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铎的目光沉如寒潭，宋景桁的笑意里藏着未言明的试探，隔空对视的刹那，空气仿佛凝了霜。
桑晚棠察觉二人之间有一丝微妙的气氛，沉默片刻，适时开口：“这林子中当是会有许多猎物，不妨再去寻一些旁的。”
静默片刻，宋景桁闻言眸光微动，率先避开视线，唇角勾出一个爽朗的笑：“桑美人此言有理，距离狩猎结束还有半个时辰，臣先告退。”
话落，便一扯缰绳，掉头离开，只剩下飞扬的尘土。
不知缘何，桑晚棠感觉江铎放在腰间的手似乎重了些，仿佛要将满腔未说出口的情绪，尽数压在其中。
虽然刚刚只是与宋景桁寥寥数语的对话，但他看向桑晚棠的眼神，江铎再熟悉不过。
这分明是怀揣着别样的心思，只是被隐藏的极深。
“阿棠觉得，宋将军此人如何？”
江铎的声音低沉如贴着桑晚棠的耳廓缓缓漫开，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锦缎衣料下，桑晚棠能清晰感受到江铎手心的温热，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将她拢在方寸之间。
桑晚棠听着这莫名的一问，下意识攥了攥指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声音听不出波澜，只如常道：“陛下为何突然如此问？宋将军与旁人……又有何不同？”
江铎闻言似是沉默片刻，转而化作一声轻笑，手上的力道骤然松下：“孤只是想听一听阿棠眼中的宋将军是什么样子。”
江铎的指尖仍停在她腰侧，指腹摩挲着锦缎纹路，那触感轻得像羽毛，却让桑晚棠背脊泛起一层细密的微妙。
“宋将军……”桑晚棠斟酌着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迟疑，“少年成名，战功赫赫，是国之栋梁。”
桑晚棠尽挑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说，字字却也挑不出错处。
江铎自上而下落下的目光像覆了一层乌云，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还有一丝旁人不敢深究的复杂情绪。
“只是这样？”
江铎忽然倾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阿棠与他相识多年，应当会有一些与旁人不同的看法？”
桑晚棠只觉得江铎不像是简单的问她对宋景桁的看法，但也不知江铎试探究竟是来自于何处，是与宋景桁在宫中联系过一次？亦或是……
可宋景桁待她如妹妹，她亦将宋景桁看做如同桑家的两位庶兄一般的兄长。
她们二人相处和举止也皆是维持着这般的关系，江铎又如何会这般误会？
眼下还是先解决这个问题，否则无论是她还是宋景桁，都没有什么益处。
桑晚棠压下疑惑，沉吟片刻，侧过身来与江铎对上视线，一双眼眸清澈见底：“臣妾虽与宋少将军相识多年，但也仅限于兄妹之礼，若说旁的看法……大抵是一个热心之人。”
江铎见状唇角勾出一个笑，片刻，神色恢复如初：“如此，孤便知晓了。”
先前那点凝滞的气氛，似被林间穿叶的风悄悄吹散，二人谁也未曾再提。
江铎依旧策马向前，往林子更深处去，一路上零零散散倒是猎到了一些野味。
桑晚棠坐于前侧，指尖偶尔拂过马背上的猎物绒毛，鼻尖萦绕着草木清香与淡淡的血腥气，倒也不觉得不适。
正出神间，一道极快的白色身影猛地从前方灌木丛中窜出，似雪团般掠过视线，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江铎原本疏淡的眉眼骤然收敛，周身散漫的气息瞬间凝住，林间的风声、虫鸣、叶动皆清晰入耳，唯独那抹白色身影的动静，被他精准捕捉。
旋即喉间溢出一丝笑：“阿棠可想亲自试一试？”
“臣妾……”桑晚棠心头微动，正欲斟酌着回应，江铎的手掌已覆了上来。
温热的手指包裹住她微凉的手背，将一支羽箭稳稳置于她掌心，另一只手则扶着她的手臂握着她的手张开了弓。
弓弦被缓缓拉满，带着紧绷的力道，震得桑晚棠指尖微麻，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羽箭，指节泛出淡淡的白，心口的弦也跟着一并提起，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目光紧紧锁着那片晃动的枝叶，生怕惊走了猎物。
江铎适时的松开手，弦上的箭也随之发出，速度快到桑晚棠几乎看不清。
只听一声像是狐的叫声响起，从林间冒出一个雪白的身影，身上混着一片被染红的毛色。
江铎眸色微动，翻身下马的动作利落如惊鸿，玄色衣袍扫过满地枯叶，带起一阵轻响。
他大步上前，指尖精准扣住白狐后颈，只瞧那狐在挣扎间扬起蓬松的雪色尾毛，却被江铎稳稳制在掌心，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伤及皮毛，又让它无从逃脱。
白狐毛色纯正得惊人，似揉碎了漫天寒雪织就，在林间晨光下泛着莹润光泽，连一丝杂色都无，实属罕见。
