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京都,玄阳东街,说书铺子挂着一面青布招幌,幌上写‘听书赠茶水’,下方小字‘连听三日赠金瓜’。
今日满座。
二楼雅阁,暖意烘面。
陈最半躺半坐,小厮跪行为贵客送上金瓜。他睨一眼,那哪是什么金瓜,而是盐焗过的瓜子,外壳呈淡黄色。
陈最抓起一把朝着小厮打去:“糊弄到本皇子头上了,带着你的金瓜滚。”
小厮忙不迭跑了。
说书先生捋着长须,摇头晃脑道:“那姜瑜子也去后,大殿下可是狠狠伤心了三日。三日过后,大殿下方才振作起来,而腰间的佩玉颜色愈发饱满。”
砰——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
“为何三日滴水未进,大殿下不曾消瘦!为何腰间佩玉翠色欲滴!为何大殿下身边的人结局都不尽如人意!”
陈最轻轻闭眼,指尖在半空轻点。
这些说书先生下限低得令人发指,真真假假不重要,只要能引来听众,一张小嘴儿什么都能说。
陈最写在宣纸上的故事,那可是大受欢迎。
“听宫里老人说,大殿下佩玉并非凡玉,那玉会吸精气,再反哺主人。每吸一分精,色泽便深一分。胥恨去时,玉中一道血丝,温无涯去后,玉色转浓。如今那玉翠得透亮……”
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台下听众听得屏息。
陈最听得满意极了,正要赏。隔壁雅阁,比他快一步。
“大殿下赏!”
陈最倏然睁眼,满座死寂,说书先生面色刹那苍白。
随后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自二楼雅阁而响,慢步下楼。
陈最于帘后,盯着陈峯身影。
陈峯坦然沐着众人视线,腰间挂着的玉坠,足有拳头大小,水头极足,流转的翠光简直闪瞎众人狗眼。
铺里更安静了,连呼吸都放得极低。
陈最:“?”
那块玉,是他的!
他的,他的!
他放在府里藏宝阁,锁在七重机关匣子里,是什么时候落到老大手里的?
陈峯,你果然是个伪君子!偷老子的玉,还戴出来招摇过市!
陈最浑身的血液轰一声冲上头顶,他大怒,气急败坏地对左右两侧道:“愣着干嘛,还不把老子的玉抢回来。”
然则,不等随从出门,陈峯若有所感地朝着二楼雅阁看来。
与陈最目光相撞时,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抬手,慢慢地、势必要陈最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动作——曲起指节,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地敲打那枚硕大温润的玉。
小惩大诫,下不为例。
远远隔着,陈最都能听见敲打的声响。
笃。笃。笃。
“去给老子找把刀来。”陈最气血上涌,“老子要砍死这条不要脸的狗。”
“殿下,万万不可啊!”不敢想象大梁两名皇子当街对砍的画面,随从跪着极力相阻。
“松手!”陈最两条腿被随从各自抱着,任他怎么踹都不敢松懈一分力度。
直到陈峯的身影消失于说书铺中,肆中凝固气氛逐渐融化,随从才匍匐于地:“属下冒犯,请殿下治罪。”
‘冒犯’二字,又当头给了陈最一棒。
“肴洐呢?”陈最沉着脸说,“怎么不见肴洐。”
手底下这么多人,数肴洐武功最高,不管陈最布置什么任务,他都能漂亮地完成。
现在,他要让肴洐去暗鲨陈峯。
随从答道:“您前日下令让肴洐去治腿,治不好腿就别回来。”
陈最噎了一下,经陈峯一提,他发现肴洐行走时脚步确实一深一浅。肴洐是他的人,跛着脚,有损他的颜面。
罢了。
和老大的这一笔先记着,总有机会,一笔一笔清算清楚。
陈最坐回了位置上,问道:“西郊校场有消息了吗?本皇子让你们抓的人,抓到了吗?”
“殿下。”门外倏忽传来声音,听着音色,是被陈最派去抓狗头军师的人。
“我等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外面的人说。
陈最:“……”
忍了又忍,陈最沉声:“进来说。”
门外:“是。”
一个侍卫走进雅阁,进来就直接跪下了。
陈最瞧着他狼狈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他花钱养着这群人,这些人屁股一撅,他就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
这请罪的架势,必然是没办成他的差事。
而且不只是没办成,还惹了麻烦。
陈最有些不敢问,但不得不问:“什、什么情况啊?”
侍卫不敢抬头看陈最的表情,道:“那军师太狡猾,故意引我们落入圈套。我们都……都被二殿下擒了。”
陈最咬着牙:“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侍卫道:“二殿下让属下给四殿下带一个东西。”
陈最发狠:“什么!”
侍卫从怀里拿出一支簪。
陈最:“……”
侍卫:“军师私下让属下带……带一句话给您。”
‘私下’二字耐人寻味。
陈最向前倾身:“什么话?”
侍卫吞咽一下:“四殿下,这簪可莫再折了。”
陈最看了眼簪,簪还是那一支,用胶给黏上了。
本来这簪就够难看的了,这么一黏就更难看了。
陈最捏拳:“就只说了这个?”
侍卫:“还,还有?”
陈最:“说!”
