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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迹部

作者:汐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迹部家的生意做得很大,经营领域涉猎广泛,近些年也在尝试向国外市场开拓。


    即将升上国二的迹部景吾学业社团家族事业都没落下,成功竞选上冰帝网球部副部长的同时,也在母亲的指示下,接手了一个莫桑比克援建项目的合作洽谈。


    这个项目还涉及到国内第三方公司,援建的建设工作需要由他们完成,迹部财团在其间起到牵线搭桥的作用,但建设完成后,根据协议,迹部财团旗下的各种品牌和生产线能够进驻当地。


    既提高当地就业率与经济活力,又能扩大迹部集团的商业版图和影响力,对于他们和那边都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唯一麻烦的在于莫桑比克当地地质环境特殊、基础设施几乎空白,建设难度极大,综合考量下来国内目前只有BA公司旗下的一支建设团队能够胜任这个任务。


    母亲能放心将这个任务交给他,是因为他们给到的价格对于BA公司也极有吸引力,但考虑到项目本身的难度,BA公司还是将决定权交由建设团队的负责人定夺。


    川流不息的人群,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交相闪烁,热闹的东京都市在夜间更显出炫彩夺目的不真切感,喧嚣与安静交错,灯光流转间,将写字楼前玻璃窗中他的倒影都衬得模糊而虚幻。


    迹部景吾刚刚从公司出来,打电话让司机先不用来接自己,就顺着这条繁华的商业街往下走。


    他对这片不算陌生,但多是在私家车上经过,倒不曾如此真切地感知这里。


    只是此时的迹部却也没有太多欣赏的心情。


    建设团队的负责人常年在海外接触类似项目,接下这单的丰厚报酬甚至更比从前,他一时想不到对方犹豫的理由,也不知从何入手。


    合作要的是诚心。


    迹部景吾想起母亲的话,在心中如是告诫自己,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拐过街角,他停在斑马线前,望着人行横道对面的红绿灯兀自出神。


    耳边忽然“轰”的炸响!


    整个喧嚣而井然有序的街道骤然被这意外撕开个巨大的缺口,陷入失序的混乱中。


    碰撞声、轮胎急速摩擦地面的刺耳刮响。


    相撞后被甩飞的车辆猛然撞上路边的护栏,地基质量兴许偷工减料的护栏钢管被巨大冲击力击飞出去,尾部尖锐的几道金属冷光急速射向路旁安静等待的行人。


    尖鸣撕裂了短暂的静止,人群蚁潮般慌乱闪避后撤。


    站在最外围的迹部几乎是被人流挤到绿化带上的,等到重新站稳后,他打眼瞧去,才注意到站在最前面的应该是对母女。


    她们的位置太靠前,以至于在人流中难以向后闪躲,但飞驰而来的其中一根钢管,赫然指向女生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那母亲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将女儿扑倒在地,她却迟了半步,被犀利钢管洞穿了身体。


    刹那间,行人哗然。


    只有淌了满地的鲜血和远处燃起火光的车辆昭示着发生了什么。


    他听到周围有人颤着声音在拨打急救电话。


    “喂,是医院吗?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地址是……”


    迹部张了张唇,深蓝色瞳孔倒映出喧嚣的人群和冲天的火光,手臂磕到地面的划痕传来不算明显的疼痛感,但他却顾不上这个,目视前方,心神震颤。


    他不曾想到自己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如此近距离接触死亡。


    明明脚步冻住般僵硬,但心脏跳动的频率却高到吓人,仿佛转瞬就要跃出胸腔。


    迹部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离开了躯壳,在天空盘旋看着眼前这场荒诞的闹剧。


    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汽油味和烧焦味,将思绪拉扯拽回眼前的现实。


    他愣了三秒,意识到发生什么后,忽觉一股热血自胸腔涌上大脑,下意识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中的联系对象拨通。


    忙音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恭敬问道:“少爷要回家了吗?”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沉沉混入污浊空气中,却用置身事外般的轻松口吻,对着那头的管家说道:


    “我这里发生了车祸,你让……”


