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尴尬了。
余秋再一次完善病程记录, 特地标注清楚患者有长期饮酒史, 每天半斤酒, 然后喊患者家属签字。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围观人群的话触到了他们心虚的地方,这老太太跟他儿子又矢口否认老爷子的饮酒史, 坚决表示老人基本上不喝酒的,今天也没喝。就是吃饭吃的好好的,突然间就吐血了。
余秋点点头, 直接在纸上写:患者家属否认饮酒史。
然后她抬起头:“既然你们这么说,老人家现在又没办法自己讲述自己的病史, 那我就以你们所说的为准。在这儿签个字吧。”
那中年男人看了眼余秋, 死活不肯接笔:“签什么字啊?看病吃药,好好的签什么字啊?”
“因为你爸爸情况不好啊。”余秋表情平静,“鉴于你父亲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我只能跟他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母亲, 还有他的儿子, 也就是你本人, 交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既然他平常不喝酒,那我现在暂且也不考虑韦尼克脑病,也就不给他相应的治疗了。”
这对母子互看了一眼, 还是老太太先开口问:“是不是这个病重要吗?”
“治病这种事情当然越早越好,尽早明确生病的原因, 才能给予相应的治疗。”余秋看着那眼睛珠子转来转去的老太太, “这病不好治, 搞不好就会死的。”
老太太立刻慌了:“我家老爷子本来好好的呀。”
余秋不说话, 她已经懒得再车轱辘话重复一遍又一遍了。
有些人屁股一挪一个谎,说话跟放屁一样,出来就当不存在了。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年纪,都不知道岁数到底长在哪儿了。
护士过来询问余秋:“镁要不要挂上去?”
韦尼克脑病病人基本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低镁血症,患者体内镁水平低时,维生素B1的效果也不佳。
“暂时别挂吧。”余秋轻描淡写,“家属都赌咒发誓说老头从来不喝酒了,我要是考虑他喝酒耽误的事情,不就成了诬陷人家了吗?”
护士反应极快,干脆地应声:“没喝酒就好,我们也能省不少事。”
余秋掉过头要走,那老太太像是被她的话吓到了,一把扯着她的胳膊,结结巴巴道:“他可……可能喝过酒,这个老头子脾气死犟,你说的他不听的。”
余秋也不搭她的话,只要求老太太跟儿子签字:“鉴于卫生院条件有限,很多检查都没办法做,我们建议你们可以带着老人去城里头的医院看看。”
老头的儿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们不去,我们就留在卫生院。”
余秋也不跟他啰嗦,还是两个字:“签字。”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余秋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家属签过多少回字了。
在这个急诊剖腹产都是口头交代一下,术后连字都未必签的时代,如此频繁的医患沟通让她有种重新穿越回2019年的感觉。
然而没办法,医患关系必须得相互信任,碰上这样的病人家属,让他们怎么去信任?
王医生拉着余秋:“你再让他们家签字,他们家会发火的吧?”
“不会。”余秋翻到第一次沟通的内容,指着那每天半斤酒,意味深长道,“他家敢闹事,我们就敢举报。每天半斤酒怎么来的?到底谁是走私派?谁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这种马列主义老太太她见多了。披着革命的面纱,处处要求享受特权,常见于各种领导夫人。而且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官位不大官威不小,惯着他们哦。
王医生叹气,压低声音跟余秋都兜底:“副食品店的干部,牛气的很。”
余初心道难怪了,这个时代副食品店跟粮管所还有供销社是公认的好单位。因为物质匮乏,在里头工作的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走在外头处处都有人追捧。时间久了可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他家意见这么大,干嘛不去城里头看病?”王医生头痛,“我今晚肯定要被闹腾死了。”
“做好思想准备吧,他家不会走的。”余秋摇摇头,“宁做鸡头不当凤尾,进了城,谁当他们是回事?”
所以他们就是对卫生院有1000个不满意,也要继续在这儿耀武扬威。
王医生摇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不是贱吗?”
