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不知颠簸了多久,只有身下永不停歇的晃动与车外单调的马蹄声提醒着时间仍在流逝。
我重新踏进了毓金宫高耸的宫门。
时节已从盛夏转入深秋,宫道两旁,高大的银杏树一片耀目的金黄,落叶再一次铺了厚厚一层。
我没有被带回曾经居住了数十年的长乐宫正殿。
押送的侍卫沉默地引着我,穿过一道道熟悉的宫门,走向越来越偏僻的角落。最终,停在一处宫苑前。庭中杂草丛生,几乎没过小腿,正殿的门窗多有破损,糊窗的纸已然破烂。
押送的侍卫将我送入殿内,便沉默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那扇破门。
随后,两名年逾五旬的老宫女蹒跚着走了进来,对我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开始打扫角落里相对干净的一小块地方。
一名面生的太监站在荒草萋萋的庭院中,用他尖细的嗓音,宣读了谢清裕对我最终的判决:
“废后景氏,秉性乖戾,言行疯悖,诅咒君上,诽谤宫廷,大逆不道,实不堪母仪天下,着即废为庶人,收回皇后册宝、金印,一应待遇皆免。幽禁思过,非诏不得出,亦不得任何人探视,钦此。”
太监念完,示意小黄门将一套粗布衣裙放在门口的石阶上,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方被世界遗忘的天地。
我站在荒芜的庭院中央,身上还是那件从江南穿回、早已皱污不堪的明黄凤袍,头顶空落落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多少被羞辱的感觉。
庶人景氏。
终于,我不再是皇后景氏,不再是娴妃景氏,不再是辅国公府嫡女景姑娘。
我只是景羲和,一个被剥夺了所有身份、所有牵连,只剩下生命本身的人。
我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谢清裕,你可知,你这道废后诏书,竟是你这半生予我的所有“恩赐”里,最合我心意的一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无声无息地滑过。
深秋的风一天冷过一天,庭中的荒草彻底枯黄,那两名宫女每日按时送来粗陋的饭食,多半是些冷硬的馍馍,不见油星的菜汤,偶尔有一小碟咸菜。
她们也会浆洗我换下的粗布衣裙,其余大部分时间,她们便蜷缩在唯一一间还算完整的耳房里,围着一个小炭盆,几乎不与我交谈。
谢琪,我的儿子,果然未曾来过。
意料之中。
那孩子本就不是足够聪明灵透的性子。
也好,我想。
这样也好,他不够机敏,却也因此少了许多野心与痛苦,何苦再让他来目睹母亲不堪的终局,徒增他的伤心?
就让他安安稳稳地做他的闲散宗室吧,忘了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
每日清晨被冻醒,用冰凉的井水洗漱,用过简薄的早膳后,我便搬一把吱呀作响的旧竹椅,坐到唯一一段尚能遮蔽些风雨的廊檐下。
然后便是看天。
看流云如何被看不见的风撕扯着,看鸟雀振翅划过那片被宫墙切割的蓝色,那么自由,那么轻盈,转瞬便消失在高墙之外,去往我永远无法知晓的远方。
晌午前后,阳光会稍微暖和一些,斜斜地照进廊下一点点。我会在那一点点可怜的暖意里多坐一会儿,闭上眼睛,直到寒意重新从四面八方漫上来,渗透我单薄的衣衫。
午后,我有时会靠着墙壁小憩片刻,没有梦,或者说,记不住任何梦。
醒来,依旧是看天。
没有书,没有琴,没有笔墨。
没有任何可以消遣、可以寄托、可以让我暂时逃离无边空虚的物件。
可阴差阳错地,谢清裕也给了我一样东西——最纯粹的、不被任何外物占据的、只属于时间本身的时间。
在这与世隔绝的角落里,在日复一日仰望同一片四方形天空的空白里,我开始不可抑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望自己的一生,像翻阅一本早已知道结局的话本子。
我这一生,实在不是一本很有趣的话本子。
开篇有些惊心动魄的悬念——没落家族的嫡女,肩负重任,踏入王府深宅,中段充斥着你来我往的算计、短暂结盟与长久的孤军奋战,情节跌宕,却也难免冗长乏味。
而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无声的空白,是深夜里独自咀嚼的恐惧,是许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已失去意义的话语,是无数个看似平常却藏着转折的瞬间。
我想起了昭平二十五年的春天,想起了那个站在辅国公府日渐倾颓的庭院里,看着红绸妆点门楣,心中却暗藏着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野心的少女。
那时,我多么渴望啊,渴望能在未来某日,当裕王继位后成为后妃,一步一步向上爬,获得掌控自己与家族命运的力量。
我多么渴望,能在那些权威的史书卷册上,留下属于景羲和的一笔。
我不甘心只做侧妃景氏,不甘心像姑母宁太嫔那样,悄无声息地病故,连一个完整的名字都留不下。
我想要权力,想要地位,想要被看见,被记住,想要向所有人证明,景家的女儿,不是只能被牺牲、被遗忘、被历史轻轻抹去的尘埃。
这渴望如此强烈,支撑着我走过在裕王府如履薄冰的初期,走过在毓金宫明争暗斗的岁月,走过身居后位却如临深渊的每一天。
可如今,当真正走到生命的尽头,坐在这荒芜的廊下,回望来路时,我忽然发现,那个曾经如此炽热、如此执着的渴望,竟变得如此苍白可笑。
史书究竟是什么?
