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门弟子们平日不在外门出没，今天小友们能在外山看见他们应该是快到一月一度的领取山下任务的时间了，他们走的那条路再往前三百米就是惊风阁，以后你们每月也要去那里领任务......内门弟子大多不喜人打扰，日后有幸遇上行礼完便避开......”山于长老好心劝告着这些刚通过试炼的弟子。
但没人听。
压不住的喧闹声，风声，仙山浓郁的雾水恍若人间四月的雨，滴答化作脉搏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微弱地撑着宁皎月安静、沉默地在一片惊呼声中向那人走去。
“小友，这位小友！休憩的宿舍在这边！”山于忙示意两个外门弟子去拦。
“女君.......”梨花小声呢喃，见到外门弟子动作，衣袖中的手下意识翻转法决，拦住了想要去阻止宁皎月的人。
仙法对撞间，宁皎月已经独身走到那群内门弟子前。
早就发觉宁皎月来意的内门弟子们调笑着彼此看看，以为又能看一场笑话了，毕竟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以为通过试炼了就能和他们攀关系，想到过去那些人讨好的丑态，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噗嗤”出了声。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看向宁皎月，等着看笑话。
最里面的胭棠也回过身，眼中弥漫出笑意唤着身旁的人：“师兄，有个新入门的师妹好像要来打招呼。”
熟悉胭棠的人一听这语气便知道她要捉弄人了，被她唤作师兄的人头都没有回，对这场闹剧毫无兴趣，嗓音清冷如玉，淡声道：“师父说你这个月考核再不合格，就关半年禁闭。”
胭棠一下没了兴致，嗔了一声“无趣”，抬眸间已有一人向宁皎月发了难。胭棠凝眸看了看，才认出来是李晓安，唇角又勾起一抹笑意。
前方，只见李晓安急于表现，想要弥补之前由于失言引发的不快，不等胭棠发话就直接伸手拦住了看起来根本不准备停下的宁皎月。
被一双手横着，宁皎月脚步慢了下来，头顶传来李晓安轻蔑的男声：“才入门的，长眼睛了吗，往哪走呢？”
周围的人都等着看笑话，山于长老颤颤巍巍跑上来想要解释，胡子一歪一歪的，还未出口就听见宁皎月唇里吐出平淡的一句：“滚开。”
她声音很轻，却足够周围一圈的人听清，李晓安脸顿时涨红起来。
本就积了一肚子气，又争着证明自己的确是一条好狗，李晓安岂容自己如此被一个刚入门的外门弟子挑衅，伸手捏起法决想给宁皎月一个教训，没想到还未捏完就被宁皎月不耐烦挥开。
一瞬间灵力的波荡让李晓安附近的几个人眼睛深了深，连带着本来准备出手护人的山于长老都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风暴中心的宁皎月。
这灵力......起码是筑基，甚至不止，她才十几岁，如此年轻的筑基，即便是宗门这一代最核心的内门弟子也不是人人能做到......
李晓安修为不到家，只以为自己是被偷袭了，嘴中骂骂捏捏没停，想要爬起的身体却被一股灵力死死控住。
梨花匆匆赶到，手中的法决未停，冷眼看了一眼还在骂骂捏捏的李晓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李晓安顿时失声。
宁皎月毫不理睬他，也没有将周围所有人放在眼里，只直直朝那人走去。
她的眼神和动作都太明显，本来觉得无趣的胭棠，缓慢地直起了身子，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一番宁皎月，随后看向了宁皎月目光的目的地——她的大师兄，玉京门这一代的天之骄子林化鹤。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意识到这个外门弟子可能同大师兄有些联系，也不着急去表现，只静待着后面发展。毕竟，大师兄出了名的冷心冷清，师门中除了对胭棠师姐和颜些，旁人说上两句话都难。
宁皎月终于走到那人身前，她轻声开口：“苏悯。”
她已经很久没有唤过这个名字，自己都觉得有些生涩。
她声音很轻，很轻，怕这是一场梦，怕这才是雾山真正的幻境。
她颤抖着手想去拉那人的衣袖，却还不等触碰到，就被一道灵力冷漠地拂开，不重，却因为她没有丝毫防备，与之接触的手心处顿时布满细碎的伤口。
陡然升起的疼痛让宁皎月清醒了些，一旁传来胭棠甜的发腻的声音：“这位师妹，林师兄不习惯同人接触。”说着又嗔怪看向林化鹤：“师兄你真是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位师妹就是认错了人，你下手太狠了些。”
认错人？
宁皎月死都不会认错苏悯。
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青年，抬手要去抓他的手。
明明只隔了一寸，但她就是碰不到，意识到是青年用了灵力，宁皎月翻转法决，却因为心潮澎湃气血上涌捏不成型，周围明白一些的顿时觉得宁皎月是个花架子，竟连个法决都捏不出来。
林化鹤也淡淡看着，停留在少女手心渗血的伤口上，随即抬眼：“我们认识吗？”
这句话让宁皎月翻转法决的手停下，眉心浅浅地跳了一下，蹙眉看向林化鹤，一旁的梨花急得团团转，了解女君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果然，下一刻，宁皎月脸冷了下来：“苏悯，你适可而止。”