余秋很想回答他,贱人多了去,见多了也就见贱不贱了。
她挥挥手,直接往楼上去。刚刚那个妊娠剧吐的小姑娘,还得收入他们妇产科持续治疗啊。
果然不能下楼来,只要一下楼,必然有事情。
余秋人刚出诊室,那老太太又找上门来,还是那副兴师问罪的语气:“大夫你们怎么搞的呀?给我老头子挂了那么多水,他怎么还没好?”
余秋真是想要冷笑了,当是仙丹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努力保持平静,“你们家老爷子也不是第一天喝酒喝成的这样,这都喝了多少年了,每天可是半斤酒呢。”
她将重音落在那半斤酒上,听得那老太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嘟嘟囔囔地走了。
余秋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然后回过头示意王医生:“看到没有?好好学着。”
有的人真的不能给好脸,必须得踩着他们的痛脚,让他们不敢兴风作浪。
余秋抬脚大踏步往前走,穿过走道要上楼的时候,她迎头撞上了何东胜,不由得奇怪:“你怎么又来医院了?有事?”
何东胜看她小脸鼓鼓的样子好笑,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我们小秋大夫?真是不得了喽,好大的狗胆。”
他跟唱戏词似的,表情无比丰富生动,惹得余秋都忍不住笑了:“说正经的,你跑来干什么呀?”
何东胜示意自己拎着的口袋,朝她点头:“上去再说。”
等进了医生办公室,他才从口袋里头端出个小小的铝锅。
盖子一掀开,浓郁的香辣味扑鼻而来,余秋看着那红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肥肠面?”
何东胜冲她点点头:“尝尝吧,味道有点儿辣,你就着这个汤吃。”
说着他又从包里头拿出个罐头瓶,里头装着的赫然是猪肺汤。
余秋这下子可真是满头雾水了,忍不住疑惑:“你哪儿来的面跟汤?”
“去看了个老朋友。”生产队长轻描淡写道,“刚好他在喝酒,我就顺带着打包了点儿拿过来。放心,猪下水不要票的,也便宜的很。”
余秋立刻想到了楼下的那一家,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提醒何东胜:“刚才那个老头儿,他们家是副食品店的。”
何东胜笑得眉眼弯弯,调侃余秋道:“怎么?你害怕他们家给小鞋穿?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店里头不就是卖着糖、肉、水果跟烟酒吗?你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还会自己做水果糖,你怕他们做什么?”
余秋有点急了:“不是我怕他们,我是担心他们家会找你麻烦。”
没听到儿子一个劲儿的念叨,10块钱能吃好大一桌席面了,赔了何东胜10块钱,他家能咽下这口气才怪。
何东胜眉眼弯弯,露出了两颗酒窝:“我不得罪他家,他家也不会给我送肉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怎么,你想吃红烧肉?好办,我保证明天还给你送红烧肉来。”
余秋要跺脚,这人怎么跑题呀?现在重点是红烧肉吗?现在重点是不能得罪当权派。
再说明天哪儿来的红烧肉,别看今儿杨树湾宰了头肥猪,全村2000多号男女老少呢,压根就不够分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杀猪是有指标的,就是按农民自己养的土,他们也没有权力决定什么时候杀。这些猪得上交给国家。
何东胜笑得意味深长:“国家不收死猪肉啊,这么大的一头猪,有个三灾两病不是很正常的吗?”
余秋吓得够呛,感觉这人才是狗胆包天。居然敢光明正大地打猪的主意。
她赶紧咽下嘴里头的肥肠,紧张地看了看办公室门口,压低声音道:“老是死猪的话,人家肯定会怀疑的。病死的猪跟杀死的猪肯定不一样。”
何东胜眼睛都笑弯了,她调侃余秋:“那就看你怎么想办法了,小秋大夫,杨树湾的禽畜也归你管啊。”
余秋直接翻白眼:“我可管不过来,我管生不管死,我才不杀生呢。”
说话的时候,她往嘴里头狠狠塞了口面条,然后吃到了肥肠。
号称不杀生的小秋大夫吃得无比欢快,哎哟喂,这肥肠面可真是一绝。
何东胜忍不住闷笑出声,挨了余秋一记白眼。他憋住了笑,安慰愁眉苦脸的小赤脚医生:“别担心,没人管的。”
余秋疑惑:“怎么就没人管呢?交上去的猪都是有数的。”
何东胜就是笑:“剩下的就没人管了呀。”
余秋开始犯糊涂,反应不过来:“那为什么没有人杀猪?”
