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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他死了

作者:一盏茶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老翁的药有奇效,一日过后,刘熙停滞的呼吸又回来了,且比之前更加沉稳。


    老翁给刘熙换了药,只内服不外敷,姜央偷偷看过刘熙的伤口,伤口早已止血,并且开始长出新肉。


    只是刘熙依旧未醒来。


    姜央打探过老翁来历,老翁讳莫如深,连姓名也不肯告知,只说自己要去西京寻人,可口中忿忿,一副被逼迫不大乐意的样子。


    这老头里外都透着古怪,姜央无意深究,只要他能救下刘熙,其余事不再多问。


    眼见着距离西京越来越近,周国与齐国之间战事消息越来越多。


    每到一座城镇,姜央便会打听战事动向。


    然而,听到的消息让她越来越心寒。起先周军在齐国连战连捷,就在半月前,齐国仿佛终于反应过来,奋起抵抗,周国连失十城,两方战事逐渐变得胶着。


    而关于周国上将军的消息,却未能得知。


    姜央心下一安,谁知七日后,齐国突然传来顺王殿下战死沙场的消息,姜央瞬间整个心都凉了。


    传闻说他被齐国将领斩下头颅,尸身湮灭于战火之中,亦有传闻说他身中数箭,陨落在滔滔渭河之内,流言纷飞,但无一例外说得是——左殊礼死了,死无全尸。


    无往不胜的上将军惨死沙场,周国民众不信,只当是齐国混淆视听之言,姜央也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信齐国的话,不信姜临夜的欺骗。


    然而,越靠近西京,诸如此类的流言有如日渐汹涌的大雪一般,越落越多,冰冷的雪花,将她心底那分期盼也冻住了。


    一路上,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连老翁车厢里的酒都饮了两坛。


    又过了三日,刘熙终于醒来。


    一睁眼,就见姜央正抱着一个酒坛子,目光呆怔的盯着窗外冬雪。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姜央听见响动循声看来,见他醒了,神色不见激动欢喜,淡淡道了一句:“你活过来了……”


    清清冷冷的语调,好似说的不是他。


    刘熙愣了愣,她面上一片死寂,鬼使神差的,他一手牵住她,道:“阿央,你……”


    “他们说左殊礼死了。”


    刘熙一怔,姜央道:“你也听见姜临夜说的了,你信吗?”


    不待刘熙回答,姜央复又自顾答道:“我不信,可他们都说左殊礼死了。”


    “阿央,别急,我会请命去前线,帮你确认。”


    “确认吗?”姜央声无波澜,幽幽道:“如若是真……”她骤然停住。


    世人道一千句一万句左殊礼死了,可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句话。


    她不能说这个字。


    刘熙也沉默下来,身为武将世家,他深知,莫说左殊礼中没中这匪夷所思的毒,战场上瞬息万变,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刀口舔血,哪名将士能说自己没有埋骨沙场的可能?


    他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车外老翁突然惊叹了一句,姜央愣了愣,推开车门,霎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马车不知何时进了西京城门,往日喧闹的街道如今冷寂而空旷,只剩四处挂满的白幡,一片素缟。


    姜央险些没扶住车门,满眼的雪白刺激得她声音都走了调:“去……去顺王府!”


    一路急行,车还未停稳姜央就跳了下来,入眼便是大雪掩埋的顺王府,门上两顶死气沉沉的白灯笼,无风自动。


    姜央脚步踉跄,几欲摔倒,跟下来的刘熙一把扶住她,“姜央……”


    姜央盯着刺眼的白色灯笼,忽而猛地甩开刘熙,大步迈入府门。


    府中下人见她闯入,俱是一惊,瞠目结舌:“公主……你怎么回来了?”


    姜央瞥见他们头上腰上缠绕的白布,几欲晕厥,唤雨闻讯赶忙跑来,他面色凄然,看见姜央似想说什么,嘴唇蠕动几番,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猛然跪了下来。


    姜央见状,狠狠扯下他头上白布,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这东西也能随意戴着吗?”


