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甚至来不及查清楚自己抽到涧西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玄玑便再度与马荣打上了照面。
“我看到你翻白眼了。”马荣面无表情道。
玄玑闻言黑眼珠又开始往天上瞟，否认道：“没有。”
马荣鲜少遇到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玄玑却接着淡淡问：“现在还能换人吗？”
“我认错，上次是我疏忽大意了，”马荣忙说，“但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出岔子了。”
玄玑置若罔闻：“所以不能换是吗？”
马荣：“……”
“所以你根本没有在听吧？！”
“我在听，”玄玑摆摆手，“那能不能加一个人？”
不知怎么回事，这萧渚并不像宗门众人说的那般冷厉，虽然算不上和善，但并不冷硬，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眼前这样子，让马荣想起了少年时在春学之中遇到的玄玑，想起了自己年少无知的无礼与玄玑十分骇人的杀气，那时的回忆并不美好，马荣放弃了与她交流，选择缄口不言。
马荣不说话，玄玑没兴趣阴阳怪气地唱独角戏，不愿相信对方真的能变靠谱，自认倒霉地走开，找到水行院的众弟子。
与其指望着马荣能关键时候保护弟子，还不如多叮嘱这些孩子自己多加小心。
弟子们听得也极为严肃认真，毕竟当时马荣被怪鱼一口叼住脑袋拖入水中的情景实在是太过惊心动魄，那惊悚的画面好多弟子仍然历历在目，与玄玑一样，不敢相信此人。
马荣看到弟子们的反应便知自己在此处一点靠谱的形象都没有了，叹了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要一雪前耻。
众人简单整备便开了拔。涧西离学宫虽不算近，却也仍属偃州地界，所以并不需要长途御剑便可到达。
涧西谢家覆灭五十年，此处已无其他仙门大族，所以有妖异横行之时，全要仰仗其他地区的修士来此相助。
因此，几乎每次春学历练的名簿上涧西都赫然在列。玄玑抽到此地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此处本是玄玑故乡，可她只在此成长了十几年，那些光阴还不及她在归墟道宗生活的一半，少年失怙离开故土，她对这里的记忆本应不算清晰。
但踏入涧西境内之时，玄玑却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亲切。多年弱小无助，隐姓偷生，除去林虚渡带她来的几次，玄玑竟未曾光明正大地踏上故土。
空气十分潮湿，玄玑闭了闭眼，感知到天色将变。
弟子下山历练，学宫自是向当地打了招呼，天要下雨，水行院一行人便加快速度，在变天之前赶到了当地邑令家中。
早先在彩云镇历练时住的庄子除了房间不够多，条件环境便已经算得上不错，此时到了涧西邑令的家中才知那小镇山庄算不得什么。
涧西无世家大族庇护，但当地百姓勤劳，商贸活跃，因此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当地邑令的住处比寻常宅院雅致一些倒也并不奇怪。
邑令姓孟，见惯了来此历练的学宫弟子，礼数十分周全地将众人迎了进去。
虽说马荣修为不算出众，但不得不说，这小子经过数十年的磋磨已然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成了一副八面玲珑的模样，与邑令交涉时不仅彬彬有礼，还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气概。
邑令见眼前带队的两名仙师虽然面容上极为年轻，却并不轻视怠慢。
他打过交道的修士也不少，知晓这些人青春常驻，二人极有可能比自己年纪还大。言谈谦和的那人十分客气，嘴上说着“叨扰”，嘴角带笑，眼神扫过邑令桌案时却将案卷扫了个遍，是个心思玲珑之人。面无表情抱剑而立之人话并不多，周身气派不凡，一定修为高强。
他们身后跟着的弟子各个气宇不凡，一看便知都颇有本领。
邑令的笑意愈深，“如今幸得各位真人出手，此间祸事，定能平息！”
双方见面便是寒暄，竟都未说到正事上，马荣说：“还请邑令详说此事来龙去脉。”
“其实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邑令道，“起初不过是百姓家中有鸡鸭鹅之类的家禽离奇消失，后来猪羊这等牲畜一夜之间不知去处，有时猪圈、羊圈之中还有满地鲜血。”
“会不会是附近的猛兽进城作乱？”马荣问。
邑令摇头道：“确实在城边的百姓家中丢失的牲畜最多，本也以为是野兽作乱，想派人清剿，却发现案发之地连个畜生脚印都没有留下。”
堂中弟子皆有惊讶之色，聚精会神地听邑令继续说。