何东胜就是笑,也不说话。
小秋大夫恍然大悟,因为穷啊。
猪是农民重要的财产,在粮价低廉几乎卖不出钱的现在,各个生产队就指望着养的猪卖了钱好换生产资料。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又怎么舍得杀猪吃?杀了猪卖给谁?拖去自由市场偷偷卖,简直是冒着割脑袋的风险。
何东胜掰着手指头盘算:“队里头还有些猪,看看后面,立冬、小雪、大雪都该吃肉好好补补。”
余秋急得不行:“哪有那么多猪可以杀?你们不过日子啦?后面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
何东胜叹了口气:“今年猪还是养少了,明年多养些猪仔,就不愁没得肉吃了。”
余秋吸溜了口面条,赶紧接话:“那你们有足够的饲料喂猪吗?”
现在就是买猪饲料都要有饲料票。这也是为什么粮管所的油糠那么受欢迎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想的就跟养鸡养鸭子一样,把猪也赶上山去养。”何东胜跟余秋算了笔账,“山上有草有野果,可以省下打猪草的精力。”
余秋却皱眉头,迟疑道:“这样容易长寄生虫的。”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大规模禽畜养殖都采取工厂化生产的最主要原因,可以用最低的代价生产出相对最健康的肉制品。
何东胜倒是不慌:“我想的是将这些都弄到松树林里头去养,松树本来就能够分泌杀菌素,猪在里头就不太容易生病。”
还有一条,他当着小赤脚医生的面没好意思提。
他听农科站的技术员提过,那个松针含有生育酚,公猪母猪吃了容易发情,生的仔儿都比旁的猪多。
“哟,你们在说什么养猪经呢?”助产士站在办公室门口笑,自己推开门进来。
看到余秋手上的面条,她忍不住吸了口气,“哎哟,可以呀,这面做的。”
何东胜赶紧起身让位子,笑着接话:“胡奶奶做的,老太太疼孙女儿,就怕她在外头吃不好。”
“还真没让她吃上好的,连饭点儿都保证不了。”助产士笑着摇头叹气,又夸了一句,“瞧瞧你们这体贴的,居然还准备了汤。”
余秋赶紧将罐头瓶子往助产士的方向推:“老师,你也尝尝吧,我胡奶奶手艺不赖。”
助产士连连摆手:“你吃你的,刚才龙凤胎家里头给送的鸡蛋,我放产房了,一会儿你自己吃啊。”
说着话,她又压低声音朝余秋笑,“你可做了好事啊,那两口子开始好好说话了。”
余秋没反应过来:“哪个两口子啊。”
助产士想跺脚:“你这丫头怎么自己忘了呢?就是那个一手抓着电线,牙齿咬着电线另一端的,让领导的只是通过他的身体传达到部队的。”
余秋惊喜地挑高了眉毛:“他们肯好好说话了?”
但凡愿意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不管是凑合着过,还是一拍两散,总比不理不睬的冷暴力来的强。
何东胜有些奇怪:“你们说什么呢?”
余秋清清嗓子,煞有介事道:“我们在说个笑话,没什么。”
助产士却憋不住,直接说了出来:“据说有个战斗英雄凭借人体连接电线的两端,成功地传达了领导的指示。哎哟,这可真是神奇,这人居然还活着,没被电死还被评为了典型,可受大姑娘小媳妇的喜欢了。”
何东胜表情奇怪,憋了半天忍不住道:“其实人体连接电话线应该可以。”
余秋震惊了:“怎么可能啊?220伏的电压呢,直接变成焦炭差不多。”
何东胜清清嗓子,开始慢条斯理地给她们解释:“电线跟电话线还是不一样的。磁石电话的电压大概40V左右,通过人体的电流就是10毫安,感觉到手发麻。当然超过30毫安的话,人就有危险了。”
余秋有些傻眼,说话都不太利索:“真……真的吗?”
