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烬背对着孟长阙,负手立于窗前,明黄色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郁。他没有催促,但无形的威压让太医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官服。
“禀陛下,云嫔娘娘尺脉微弱,涩而迟,难以有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贺兰烬负在身后的手,指节猛地攥紧,骨节泛出用力的白色。一股混杂着震惊,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刺痛感,猛攫住了他的心脏。
明明不想让她有孕的是他。
那一碗碗避子汤,是他下的旨。
他从未想过让她生下孩子,让太后一党如意。
可为什么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心会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一下,泛起一种空落落的难过。
这情绪来的汹涌而陌生,让他心烦意乱。
孟太医久久未听到回应,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几乎要将他逼疯。他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匍匐在地,问出了那个决定云栀命运的问题:“陛下,是否要调理?”
贺兰烬依旧沉默着。
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层叠的东缺,眼神复杂难辨。脑海中闪过她方才呕吐时苍白的脸,闪过她昨夜在她身下意乱情迷的模样,也闪过她清晨平静喝下避子汤时那平静的姿态……
坐在返回自己宫苑的步辇上,尽管身体依旧疲惫虚弱,腹中因那两碗汤药还有些隐隐不适,但云栀的心境,却与过去截然不同,甚至感到一种近乎残忍的轻松。
虽然孟太医说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可不用想也知道,两种相斥的药服用久了,身体总会承受不住。
若是因此不能生育,反倒如她所愿。
或许,她可以更大胆一些。
想起先前通过采买太监江德全,将自己的一些画作带出宫去,托人售卖,换些银钱。她何不把自己的赏赐,那些华而不实的衣裳首饰,绫罗绸缎,与其放在库房里积灰,不如尽数倒卖出去,换成实实在在,能握在手里的金银。虽然价格会被压榨,但积少成多,将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有了银钱,她便可以托个可靠的人,想办法将大部分银钱悄悄带出宫,送去给卿阳。如此一来,卿阳在北疆也不至于太难过。
*
贺兰烬亲自为云栀清理的消息传到寿康宫的时候,皇后正在寿康宫向太后请安。
听到这个消息,皇后心绪难宁,指尖死绞着帕子,连指节都泛了白。太后将她这副失态尽收眼底,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好了,收起你那点小家子气。”太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如今这般局面,不正是你我所愿吗?”
她慢斯条理地拨弄着茶盏,语气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笃定:“皇帝肯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便是真正将她放在了心上。只要她心想着我们,日后一旦诞下皇嗣,我们将其养在膝下,你这皇后的地位,还有谁能动摇?中宫有了嫡子,哪怕是名义上的,便是铁打的江山。”
太后描绘的蓝图看似美好,但皇后此刻心中却充满了更大的疑虑和不安。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盘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母后,儿臣有一事不明,父亲传来消息,您……您为何示意儿臣的父亲在边境退守,甚至故意让出一条通路,任由戎卢兵马长驱直入,攻打北疆?这岂不是养虎为患?”
皇后虽然身处后宫,但也知道北疆防线的重要性。如此行为,无异于通敌卖国!更何况,她只是想要有个嫡子,以稳固她皇后的地位,她可不想面临千疮百孔的江山。
太后闻言,脸上那抹从容的笑意瞬间收敛,眼神变得深沉,他冷冷地瞥了皇后一眼,那目光让皇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懂什么?”太后的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北疆苦寒,手僵拥兵自重依旧,早已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借着敌人的刀,替皇帝除掉这些不听话的钉子,顺便让朝廷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文官们,也尝尝战火临近的滋味。”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只有外患当前,皇帝才会更需要倚重我们这些‘自己人’。先前为了同哀家作对,皇帝过于重视汉家那些文臣。若此次北疆受击,你猜皇帝会不会命你父亲前去支援?用北疆的些许损失,换来回鹘地位的永固,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皇后听得心惊肉跳,她万万没想到,太后的谋划竟然如此深远狠辣,不惜以边境百姓和将士的安危为代价,来换取权力的稳固!
“可是母后,万一敌军势大,控制不住……”皇后声音发颤。
“呵,”太后冷笑一声,“放心,你父亲自有分寸,不过是借道让他们打个透真,消耗北疆守军的实力。待到两败俱伤之时,你父亲再以雷霆之势,既能收复失地,又能立下不世之功,届时……这朝廷上下,还有谁敢轻瞧了回鹘?”