    距离这个区域最近的附属医院医疗资源堪称优越,但也正因此,救护车资源相当紧张,本来他们收购医院后已经注入资金,新采购的车辆下个月就能到位,但那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恰好医院那边因为迹部家成为大股东,为上任大股东长期保留的两辆空置救护车也顺势被他们拥有。


    有钱人多有专门的医院,用救护车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嗤笑对方“有这搞特权的功夫,却不愿多增加几辆救护车”,没想到有天这回旋镖也会转回自己身上。


    挂断电话,迹部浑身凝滞的血液似乎重新恢复了流动,他迈开脚步,越走越快,拨开星子般散落的人群,跑到那对母女的身边。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流了满地的鲜血几乎都来自倒地的女儿磕到的头部,而被钢管洞穿的母亲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迹部顿住脚步,呼吸急促几分,他勉强自己找回理智,弯下身子,试图唤醒昏迷过去的女儿的意识。


    “你还好吗……”


    昏昏沉沉的女生应该听到了他的话,挣扎着掀开眼皮,雾蒙蒙的眸却如失去焦距般茫然迷离,湿热猩红的血液从她额头往下淌,流到眼睑,铁锈味糊了视线,将黑色的世界笼上血腥味。


    她目光涣散,缓慢地眨了眨眼,待发现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眼前的黑暗时,顾不上满手摸到的粘腻触感,尝试着握住母亲的手,指尖却只触到逐渐流失的体温。


    “妈……妈妈……”


    喉咙发出的声音沙哑,起先是试探的、亲近的呼唤,直到几次呼唤得不到回应后,逐渐变成愈发颤抖的泣音。


    从她眼尾不断溢出的不知是血还是泪,混合着大颗大颗往下坠,脸上也浸染着无数血液。


    确认了暂时安全的行人三三两两围上来,悉悉索索的讨论声让身处其中的迹部从脊背到身体阵阵发冷。


    在慌乱嘈杂中,他只能呼喊着让周围人保持安静,又按住女生发颤的肩膀,避免她因为看不清碰伤身上的母亲。


    迹部竭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冷静,试图传递给她微不足道的力量。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误以为迹部受了伤的管家给医院打过电话后,救护车来得很快。


    相撞的两辆轿车司机及乘客无一生还,只有几名被护栏误伤的行人,通通都上了救护车。


    简单处理过伤口后,迹部听到管家向自己转述医生的说辞。


    “轻伤的行人包扎后很快就能出院,那个女生经过初步检查,医生判断是脑部震荡引发的牵拉,造成视神经功能暂时性受损,修养几天就能恢复正常视觉。幸亏及时赶到进行救治,再迟上一些可能就会造成不可逆的视力损伤。”


    迹部景吾没有吭声,短暂的沉默后,他出声问道:“那位母亲呢?”


    应该不是错觉,迹部注意到管家波澜不惊的神情停顿了片刻,像是迟疑着如何回复,好一会才道:“目前还在抢救中,但医生说……凶多吉少。”


    心陡然沉了下去。


    迹部倏忽阖上眼,又看到混合着血液的泪水在眼前蜿蜒开来。


    夹杂着人群的絮语和女生沙哑的声音,在耳侧织成嗡鸣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钝响。


    那种生死之际的患得患失感与眩晕的失重感袭卷漫灌,不断拽着他往下陷落。


    迹部手攥成拳,又忽而脱力般松开,他大脑空白,好半晌才慢慢站起了身。


    “少爷,你已经尽力了。”


    管家安慰的话语响在身后,迹部将手放上门把手,眉眼垂落,下颌绷紧成棱角分明的曲线,牵强扯了扯唇角,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他静静伫立了几息,才缓声道:


    “松田爷爷,我知道了——”


    “我只是,想去看看。”


    管家没再出声,目送着他离开。


    迹部景吾走到手术室门口,在等待的少女旁边坐下。


    女生头上的伤口已经涂药包扎好了,视线仍无法聚焦,但维持着某种奇异的沉静。


    灯光落在她浸了血的银色长发上,缄默坐在椅子上的背影,仿若一尊凝固的蜡像。


    她终于察觉到他在旁边坐下,微微偏头转向他。


    因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唇瓣翕张,喑哑的声调顿了几次,才拼凑成不成句的音节。


    “……谢谢。”


