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花了一个晚上,只学会了怎么拆装鱼鳞。
鱼鳞很小,只有指甲盖大——而且还是小拇指。
这些小零件质地薄脆,排列紧密,从表面根本看不见卡口结构。祈越用那只受伤的手,画了几张放大版的示意图,先从各个角度讲解清楚,又告诉林栖拆卸步骤——
软头镊子不能直接夹在鱼鳞中间,容易开裂,要夹在从上到下五分之三处,且镊子角度要和鱼鳞保持一致,以那片练习用的鱼鳞为例,大约呈15°角。
夹住鱼鳞之后,镊子要保持平稳,不能直接往外拔,否则会让鳞片卡死。要在保持姿势的基础上,将鳞片向上抬高5°到8°,这一步可以试探着来,但力道要轻,如果超过10°,鱼鳞可能会横向折断。
完成以上准备才算进入正题,先将鱼鳞向内推进大约2mm,如果前面几步做得正确,就会听到“咔”的一声轻响,代表鱼鳞成功脱开了第一道卡口。
这时一定不能放松力道,手抖一下也不可以,要保持稳定,先将鱼鳞向背鳍方向转动5°,再下压10°,过程中能感觉到一点弹性阻力,触底之后,阻力消失,至此才能将鱼鳞向后拔出。
成功取出第一片鱼鳞时,林栖手心冒汗,眼睛发酸,且一口气憋了太久,放松时,心跳快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他将鱼鳞托在手心打量,对光能看见一道透明纹路,是修补过的裂痕。
“这是你补的吗?”他问祈越。
祈越略显敷衍地“嗯”了一声。
林栖将鱼鳞放在一旁,看着一整条鱼,又问:“补了几片?”
一两秒后,他没等到回答,于是看向祈越。祈越眸光微垂,眼中有某种类似不耐烦的情绪,林栖看到之后,下意识地站直。
他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吗?
空气静了静,祈越抬眸,看着林栖时,眼中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似乎之前只是在想自己的事情,现在才刚回过神来。
他将目光移到林栖手上,“已经拆下来了?给我看看。”
林栖摊开掌心,祈越检查后道:“现在试试把它装回原位。”
林栖点头继续,之前的问题就这样被跳过了。
祈越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又无意识地皱了皱眉,眼中透出那种近似不耐烦的情绪,但这与林栖此刻在做什么无关,他只是在想自己之前的反应。
补了几片?——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全部。
他把所有鳞片都拆下来修补过。
而且在拼装完好后又重新拆过一次,想通过细节比对找出那几片和其它不一样的鱼鳞,即使没有特殊标记,“密码鱼鳞”的磨损程度也可能和其它鱼鳞不一样。
可惜没能找出不同,如果真的有密码,这个密码也应该还没有被使用过。
明明只需要简单两个字就能回答问题,但在林栖向他提问时,他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让这个人知道他为修这条丑鱼花了多长时间。
那一瞬间,他只想着怎么才能合理地找个借口。因为犹豫错过了回答时机,如果再继续话题只会显得十分刻意,只能拙劣地假装没听见,直接把问题绕开。
之前许慎行跟他说,修不好就算了,反正这条咸鱼那么多年也没人修好。
他也觉得,这么丑的一条鱼,即使修好也没人会用。
退一万步,真的有哪个瞎子愿意用,也不会注意到鳞片上的裂痕。
但林栖似乎很想看到金鱼灯的实物。
每次他想把这条鱼扔到一边不管的时候,脑子里总会蹦出一只三头身的林栖小人儿,眼巴巴蹲在旁边等着,时不时咕哝一声,仿佛自己不把灯修好就是在欺负他。
他也想象过林栖看到金鱼灯修好时的反应,不管是欣喜还是惊吓,似乎都很有意思……
他跟林栖说交朋友浪费时间,可浪费时间的事他已经干了不少。
没办法自圆其说。
两个晚上过去,林栖在拆装鳞片方面已经是个熟练工了,但解谜毫无进展,总体进度约等于零。
第三晚,风干咸鱼安详躺在工作台上,他和祈越一人捧一本书,开始搜集白诚的相关资料。
白诚是林叙学生,距今也有将近两百年的时间,书上有关他的记录很少。作为造物师,他没留下几件造物,最有名的作品反倒是那本“启明星的陨落”。
为数不多的几本书上提到他时,总爱引用他的一段自序——我写这本书,不是为了缅怀过往,而是想提醒后辈,保持警醒,不要因一时贪念而误入歧途,不要再让世上出现第二个林叙。
林叙被捕之后,曾于公开审讯中亲口承认诸多罪行,其中最恶劣的一项就是——制造怪物。
制造怪物的材料包括学生和一些孤儿,林栖在成功之后,曾将其中一些怪物放出学校,让他们自行捕猎,后来事发,他又在被捕之前,放走了秘密藏在学校里的所有怪物,这一举动对学城内外造成了严重的污染侵蚀,致使场面一度濒临失控。
后来人们付出极大代价才让学城恢复秩序,当时的每一个幸存者都知道,这一切都是林叙造成的,只恨他死得太简单,一把火烧了实在不够解恨。
白诚的这本书问世之后,曾因太过温和而遭到围攻谩骂,人们质问,他为什么还能把一个恶魔称作老师?
白诚没有公开回应,也没修改书上内容,据说此后一直重病休养,去世时年仅二十七岁。
有人调侃白诚是死于“良心不安”。
每当看到这些,林栖总觉得自己身上挂了一道条幅,写着四个大字——坏人后代。
他负责看古语书,每次只有薄薄一点,比祈越工作量小,看完之后无事可做,就盯着那条发霉咸鱼发呆。
就在他觉得自己眼睛里也要发霉长绿毛的时候,恍惚间看到什么晃了一下。
一颗小星星从台灯上飘了下来,轻轻落在金鱼灯上。
金黄色的五角星映在眼底,林栖茫然放空的视线微微一凝,继而一亮。
或许可以让小狗帮他去找?
