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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底线

作者:扇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虽说只是离开一小会儿,骆知舟仍不放心,找到邻家小孩给了她两个子儿,托她暂时照看一下骆韵,有什么事就去联盟大厅找他。


    安排好这些,他才跟上时冕,两人一道离开暗街。


    前往联盟大厅,需要穿过茉莉大道的商业区。如非必要,骆知舟很少踏足这里,即便两边仅一墙之隔。


    在他眼中,商业区繁华得就像一个梦,一个光怪陆离、不属于他的梦,除了凸显出人生的参差不平外没有任何意义。


    想不到短短两个月内,他居然进来两次。


    骆知舟忍不住偏头瞥了眼黑袍人,银铁面具在太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令人望而生畏。


    很难想象摘下面具后会是那样一张稚嫩的面孔,好像比他还小,言笑晏晏的样子,讲起话来都亲切许多。


    但一旦戴上面具,距离感陡然间就回来了。


    或许是目光不再集中于脸上,才会关注到其它细枝末节的部分——笔直而从不塌陷的脊背,行动利落、举止规整,和他曾远远看过一眼的银曜军团士兵有几分神似,显然是经过严苛训练才会流露的姿态。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茉莉大道?进塔是为了做什么?最后又怎么会一身伤地出现在暗街?


    好奇心不断膨胀,黑袍人就像这片神秘而光怪陆离的商业区一样,接触他时,骆知舟总觉得自己正逐渐被带去另一个新的世界。


    让人紧张、畏惧,也难免生出微弱的期待。


    或许这就是他乖乖听从对方的话,跟来做灵核检测的原因。


    但真当靠近联盟大厅,周围来往的都变成“高档人士”时,骆知舟突然又有点后悔。


    他跟在黑袍人身后,低头神经兮兮地搓了搓衣角,最便宜的纤维材料,和街上其它过客光鲜亮丽的打扮天壤之别。


    明明不停地告诉自己没关系,不要在意,少年人敏感的自尊心还是不受控制地高高吊起。


    他感到好似有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明里暗里投在他身上,说不上是诧异、鄙夷、还是怜悯。他蜷缩起肩膀,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慌乱中,不小心被绊了一跤。


    “啊!”骆知舟惊叫,下意识拽住面前的衣角。


    黑袍人反应很快,转身扶住他:“没事吧?”


    他摇摇头,刚想向黑袍人道谢,忽然发现周围好多人都因动静向他们看来——这回不是他的臆想,而是切切实实的视线,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脸颊瞬间红透到耳根,臊得不行,恨不得找条缝隙钻下去。


    垂下脸,想要躲开那些目光,却迎上黑袍人握住他的那只手。


    五指修长有力,皮肤莹白如玉,和他粗糙的、枯黄的、有着大大小小伤疤和老茧的手叠放在一起,视觉上的冲击狠狠震撼了骆知舟的心。


    也让他瞬间从轻飘飘的美梦回到了现实。


    他一直清楚自己和黑袍人之间,有着鸿沟般的差距,然而,对方的年龄和态度,让他不知不觉忽略掉种种问题,产生了从前绝不会有的妄想。


    妄想那些本不属于他的世界的东西。


    一股强烈的自卑和难为情,让他触电似的火速抽回双手,背在身后,绞成一团。


    “恩、恩人,”骆知舟踟蹰了,声音细如蚊呐,“为什么您一定要我去做灵核检测呢?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实在没必要浪费这五百灵晶。”


    为什么?总不能说我知道你是天纵奇才吧?


    见他不知为何突然打起退堂鼓,一副抬不起头、好像随时会转身逃走的样子,面具后,时冕眉峰蹙起,浮上点点烦躁,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报酬。”他言简意赅地说。


    “只是报酬吗……”


    骆知舟面上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是愈发浓重的迟疑。


    少年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朝时冕欠了欠身:“报酬的话,用不了这么多。抱歉,我想还是算了吧。”


    时冕差点被他犟得气笑了:“你觉得我的命不值这些?”


    “我不是那个意思!”


    面具遮住了表情,但骆知舟本能感到黑袍人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烦躁,他还以为自己的话惹怒了对方,硬着头皮支吾道:


    “一码归一码,按照平常的收费标准,应急处理伤势只要五灵晶。更何况,上次的恩情我还没还,顶多算两不相欠。”


    他说着,摇摆的内心竟然平静下来,终于落到了实处。


    “我知道对您来说,五百灵晶根本不算什么。”骆知舟深吸口气,“说实话,我真的很心动,免费的测试谁不想要?不然我也不会跟您走到这儿来。”


    “但从小妈妈就告诉我,再穷也不能穷没了骨气和原则。我不能老是这样占您便宜。”


    骨气?原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才会说出如此天真的话。


    时冕讥嘲地勾了勾唇:“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


    骆知舟稍稍提高了声音,又很快低沉下去,他盯着时冕面具后的眼睛,没有一刻比这时更清楚地明白:感到羞耻,是因为他不是靠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在这里;面对黑袍人会自卑,不仅仅由于各方面的差距,更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很清楚,他想靠近对方的世界,就必须倚仗对方的能力。