    迹部正想回应,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灯牌却忽闪了两下,由红转暗。


    手术室大门被砰然打开。


    呼啦啦走出很多人,医生、护士,推着病床上的人。


    这动静让原本安静坐着的女生猛地站了起来,动作急切到她险些趔趄,她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直直望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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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方向。


    医生也知道她暂时看不见,于是沉重叹了口气,道:“家属准备好同病人告别吧。”


    迹部仿佛看到那尊蜡像在叹息声中融化了。


    但她很快又强打起精神,把自己拼起来,在护士的搀扶下踉跄跟到病房。


    迹部鬼使神差地也走到病房门口。


    从眼前突发意外起,他心头就沉甸甸的,压着块大石。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


    可能是死亡的威胁离自己太近带来的冲击,也可能是见证数条生命在眼前消逝的怅惘。


    但理智告诉他,到这里就足够了。


    突如其来的车祸,恰好有条件能帮上忙的助人为乐——


    正如松田爷爷所说,哪怕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他已经尽力了。


    想明白这点的迹部景吾不愿打扰母女的最后交谈,正要离开,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停在身前。


    迹部微微蹙眉,抬眼看向来人,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诧异睁大了眼,而后不知想到什么,神色苍白了几分。


    “雾岛先生……”


    接到电话从公司赶来的雾岛中矢风尘仆仆,瞧上去比迹部印象中的模样沧桑了好几岁。


    他已经听医生说了两人的情况,也知道正是迹部景吾的原因,女儿的眼睛才不至于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虽然他认为对方会出手相助有可能是……


    但此刻并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份情他们承认。


    雾岛中矢朝迹部深深鞠了一躬,低沉嗓音带着十足的认真慎重:“感谢您出手相助。”


    “和贵公司的合作,我应下了。”


    “容我先失陪。”


    说罢,雾岛中矢顾不得同他寒暄,已经急匆匆推开半掩的病房门,上前揽住女儿,同她一起等待床上人的醒来。


    错愕,恍惚,不可置信。


    迷茫与——


    痛苦。


    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迹部景吾僵立在原地。


    双足在病房前那寸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扎了根,动弹不了半分。


    他停了半秒,视线倏然落到病房中女生的身上。


    她在父亲的怀中没有言语,攥着母亲的手握得很紧很紧,仿佛这样就能牵住对方的心神,让她多眷恋这个人世间哪怕一分一秒。


    显示着心电频率的机器仍在“滴滴”运转,成为死寂病房中仅有的声音。


    迹部不知道女生听到了多少。


    很奇怪,也很可笑。


    他之前分明很想达成这份合作,哪怕算是阴差阳错的出手相助最终实现了目的,按理来说他应该……


    他应该有成就感。


    在大局面前,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达成结果似乎不重要,可是——


    少年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尊心如同丝线,缠绕成密集的网,把他困在名为道德的囚笼中,囚笼生出荆棘,动辄刺疼,让他扎了满手的鲜血。


    那句没来得及回应的道谢,会被误以为是动机不纯的心虚吗?


    他想说出口,想解释。


    想说他对合作对象雾岛先生家庭情况的背调,只到对方几年前与前妻离婚,女儿由妻子抚养就停止了,想说散步与遇到突发事件完全是意外,打电话之前他也不知道她们的身份……


    虽然这一切巧合到几乎难以用常理来解释。


    迹部景吾并不是会任由误会滋长而不沟通的性格。


    他深吸口气,右手已经扶上了门框,却看到病房里,女生的眸子因为母亲的醒来氤氲开希冀的光。


    迹部忽然松开了手,后退,迈步离开。


    没关系,会有机会的。


    他对自己说。


    只是后来的葬礼上,他代表财团参加,女生也没有出现。


    而雾岛先生对他说,希望迹部不要主动去接触女儿,避免她想起悲伤的回忆。


    雾岛先生说起这话的时候,神情哀戚黯然。


    迹部直觉其中另有隐情,但出于礼仪,他没有探究。


    “好。”


    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这位父亲的请求。


    与此同时,迹部在心里对自己说。


    罢了,比起生死大事,他关注的理由实在渺小得不值一提。


    反正——


    她大抵不会记得他。


    也最好不要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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