林栖又试了几次,如果他在脑子里填满“找鱼鳞”的念头,星星就会落到鳞片上,把它们指给他看。
但他要找的不是普通鳞片,而是那几枚做密码的鳞片,这其中的区别要怎么跟小狗说清楚呢?
孵出来的造物大多没有明确功能,要靠后期发掘,可是具体要怎么掘?
林栖试着从记忆里翻找灵感。
之前那批造物蛋已经陆续破壳,每孵出一个,卫老师总会帮着一起研究功能。
乐贤的手表如果提前一天摘下放着,到了晚上就能预告第二天的天气。
姜宝宝孵了一根树枝,目前正戳在培养土里等着生根。卫老师对它格外关注,毕竟如果能生根就是活的,等于中级造物,而不能生根就是死的,等于普通树枝。不过姜宝宝自己对此倒是毫不在意。
傅明熙孵了一块镜子。
傅征孵了一团干枯苔藓,不确定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能养活的东西,和姜宝宝的树枝一样,目前也在保温箱里关着。
叶美心的是个金属针插,背上插满针的时候会变成一只刺猬,自己能走。
沐夏是万花筒,周宁是水晶球……
全班只有安薇孵出了毫无疑问的中级造物,一条长翅膀的鱼,不是飞鱼那种翅膀,而是毛绒绒的鸟类翅膀。
在它孵出来的那天,卫老师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不确定该把它泡在水里还是放在地上。
在某节课后,林栖听到沐夏问卫老师,自己是不是没有造物天赋?
卫老师说,天赋也是会成长的,今天的天赋不等于明天的天赋,让沐夏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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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设限。
不给自己设限……
林栖在心里想着这句话。
那他现在是不是在给小狗设限?不但要求它必须去找什么,还试图告诉它到底要怎么找……
想让一只小狗帮忙找东西的时候,应该把它松开,而不是拴上链子。
林栖试着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
昏蒙的底色上开始浮现画面——排列整齐的鱼鳞上闪着一颗金黄色的五角星——这是他之前看到过的真实景象。
接着,拥挤的鳞片似一捧落叶散开,从画面中逐渐后退。
当它们退得够远,光滑的鳞片就成了碎落满地的玻璃,映照出前方的星光——
每一片鱼鳞都托着一颗星星。
接着,那些鳞片退得更远,半透明的轮廓逐渐隐去,只剩下上方倒映的光点,远远的成了一片星空。
深蓝夜幕上,有一些星星比其它更亮,组成了模糊的星座图案。
林栖看着其中一个星座,只觉得那几颗星星在自己眼前逐渐清晰,像被一双手从星海深处捧起……
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呼吸声轻如羽毛。
祈越指尖一顿,停下翻书的动作,从旁边看着林栖侧脸。
片刻,一颗星星从半空落下,悬浮在金鱼灯上。
林栖依然闭着眼睛,低垂的睫毛随呼吸微微颤动。
祈越抬手,将台灯调到最暗。
悬浮的星光变得更加清晰,静止几秒之后,星星向下坠落,触在金鱼灯上,却不停留,只轻轻一点,又似雨打水面一般飞起,落向一旁……
星光尾迹勾勒出一道极细的金线,随着它的动作轻盈游走。
祈越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知过了多久,星光轨迹渐渐从杂乱无序变得清晰,从上方看,隐隐像是一幅星座图案。
祈越眸光一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心中记下星星的位置和轨迹。
大约半分钟后,林栖缓缓张开眼睛,像是刚从梦中转醒,睫影下方还透着一点迷蒙。
几乎同时,跳跃的星星一闪,悬停一瞬,接着消失无踪。
林栖睁开眼睛,眨了眨,看向金鱼灯。
安静中传来一点轻微声响,祈越将台灯调回最亮,左手拿起工具,从金鱼灯上拆下了一片鱼鳞。
林栖:“……”
原来他能用左手。
林栖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却听祈越道:“先别问。”
于是林栖又把嘴巴闭上。
祈越顺利拆下第二片鱼鳞,接着是第三片……到第四片时,金鱼灯内部忽然传出“哒”的一声,像钟表齿轮闭合时的轻响。
祈越眸光沉寂下去,动作明显放缓,到第七片时,他指尖略微一顿,用比之前更重的力道,把鱼鳞推向底部,同时,林栖听到了很清晰的一记闭合声响。
祈越继续,当第七片鱼鳞拆下,金鱼灯上传出一点极轻微的气流声,接着是一阵齿轮转动的嘶嘶轻响。
几秒钟后,原本严丝合缝的鱼身从背鳍裂开,自边缘向上翘起。
林栖看着这一幕,眼中透出几分迷茫,表情像在梦游,接着就见祈越用受伤的右手抵住金鱼背鳍,左手托住腹鳍将半边灯体翻开。
金鱼灯内部藏有一些网状镂空结构,居中卡着一张纸片,上面用看不懂的符号写着一串什么。
“又要让人猜谜?”祈越说完,只觉旁边一片安静,于是偏头看向林栖。
林栖双眼被灯光照透,深黑底色上倒映着那张苍白纸片,眸光微怔,嘴唇开合,“老师……是……无辜的……”
“什么?”祈越问。
林栖略微回神,重复道:“老师是无辜的……”
接着,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祈越,眼中透出几分不安,“它……上面……是这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