何东胜点点头:“这个我们高中物理老师特地说过,抗日战争的时候,我军用的电话线就是铜丝,用差不多两米高的木棍架着,电源是干电池组。电话线特别容易断,需要通讯兵随时排查。当时就有战斗英雄为了传递司令部的指示,一手抓着电话线的一端,牙齿咬着另一端,坚持了很久传达指令,后来人下来的时候,嘴巴完全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余秋这下子很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掉,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何东胜去安慰她道:“你说的那个英雄也未必是真的。现在又不是打仗的时候,情况不一样。通讯兵出去排查,都是要带铁拐子架线的,他完全没必要用自己的身体来连接呀。铁拐子就跟他们的枪一样,出去绝对不离身的。”
助产士也有些犯疑惑:“那会不会是当时他一紧张或者是情况紧急,把铁拐子给弄丢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岂不是污蔑了战斗英雄?
何东胜笑着摇摇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算了,反正这种事情除非有人亲眼看到,否则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是他自己讲了算?”
助产士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自言自语道:“那我岂不是让那小媳妇产生误会了?这事可不好。”
何东胜好奇道:“什么小媳妇?”
余秋赶紧冲助产士挤眉弄眼,前头他们八卦那位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落里头的英雄也就算了,现在说的可是人家的隐私。
助产士立刻掐头去尾,说起了故事:“这不是有个姑娘看上了这个英雄,后来组织上把姑娘去安排给另一个先进人物当老婆了。姑娘想不开,现在还难受嘛。我想差了,以为这英雄是个骗子,所以特地在姑娘面前提了。”
何东胜摇摇头:“他就不是骗子也不值得这姑娘惦记呀。你们想啊,他既然是先进是典型,那在组织面前也是说的算话的。当初组织把那姑娘许配给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既然没有表示反对,那就代表她放弃了这个姑娘啊。”
何东胜笑了起来,“这种人有什么值得惦记的?惦记到后面,吃亏的肯定是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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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上跟长了牙齿似的, 咬的余秋压根坐不住。
她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感觉自己怎么净犯想当然的错误。
要死啊, 现在要怎么办?说出去的话才真是泼出去的水呢,到底怎样才能收回头?
何东胜安慰她道:“你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高中才学呢。”
余秋快要跳脚,姐是博士,苗红根正, 正儿八经的985博士。姐从小就是学霸,高中时物理竞赛拿过奖的那种。
她哭丧着脸, 垂头丧气。
何东胜奇怪:“干嘛呢?又不是什么大事。”
余秋简直快哭了:“可我不小心告诉那丈夫英雄可能造假。我现在就怕一件事,万一他丈夫气不过又去部队举报,结果被扣上污蔑英雄的帽子怎么办?”
好不容易安安生生地转业到地方上,还是粮管所的肥缺,这要是再起什么风波真要了人命啊。
何东胜倒是不以为意:“应该不会的, 既然你说这人都转业到地方上了, 那跟部队就没什么联系了。”
“那万一他还有联系呢?”余秋急得不行,越想这件事情越害怕。
何东胜笑着眨了眨眼睛:“那也好办啊,你顺便再教教人家怎么寄举报信。”
余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何东胜笑容满面:“那个人既然是英雄是先进人物, 贸贸然举报他的话风险肯定会很高,还不如直接从报纸上剪下自己想要的字拼成举报信, 再寄过去呢。”
助产士双眼发亮,觉得这主意实在很不错。
余秋却认为不好, 她直接赶何东胜走:“都这么晚了, 你快点儿回去吧, 明天还要收割稻子吗?”
何东胜抬头看了眼挂钟,惊讶地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呀”,十分不可思议的模样:“都这个时候啦,我得赶紧走了,你们上班自己小心点儿。”
余秋点头。
等到这人的背影消失在病区大门口,她才转过脑袋,愁眉苦脸地看助产士:“老师,咱们再演场戏吧。”
妈呀,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余秋站在产房门口,硬着头皮同助产士尬聊:“哎,老师,你有没有看过那个电影啊?叫什么春什么城来着。”
助产士赶紧接话:“是《野火春风斗古城》吗?”