江铎提着猎物转身，目光落向马背上的桑晚棠，深邃的眼眸如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绪。
“倒是可以为阿棠做一件狐裘，阿棠可欢喜？”
桑晚棠看向江铎手中的狐，毛色纯正，倒是极为少见，旋即迟疑着微微颔了颔首：“……喜欢。”
接下来二人又继续逛了一圈，江铎握着她的手零零散散的狩猎，相比其他争分夺秒的世家子弟，他们倒是惬意。
等到差不多要结束时，二人才回去。
暮色浸着松香漫过猎场，篝火燃得正旺，火星簌簌溅落在微凉的晚风里。
随着锣鼓声响起，狩猎结束，侍卫纷纷将猎物聚集，根据羽箭上的标记数了每个人的猎物，不出意外的，宋景桁为此次魁首。
此刻江铎坐在高位之上，面无表情的听着一侧的太监禀报结果，转而看着站在最中央的宋景桁，缓缓开口：“除却黄金百两，爱卿还想要什么赏赐？”
宋景桁闻言，原本倚着剑柄、带几分漫不经心的姿态瞬间收敛，随后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清朗：“臣恳请陛下准许一个恩典。”
江铎盯着宋景桁，眸色愈发深沉，那目光沉沉的，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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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要将眼前人从头到脚看穿。
半晌，才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说来听听。”
此言一出，纷纷羡慕眼红的文武百官以及世家子弟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目光隐晦地落在两人身上，等着看宋景桁究竟要求什么恩典。
只见宋景桁唇角漾开一丝笑意，不卑不亢的回答：“请陛下准许臣的婚事由自己做主。”
宋景桁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片地方回荡着一般，四周观看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连带着桑晚棠也有一丝讶然。
谁都没有想到宋景桁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原本害羞带怯的看向宋景桁的世家小姐闻言，不禁暗自握了握手心，毕竟宋少将军少年成名，丰神俊朗，亦是很多闺中小姐的未来夫婿人选，如今却成了泡影。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止不住的摇头叹气，多好的机会却只是用在此处？更何况，像他们这些人，婚姻从来都不是儿女情长的私事，而是牵扯家族荣辱、巩固权势地位的筹码。
江铎闻言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略一思忖几息，又看了宋景桁几眼，开口道：“准了。”
宋景桁迎着众人复杂不一的目光，依旧抱拳一礼：“谢陛下！”
今日围猎收获丰饶，架上烤得焦香的獐子、野兔接连取下，油脂顺着银盘边缘淌成琥珀色的痕，撒上的椒盐与孜然混着肉香，在空气里酿得愈发醇厚。
看着面前摆放着一盘又一盘不同种类的烤肉，桑晚棠坐在席间漫不经心的用了一些，直到感觉解了馋，便放下了筷子。
转而看向一旁的江铎，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叫江铎听到：“陛下，臣妾想出去消消食。”
在这里待久了的确会无趣，江铎要守在席间，闻言淡淡颔首，眸中映着微弱的烛光，语气听不出情绪：“莫走太远。”
“臣妾晓得。”桑晚棠微微扬起唇角，起身，裙摆在火光下掠起细碎的光。
侍候身侧的青黛连忙跟上，二人沿着篝火外围慢慢走远，耳边渐渐无了喧嚣声。
月色渐渐爬高，像一层薄纱笼着整片猎场，远处的林木浸在朦胧里，景致独特，桑晚棠与青黛一同走在空旷些的地方散步。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些今日的事情，因为今日人多眼杂，桑晚棠也没有往远处走，只在周围打转。
“美人，奴婢觉得今日的烤羊肉当真是好吃，若是蓝星也能尝到热乎的便好了。”青黛目光里带着几分期待，但因为只能有一人跟在桑晚棠身边伺候，按照惯例，便让她跟着了。
桑晚棠轻笑，不自觉扬起唇角：“无妨，待会命人准备一下，等宴席一散，便为蓝星单独烤一些。”
“美人想的真周到！能跟在美人身边伺候当真是奴婢积攒了半辈子的福气。”青黛发自内心的说出这几句话，带着几分认真。
桑晚棠闻言微微扬起唇角，没有再说话，又在四周走了走，直到夜色已深。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该离开时，身后忽的传来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晚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