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奉旨查抄张氏满门,阎湜彧腰揣圣旨,难得面色带笑,大步从容跨出了御书房。
肩扛南省,督抚一身。若非军权并不在身,真的就如那些好事者所言——陛下豢猛虎于膝下。
一身官服随他水涨船高变为绯红,其上的暗纹更添珍禽异兽。革带镶金、冷玉碰章,端的是富贵公侯之相,故而骄矜作态。
将养时日不久,便因案发被天子申饬的三皇子梁茂,此时正惴惴不安地跪在御书房外。
两相对比,真可谓,一是形销骨立,一是风采照人。
光亮的金砖,被擦到能辉映出金漆红柱,也将引颈受戮的人,那可悲的脸色照的一清二楚。即使他始终压低着头,不发一言。
见此,阎湜彧面含讥讽,深洞的眼神下是意味深长的嫌恶。
“等等!”
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后,有心之人已知悉来人是谁。
梁茂情急之下,连忙直起上身来,拦住他的去路。
“阎伯熠,你我皆受训于上,更是自小长大的情谊,为何有悖于君子之行戒,对我落井下石?”
阎湜彧转眼瞧他,许久未见,早已是判若两人了。
梁茂见他有所松动,连忙软下言语,“从前有所误会,实非我本意,具是旁人的构陷。”
“你该知我性情,茂虽不才,却何至于此?你即便心下不忿,可无论如何,也该叫小王死个明白!”
见梁茂事到如今犹不悔改的模样,阎湜彧定下脚步,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这个可怜虫。
他轻启唇角,内心深觉被他不知廉耻的神色所冒犯,于是玩味地问道:“三殿下同臣还有情谊在?”
见梁茂神情大骇,阎湜彧越发烦躁,不意与这个蠢货做纠缠,干脆清清嗓子,故意对着里面提高声量说:“即使有些交情,可这些在国法、民愤面前何其渺小!”
“殿下,还是不要为难臣下了。陛下的旨意岂能轻易亮于人前?届时问责起来,又当如何?”
阎湜彧有意当众戏耍他,赌的就是这个蠢货耗尽了“隆宠圣恩”。
身为皇子,却被深宫妇人养成了不堪大任的性子,以至于以身饲虎,遭了反噬。即使这次没有摸到背后的势力,可以阎湜彧的猜测和天子的猜忌,清河郡主的好日子也长不了了。
他腰间揣着的大小旨意,无一不是为了剪除他的羽翼去的!
张家只是大戒小惩,看的就是他能否“体悟圣意”,同那些天子所不容的,一刀两断。
若能,那就还是天家父子,若不能,那只能是自寻死路了。
对于这些考量,梁茂尚且不能顾全。
自以为事发突然,天子是来不及得知全貌的。况且张家不敢做这出头鸟告发于他,还有何人敢与他作对?
他还以为自己尚有争取的必要,即使对于阎湜彧意料之中的“落井下石”行径,倒也没有那么多愤恨。
他拼命挤出些笑脸来,想要保全自己的颜面,叫他买自己个面子,就要再套近乎。
阎湜彧是真心无奈,面对蠢人,阴谋诡计也是多余。死到临头了,也在漩涡之中横渡了这么久,如何还能没有一丝政治嗅觉呢?
他想不明白,一门之隔,还敢在人前叫他留情分。
果不其然,他的话刚刚撂下,御书房里便传来了天子的怒吼声,“丢人现眼的蠢货!还不赶快滚进来!”
事态之严重,已经是他一人无法化解得了。梁茂再傻也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脚下步伐不敢停留。
可到底是读过书的,诧异之后,出于本能地觉察出眼前人在其中添砖加瓦的可能。
望着阎湜彧的那双眼睛里,已经明晃晃地流露出了“豺狼之凶”。
这就是被天子一手养废的儿子啊……
全部野心都如此昭然若揭,深怕“贤名”被掩埋,恨不得将手探入天子的文治武功里……
也就怪不得他那“圣明”的父皇对他猜忌非常了,硬是拖着他不肯封王赐土,给予实权。
阎湜彧收回眼神,不屑地暗自抬眉,慢悠悠地往外走,表面风轻云淡,内里则已经想出了千百种“整治”他的办法……
梁茂战战兢兢,迟迟不敢进入那内室。他不知此时天子降罪的到底是他们母子毒杀王妃一事,还是那官银案有了眉目……
就在他恐慌到脊背发凉时,颤抖的指端在袖口露出马脚,叫有心人看了个正着。
成燮捧着批过的奏疏往门下省递,见到神情紧绷中的三皇子时,他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病殃殃的羸弱模样,撩起袍角要跪不跪的人,躬着身子二满脸愁云,此时哪里还有“大雅君子”的风范?