是胜利者为自己竖立的丰碑,是权力者精心涂抹的粉饰,是无数鲜活血肉、爱恨情仇被碾碎后,重新按照统治者需要捏合而成的泥塑。
史书里的孝贤皇后盛氏,会记载她在楚瑛生产那夜宣判保小时,眼底深处的惊涛骇浪吗?会记载她独自跪在佛堂前,长久地望着袅袅青烟,内心被君命与良知撕扯得鲜血淋漓的绝望吗?会记载她在江南行宫生命最后时刻,无法言说的悲凉与幻灭吗?
不。
史书只会写下:“盛氏望舒,出身显赫,性端谨,柔嘉维则,淑德含章。册立为后,抚育嫡子,慈爱宫闱,堪称典范。随驾南巡,薨于行在,帝深恸之,罢朝数日,哀荣备至。”
她成了一个完美又扁平的符号,成了一个符合所有正统价值观的典范。
真正的盛望舒,她的挣扎,她的痛苦,她的温柔与坚韧,她的身不由己与最终的心死,全都消失在寥寥数语的盖棺定论里。
那么,慧贤皇贵妃慕容氏呢,史书工笔,又会如何描绘她?
会留下几分慕容舜华烈火般的模样?会记载她北境将门女的英姿飒爽,纵马驰骋的飞扬,或是记载她爱憎分明、毫不掩饰的性情,记载她对谢清裕炽热到有些天真的独占欲么?
还是只会轻描淡写地提及她“性敏慧,得圣心”,或许再加上一句“颇娇纵”,最终以早薨”作为结局?
她鲜明热烈的一生,她的骄傲与脆弱,她的真心与不甘,她从家族显赫到最终鸟尽弓藏的凄凉,都将在这千篇一律的叙事中褪色失真,化为一个模糊的谥号。
那么,景羲和呢?
如果史官提及我这个被废黜的继后,又会写下怎样的字句?
“景氏,辅国公女。初为裕王侧妃,继立为后。性严毅,御下颇严。晚年言行疯悖,诅咒君上,大不敬。帝废之为庶人,幽禁,卒。”
我的挣扎,从渴望权力到看透权力虚无的清醒;
我的妥协,在家族利益与后宫生存之间的无数次权衡;
我的反抗,在江南夜宴上耗尽生命力的爆发;
我与兰殊三十年相知相惜的珍贵情谊;
我对沉璧最后那点超越立场的悲悯;
我对琪儿未曾好好表达的愧疚与爱;
我对谢清裕,从最初的敬畏惶恐,到后来的冷静利用,再到最终的彻底看透、心死、决裂……
这条漫长而曲折的心路,所有构成景羲和这个独一无二个体的经历与情感,都将被无情地抹去,浓缩成一段干瘪的记述。
既然史书留不住真实,既然被记住的从来都只是被权力修剪过的幻影,那我景羲和,穷尽半生,汲汲营营,甚至不惜扭曲本心所追求的青史留名,究竟有何意义?
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场空。
我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破败的宫墙,投向了更渺远的地方。
史书留不住我们这些人真实的模样,那这深宫、这世道,我们为之争斗一生、困守一生的所谓天朝上国,又能真正留住什么呢?