余秋哪里知道是什么电影,她胡乱生扯硬套:“好像不是吧,反正那个电影就是讲有对情侣都在部队里头。男的呢,立了大功,成了战斗英雄。后来组织上把女方安排给另外一个战斗英雄当老婆。”
助产士立刻“呀”了一声:“哪里能这样?这不成了拉郎配吗?那她这个恋人不反对吗?”
“没有。”余秋摇摇头,“这人什么话都没说,估计是不想违反组织上的决定吧。”
“嘿,其他人也就算了,他自己是战斗英雄啊,在领导面前,连嘴巴都张不开?这是他的恋人,又不是什么可以拱手相让的荣誉。”
余秋煞有介事道:“反正他可没说任何话,就看着这女的嫁人了。后来吧,这女的一直忘不了他,还跟他藕断丝连来着。”
助产士吓得不轻,惊呼出声:“天啦,这可是搞流氓罪搞破鞋啊,要被抓到的话,这女的要被拖去枪毙的吧。我跟你说呀,这男的已经放弃这女的一次了。他俩要是被发现了,他肯定还能放弃这女的第二次。”
余秋摇摇头,十分老实:“我不知道,我就看了一半。电影院停电了,没能继续放下去,然后老师就带我们回去了。我就一直特别想知道那电影后面到底是怎么演的。我觉得这女的也挺倒霉的。”
说话的时候,余秋敲响了病房门:“李秀云,我们现在能进来吗?”
门背后响起了回应的声音,李秀云的丈夫声音低沉:“请进吧。”
余秋笑着推开门,朝他们点点头:“你在啊,我们过来看看产妇跟孩子。”
她看了看小宝宝的反应,又过去按揉李秀云的子宮。随着她下压宮底的动作,李秀云的下身又淌出了少量血。要命的是,这个血现在看上去仍旧跟牛奶没多少区别。
余秋忍不住头痛,在心中各种祈祷:妈呀,她可千万不要发生脂肪栓塞,急性胰腺炎也千万不要。
要万一不幸,那就听天由命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姐姐也没招啊。
余秋捏捏眉心,追问产妇病史:“你想清楚没有?就是你怀孕生孩子之前,身上来例假的时候,血是什么颜色的?”
李秀云看上去仍旧虚弱,她声音轻轻的:“我不知道。”
余秋惊讶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没有来过例假?”
她知道这个年代的女性,因为营养缺乏的原因,月事普遍来的比较迟。不少人到十七八岁才会来初潮。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已经结婚的人,连例假都没来。
就算是在古代,在任何偏远落后战火纷飞的地方,人们都晓得女孩子来例假之后才能结婚生孩子呀。
古代的童养媳都得到那个以后才能同房,除非是丧尽天良的童婚。
余秋嗓子发干:“你没跟人说这事儿吗?”
话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种事情,她跟谁说去?这个年代是没有性教育的,说不定当时她连例假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
就算她弄明白了,她又能和谁说?安排她结婚的政委吗?
父母就不要指望了,李秀云的母亲已经去世,女儿又怎么会跟父亲说这么私密的话题?
余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样反应了,她只能尴尬地继续问下去:“后来你就直接怀孕了?”
李秀云轻轻的“嗯”了一声:“我结婚后就怀孕了。”
余秋又有种咒骂老天爷的冲动。
王八蛋,一个身上都没有来过的年轻姑娘,就这么胡乱给人安排对象?
狗日的,他妈的,那群混账还是人吗?猪狗不如的畜生!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个人来看?
