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支扬没回答，咕噜一个翻身滚上了床，背对着她裹上了被子，“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出去！”
支瑶走过去扯他被子，把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哎你睡什么觉？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于支扬在床上扑腾了两下：“姨你能不能出去！我真要睡觉了！”
“……”大侄子从小就爱在她面前耍这种没什么用的小脾气。
支瑶记得在于支扬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开家长会，老师要求孩子给自己家长写信。她当时临时顶包，不知道于支扬那封信原本是写给他爸爸的，就拆开看了。
三年级，刚学会编故事的年纪，小作文写的用力过猛，感动得她一塌糊涂，回去就叫于支扬也给她写一封。
于支扬那个时候还很腼腆，跟她又不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好意思出来。小姨给他递纸笔，他就扯开话题；小姨来敲门，他就躲进被子里假装听不见；小姨把他从被窝里提溜起来，他就用手捂住自己涨红的脸，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掩藏起来，像只滑溜溜的敏感蜗牛。
结果小姨最擅长的就是剥壳卸甲。她回想了一下，最后好像是双方各退一步，于支扬当着她的面，把那封信的人称改成给小姨，然后大声诵读了一边才算过关的。
支瑶坐在床边，手里死死按着被子，面上笑嘻嘻道：“你今天跑不了我跟你说，在我面前还不说实话？你要是不喜欢那个女孩子，你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
于支扬：“我就是气她跟我死对头走得近而已！那人成天疯疯癫癫的没点边界感，我一看见就烦！怎么可能喜欢她？”
支瑶沉默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大侄子从小就头脑灵活，长大后受她熏陶，随便往人堆里一扎就能侃侃而谈，再加上那张好看的脸，随便一开屏，天生就是祸害小姑娘的料。
她本来挺焦虑孩子不学好，可是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可以想多了……支瑶有点想不通自己一个堂堂万人迷女王，怎么会教出这么个不开窍的玩意儿？
见于支扬又朝被窝里钻，一副不想面对的姿态，她赶紧把人刨出来。
“大侄子你听我说啊，有没有一种可能……诶，你别捂耳朵……”
小姨把他两只手掰开，语气认真：“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希望那个女孩子跟别人走得近，是因为你想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你；你一见到她就心烦意乱，是因为你还没做好准备。”
“可这就是喜欢呀，喜欢了，就要好好把握呀！”
于支扬：“……”
他喜欢夏注？这是喜欢？
于支扬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刹那间感觉堵在胸腔那股将出不出的气一下子全通了。
厌恶为什么会是喜欢？这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他用力喘息着，随即心口开始一阵狂跳。喜欢上这种恬不知耻贴上来又是骚扰又是造谣两面三刀不择手段油嘴滑舌的女生，那他估计也是疯了！疯得彻底！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夏注附在他耳边低语的嗓音，操场上那一瞬间与他十指相扣的触感，雨天蜷缩在格桑花旁边的乖巧，考场外气场全开的挑衅，以及夏注手心捧他脸颊的温度……各种各样的她。
理智不允许他喜欢这样的女孩子，骨子里的高傲叫嚣着他应该看不起夏注的，但又说不出这个人到底哪一点值得他看不起，没有。
她很好，聪明，漂亮，有野心，内心强大，永远拥有热爱的胆量，永远张牙舞爪、栩栩生辉，是一切理性与感性的结合体，没有一点不在吸引着他。
夏注从一开始就说喜欢他，说了无数遍，或真或假，但他一次也没有回应过。
夏注没有什么不好，不愿意直面内心是他自己不好。
念着对方的好，很容易就会忘记一切不好，不需要挣扎太久。于支扬终于接受了一个现实，他可能，真的，喜欢夏注，很喜欢。喜欢到可以将她从前那些过激的行为一笔勾销，喜欢到她再过分也会觉得很可爱。
压抑已久的隐秘情感在这一刻被人戳破，少年的爱恋初见天光。
于支扬的气息紊乱不平，缓缓坐直身子，大概接受这些需要很多时间。支瑶见他不再反抗，搓搓手心，温声道：“当然了，你现在没准备好也没关系，可以等到你做好准备那一天，再去告诉她，你……”
“可她不喜欢我。”
“啊嘞？？” 这下轮到支瑶不相信了，“不是吧？怎么还会有女孩看不上你？！”
于支扬垂下头，没说话，脑海里闪过不久之前，那对兄妹俩隔在墙外说的对话：
【“夏注！夏注我跟你说！这要是发出去，你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有我的道理，你别管！”
“不行，不对劲，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站哪边的？表面上苦追于支扬，实际上心里喜欢的是沈通？”
“是是是，我喜欢行了吧，你快拿来！以后别把我跟于支扬归一对！我的事与他无关……”】
“……”
小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我教出来的娃，讨女孩子欢心没问题的好吧？虽然嘴碎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嘶，她怎么就看不上你？”
于支扬揉了揉眉心：“你能别在晃来晃去的吗？我要睡觉，我明天还要上课……”
“扬扬，去跟她表白！明天就去！”
“姨！你能不能不要想一出是一出？我要睡觉！你让我睡觉行不！”
支瑶三两步走过来坐在床边，认真分析道：“我这是百分百诚恳的建议！你听我说，喜欢女孩子就要把握的呀！你们这个年纪是最纯粹的阶段了，错过了这村可没……”
