月仿佛无知无觉,随手拾取桌上的银票,递到他眼前抖了抖,“我找他要钱去了,他总算良心发现了!”
那神情太过自然,让萧凌风到嘴的质问又咽了回去。他沉默着低头,伸手从怀里取出一青一粉两式瓷瓶,轻轻放在桌案上。
“还你。”
“多谢!”谢枕月眼睛一亮,从桌上拿起瓷瓶,当即就各扔了一颗进嘴里,“我正想去找你呢,这些时日断了这药,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的醒。”
谢枕月把瓷瓶收好,才突然怔了一下,连忙抬起来问他:“对了,你上次说这药大约有问题,查清楚是什么问题了吗?”
“没事。”等到药下肚了再来问他是不是太晚了?
“已经解决了。”萧凌风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这粉瓶里的药,暂时没有寻到年份合适的人参,你原先的已经所剩无几,我便做主替你换了。”
原来的药还在五叔手里,这青色的瓷瓶倒是随处可见,这粉色的莲瓣小瓶却费了他不少功夫,好在结果如他所愿。
五叔并没有骗他,枕月也确实不知情。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天都黑透了,夜里真冷。”谢枕月搓着手催促道。
萧凌风嘴上应着,脚下却没动,如果刚才他没看错,那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既然已经出言试探,那就一次性解决,不要让自己再心存疑虑。
他装作随意的问道:“五叔曾严令禁止不许任何人给你银钱,怎么他自己……”
谢枕月就知道他要问。不单如此,那药估计也大有问题。之前他日日来找她,自从那天早上撞见萧淮在她屋里后,他便再没来找过她。
哪怕刚才,萧凌风还是一副生人勿近,冷冰冰的模样,就在刚才她吃完药的片刻的功夫,他立即冰雪消融。
刚才哄完老的,现在还要应付小的。她在此地时日有限,绝不希望他们叔侄,因为她而生出嫌隙。
谢枕月默了一瞬,已经想好了应对之词:“徐小姐穷追不舍,四处打探五叔行踪,五叔让我看着些徐小姐,免得吓到温姑娘,求人办事,总要有酬劳不是。”
“你也知道,这徐小姐可不是一般人,要不是看在大家这么相熟的份上,我才不会接他这活。”
萧凌风看着她提及那银票,明明开心得要命,却偏要强撑着嘴硬的模样,唇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
他觉得自己这几日定是魔怔了,明明几句话就能问清楚的事,为什么要妄加揣测?
别的不说,单就这一点,世上怎么会有姑娘家,甘愿接受一份只能藏在阴影里,见不得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