皇后看着太后那智珠在握,却冰冷无情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若父亲退守一事被皇帝发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卷入的不仅仅是一场后宫争宠,更是一场以江山社稷为棋盘的豪赌。
她有些庆幸当初父亲的选择,若不是父亲一番筹谋,此刻随南淮王禁守皇陵的怕是自己了。
北疆一事,牵扯到父亲安危,所以,皇后格外关注前朝上的动态。
就在她稍稍放松的时候,前朝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道圣旨震惊朝野,命靖安王贺兰翳任都督中外诸军事。
表面上看,这是天大的恩宠。然而,稍微了解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这都督中外诸军事早已是虚衔,并无实权,不过是安置勋贵元老的闲职而已。
贺兰翳,谁人不知是先帝幼子,皇帝最为疼爱的弟弟。自幼聪慧,曾一度在先帝面前颇为得脸,虽无储位之争,但太后对其的疼爱,朝臣也皆看在有眼里。皇帝登基后,对这个弟弟也算宽厚优待。
可如今,这道圣旨,分明是明升暗降,彻底将靖安王排除在了权力核心之外,圈禁了华丽的牢笼之中。
加之,听闻皇帝斥责了靖安王,这道圣旨倒成了兄弟二人关系破裂的象征。
回想起皇帝另外两位兄弟的下场,满朝文武不由得心惊胆寒,冷汗涔涔。
这位帝王,平日里虽深沉难测,但对待兄弟,尤其是靖安王,总还留有一丝情面。可如今,连这最后一丝情面也撕破了。
皇后心中唏嘘不已,皇帝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容不下,若叫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主动为戎卢兵马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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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回鹘都要遭遇一场劫难。
自那道将贺兰翳明升暗降的圣旨下达后,贺兰烬的御案上的奏折果然肉眼可见地增多了不少。其中相当一部分,或委婉或直接,皆为贺兰翳陈情说话,试图缓和兄弟二人之间骤然紧张的关系。
然而,贺兰烬批阅这些奏章时,面上竟无一丝波澜,既无被触怒的戾气,也无丝毫动摇的迹象。他只是平静地浏览,然后用朱笔写下”已阅“、”知道了“之类的批语,态度莫测高深,让那些上书的大臣心中更加七上八下,摸不清圣意究竟如何。
也正是在这前朝暗流涌动之际,后宫之中,云栀开始了她的行动。
她寻来了与最好贵妃生前所穿一模一样的常服款式,连衣料的花色,滚边的纹路都分毫不差。梳起了昭贵妃最爱的发髻,描摹着昭贵妃惯用的眉形与唇妆,甚至刻意模仿昭贵妃说话的语气,一颦一笑,皆力求与昭贵妃毫无差异。
当她以这样一副姿态出现在皇帝面前时,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贺兰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神中的恍惚愈发明显。
这是自她入宫以来,第二次主动来寻他。
视线扫过云栀,云栀手中提着食盒,她身后的红袖则抱着一架古琴。
云栀将食盒里温着的汤羹轻轻端出,捧到御案前,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主子,您批了一天的折子了,龙体要紧,歇息片刻,喝些汤吧。”
她的姿态温婉体贴,俨然一位尽心侍奉的宠妃。
然而,贺兰烬的视线越过她,落在了红袖怀中小心翼翼抱着的古琴上。那琴被锦缎包裹,只露出古朴的一角,却足以让贺兰烬的目光微微一顿。
他心中了然。
这碗汤,不过是开场。
她此次前来,另有目的。
贺兰烬没有点破,只是从善如流地接过她手中的汤盏,执起汤匙,浅饮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喝着汤,仿佛真的只是在享受这片刻的休憩。他在等着她开口,等着她自己解开温柔面纱下的真实意图。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汤匙偶尔碰触盏壁的细微声响。
云栀站在一旁,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将话题引到那架古琴上。
一碗温热的汤羹饮尽,云栀适时上前,姿态恭顺又带着一丝亲昵,取出袖中柔软的丝帕,轻柔地为皇帝擦拭唇角并不存在的汤汁。
随着她俯身的动作,一缕幽微而独特的香软香气,不可避免地萦绕而至,扑入贺兰烬的鼻息。
这香气……!
贺兰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握上了她正在为他擦拭嘴角的那只手腕。
动作并不重,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仿佛想要确认什么。
他的指尖温热,力道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云栀擦拭的动作瞬间僵住。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缕,一触即发的暧昧。
贺兰烬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目光如同锁链,牢牢地锁住她,仿佛要通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灵魂深处,究竟藏着几分真,几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