他不禁暗暗比较起来,上下打量时,眼睛却能笑眯眯地弯着,不顾他的求助模样,奉命而去。
成燮下发奏疏给诸省,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带起了风。身后紧赶慢赶的小徒弟唐邯追得辛苦,还要按照规矩不能踩到师傅的影子。
他暗自揣摩着师父的心思,约莫是心向中宫,故而大振。
“师父怎么这般有兴头?”
唐邯想,自己是有提醒师父这一职责的,师父到底对自己不赖,若无此大树乘凉,哪来他们这些猢狲保全?
成燮终于察觉出自己形容有失,慢慢转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一边要顾及自己的脸面,清清嗓子掩饰着自己的异常,一边也要好好敲打他一番。
“唐邯,你记住喽,不该你问的事儿,就不要多嘴。越是在人前,就越要小心自己的舌头!”
唐邯不敢委屈,连忙当着他的面儿自扇嘴巴子,向他低头认错,成燮这才揭过。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讲?”
刚走到御书房外面,便听到了接二连三的骂声和砸地的声响。
成燮眯着眼睛望着晴空万里的蓝天,压低声音对着徒弟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人要脸、树要皮,做事前多动脑子,事后总是要给自己留些体面的。“
徒弟唐邯思索片刻颔首示意,小声说道:“师父的教诲儿子谨记在心,只是陛下如此盛怒,不惜抄灭张氏满门,为何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是否太过纵容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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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燮轻哼一声,低声说道:“这种事如何张扬?如今死人不见尸,就是无有实证。本身这事儿也因张家而起,自然也该用张家去平灭世人怒火!”
“陛下也是给自己留些颜面罢了,毕竟是皇嗣,子不教父之过,难不成真要陛下下罪己诏?”
唐邯连连点头称是,自此闭口不言,也算是摸清了自己师父究竟是何心思。
成燮奉送茶水到御前,瞧着剑拔弩张的架势,仍是一脸陪笑从容侍奉。
三皇子梁茂低着头跪拜,身下是几大张珍稀的白狐皮混纺,集腋而成的毛毯上,一直延伸到天子的脚下。
至于梁茂自己就情况糟糕了,身边儿被砸了一地的奏折,浅绿色的衣袍四溅上干涸的墨迹,双掌撑地格外屈辱,一支毛尖参差的毛笔就静静躺在他身边。
细细看那繁复花纹的毛毯上有一坨朱红,应是用印泥砸出来的,果不其然三皇子额角上的红肿突起正是如此。
“你怎么不说话?心里有怨言,恨朕抓住了你的把柄?”
天子双手背后,站在三皇子面前怒目圆睁,冷笑的神情,凸显出暴起的青筋鼓鼓。
“儿子不敢!一切罪责怨不得旁人,儿子都认。都是儿子御下不利才会让贼人钻了空子!儿子愿承担一切罪罚!望父皇息怒,一切以龙体为上!“
梁茂埋首叩拜,声音闷闷却听得一清二楚。
“御下不力!好一个御下不力!用个不查之责就能掩盖掉你的罪责了?难道张氏女之死,也是如此吗?”
梁茂不能对答,只能将罪过一力承担,只能寄希望于这份怒火不牵连到母妃身上。
天子深深闭上眼睛,见他连辩驳都不辩驳,大为失望。转过身去良久才沉痛地说道:“你是朕最得意的儿子!却恰恰辜负了朕的期望!就算废黜你都不解朕心头之恨!“
梁茂听闻怔住,急忙抬头看向天子,神情极为复杂,欣喜中又夹杂着心酸,最终又匍匐下去。
“儿子不孝!是儿子辜负了父皇、母妃的期望!只是此事还请父皇听一听儿子的一番愁肠啊!”
成燮不言不语立在珠帘后,冷眼旁观着天家父子最常上演的戏码,天子对每个儿子都会说出这句话,他见过太多这样复杂的神情了,痛苦中又以为忍耐到了头见到了曙光。
天子从来不是个和善的父亲,他的栽培夹杂着利用,没有人能从他的掌中挣脱……有时他是那么的令人窒息……
梁茂见天子没有斥责,这就自觉有望地说道:“儿子自知晓张家是个无底洞时,为时晚矣啊!可父母赐不敢辞,何况木已成舟了,儿子就是跳进黄河都不能洗清。这才明白张氏女误我,儿子作为丈夫不能不为岳丈家填补颜面,何况这件事若是捅出去,损伤的是皇室的威严。”
说着,他抹抹眼泪,痛定思痛地懊恼起来,“一开始是亏空自己,掏空我这三王府来给张家擦屁股。只恨他们犹不能满足!以至于背着儿子,打着儿子的旗帜与这些害群之马媾和!儿子如何能不恨!”
言罢他捶胸大恨,声泪俱下地向盛怒中背对着他不发一言的天子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