思绪飘忽,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西洋使团初次踏入毓金宫时的情景。
那些金发碧眼的夷人,带来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奇巧之物。
那个随行的、会说几句生硬官话的传教士,在试图解释他们带来的书籍时,曾提到过一个概念,当时无人深究,甚至觉得荒谬。
可那几个拗口的音节,却不知为何,悄悄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此刻,它们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伴随广袤无垠的海洋,那些形状奇特的陆地,那些迥异于大荣的国名。
我们这引以为傲的煌煌天朝,固守祖制,以礼教为纲,将女子紧紧束缚于闺阁庭园,将来有一天,也会被迫打开国门,看到那片更广阔的世界吗?
会不会也有一天,大荣的女子,不再被禁锢于深深庭院,她们的才智不再被局限于女红中馈、争宠固权,而是可以像男子一样,自由地读书明理,行游四方,或悬壶济世,或著书立说,尽情释放在天地之间,实现自己的价值?
那些如花似玉、被家族精心培养、只为送入宫门博取君王一笑的姑娘,她们本可以拥有怎样不同的人生?
她们当中,或许有人能成为流芳百世的诗人,有人能成为妙手丹青的画师,有人能成为仁心仁术的医者,而不是在最好的年华,凋零在锦绣囹圄之内,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和虚无的位份,争斗得你死我活,最终要么心死如灰,要么身死灯灭。
我想起了沉香,那个从辅国公府便跟着我,陪伴我走过王府、踏入深宫、历经荣辱浮沉、最终被我狠心寻了由头远远送走的姑娘。
我们名为主仆,实则在这吃人的地方相依为命了半生。
她见过我最风光得意的时刻,也陪着我跌入最泥泞不堪的深渊,她知晓我许多不为人知的脆弱与秘密,却始终守口如瓶,用她自己的方式忠诚地守护着我。
如果……
如果真有那样光明的、不一样的世道,沉香和我,或许可以坐在同一张桌前,泡一壶清茶,像朋友一样,平等地、自在地谈天说地。她不必自称奴婢,我也不再是娘娘。我们可以分享彼此的见闻,倾诉各自的悲喜,没有与生俱来的尊卑之别,没有无法逾越的主仆鸿沟……
那样的世界,该是什么模样?
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被这个想象轻轻触动了,泛起一丝细微的暖意,随即又被更深的寂寥淹没。
可惜,我看不到了。
我的人生,从昭平二十五年春天踏入裕王府侧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捆死在这四方高墙之内,与这僵死的制度、与谢清裕、与景家、与后宫无数女子的悲剧命运牢牢绑定,直至消亡。
兰殊看不到了,沉璧看不到了,望舒、舜华、云歌、秋棠……我们都看不到了。
我们这一代人,都被这座华丽的坟墓吞噬了。
我停止了对“如果”的遥想,太奢侈也太残忍,我一点也不想再想下去了。
我开始盘点自己这一生,还有何亏欠,有何未了。
对谢清裕,对皇后这份职责,我扪心自问,并无亏欠。
初入王府,我谨小慎微,周全礼数,未曾行差踏错;晋为娴妃,我协理六宫,殚精竭虑,力求处事公允,平衡各方;继立为后,我打理内务,竭力维持后宫不乱,未曾因私废公,也未曾刻意打压任何人。
我用我的才智、心血与谨小慎微,换取了景家在我为后最初那几年里,实实在在的喘息之机,也换取了谢清裕曾一度给予的看重与信任。
我们之间,始于利益捆绑,终于彻底决裂。
但中间那些年,我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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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妃嫔、一个皇后应尽的本分,甚至比大多数人做得更周全。他给予的地位与那点有限的信任,我也用我的劳心劳力偿还了。
两清了。
对景家,那份所谓的养育之恩,在我呕心沥血为家族谋取利益、在我刚刚登上后位那几年为他们铺路搭桥、争取荫封时,早已连本带利地还清了。
他们后来的贪婪索取、在我隐约失势时的冷漠与逼迫,早已斩断了最后那点稀薄的血缘情分。
我也不欠他们的了。
然而……
心口某处,依旧沉沉地坠着,无法释然。
清冷如空谷幽兰、最终却因为与我相交、因为这不公的世道、凄然病逝在冷宫偏殿的兰殊。
我没能护住她。
当钦天监荒诞的判词落下,当谢清裕的猜忌与冷漠袭来,我未能更有力地为她辩驳,未能更早地将她送离这是非之地。
我眼睁睁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看着她在我怀中变得冰冷,这份愧疚伴随了我之后的每一个日夜,此生难偿。
还有琪儿,我唯一的骨血,那个不够聪颖敏锐、却也曾全心全意依赖我、用稚嫩的声音唤我母后的孩子。
我给了他生命,却未能给他足够纯粹、毫无保留的母爱。
我的心思,太多被前朝后宫的波谲云诡占据,被权力争斗的算计消耗,被对谢清裕日益增长的失望与恨意侵蚀。
我未能为他谋一个真正安稳无忧,远离这些肮脏算计的未来,甚至,因我最后那场决绝的反抗,连累他失去了探望母亲的资格。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还有……对谁呢?