    在这一刻,从里到外,他们就不再平等了。


    他也会永远失去像上回那样,说出自己想法的机会。


    骆知舟认真道:“恩人,我……我很羡慕您,也很崇拜您。我想成为和您一样的人,所以在那之前,我不想当一个在您面前抬不起头的家伙。”


    真是无谓的坚持。


    时冕心底冷嗤一声,要是骆知舟知道,他的妈妈命不久矣,而如果他现在去做灵核检测,就能改变她的命运,他还会抗拒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


    命运总是在愚弄这种单纯的坚守,让它变得滑稽而毫无意义,就和他那时一样。


    胸口无端端涌出一股戾气,无处发泄,时冕甚至生出一个偏激的念头:


    干脆直接把骆知舟绑到联盟大厅去,强买强卖,等尘埃落定,他自然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他的手指动了动,几乎就要实施了,骆知舟却在此刻诚恳地低下头:


    “对不起,辜负了您的好意。但我有我的底线,一旦突破,就会不断放低,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那样一来,迟早有天,我会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吧……”


    闻言,时冕浑身一僵,不禁怔然。


    他好像明白骆知舟的感受了,大概就和现在的他一样。


    第二枚灵核带给他的影响之大,已经超乎想象。他以前会干出这种强迫他人的事情吗?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罔顾骆知舟的意愿,强行带他去做灵核检测,这是报恩,还是居高临下的施恩?


    同样的道理,为了获取力量而杀人,今天杀的是盯上自己的恶棍,明天会不会就是出言挑衅的混混,后天会不会是多看了他一眼的陌生人?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控制不住自己,去伤害无辜人。


    “无辜人?那又如何?”心底有道声音冷嘲热讽,“你真的在意他们的死活吗?你会因为他们的生与死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吗?你是那么好心的大善人,要为了不相干的家伙,放弃变强的途径?”


    “真正的自己,就这么难以面对吗?”


    闭嘴。时冕眼神一冷,搭上骆知舟的肩。


    “你说得对,我不该勉强你。”


    他缓和的语调让骆知舟松了口气,但时冕不打算就这么放弃,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做一次灵核检测。”


    “上回你跟我说,你的灵核拟态是记账本和笔,却搞不清楚有什么用处,对不对?”


    骆知舟迷惑地点了点头:“是。您说,它不一定是废物,只不过我可能还没找到用法,回家后,我又钻研了一段时间,但还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具象型的灵核拟态都是以单一物体存在,两种很罕见。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意味着灵核等级不会低。”时冕说,“你也见过我的两柄匕首,而我的灵核,有八级。”


    八级!骆知舟呼吸差点都停了,心口砰砰地跳起来。


    “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你想,匕首还算相同的物质,但本子和笔,完完全全不能以同类而语。也就是说……你的灵核等级,有可能比我更高。”


    “更、更高?不可能吧?”骆知舟吓得都磕巴了,晕晕乎乎,“比八级更高,那岂不是九级?”


    时冕笑了笑:“大胆一点,说不定是十级?”


    骆知舟拼命摇头,才勉强克制住这种离谱的妄想,让自己别高兴得太早:“但这些都只是……理论而言。其它理论也有很多,比如说遗传学。我妈妈的灵核等级很低,我怎么可能那么高?”


    他虽然还在反驳,但看得出来,已经心动了。


    时冕乘胜追击:“遗传也有基因突变的例子,况且,试一试也无妨。”


    “你说你点亮度突破20%时,几乎没什么感觉,所以怀疑自己是无属性。但还有另一种可能——没有感觉,只是因为当时的你没有受……”


    “伤”字还未吐出,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动。


    接着是男人愤怒的呵斥声:“废物,让你拿个东西都拿不稳,这双手还想不想要了?你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重吗,才从拍卖行里买来的灵植,摔出个好歹来,卖了你也赔不起!”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


    “噗通”一下,膝盖跪地,连连的磕头声没有淹没另一道有些高傲的声音。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像什么话,起来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多谢诺邦大人!”


    耳熟的名字令两人不约而同止住对话,向那个方向望去,正巧对上刚从地面爬起的男人的脸。


    骆知舟皱起眉:“恩人,是那天的家丁。”


    时冕眯起眼,他倒是认不出来了,毕竟只是个萍水相逢教训了一顿的路人甲。不过既然骆知舟这么说,应该没错。


    而且,他对诺邦这个名字还有点印象,貌似是那家伙狐假虎威的主人?


    还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也能撞上。


    他将视线移向那位“诺邦大人”,只见一个身量臃肿,却满面孤傲的男人,穿着打扮很是考究,看起来像复古的贵族,手里却不伦不类地捻着一串佛珠。


    身旁簇拥了好些人,排场还挺大,一看就喜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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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面子活受罪。


    家丁见那副噩梦般的银铁面具朝这边转来,心里就是一颤,还好没去找那小子麻烦,想不到真给他勾搭上厉害角色了。那么丢脸的事情,他当然不敢往外说,现在也只能假装不认识,偏过头去。


    但一瞬间不自然的对视,还是被捕捉了去。


    诺邦皱了皱眉:“你刚才在看什么?”