战斗英雄需要解决个人生活问题,就可以牺牲女青年的幸福吗?口口声声说着男女平等,实际上女人仍然是可以被肆意分配的私有财产。
她只能安慰李秀云:“因为你孕期没有做过什么检查,所以我现在也不清楚你目前血脂这么高,到底跟怀孕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所以我们暂且观察,后面有情况再处理。”
余秋抬起头,看产妇丈夫:“对了,有件事情我要跟你们讲一下。就是人体连接电话线的问题。刚才我们问了一个在这方面有研究的人。他说在抗日战争时期是有人这么做来着。不过现在基本上不可能,因为通讯兵出门排查故障都带着铁拐子,完全没必要依靠自己的身体来连接。前头是我们想当然了,现在跟你们说一下。”
产妇丈夫愣愣的,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半晌才轻轻的哦了一声。
余秋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对夫妻了。一地鸡毛,她也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等到关上产房门,助产士也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事儿闹得可真是。唉,没娘的孩子惨,什么事情都没得人管。”
余秋轻轻地“嗯”了一声,心事重重地往浴室方向走:“我衣服还没洗呢,我洗衣服去了。”
她洗完衣服晾晒起来,将搪瓷盆子放回医生办公室时,撞上了正在护士站旁边徘徊的患者家属,那个妊娠剧吐小女孩的母亲。
见到余秋,她的眼中闪过欣喜,主动往前走了两步打招呼:“小秋大夫,您忙着还没休息呢?”
余秋点点头,直接开口询问:“你有什么事吗?是你家姑娘有什么不好还是怎么了?她的情况不可能立刻就改善的,药用上去也要时间起效。”
“不,不是这个。”孩子母亲的表情有些闪躲,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余秋索性邀请她进医生办公室:“有什么就进来慢慢说吧。”
谁知道房门一合上,这位母亲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余秋磕起头来,苦苦哀求:“大夫,我求求你,你把那孩子打掉吧。”
余秋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她起来:“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人到中年的母亲哭了起来,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身:“大夫啊,我女儿才13岁,她以后还要做人啊。那个畜牲,我要宰了那个畜牲。”
余秋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赶紧追问:“你知道是谁了吗?你女儿跟你说了?我劝你暂时不要激动,现在她的情况也很不稳定,还是等情况好转一些再仔细问清楚。不然到时候警察来了,反而不好说。”
孩子母亲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只反复强调一件事情:“大夫,我女儿以后还要做人啊,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
余秋端正了神色:“那你的意思是就此放过,不报警处理?”
女人脸上的泪水不停的往地上落。
她拼命点头,然后捂住脸呜呜哭出声:“我娃娃命怎么这么苦啊?”
余秋等她哭完了才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就此罢休的话,你的女儿还有可能被继续残害?”
孩子母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打死那个畜生,我一定要杀了那个畜生。”
“你杀了他,然后警察抓了你,让你吃枪子。”余秋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丈夫跟你孩子要怎么办?”
女人瘫坐在地上,哭得难以自抑。
“好,你们夫妻暴打了一顿那个罪犯,警告他不要再靠近你女儿。你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过了,我不说他还会继续残害其他小姑娘。就是你们女儿本身,他也很可能不会放过。”
女人恨恨地喊了一声:“他敢!”
“他为什么不敢呢?”余秋反问道,“他都清楚了你们不敢送他去派出所,最多就是挨顿揍而已,有什么扛不起的?”
在那个恶心的圈子里,罪犯抓准了受害人以及他们的家长不敢声张的心态,会长期作恶。
余秋叹了口气:“当你们的女儿发现她的父母也没办法保护她的时候,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小女孩会彻底放弃反抗,沦为凶手的奴隶。
可怜的母亲伸手捶着地,一下又一下,连手皮被蹭破了,渗出鲜红的血,她也浑然不觉。
余秋感受到了浓郁的悲哀。作为一名妇产科大夫,她对这样的情形并不陌生。
雨果在《悲惨世界》里写道: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
那么小的孩子,又有什么能力明辨是非,躲避伤害呢?