“是二殿下的原话。”侍卫学着陈桁的语气,但尽管把嗓音压得极低了,却还是难以学得陈桁之精髓,“老四,人会还你,但没有下次。”
为什么。
陈最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到底是为什么养出这一群废物。
饭桶,一群饭桶呐。
陈最不抱希望地问:“三皇子府的那个哑奴呢?打死他都喊不出一声‘救命’,这件差事办得怎么样?”
侍卫道:“殿下,人已在府里。”
陈最当即起身:“回府!”
接连在老大、老二那里吃了亏,总要在老三那里找回场子。
四皇子府邸建在京都最繁华的坊区,朱门高大,要把脑袋仰到后背,才能看见鎏金匾额,围墙绵延广阔,把大半条街都霸占了。
门口两尊白玉石狮,莹润生光。夜里,比打更人提着的灯笼还要亮。
陈最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具冰冷的尸体,那样也行,手断了还能接上,人死了可不能复生。
可走近了瞧见这个哑奴还活生生的,他被特意打扮过,应该泡了个花瓣浴,浑身散发着花香。
他身边还站着个人,陈最认出来,这人是老三的心腹,唤作‘桡霄’。
“见过四殿下。”桡霄敷衍地行了一礼后,道,“三殿下说,既然四殿下喜欢桡玉,便忍痛割爱。桡玉乖巧,四皇子府不用种植药草,但桡玉种植花草也有一手。就是胆子小了一点,四殿下尽量别冲桡玉发火,要是吓到桡玉,哭起来可不好哄。”
桡霄说话间,桡玉怯生生地看了陈最一眼,那模样跟个小媳妇似的。
陈最:“……”
陈最转头看身边侍卫:“这就是你说的人在府上了?”
那侍卫其实也无辜,他刚从覆面军营逃出来,本来是回府找陈最的,哪知陈最不在。只听了半截‘哑奴在府上’,就说给了陈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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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有罪。”
“盯着本皇子做什么!”陈最忍了忍,冲桡玉道,“你主子是把你送过来送死的,不是把你送来给老子填房的,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本皇子就把你的两颗眼珠子挖出来。”
这一通吼,吓得桡玉垂下脑袋。
陈最看见他肩膀抖动,似乎是在啜泣,只是是个哑巴,发不出什么声响来。
桡霄:“三殿下说了,若四殿下对桡玉不好,会将人接回去。”
陈最看了桡霄一眼:“你什么身份,敢这么跟本皇子说话。”
桡霄道:“人已带到,桡霄告退。”
侍卫拔刀,将人拦下。
陈最转身,看着桡霄的背影:“你当四皇子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桡霄平静地看着众侍卫,没有对峙的意图,回身拱手道:“三殿下说了,如果四殿下不愿桡霄走,就让桡霄也留下常伴四殿下身侧。”
说罢,就脱了外边那层罩衣,露出内里的粉色衣裙。
“你他娘——”陈最眼睛瞬间被刺痛,“滚,赶紧滚。”
桡霄拢起外衣,又一拱手:“桡霄告退。”
半晌,陈最怒道:“把这个哑巴也给老子带走!”
可桡霄已经远去。
桡霄一走,桡玉更怯。
小心翼翼向陈最行礼,讨好道:“咿咿呜呜阿巴阿巴。”
陈最怒:“是哑巴就别说话了。”
桡玉抖得更凶了。
陈最头昏脑胀,这一日与五日前没什么不同,同样的愤怒,同样的挫败,也,同样的迷茫。
深夜,陈最还坐在书案前。
宣纸铺满桌案,纸上写满他对三条狗的分析。
他用玉吸--精编排陈峯,陈峯便佩玉出现。
陈桁护短,他派人抓军师,陈桁竟然没伤他的人。
陈鄞用药草吊命,却把最会种植的哑奴送来了。
演……
什么聊斋呢?
陈最攥着纸,一张纸被揉得皱烂。
大抵是夜太黑太沉,风又呼啸着,陈最愈发不安。
他看不懂三条狗,不知之后又该怎么出招。
这三条狗撕咬起人来,好疼,陈最尝过滋味。
他紧张地吞咽,死死捏着笔。
漂亮的眉目间浮起恐惧。
他娘的,不想死啊。
如何是好?又该如何活下去?
砰——
狂风扑开窗牖。
陈最吓了一跳,他盯着洞开的窗,扯着嗓子:“不想活了,敢在我府邸装神弄鬼,来人,来人!”
可安静极了。
无人回应。
只有一个锦囊被抛了进来,极准,落在陈最脚边。
不需要他走动,只要微微俯身,就能捞起来。
陈最顿了顿,过了许久才小心伸出手,用小指勾起锦囊的束口绳。
束口绳由细幅编织,纹路精致。恐伤了提绳人皮肤,素丝柔软得滴水。
等把锦囊勾到眼前了,陈最才发现,锦囊织着金。
好大的胆子!
天底下除了九五之尊,谁敢用明黄。
陈最把锦囊丢出去,沉甸甸地落在案上。
又与锦囊对峙良久,最终,陈最鬼使神差将它勾了回来。
打开。
里面一张叠得方正的纸,一盒清香膏脂。
两物而已,再无其他。
陈最顿了顿,修长手指慢慢展开这张纸。
垂眸。
【皇三子曾去宝佛寺解梦,可在此寻觅皇三子反常之因。】
【化瘀膏敷脂,可消勒痕。】
【阅后焚烧,包括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