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很冷。
这种冷不是北境风雪那种刺骨的寒意，而是一种仿佛连光线都被冻结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却掩盖不住那股从地砖缝隙里渗出来的、陈年腐血的腥甜味。
“主菜？”
面具男人轻笑一声，手中的灰色棋子落在棋盘上，“哒”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了许久。
“年轻人，胃口太好，有时候容易撑破肚皮。”
他缓缓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那身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如潮水般涌出。
那不是金丹期该有的气息，那股力量粘稠、阴冷，带着某种扭曲规则的味道，甚至让林寒体内的魔丹都感到了一丝本能的厌恶。
半步元婴。
或者说，是一个用某种秘法强行压制境界、却拥有元婴级战力的怪物。
“撑不撑得住，那是我的事。”
林寒迈步向前。
他的身体正在冒烟。
那是体内过剩的能量在燃烧。
刚才连吞四个金丹后期，再加上之前那些杂七杂八的补品，他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
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起，呈现出诡异的紫金色，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鼓，震得胸腔发痛。
他需要宣泄。
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来锤炼这具即将崩溃的肉身。
“至于你……”
林寒抬起手，指尖缭绕着暗红色的血煞之气。
“既然上了桌，就别想全须全尾地下去。”
“狂妄。”
面具男人摇了摇头，似乎对林寒的无知感到惋惜。
他抬起右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幽冥·鬼手。”
嗡！
林寒脚下的黑金地砖突然液化，变成了漆黑的沼泽。
无数只惨白的手臂从沼泽中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拼命向下拖拽。
紧接着，大殿上空的黑暗中，一只足有十丈宽的漆黑巨掌凭空凝聚，掌心纹路清晰可见，每一道掌纹都是由无数冤魂的嘶吼声组成。
巨掌轰然拍下！
这一击，封死了天地，隔绝了生机。
“雕虫小技。”
林寒看都没看脚下的鬼手，双腿猛地发力。
“崩！”
纯粹的肉身怪力爆发。
那些缠住他脚踝的惨白手臂瞬间被震成粉末。
他没有躲避头顶的巨掌，反而双膝微曲，整个人像是一颗逆流而上的炮弹，迎着那只巨掌冲了上去！
“给我……开！”
林寒右拳紧握，魔丹内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在拳锋之上。
一拳轰出。
空气被打爆，发出一声雷鸣般的炸响。
“轰隆——！！”
那只由冤魂凝聚的漆黑巨掌，在接触到拳锋的瞬间，就像是被烧红的铁棍捅穿的雪堆，瞬间炸散。
漫天冤魂尖啸着四散奔逃，却被林寒张口一吸，尽数吞入腹中。
“嗝。”
林寒落在半空，踩着虚无的空气，舔了舔嘴唇。
“有点咸。”
他看着下方的面具男人，眼中的红光愈发炽热。
“这就是你的手段？如果是这样，那你可以去死了。”
面具男人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境界不稳的少年，肉身竟然强横到了这种地步，连幽冥殿的秘术都能一拳轰碎。
“有点意思。”
面具男人冷哼一声，双手猛地合十。
“既然你想吃，那就让你吃个够！”
“幽冥·千魂杀！”
咻咻咻！
大殿四周的墙壁上，那些镶嵌的夜明珠突然熄灭。
黑暗中，无数道漆黑的影子从墙壁里剥离出来。
它们手里握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没有实体，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意，像是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刺客，瞬间淹没了林寒的身影。
这些影子，都是历代死在幽冥殿的高手神魂炼制而成的“影奴”，每一道都有金丹初期的杀力。
数百道影奴同时进攻，就算是元婴初期的大修也要手忙脚乱。
但林寒不是修士。
他是魔。
面对这就连神识都无法锁定的影奴围杀，他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
他闭上了眼睛。
然后，张开了全身的三万六千个毛孔。
“吞天·黑域。”
轰！
以林寒为中心，一个球形的黑色力场骤然张开。
那不是防御罩。
那是一个全方位的吞噬领域。
那些冲进领域范围内的影奴，动作瞬间变得迟缓，原本凝实的身体开始拉长、扭曲，像是一缕缕被抽油烟机吸走的黑烟，不受控制地钻进林寒的体内。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大殿内回荡。
林寒站在黑域中央，感受着那数百道精纯的神魂力量涌入识海。
他那原本因为境界提升过快而有些不稳的神魂，此刻像是得到了最好的滋补，迅速变得坚韧、壮大。
“多谢款待。”
林寒睁开眼，两道实质般的红光射出三尺远。
他一步跨出，瞬间穿过了重重影奴的包围，出现在面具男人面前三尺处。
“现在，该轮到我了。”
林寒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抓向面具男人的咽喉。
面具男人瞳孔骤缩，身形暴退，同时祭出一面骨盾挡在身前。
“咔嚓！”
中品法宝级别的骨盾，在林寒的手爪下脆弱得像块饼干，瞬间粉碎。
林寒的手去势不减，指尖触碰到了面具男人脸上的青铜面具。
“滚开！”
面具男人惊怒交加，张口喷出一道碧绿的毒火。
这毒火乃是采集地底万年尸毒炼制，沾之即腐，连元婴修士的法体都能烧穿。
但林寒根本不躲。
任由那毒火喷在脸上，烧得皮肉滋滋作响。
他在笑。
笑得狰狞而疯狂。
“火不错，够辣。”
林寒顶着毒火，手掌猛地发力，一把扣住了那张青铜面具。
“让我看看，这下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
面具男人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拼命想要挣脱。
但林寒的力量太大了，那是一股足以搬山填海的肉身怪力。
“给我……下来！”
嘶啦——！
青铜面具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连带着扯下了一大块皮肉。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林寒手里抓着那张沾血的面具，看着面前这张终于露出来的“真容”，眉头微微一挑。