    唤雨浑身颤抖,哽咽不止,他头磕在雪地中,久久不出声。


    见他这般,姜央将白布愤愤一摔,越过他就向正厅行去。


    唤雨远远唤了她一声,她好似没听见一般。


    正厅不知何时变成了灵堂,厅内安静如斯,一枚巨大的棺椁停在正中央,棺椁前摆着一个灵位,上头鎏金的字在昏暗的厅内有如出鞘的刀一般凌厉。


    直到看见正厅之中跪坐的一个背影,姜央瞬间整颗心都死了。


    颤颤巍巍走到他身侧,待看清他面容,整个人委顿在地。


    支撑了自己许久的自欺欺人,在见到他那一刻,瞬间崩塌。


    那人安安静静跪坐着,手中不知捏着什么,他未动,只嘶哑说了一句:“你来了……”


    姜央凝视着他,指着棺椁轻轻道:“他在里面吗?”


    “不在。”他回道,姜央湮灭的希望又重新复燃,可他又接了一句:“尸身在路上,被风雪所阻,朕已经派人去确认过了……”


    姜央眼前一黑,忙撑住地面,舌尖狠狠一咬,她不肯相信:“你都未亲眼所见,怎么能……怎么能就轻信旁人!”


    “姜央,”左殊恩转过头来,脸上再不见往日的从容淡定,眼底是挥之不去的悲哀,“殊礼攻下十四城时,我就已收到亲信的飞书,说他身上有异状,口吐鲜血,朕让他回来,可他非是不肯,只说是染了寒症。”


    “后来辛夷传书给朕,朕才知道他身中奇毒,她束手无策,朕要派人将他押回来时,他已中齐军圈套,无力脱身……”


    左殊恩笑了笑,自嘲道:“朕也不信这怪毒,朕都不信,我那自小执拗的弟弟更不会相信,他总是这样,自己认定的事,谁都无法撼动,可就这一回,就这一回的固执让他连命都没了。”


    “我不信,我要亲眼见到他的尸身。”姜央仍在挣扎。


    左殊恩没有反驳,只问:“见到后呢?确认他死了,然后呢……”


    姜央怔怔回视着他,左殊恩一字一句,冷声宣判:“姜央,认清现实,左殊礼死了,死在齐皇的阴谋之下,力竭而亡。”


    “我……”她无语凝噎,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左殊礼死了,明明……明明尸身都不在!


    忽然,手心一暖,左殊恩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放入她的掌心。


    姜央垂目一瞧,瞬间如遭雷击。


    耳边,左殊恩凄凉道:“他自小性情冷淡,牵绊不多,我找来找去,只剩下这一样常伴在他身边的遗物。”


    姜央冰冷的身躯仿佛在燃烧,只因手中握着的,是一枚夜明珠,是姜央再熟悉不过的那一颗幼时伴她入眠的夜明珠。


    姜央顿时失语,她看向左殊恩,左殊恩似读懂了她的不解与震惊,徐徐道:“我这个弟弟,与我不同,虽是一母所生,可母妃待他,很是不一般……”


    先周皇沉迷美色,她们的母妃来自北戎,与中原女子长相不同,独艳卓绝,特别是一双湖蓝色媚色横生的眼,他们二人皆继承了这双眼。


    母妃出身低微,又有些小聪明,可惜这点小聪明无法在后宫的尔虞我诈中支撑太久,生下庶长子后不久便失了宠。


    体会过荣华富贵的低贱歌姬,如何忍受再入泥泞?于是,左殊礼在母妃强烈又扭曲的复宠欲望中出生。


    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左殊礼身上,自小对他严加管束,极为严苛,更是鞭策他要出人头地,获得父皇青睐。


    自他懂事后,母妃日日守在他身边,每日灌输的便是他要争气,要赢过所有人,为母妃挣脸面。他那会年纪小又极其聪慧,却也架不住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的煎熬。


    直到有一日,因为常年缺眠和母妃日日管束的压力下,终于没撑住在学宫里睡了过去。


    事后学官向先周皇告状,并且说他课业下滑严重,彼时因为他出色的表现,已经入了先周皇的眼,然而学官这一状直接让先周皇对他不满,加上太后在背后日积月累的怂恿,当日,先周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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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入母妃宫殿,两人呆了一个多时辰,是母妃跪地哭着送先周皇离开的。


