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的尸体在一颗槐树下找到,说是尸体也不恰当,近四十年光阴,早已把那副骷髅架子也侵蚀得不成完整样。
王奶奶在头发花白的另一位奶奶搀扶下到了现场,法医和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担架把这两位看起来可许会哭得背过去的老太送进医院的打算。
但她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王喜的一根大骨被挖出来、一块胯骨被挖出来。
直到一位民警好心询问,“两位老人家还能承受得住吗?”
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睛一瞪,“你说谁老人家呢?我今年才四十八,头发是染的,是潮流,潮流你知道吗呜呜呜。”
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一手拿着王喜头盖骨的法医也被这一嗓子吓一跳。
悲痛到了极点也会有延迟。
苏望站在不近不远处,两位老人不断落泪,王伯魂体不知所措。
“这样哭下去会不会出事啊?”一个小姑娘担心地问。
苏望摇头,“让她们哭吧,只有把悲伤都哭出来,以后的路才好走。”
人总是这样,只有将痛苦里的悲伤都拧干,来日的幸福才会降临。
就像冬日里的槐树,只有抖下枝头积雪,才得以让人仰头看见如满天繁星般串串洋槐。
王伯近三十年没有回过家,他的假条在苏望的再三要求下被批成了长假,熟悉的黑白无常二十五组负责看护王喜,三条鬼为王奶奶所剩不多的日子来回奔波,只为续上缺失多年的亲情。
冒充王喜的涉事人员均被带走,苏望曝光的黑窑也因为在网上影响力重大,被上头高度重视,反黑反贪行动接连开展,而苏望用来做美食的账号也被网友戏称——“美食界福尔摩斯”
粉丝猛地突破百万大关,离千万不过临门一脚,苏望对此没太放在心上,哪怕网上无数人每天催更,她也只是按照固有频率发着视频。
毕竟她真的太忙了!白天忙着拍戏,晚上还得抽出时间爬到山上钻芦苇蒲拜土地庙,飘到地府提前做好菜品。
有时候没她的戏份,也因为淞淞和霄霄两位初出茅庐的演技派预备役而留在剧组,带着他们跑组混脸熟教他们注意事项。
好不容易真的得空,改了着装带着猫猫大王去看望王奶奶,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总能发现有人企图拍她,多亏她凭借多年躲狗仔的第六感顺利躲过。
王奶奶在王伯葬礼后的一个月去世了,她走得安详,最后遗产半数捐给了李楠用作寻亲慈善,半数交由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据说是王伯小时候的青梅。
头七出殡那日,只有苏望和李楠她们,还有王伯的青梅到了现场。
“云市出殡是有亲人扶棺捧牌走街的。”白头发老人感慨地叹气。
苏望看着慈祥地坐在透明棺上的两道鬼魂,她拍了拍老人的肩,“没事,我们扶也一样。”
她转述着王奶奶的话,“在她们心里,你早就是她们的家人了。”
直到跪在焚化炉前,看着尸身都被推进,老人才后知后觉落泪,从此以后,她也是孤身一人了。
淞淞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在几个大人身边打转,跑到老人身边,“奶奶,你来我们家吧,但是我们家里有很多小孩,你喜欢小孩吗?”
老人随手抹了把泪,“啥意思,我这把年纪已经生不出来了。”
得知李楠在苏望的帮助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建设儿童福利院,她顿时活力满满,“这事好啊!就这样说定了!”
苏望笑,依稀看见老人年轻时的模样。
晚上的餐是苏望请的,她们用猜拳选出了火锅。
吃着吃着,大家都吃得嘴巴发红,老人边擦鼻涕边悼念曾经,“之前,我在王喜家也总是吃火锅。”
那真的是很久之前了,那个时候王喜还不是王伯,老人也不是老人。
她叫叶守朴,取这个名字没有其他原因,纯粹是她爹妈太极瘾大,大到打了没几年,就当上了老师,还在那个年代教着人打太极。
老两口一寻思,见素抱朴,坚守本真与质朴。
那好,不叫见素,也不叫抱朴,就取守朴。
叶守朴虽然是个女孩,但却是个霸王,在男孩笑她男人婆没人要的时候,她挥着拳头把人从村头追到村尾,打得对方磕头求饶。
年仅五岁,就成了无数男孩的姑奶奶。
七岁那年,叶守朴搬了家,理由是她爸妈在云市找到了太极派传人。
叶守朴的嘴很硬,总是说搬家也没什么,她在哪里都会开开心心。
但在学校看见大家已经交到好朋友,而自己作为外地人融入不进去时也会暗暗生气,也会怀念家乡坏孩子被她打哭后追着她喊老大的样子。
等等,好像真的有人在哭,叶守朴吓了一跳,这声音太恐怖了,没有一声嚎啕是卡在音上的。
但叶守朴是什么人?