不等她说完，于支扬毫不犹豫跳下床推着她朝门外走，“出去出去！你怎么这么啰嗦？”
“等一下！你不会追女孩子我可以教你的嘛，你不信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当年迷倒了多少……”
“我信你个鬼，不用你教！出去出去！”
于支扬合上房门，顺便落了锁，心想刚才真是太大意了。小姨打不开，在门外又砰砰拍了几下，“臭小子你还睡得着啊，心真大！”
他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屏幕已经灰暗下去，还停留在刚才那个页面，轻轻一触碰，又亮了，夏注和沈通的配图合照有点刺眼。
夏注退出纪律部后写给沈通的那封检讨书，他至今想不通理由。
—
六点五十，科技楼一楼，杨宝儿提着两杯热牛奶到门口，看见普星星在后面，隔着大老远跑回去跟她们一道。
“早啊星子，看见苗渔了吗？”
普星星摇摇头：“没呢，班长应该直接去教室了，不会过来了。”
她旁边站着升华二班的数学课代表李悦玲，高高瘦瘦的，外号「三鲜」，十分自来熟地指了指杨宝儿手里的东西：“哟，宝爷！早餐买给谁的呀？”
杨宝儿看出她的意图，赶紧把牛奶护在怀里：“给我们班苗渔宝贝带的，想喝自己买去！”
几个女生走进电梯，三鲜按下三楼按键，叹气道：“唉，说好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呢？我今天都来这么早了，也喝不上一杯热牛奶……”
杨宝儿啧一声：“你戏咋那么多呢，你一个住校生跟我一个走读的比，想吃早点你就不会提前起床？”
三鲜：“没经验嘛，我平时这个点还没起呢。”
杨宝儿：“那请问您今天来这么早，是为了？”
三鲜：“呐，我室友睡过头了，我来替她签到的！”
杨宝儿一时语塞。
旁边的普星星有些纳闷：“啊，宣传部的也要每天签到？”
“不是啊。” 几人同时走出电梯，三鲜跟在普星星后面，从兜里掏出一只口罩戴上，狗狗祟祟道：“我室友是纪律部的！没办法，沈通管的严啊。星星，你替我打个掩护！好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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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108只猫狗环绕，拜托拜托……”
普星星也无言以对。
两人签完字从纪律部办公室出来，站在楼梯口等杨宝儿。三鲜摘下口罩，长长呼出一口气，“好险，沈通每天都这么守着吗？守完学生会还要去守教室？真牛逼！”
普星星表示赞同：“狠人一个，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三鲜：“你们好惨，我们宣传部就不用天天签到啊，连于支扬他自己都不来。论如何悠闲的摸鱼，我们部长排第一，谁还敢排第二？”
普星星：“……”
身后传来“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三楼来来往往的学生比刚才更多了。
三鲜继续侃侃而谈：“看在咱是私交，我跟你说，我们私下里给部长取的外号叫「喜之懒羊羊」哈哈哈哈！因为他总是迟到，而且我们部门群里有很多女生都偷偷把昵称改成了「黑白灰太狼」，还有本部门知名情头！你要不要看？我现在就……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普星星重重咳了一声，倒没露出特别夸张的表情，而是用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三鲜浑然不觉：“怎么了？不好笑吗？”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后面两个字刻意延长：“好笑，怎么不好笑？”
女孩子整个脑袋“轰”一声，omg完了！！这无比熟悉的声音不是自家部长又是谁？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于支扬的脸，当即转身后退两步，脱口而出：“部长部长，误会！天大的误会！”
于支扬站在原地没动，双手插兜盯着她，眼下乌青一片，似乎精神不佳。
他昨晚一夜没睡好，凌晨4点起床刷了两份试卷，看时间还早，于是一路从家走着来学校的。
三鲜怔愣一瞬，当即举起三根手指：“部长，这是个误会，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知，部长求原谅！”
于支扬：“……”
普星星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心说你们宣传部的才叫真牛逼，说变脸就变脸，上梁不正下梁歪，指定有点说法。
于支扬的视线在两个女生脸上扫过，最后也没说什么，转身要走。正当三鲜还在诧异部长今天怎么这么好脾气的时候，于支扬忽然转身道：“通知宣传部全体成员，五分钟后开个早会。”
三鲜：“哦哦好的！”
五分钟后，宣传部办公室。
公用的大会议室被其他部门提前占了，宣传部的早会还是在办公室开。
后门没关，源源不断有人从后门溜进来，不多时就挤满了人。后来的人看见没位置了，干脆就靠墙站着，有的坐在桌子上，有的席地而坐，姿态随意。
于支扬靠在办公室正前端的部长办公椅上闭目养神，双手抱胸，微微后仰，他面前的办公桌上空荡荡一片，但没人敢坐上去。
杨升从后门窜进来，兴冲冲扑进人堆：“哈喽兄弟们！我来了！我靠，为啥突然开会啊？上次早会还是开学的时候吧？”
“不知道呀，都没提前通知，我都已经进教室了，差点没看见……”
“嘿你们吃早点了没？待会儿结束一起去吃东西吗？我专门跟老师请假了哈哈哈！”
“big胆！我怎么没想到……”
办公室里又是一阵喧闹，于支扬睁开眼，看了一眼看手表，也不关心人有没有来齐，翻手扣了扣桌子。
“安静点，我抽十分钟开个早会，不会耽误你们早读。”
于支扬挪了挪椅子，缓缓坐直身子，把双手放在办公桌上，“马上就是学校30周年校庆了，我原本以为，你们在宣传部应该很忙……”
“没想到诸位很闲嘛。”
此言一出，周围鸦雀无声。不少人脸上露出惊疑神色，纷纷开始环顾四周。
于支扬凌厉的视线一一扫过前排的几位，嘴角带笑：“负责校园论坛管理的是哪位？请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