“觅不得元凶，流言四起，现下整个涧西都传有野鬼喜食鲜血，等家畜被吃完，接下来轮到的就是活人了。因此虽无百姓受伤，却也闹得人心惶惶，”邑令望向窗外阴沉下来的天色，“每到天色阴暗之时，百姓们都会赶紧回家，紧闭门户，生怕野鬼杀人吸血。”
“我有疑。”弟子之中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众人循声而望，是印瑞阳。
“野鬼吸血之事并不少见，活人有完整的七情六欲、三魂七魄，气血运行自会有灵气运转，它们大多喜食这种含有‘生魂精气’的血液，牲畜之血并不是其首选。”
“对啊，”范小源拳头捶上手心，“为什么一直吸食牲畜血液，无一人遇害呢？”
众弟子纷纷点头，低声议论，深觉他们二人说得有理。
此处确实存疑，玄玑暗中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颇感欣慰。
邑令倒未曾思考过此中细节，只下意识道：“百姓深夜都在屋中安睡，那野鬼应当会以户外的牲畜为先吧？”
“非也，”身为世家子弟的蓝若雪很是清楚邪祟行迹作风，反驳道，“你都已经说了，事发之地连牲畜的脚印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那传说中的‘野鬼’的，‘野鬼’身形飘渺连脚印都不会留下，难道连凡人的普通瓦舍都进不去吗？”
邑令哑口无言，望向马荣。
马荣点点头，“孟邑令，生魂精气远比牲畜之血吸引邪祟，不食人血确实可疑。”
邑令欲言，却被进来的小厮打断了。
“大人，门外来了一群仙人，说是想借地避雨。”
此时所来之人大概是学宫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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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历练地的弟子们。
玄玑与马荣随小厮出门察看，发现天上已经开始落豆大的雨点，赫然砸下，给院中砖石铺开一片水痕。
大门之外果真站着一群学宫弟子，领头的是土行院仙师毕拂云。
“原来萧渚仙师也在此地。”
玄玑与她打过几次照面，认得，但不熟悉，她微微颔首道：“水行院在此试炼。大雨将至，快些进来吧。”
虽说修仙之人念个避雨咒，贴个避雨符都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可此次出山历练时间不短，没有必要为着赶那么一点时间而浪费灵力与符咒强行赶路。
毕拂云招手，众土行院弟子随之进门。
玄玑站在洞开的大门口眺望远山，又看看近处的房屋，一派安和气象，并不像有邪祟作乱。
殿后之人也进了门，小厮要关门了，玄玑这才回到门厅之中，转头却猝不及防碰上一张略有些欠揍的脸。
“萧渚仙师。”风信鸿的声调没什么起伏，仅仅是见面寒暄地颔首道。
玄玑漆黑的瞳孔缩了缩，继而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平日里烦死人的二师兄在陌生人面前竟然有些冷淡，可玄玑知道这一肚子坏水的风信鸿无论是什么态度，心眼都多得很，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先一步离开了。
章林霏见过“萧渚”，记得他是水行院的仙师，由此一想，便知自己的好兄弟云流也在此处，前去寻找时发现云流那里坐着一屋子人，里边还有个当官的，在门口转了个圈，返回了给土行院安排的侧厅之中。
回到前堂，便见印瑞阳竟然已经跑到邑令身前与他辩驳。
“肯定不是什么吃人的邪祟！”
“不是邪祟能悄无声息掳走如此多的家禽牲畜？”
“我说它不吃人，又不是说不是邪祟！”
“邪祟难道还分好坏不成？必定伤人！”
“肯定不伤人！不信你就命人夜间门户大开，试它一试便知！”
邑令有些灰白的胡子险些被气得冲天，“黄口小儿，怎敢以人命相试！”
“若有危险我等自会相救！”
……
方才还觉这小子有些长进，此时竟然又不知分寸地在邑令面前丢人现眼，玄玑简直想找根麻绳把他绑在范小源身边，省的乱跑。
一想起范小源，玄玑在众弟子之中扫视几眼，并未见到他的身影。
“范小源哪去了？”玄玑问原来站在范小源身边的顾清砚。
顾清砚轻轻抬起手，广袖轻纱随之凌空微微摆动几下，玄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范小源从内间端着茶托走了出来。
这两人，一个在邑令面前表演竹杠成精，一个趁邑令的小厮不在，继续发挥自己特别会照顾人的特质妄图取小厮而代之。
印瑞阳梗着脖子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邑令胸中血气翻涌几欲吐血，范小源又带着温度正好的茶水及时赶到，压下了这股邪气。
一个拱火，一个泄火，最终苦了年事已高的邑令。
玄玑眼前阵阵发黑，不敢再看这“温馨”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