    “啊?我、小的没看什么啊!”家丁强颜欢笑。


    诺邦抬了抬手,身旁就有个人露出凶狠神色,一下把家丁双手绞到背后,在他嗷嗷的痛叫声中阴冷威胁:“别给脸不要脸,你那点小动作,真以为能瞒过诺邦大人的眼睛?也是大人仁慈,刚才你摔了东西都没计较,现在你却还想蒙骗大人,简直无法无天!”


    “说不说?这两条胳膊还想不想要了?”


    “想!要!我说我说!”


    家丁面如土色,立刻就招了,招供期间还美化了一下自己,重点刻画对面有多不讲道理、不给他面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告诉他我是诺邦大人的属下,他却很是不屑,说什么,管我主子是谁,全都照打不误。您不知道我被他收拾得多惨,养了好些时日的伤,留下了心理阴影,没想到这就碰上了,我才一时失态……还请大人替小的做主!”


    “行了。”


    诺邦烦躁地又一挥手,随从便很有眼色地堵住家丁的嘴,不让人继续嚎叫,自己则背着手,缓缓朝时冕和骆知舟追去。


    “恩人!”骆知舟朝后望了一眼,神经顿时绷紧了,“他们好像要找我们麻烦,快点走吧。”


    “走?”时冕向周围扫视一圈,淡淡道,“走不了了,他们的人已经围过来了。”


    正如他所说,身边很快被几个壮汉清空,健硕的身躯犹如铜墙铁壁,挡住他们的去路。前方,诺邦腆着肚子姗姗来迟,用眼缝扫视两人:


    “就是你们,欺负我家佣人?”


    “少血口喷人,到底谁欺负谁!”骆知舟朝前一步,色厉内荏地说,“你那个看门的满嘴谎话,你还敢信?”


    “是不是谎话,我自有分辨。”


    诺邦当然清楚家丁的转述必定掺杂了不少主观色彩,但看人反应,大致情况不会有错。


    他不在意下人是不是仗着他的名声在外胡作非为,但,他看向那个戴面具的,对方当众要挟他的家佣,即便报上诺邦的名号也不管用,狠狠落了他的面子,让他感到十分丢脸。


    “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护短。你们打了我的人,就相当于打了我,这事儿传出去,我诺邦还怎么见人?”


    “那你想怎样?”


    骆知舟边说,边用余光寻找着逃跑的空隙。


    可惜围住他们的人显然很有经验,没有半点破绽,让他不禁捏了把冷汗。


    他清楚恩人很强……但,再怎么强,也才和他差不多大。收拾一个没用的家丁绰绰有余,面对这么多训练有素的随从,双拳难敌四手,到底该怎么办?


    “很简单,看你年纪不大,跪下来向我磕头道歉,也就过去了。”


    诺邦扬了扬下巴,又看向时冕,“至于这个戴面具的,是你动的手吧?”


    “是我。”时冕点一点头。


    他一副并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态度,令诺邦愈发火大。


    “他是为了救我才那么干的,有什么冲我来!”骆知舟看出这个胖子的怒气,生怕事态继续升级,那就当真走不掉了,咬牙抢话道,“下跪磕头道歉是吧?好,我道歉,你说话算话!”


    他捏了捏拳头,深吸口气,按捺住内心的屈辱,双膝一软——


    没跪下去,被时冕提拉了起来。


    “恩人!”骆知舟急得眼睛都红了,他知道以黑袍人的骄傲,肯定不会向这家伙妥协,他来还不行吗?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他而起啊!


    “刚刚不还为了尊严宁死不从,死活不肯去做检测吗?”时冕看着他,神色稍稍柔和,“这种家伙,不值得你这么做。”


    “哈哈!好!够狂妄!”诺邦气极反笑,“我在茉莉大道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敢当面忤逆我的人!来,让我瞧瞧,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区区一个四阶治疗师……”


    时冕也笑了,冷笑,他也很久没见过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的人了。


    环顾一圈,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动作又蓦地僵住。


    ……以他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里边没几个能过手的货色,毕竟只是个四阶治疗师的追随者。


    但他不确定,光是现在,克制住心底嗜血的冲动就很勉强了,真的动起手来,他能忍耐吗?


    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不想再重复一遍,尤其这里还有骆知舟。


    一道比任何人都鲜美的大餐……万一失控,他岂不是要把对方也误杀了?


    这么想着,时冕放下准备召出匕首的手,决定采用另一种办法。


    他在颈项上摸了摸,摘下一块吊牌,看也不看地扔到对面脸上:“那就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


    诺邦被吊牌砸了个正着,横肉一阵乱抖,气的。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突然听到身旁随从颤巍巍的声音:“诺、诺邦大人,那是……”


    “银曜军团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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