童年遭受性.侵的伤害往往伴随人的一生。普通人恐怕连感同身受的资格都没有。
余秋想抽面纸给这位母亲擦擦脸,却悲哀地发现连这点儿安慰,她都没办法给予对方。
最后她伸出了胳膊,紧紧抱住这位可怜的母亲,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女儿流产的。因为她吐得太厉害了,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健康。从医学角度上来讲,她应当终止妊娠。不过我建议你报警,然后帮你女儿转学,也许在新的地方开始生活,她的情况会好很多。”
女人趴在余秋的肩头嚎啕大哭,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愿意如此失态。
可是现在,她只能在这个瘦小的一身肩头,获得丁点儿的安慰。
余秋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哭了多久,她站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脚都已经麻了。
女人抹着眼泪跟余秋道:“麻烦你了大夫,我回去跟她爸爸商量一下。”
余秋点点头:“你们得尽快拿出主意来,不然到时候事情就不好讲了。”
她送人出办公室,顺便过去看了看那个小姑娘。
苍白瘦小的女孩蜷缩在被子下,眼睛紧紧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的手背上还留有针头,药液一滴一滴地沿着管子流入她的体内。
余秋也不知道,流淌进去的究竟是希望还是绝望。
她没有吵醒女孩,也没有在病房多待。
走出去的时候,她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就连匆匆忙忙跑上来的急诊病人家属喊大夫的时候,她都没能反过来。
还是护士急得叫了一声:“小秋。”
余秋这才回过神来,走过去询问:“什么情况?”
“淌血了,下面一直淌血。”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满脸焦急。
余秋点点头:“你跟我进来,把孩子给她爸爸抱着,我给你做个检查看看。”
既然有力气抱着孩子上楼,那应该出血情况不严重。
那女人赶紧应声,将孩子塞给了旁边的人,然后跟着余秋进妇检室。
余秋让她躺在检查床上:“就跟你生孩子时那样,两条腿分开。最后一次月经什么时候来的?这次出血了多久了?”
她戴上手套走近病人,待看清对方的下身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哪里淌血了?我没有看到血呀。”
病人一脸茫然:“淌血的是我姑娘啊。”
余秋崩溃,姐姐,你早说呀。是你姑娘,你自己跟进来干什么?
等等,哪个姑娘?外头那个看着不过三四岁大的孩子吗?
这小姑娘下面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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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非魚 20瓶;臭宝他胖妈、南城茶舍 5瓶;一条想要翻身的咸鱼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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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高手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 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直蹿天灵盖。
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疑病症群体, 因为他们往往会将情况想到最坏。
余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说话声音都打着哆嗦:“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淌血了吗?有没有人对她怎么样啊?”
天啦,这就是个小小孩, 才三四岁,什么不懂得娃娃呀。
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居然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余秋逃避想象,可是她清楚地知道, 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她接触过的最小受害者还在上幼儿园。
孩子的母亲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啊。今儿大忙,娃娃就在家里头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看见娃娃坐的凳子脏了, 还想是谁这么不讲究。再一瞧,娃娃一走就是一个脚印,我才发现娃娃淌血了。”
家里头的大人当时就吓到了, 以为小孩在家里头玩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哪里。
他们先是让孩子躺在床上休息, 后来发现血越淌越多, 就抱去给大队的赤脚医生看。
“大夫说他处理不了, 让我们上卫生院来了。”
余秋赶紧出了妇检室的门,将那小姑娘抱进来,放在检查床上。
她原本就觉得那孩子特别乖,先前从母亲怀中被转移到父亲怀里的时候, 居然一声不吭的, 完全没有闹腾。
这个时候, 余秋才意识到孩子并不是乖, 而是因为出血过多,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妇检室里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这味道让见惯了雪的余秋都发慌。
小小孩不同大人啊,他们的身体里头能有多点儿血?
她赶紧喊护士给这孩子开放静脉通路,把水挂起来。孩子这血淌的,估计都要休克了。
她的脑海中在拼命复习幼女下.体撕裂伤该如何进行修补。真是要命,现在什么工具都没有,也不知道孩子伤成什么样了。
余秋脱下小丫头的裤子才发现里头垫着的布已经全被血浸湿了。
孩子妈妈在边上发慌:“我们出门的时候才换的干净的布。本来我攒了布是要给娃娃做衣服的。”
余秋眉头微蹙,眼前的小丫头外荫呈幼女形态,见血染,但消毒后,她并没有发现红肿外伤的痕迹。
“孩子摔跤了吗?她先前穿的是什么裤子?会不会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刚好戳进去了?”
孩子母亲可怜巴巴的:“开裆裤,我怕她来不及脱裤子。”
余秋点点头,大人生活贫苦,孩子也活得粗糙。当地孩子七八岁穿开裆裤的都有。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小丫头被人猥亵乃至性.侵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没有外荫撕裂伤。
余秋揪着的心松下来一半,真是自己吓自己。坏人应该没有那么多吧。
她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孩子荫道流血不止呢?