理论上一个刚入门的外门弟子对大师兄这样说话是大不敬，被废灵根赶下山都是有可能的，但周围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敢出声，可能因为宁皎月语气太不客气，神情又太理所当然，好像他们从前真的认识。
千钧一发之际，胭棠开了口，她半侧身站在林化鹤身前，轻声笑着说道：“这位师妹是不是认错了人，师兄姓林。”
“让开。”宁皎月声音冷淡。
她语气太不客气，尤其还是对着胭棠，原本还能坐壁观花的其他内门弟子脸色纷变。
这时林化鹤开口了，没有对着宁皎月，而是看向了后面的山于：“长老，新入门的师弟师妹的规矩，劳请费心。”
言罢，不再理会宁皎月，转身离开，胭棠随之跟上去。
宁皎月眉心一蹙就又唤“苏悯”的名字，想要上前就被山于长老一把拉住，低声道：“祖宗，他们都不计较了你就消停些。”
山于自然拉不住宁皎月，只宁皎月也没有再上前，她看向一旁焦急的山于长老，冷声道：“我不牵累你。”
山于听得两眼一黑，这哪里是牵累不牵累的事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这一遭不过一日就会传遍仙山，毫无人脉的山下苗子有再高的天赋在这宗门也长得大，他实在看不得宁皎月就这样埋没，犹疑问道：“你同林仙长相熟？”
若是相熟，无论什么关系，也能再长一长，借了道进了内门就好了。
宁皎月情绪收敛了一些，轻声道：“我同苏悯熟。”
她不知道苏悯怎么变成了这些人口中的林师兄，还端着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但苏悯还活着，还活着一切就还能说。
山于听得眼前又黑了，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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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手道：“认错了人日后就不要再去打扰。”
梨花默默站在宁皎月身旁，看宁皎月一直看着那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她蹙起了眉，暗道了一声见鬼。
人死了又复活，可不就是见鬼吗。
不远处，胭棠也在问林化鹤相同的问题：“师兄同这个师妹相熟？”
林化鹤平淡道：“不认识。”
胭棠还想问，被林化鹤冷冷止住：“有时间关心这个不如关心关心你过几日的考核。”
胭棠大叹一声“无趣”，一群内门弟子围上来安慰：“师姐莫慌，我们这就去惊风阁领了任务，听说有一件案子很棘手，积分很高，这几日做了就能过考核了。”
......
另一边，山于因为刚才的事情还在吩咐刚入门的这些人：“各位小友，日后见了内门弟子绕着走，莫要上前也莫要去看热闹。”
今日若不是遇见好说话的几个，怕是没有这么容易收场。
但哪有次次好说话的，山于谨慎地看了一眼宁皎月，果不其然宁皎月根本没听他说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山于又叹了口气：“今日先去歇息，明日我会带大家逛宗门以及去接任务。”
“就要接任务了吗？”有弟子问道。
一直跟随沉默寡言的外门弟子说道：“每个月有指标，完不成会被赶下山，你们现在是赊账，从你们踏上山开始每一分钟的吃喝住行都是要用积分换的。”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有人忙练起了不太熟练的口诀。
人群中宁皎月和梨花又是例外，等进了宿舍，梨花从衣袖中拿出止血的药粉，洒在宁皎月手心的伤口上，配合灵力进行催化，差不多处理好宁皎月手上的伤口后，梨花愤愤不平：“他怎么敢这么对女君？”
宁皎月从适才一直有些失神，听见梨花这一句才重新开口：“你也觉得他就是苏悯对吧。”
她用一种自己并不知道的希冀目光看着梨花，哪怕宁皎月万分确定，却还是希望多一人来告诉她那就是苏悯，告诉她其实苏悯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梨花哑然，当年苏悯的死讯传来，女君捧着那盏灭掉的魂灯丢了半条命，如今才缓过来一些......才晃过来一些，却又撞见了活生生的人，真是见鬼了。
但梨花无法对宁皎月说谎，只能点头说：“是。”
她也觉得是。
宁皎月笑了笑，低下头又笑了笑，笑出了声。
只要苏悯还活着，适才对苏悯的生气，愤怒，沉默，不解都像青烟，风一吹就散了，人活着总归比什么都重要，失去了一次的宁皎月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仙山只有白昼，修仙之人大多不用休息，于是人间的傍晚之际，梨花得以清晰看见宁皎月脸上的笑颜，梨花呆住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宁皎月如此开心地笑。
当然......也是应该的。
当年女君差点没了半条命，如今半条命回来了，梨花于是也笑了起来。
“女君，大公子是失忆了吗？”梨花问。
宁皎月闭上眼睛：“好时髦的病......”
“或者是被人下了术法，记忆可能被封住了。”梨花轻声哄着宁皎月入睡。
“太远了，我感受不到。”宁皎月停下手中翻转的法决，她占卜之术学的很烂，算不出过去也算不出未来，只占卜到茫茫一片雾，她望着雾的尽头，遥遥看着年少苏悯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