    是晚,母妃将他两人关在殿内……


    左殊恩顿了顿,似想到什么不堪的回忆,沉默片刻才艰难道来。


    那一夜母妃极其温柔,亲手做了左殊礼爱吃的秋梨膏,可那甜丝丝的膏才吃了一半,母妃忽然将他捆了起来。


    她神色依旧温柔和善,可说出来的话却锥心刺骨。


    她问左殊礼,为何要睡觉,为何会让先周皇失望?质问他为什么毁掉了她所有的希望。


    他那会年纪小,不知事,只能不停道歉,可常年后宫争斗已经令母妃疯魔,身陷绝望的泥潭不可自拔,已然听不进他的只言片语。


    她吹熄了殿中所有烛火,取出一条白绫,在他嘶声力竭的哀求中自缢在他眼前。


    她死的非常痛苦,满脸狰狞,带着不甘与怨恨,那熟悉的面庞变成了一只缠绕不休的怨鬼。


    她用自己的命,诉说着她对左殊礼的不满,对先周皇的不满,对自己希望破灭的不满。将一身的仇恨,尽数压在了左殊礼身上。


    自此之后,左殊礼性情大变,寡言少语,浑身是刺,并且开始惧怕黑暗。


    左殊恩与左殊礼自小相依为命,母妃死后,前太后对他们更是变本加厉,他为了保护左殊礼,借着为燕皇庆生的机会,将他乔装过后偷偷塞入前往燕国的使臣团中,以躲避前太后的追剿。


    谁知,自燕国回来后,他性格好转不少,虽然依旧话少,却不再那么不近人情。


    并且,带回了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藏在床头暗格中,夜夜相伴。


    左殊恩莫名一笑,“我本不知这珠子从何而来,他又为何会变,直到四年前,他忽然来求我,让我想办法送他去燕国为质。”


    “他的根在周国,当时我已筹谋出一条路子,能对抗太后,又怎会同意他委身为质?”他看向姜央,“后来在我的逼问下才得知,一切都是因为你。”


    姜央脸上一片死寂,她抬头望向空旷的房顶,哪怕左殊礼不在了,下人尽职尽责,堂内收拾得一尘不染。房梁上什么都没有,莫说蛛网,连一丝灰尘也无,空空荡荡。


    干净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被扫去了……


    她嘲弄一笑,“是啊,他就是这个性子,若非不得已,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愿说。”


    他瞒她瞒得真久,什么都不告诉她,明明早就见过她,四年前在宴上,他依旧装作不认识她。


    而她,还当那是两人的初见,竟然从未怀疑过他。


    难怪他对她置若罔闻,冷淡如霜,他在生她的气啊……


    他怎么这么别扭,一面不愿让她知晓那个曾经懦弱的自己,一面又气她忘了二人的前尘旧事。


    她们早就相识了,不是吗?她一直都很喜欢他的啊……


    她怔怔望着许久,不知在怨他,还是怨自己,寒意袭身,她早已忘记了冷。


    左殊恩不知何时已离开,眼前只剩下左殊礼冰冷的灵位,隔了良久,她麻木的身躯动了动,终于触碰了下冷硬的牌位。


    她一直在失去他,一次又一次,直到如今再也找不回他。


    她的美梦,碎了……


    可她,再也哭不出来了。


    整整一夜,她坐在灵前,默默盯着牌位上“左殊礼”三个字,好似想了许多,又好似曾经经历的一切如梦一般不真实。


    身边好似来了许多人,说了些什么,又都一一离开,她听不见,看不清,眼前一切好似都失了颜色。


    清晨黯淡的光线落入这片灵堂,照在那几个鎏金字体之上,光影浮动。


    握了一晚的夜明珠依旧冰凉,她盯着手中泛着柔光的珠子许久,终于动了动。


    轻柔摆在他的灵位前,看着那几个鎏金字体,温柔道:“你怕黑,可这死物怎能帮你驱散阴霾?”


    唇角勾起一丝妖冶的笑,她默默站起身。


    拉开门扉,她对立在门外一夜的唤雨道:“备车,我要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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