“这就是你的脸？”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脸。
那是一张布满了黑色符文、像是被无数条蜈蚣爬过的烂肉。
没有鼻子，没有嘴唇，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只有两颗赤红的眼珠子凸在外面，显得格外恐怖。
而在那张烂脸的额头正中央，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灰色晶体。
那晶体散发着的气息，林寒太熟悉了。
归墟。
“原来是个被污染的怪物。”
林寒随手扔掉面具，眼中的食欲不仅没有减退，反而更加高涨。
那块灰色晶体，对他来说，比一百个金丹修士都要诱人。
“还给我……把面具还给我！”
露出了真容的男人像是发了疯一样，双手捂着脸，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上的气息开始失控，黑色的魔气混合着灰色的死气，在大殿内掀起了一场灵力风暴。
“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轰！
男人的身体开始膨胀。
他背后的衣服炸裂，生长出了四条漆黑的手臂，每一只手上都握着一把散发着死气的骨兵。
他的皮肤变成了灰色的岩石质感，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头身高三丈的六臂魔怪。
这才是他的本体。
一个为了追求力量，主动融合了归墟死气，把自己练成了怪物的疯子。
“杀！”
六臂魔怪咆哮着冲向林寒，六把骨兵挥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刀网，每一击都带着腐蚀空间的死气。
“这就对了。”
林寒看着那头冲过来的怪物，扭了扭脖子。
“吃饭嘛，就得有点嚼劲。”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刀网冲了上去。
噗噗噗！
骨兵砍在他的身上，切开了他的皮肤，斩断了他的肋骨。
鲜血飞溅，但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步步顶着攻击前进。
伤口在魔种的作用下飞速愈合，新生的血肉变得更加坚韧。
他在借对方的手，锤炼自己的魔躯。
“死！死！死！”
六臂魔怪疯狂地劈砍着，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
他要把这个看到了他真面目的虫子剁成肉泥！
然而，砍了几百刀后，他突然发现不对劲。
这个少年的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
那双眼睛里的红光，就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漩涡，正在贪婪地吞噬着他释放出的每一丝死气。
“砍够了吗？”
林寒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其中一把砍向他脖子的骨刀。
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掌，卡在骨头里。
但他却笑了。
“现在，轮到我了。”
咔嚓！
林寒手腕一翻，直接折断了那把骨刀。
他拿着半截断刀，身形如电，瞬间欺近魔怪的胸口。
“噗嗤！”
断刀狠狠插入了魔怪的心脏。
“嗷——！”
魔怪惨叫一声，六只手臂同时合拢，想要把林寒抱住挤碎。
但林寒比他更快。
他松开刀柄，双手如铁钩般插入了魔怪的胸膛，抓住了两边的肋骨。
“开！”
林寒一声暴喝，双臂肌肉隆起。
嘶啦——！
魔怪坚硬如铁的胸膛，竟然被他硬生生撕开了！
露出了里面那颗被灰色死气包裹的心脏，以及……那块镶嵌在心脏上方的灰色晶体。
“找到你了。”
林寒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他无视了魔怪六只手臂的疯狂捶打，哪怕后背被砸得血肉模糊，脊椎骨断裂，他也毫不在意。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块灰色晶体。
“不……那是主人的赐予……你不能……”
魔怪惊恐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对某种更高存在的敬畏。
“主人？”
林寒咧嘴一笑，满嘴是血。
“告诉你的主人。”
“这东西，归我了。”
噗！
林寒猛地发力，将那块灰色晶体硬生生抠了出来。
失去了晶体的支撑，那头庞大的六臂魔怪像是被抽走了脊梁，瞬间瘫软在地。
他那庞大的身躯开始迅速风化、崩溃，化作一地灰色的尘埃。
只剩下一颗还在微弱跳动的金丹，在尘埃中散发着黯淡的光芒。
林寒捡起金丹，像扔糖豆一样扔进嘴里。
然后，他看着手中的那块灰色晶体。
这块晶体比之前在剑冢里得到的那块要小一些，但里面的死气却更加浓郁、纯粹。
“归墟碎片……”
林寒低语。
他没有犹豫，直接将晶体按在了自己的眉心。
“融！”
轰——！
！
！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流瞬间冲入识海。
林寒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翻白，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但在倒下的瞬间，他体内的魔丹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漆黑如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元婴雏形，在那裂缝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
无尽的虚无。
……
与此同时。
极北之地，一座被万年冰雪覆盖的神秘宫殿深处。
一个盘坐在冰莲上的白发老者，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仿佛看透了世间沧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幽冥殿的那颗棋子……碎了？”
老者掐指一算，眉头微微皱起。
“变数。”
“那个预言中的吞天者……终于出现了吗？”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穿透了无尽的风雪，望向了倒悬城的方向。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正好，老夫的‘万鬼幡’里，还缺一个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