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支扬的恢复速度出乎意料地快，三天前脚踝还肿得老高，三天后已经能跑能跳了。
四百米自由泳接力是每年必不可少的传统，与其他项目不同，这个比赛无需提前报名，直接随机抽人。
介于升华一班人数本来就少，除去个别不能下水的、身体不适的，差不多个个都得上阵。普芹看于支扬的伤已经好了，也没阻止他上场。
夏注捧着一瓶冰镇矿泉水，坐在观众席上看比赛，于支扬刚刚临走前，托她帮忙守好座位。
这个人占位置永远是最高处、最后排的座位，夏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虽然她承认这里视野不错、还可以坐着看比赛，但身后没有任何遮凉物，晒得她后脑勺直发烫。
夏注觉得随便摩擦两下都要起火了。
前排的欢呼声一直就没有停过，夏注循声望去，正好看见于支扬跳入水中。动作和姿势都很流畅，如果在前排，应该还能看清肌肉线条……
夏注的目光落在赛场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用牙啃着瓶口，心里一直在琢磨那天晚上遇到的“同类”。
可语音助手说，这个世界没有同类。她的身体之所以会出现异常反应，是因为剧本被改变了。
夏注半信半疑。
且不论她改造剧本是不是真的会有副作用，就算真的有，她现在还什么都没改成功呢，哪来的副作用？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
矿泉水瓶身的水珠把她的手弄湿了，夏注穿着拉拉队服，没有兜。于是随手去翻于支扬的校服外套，想找纸巾擦一下手，可惜兜里除了一张揉成团的数学和手机，什么也没有。
这一翻找的功夫，外套被蹭湿了，手倒是干净了。
夏注愧疚地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外套顶在头上遮挡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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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加油！于支扬加油！！”
“快了快了！沈通！沈通接上！”
泳池四周围满了人，观众席上的呐喊声由远及近，于支扬领先一大截，已经快要靠岸，从水里冒出头，大喊一声：“沈通！”
站在岸上的沈通接到示意，摘掉眼镜，随后一个箭步冲上去，递出右手。
于支扬用力握住沈通的手，借着这股力量一秒快速触壁上岸，同时压低声音道：“高三171班那个朝人眼睛里泼水的耍阴招，防他！”
“明白。”
沈通一秒也不耽误，径直跳入水中蹬离出发向对面游去。
“沈通加油！沈通！啊啊啊给我冲！”
“171班加油！快点！快接上啊！我们班要落后了！”
嘈杂又狂热的观众席上，夏注实打实愣了一下。
她一把扯掉头上的校服外套，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险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刚刚沈通是出手拉了于支扬一把吗？
这两个人虽然私底下关系僵得可怕，但在比赛的时候，沈通也会顺手拉于支扬上岸，他们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打配合完成交接……同样的，于支扬也不屑于耍阴招坑人。
所以他俩关系再差，也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夏注恍然大悟，她好像知道是哪里出现偏差了！
她之前一直把沈通当做怀疑对象，事实上这个人公私分明，虽然跟于支扬存在竞争关系，但根本就不可能是凶手！
一定是怀疑对象弄错了，所以才出现演绎偏差！
夏注以最快的速度说服了自己：对！一定就是这样！
“哔——” 裁判老师吹响哨子，大声宣布：“升华一班率先完成游泳接力，男生组排名第一！”
“赢了赢了！太棒了啊啊啊啊！”
“夏注你们班好厉害啊！”
有几个不知道是哪个班的拉拉队女生，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里的花球，夏注一个也不认识，但对方好像都认识她。
夏注还没来得及说谢谢，身后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有什么好得意的？半场开香槟是什么下场知道吗？听说升华一班有某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下半场女生组肯定要拖后腿的……”
不会游泳，这说的不就是夏注本人么？
这点事也值得拿来嘲讽，夏注想不通是哪得罪他了。
男生的运动服胸口上挂着高三171班班徽，夏注仅扫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好像完全不会生气的样子。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笑着说，“拖后腿就拖后腿吧，反正我又不下场～”
“你！” 男生一噎，指着夏注的后脑勺：“你怎么……你还挺骄傲的是吧？？我还以为你们升华班的女生有多……”
话音中断，夏注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清脆的“啧”。
“你指什么指？要说话就好好说！”
于支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单手截住了那个男生的手臂，“我发现你还挺关心我们班的女生队人选是吧？”
他上下打量着对方，突然挑了一下眉：“诶哥们，你是不是想加入女生队蹭个好名次？说真的，这个我能帮你啊，真能帮你。”
这话说的无比真诚，手上的力道却不含糊。
那男生疼得龇牙咧嘴，又不好意思叫出声，只得赶紧赔笑：“不不不扬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噢，原来是开玩笑吗？”
“是呀是呀！”
于支扬手劲儿有多大，夏注是知道的，看那个男生疼得脸色涨红又挣脱不掉的样子……关键是这个场景，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她上次跟于支扬在六楼楼梯间打架，于支扬也是这样一只手扣着她，直接把她怼墙上吃了一嘴的墙灰！她手腕处被抓过的地方，痕迹三天都没消下去！
夏注都有点同情了：“算了算了于支扬，你再不松手要出事了……”
她刚一开口，于支扬就放开了手，淡淡道：“你还不走？”
“哦哦哦，谢谢扬哥！”
“啧，他们班这群人，出了名的喜欢挑事儿……”看着那人一溜烟跑了，于支扬转头问：“夏注你有水吗？我……”
“渴……”
他一句话还没问完，就看见夏注手里，正好握着一瓶拧开的、满满的矿泉水，夏注也正好歪着脑袋看他。