立志成为云市霸王的她不会被这小小磨难吓到,她一边怕得几乎不敢睁眼,小腿却往前倒腾。
离声音越近她心越慌,却还是壮着胆子睁开一只眼睛偷看。
没有鬼怪,也不是僵尸,一个系着红色围巾的小孩趴在秋千上哭个不停。
“喂,你在哭什么?”她好奇地问。
王喜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你要问他究竟有什么事要做,他可说不出来。
他每天睡完一觉一睁眼,天上就会挂上太阳,床头闹钟的短针就会指向七,每到这个时候,妈妈会打开他的房门,把他要穿的衣服摆在被子上。
哪怕王喜听不见,他也知道妈妈在说什么。
他要上学了,但王喜不爱上学,小学的小朋友们都不爱和他玩,好几次都偷偷拿书本丢他的脑袋。
王喜有时也会想,他的脑袋已经坏了,再坏下去会不会变成蔬菜人呢?
他低着头,眼泪趁着妈妈转身,啪嗒啪嗒地落进八宝粥里。
王喜的世界没有声音,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有次看见老电视机里放映的小美人鱼,他又想,原来他也是被女巫夺走声音的人鱼。
于是王喜离家出走了,他想回到海里,却在自己家附近的公园迷了路,上学时欺负他的孩子也在,推搡着把他打在地上,王喜磕破了手,等到人都跑远了他才痛得哭了出来。
王喜是被女孩毛绒绒的头发扎到了脸,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女孩皮肤黑黑的,眼睛很大,看着王喜时,王喜甚至能见女孩眼珠子里自己戴着的红色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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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
“啊——”他发出了一声短短的惊呼。
他不知道女孩在说什么,但气鼓鼓的样子像是动画片里面胖金鱼。
那群欺负王喜的孩子也跑了回来,看到女孩在身边,好像是说了什么。
王喜看到女孩猛冲上前,三五下就把男孩打在地上,她挥着拳头,气势汹汹地把坏人都赶跑,像王子一样。
王喜是被妈妈找到的,连带着女孩一起回到了家,等到两个人同时打开对门的门锁,王喜在两天后才意识到女孩就住在隔壁。
女孩很霸道,她会抢走王喜搭城堡的积木堆起坦克,在路上有车开过来时扯住他的小书包不让动,就连在学校里他不爱吃胡萝卜也要监督他吃完。
在王喜还在为九九乘法表发愁的时候,女孩推着一张卡纸到王喜面前,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还画着一个生气的火柴人。
女孩用铅笔带着橡皮的那段敲着,“跟着我念叶守朴,知道吗?这是我的名字,叶守朴!你要是敢忘记,我一定饶不了你。”
王喜看着她张牙舞爪,却一点也不害怕,不是女巫,是女王。
叶守朴很爱玩,大夏天也会在外面到处跑,她是小区的孩子王,身边总有小孩环绕,王喜被她带着,曾经被人追着骂的笨小孩也摇身一变成了大家喜欢的对象。
最受欢迎的那年当属王奶奶卖出的店铺翻了一倍,他兜里经常会带很多钱,叶守朴这个时候会叉着腰,脸怼到王喜的鼻尖,气势汹汹地要收他的保护费。
他的钱都心甘情愿地给了叶守朴,但其他的孩子不开心,自诩为他好友的几人经常对着他洗脑,无奈王喜脑筋只有一根,压根不会转,转头又把话捅到叶守朴面前。
惹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叶守朴又要搬家了,她爸妈学着云游找到一处风水宝地。
那年她十五岁,王喜也十五岁,吹完蜡烛她偷偷哭,眼泪落在王喜手上,他尝了一口,咸咸的,海的味道。
“等我长大了,你还会在这里等我吗?”叶守朴写,她哭得一抽一抽。
这个笨蛋王喜没了她该怎么办啊,谁来教他画漂亮画?谁来陪他荡秋千堆积木?谁来帮他打坏人?没了她,这个可怜的王喜怕是要被坏世界吃掉一层皮。
王喜很笨,听不见话,却看得见眼泪,他笨拙地用袖子去擦,然后打开了他和妈妈挑了很久的礼物,一条尾端绣着向阳花的红色围巾。
“知道吗?等我。”
王喜点头,“等…等…”
但王喜食言了,在王奶奶开始摸着东西走路的那天,他被从小花他钱的朋友哄着出了一趟远门。
那年叶守朴十八岁,她考上了云市大学,坐上大巴一路都颠得慌,她却觉得连风都是暖的。
黑车载着王喜,隔着一条十字路口。
叶守朴低头想着王喜,想着王阿姨做的火锅。
王喜嘴里塞着东西,手被反剪在背后,车上的罪犯扇着他的耳光,一下接一下,直到他垂下头。
绿灯亮起,两辆车背道而驰。
于是,再也不见。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看到对方的最后一面。
哪怕相隔不过百米,哪怕相见不过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