目光回转,最终,落在了自己这双布皱纹的手上。
对你自己啊,景羲和。
对那个十六岁入府时,心底还对诗书世界、对山水之志怀有隐秘向往的少女;对那个在裕王府后花园与兰殊品茗谈诗、感受到短暂心灵自由的女子;对那个在西洋使团带来的新奇世界图景前,心头曾掠过对广阔天地本能悸动的灵魂。
你把她弄丢了太久。
你让她困在娴妃、皇后的沉重枷锁里,让她为了家族的责任、为了那虚妄的青史留名、为了在后宫生存下去,而不断妥协、扭曲、压抑,甚至渐渐遗忘了最初或许拥有不同可能的自己。
你愧对的,是那个原本可能拥有另一种人生的景羲和。
对兰殊和琪儿的愧,此生已无法弥补,但对自己的愧,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是时候了。
该还的债已还清,该尽的责已尽完,该道的歉无处可道,该做的了断,在江南行宫那场燃烧生命的爆发中,已然做完。
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
深秋的某一天,天色和往常一样,是毫无希望的铅灰色。
我平静地用过早膳,走向屋内唯一还算完整的、落满灰尘的博古架,架上空空如也,只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套最普通的青瓷茶具,大约是被前任主人遗漏,后来负责清理此处的人觉得不值一提,未曾收走。
我伸出手,然后用力向下一扫。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响彻死寂的宫殿,我迅速蹲下身,捡起了其中一片,藏在袖口。瓷片边缘锋利,割破了我的指尖,一点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我却感觉不到疼。
廊下的嬷嬷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到满地碎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没有看她们,转身缓缓走向窗边坐下,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然后抬起右手,瓷片锋利的边缘,对准了左手手腕上微微搏动着的青色脉络。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没有悲壮,也没有留恋。
只有一种虔诚的平静和安宁。
瓷片划下。
尖锐的刺痛传来,随即,是温热的液体涌出的感觉。
我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汩汩流淌的红色,迅速而坚决地抽离我这具承载了太多疲惫、痛苦、挣扎与失望的躯壳。
视线开始模糊、旋转。
耳畔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两个老宫女终于反应过来的、变了调的惊呼,她们慌乱的、踉跄的脚步声,都变得缥缈而不真实。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瞬,眼前并未闪现漫长一生的走马灯,也未曾浮现任何故人的面容,无论是兰殊沉静的眼,琪儿稚嫩的脸,还是谢清裕震怒的神情。
出乎意料地,我看到的,竟是许多年前,西洋使团初入毓金宫觐见时的场景。
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混合的感觉,一种遥远而模糊的震撼。
那时并未完全理解,但那几个拗口的音节,却莫名深深地刻在我心底的某个角落,连同对那片广阔天地的惊鸿一瞥。
此刻,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尽头,它们挣脱了所有束缚,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自由意志。
原来在生命终结的时刻,我最深的潜意识所铭记的,竟然是这个在我半生囚徒生涯中,偶然窥见的关于人最根本权利的概念。
自由意志。
你可以选择顺从命运的安排,也可以在绝境中选择反抗。
你可以选择被他人定义、被身份捆绑,也可以选择挣脱所有定义,成为你自己。
你可以选择如何生,也可以选择如何死。
我这一生,太多选择迫于无奈,太多道路身不由己。家族、皇权、礼教、责任,将我推向既定的轨道。
唯有最后的结局,我用自己的手亲自划下的句点,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只属于我景羲和自己的选择,是我对自己命运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主宰。
唇角极轻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我终于卸下了生命中所有的沉重。
然后,永恒的黑夜温柔地笼罩下来,吞没了那缕天光,吞没了所有知觉,吞没了这一生所有的爱恨情仇、挣扎求索。
廊外,深秋的寒风卷过荒芜的庭院,掠过沉默的高墙,发出呜呜的声响,奔向宫墙之外无限广阔、却再也与我景羲和无关的天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