“你这瓶还没喝吧？我回头再买一瓶新的还给你！”
他说着，也等不及夏注同意，直接拿走仰头喝起来。
夏注：“是没喝过，但是……”
我啃过。
夏注感觉脸颊有些发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别过视线，问：“……刚才那个人，怎么好像很怕你的样子？揍过他？”
“没有，但他们平时就是这样的。” 于支扬说，“去年有几个私生饭跟踪我小姨的车，还想强行别停。我当时刚好在车上，气不过，把那几个人打了，沾我小姨的光上了个热搜，这事就在学校传开了。讲真，我平时真的不怎么动手，可他们就是怕我，你说我是不是很冤枉？”
夏注看着他：“不是，你以前差点把我手腕都给捏断了，就像刚才那样！”
“噗——咳咳咳咳咳！”
于支扬正仰头喝水，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他一边咳，一边慌张地解释：“不是！咳咳咳我……我上次，我那个时候还……你，你当时突然出手，我那是下意识反击，不受控制的！”
夏注继续面无表情道：“那你反应过来以后，还是没松手啊。”
“呃……我当时觉得反正已经这样了，突然松手还要跟你道歉，很没面子……毕竟是你先动的手，虽然你是女孩子吧，但是打架的时候放水也挺不尊重对手的，所以就……”
夏注在他语无伦次的描绘中听懂了他的意思，心说好样的于支扬，你的逻辑真TM感人……
于支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松了口气：“好了对不起啊，主要咱俩以前那个关系……算了，不提了，还是你想要什么补偿，我赔给你啊？”
夏注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听他慌里慌张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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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笑出声来：“啊，那我想想，我想要……”
想要什么还没想好，夏注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没机会说了。
“于支扬！于支扬！”
杨宝儿大老远就喊着跑上台阶，到他俩跟前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女生组，游泳接力，马上开始了！可是，苗渔还没回来！”
于支扬：“她去哪了没回来？”
“我不知道啊！” 杨宝儿嘴角一撇，激动地眼眶一圈全红了：“论坛上有人发帖，说苗渔买山寨货被骗了钱！哎呀具体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刚才训练的时候，有人阴阳怪气说起这个事，苗渔听见了，就跟她们吵起来了，最后她就跑出去了！”
“我联系不上她，怎么办啊？现在也不见她回来，我要先上场了，怕她出想不开，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去找找？找到的话帮我劝一下她！”
夏注听到这，眉毛越皱越紧，心里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什么“山寨货”？难道是那双球鞋吗？
远处的预备哨音响个不停，吵得人心忐忑不安。于支扬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去。”
杨宝儿：“啊？”
“按照你所说的，苗渔现在需要时间冷静，我去打扰她干什么？”
“可是……接力赛马上开始了啊！我们班的人数本来就不够……”
“不用了，跳过吧。”
于支扬说，“她是女生组的队长，她当然不会忘了有比赛，既然没来，那就是打定主意不参加了。”
杨宝儿面露担忧：“可是……可是如果论坛说的是真的，她现在应该很难过……”
“她现在心情不好，肯定不想见人的，谁劝也没用。而且我直说了，任何人这个时候去找她或者安慰她，只会让她觉得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最好就是装不知道，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于支扬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就让她自己调整一下吧，调整好了，她自己会回来的。你说的那条帖子，我现在就上号撤掉。”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条帖子，复制了账号ID，夏注紧盯着于支扬的手机屏幕，果然看到了内容与“山寨球鞋”相关。
升华一班的班长苗渔，无疑是自带流量的存在，帖子的转发量很高，底下评论区却跟平时的褒奖和追捧截然不同，完全一团糟：
666：【学人精吧这，买不起还装逼？】
不考进升华班不改名：【贫困生下血本了啊，我真是开眼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贫困生”？有哪个贫困生敢买800一双球鞋的？学校的贫困补助能不能发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未来的富婆：【哎呦呦，是谁说的“我不穿别人穿过的～”就这？穿假的还不如穿别人剩下的呢！】
李白来到烤鸭店：【家人们，不是说买到假货她做错了什么啊，被骗了钱，也挺可怜的，主要是她这样做真的隔应人啊！为什么非得买跟好闺蜜一模一样的？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名牌？笑死了，这事杨宝儿知道吗？买双假的天天在闺蜜面前晃悠，膈应谁呢这是……哪有这样做朋友的？】
连夜背单词：【差不多行了吧？你们对一个女孩子的恶意就这么大？人家自尊心挺强的一个小姑娘……】
math：【自尊心强怎么了？自尊心强就得全世界都供着她？服了，没有公主命，但有公主病！没啥好说的，就是虚荣心作祟，结果玩脱了，怪不了谁，也是活该。】
努力考A大：【这么一想，她真的好虚荣啊，好歹是升华班班长，怎么思想滑坡这么严重？】
【……】
夏注一目十行看下来，铺扑面而来的嘲讽文字看得她快要窒息。
她前不久才把假球鞋的事说穿，当时是想提醒苗渔七天内退款来着，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现在看来，似乎没退成……
为什么就这么巧？现在事发，苗渔会不会以为是她说出去的？
这件事还是解释清楚才好，她可不想背锅……
夏注独自退出观众席，一个人朝无人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