护士过来给小丫头挂水,因为孩子血管实在太细加上出血导致血管瘪了,护士不得不给她打头皮针。
“抽个血,急查血常规、凝血功能,看能不能查一下性激素水平。”
说话的时候,余秋已经开始伸手解小姑娘上衣扣子。
幼女荫道流血,常见的原因基本上有三个。
第一是外伤,遭遇性.侵或者骑跨伤。
这点余秋暂且排除。
第二是最常见的,幼女性早熟,月经来潮。所谓的性早熟是指女童在8岁前呈现第二性征的疾病。
跟青春期少女一样,性早熟的女童发育过程也是沿着汝房先发育>汝晕发育>小荫纯着色>荫毛腋毛出现>月经初潮的顺序进行。
小姑娘的外荫目前还呈现出幼女形态,看着不太像是月经来潮的模样。
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完全遵照这个流程进行。
余秋解开了小姑娘的扣子,小丫头的汝房完全没有发育,再看腋下,也没有出现腋毛。
照这么看的话,不像是性早熟啊。不过检测激素水平,可以帮助明确诊断。
护士从外头进来,朝余秋摇摇头,她打电话问过检验科了,卫生院没有查女性激素水平的试剂。
余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没有B超,没有CT,甚至连x光线都照不了,现在激素水平也不能查。
她可真是成了神医,全凭一双手两只眼睛了。
要命的是孩子年纪太小了,她连常规的妇科检查都没有办法给小姑娘做,也就没办法明确血到底是从哪儿淌出来。
她可真是怀念宮腔镜,如果用7号宮腔镜器械进入荫道,探查一下就好了。
门口有个脑袋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开口喊余秋:“哎,余秋,到底怎么回事啊?这血淌的吓死人了。”
余秋听到李伟民的声音就没好气:“出去,要么就进来帮忙。”
麻蛋,一个侯向群,一个李伟民,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他们,来了就没好事。
净带情况复杂的病人过来,一双龙凤胎上台开刀也就算了,眼下这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荫道异物不像啊,虽然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容易出于好奇有意无意往荫道尿道中塞入各种各样的小玩意,但大部分情况下,孩子发生感染流出来的也是脓液,即便有出血也不至于量这么多。
“小姑娘,你回答姐姐的问题,你有没有往下面塞什么东西呀?”
孩子母亲立刻跳起来,厉声训斥女儿:“你往底下塞什么东西啊?你个娃娃怎么这么不懂事?”
余秋皱着眉头阻止母亲:“你不要吓唬小孩,未必是她有意的。小孩子穿着开裆裤,说不定不小心有东西进去了呢。来,你好好回答姐姐的问题,到底有没有啊?”
小女孩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余秋的话,她只是本能地摇摇头,整个人蔫蔫的,不说话。
余秋头痛,她现在已经不敢设想B超CT了,能拍个腹部平片就行,好歹帮忙提示一下里头到底有没有东西呀?
她认命地戴好手套,往食指上抹润.滑.油,给这小姑娘做纲查。
该不会她小小年纪就有肿瘤吧?那可真是叫人头大,万一是恶性的,后面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余秋伸手进去,仔仔细细地做着检查。幼女的子宮与双侧附件都小的可怜,余秋按压她肚子的时候,小姑娘脸上也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余秋没有摸到明显的包块,也没有察觉到荫道异物。她只能头痛地收回手,反复询问:“以前孩子出现过这种情况没有?”
这孩子出血的时间应当不短了,余秋感觉她的荫道里头有血块,说不定之前就有出血,只是家里头人没有注意到罢了。
年轻的农妇茫然地摇头。她真不知道,他们生产队从两天前就开始抢收了,她每天回家累得连动弹一下都艰难。
李伟明倒是在边上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我前头看她好好的。”
余秋立刻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她好好的?”
一个小小丫下面好不好,他一个小伙子是怎么知道的?
李伟民要跳脚了,余秋这是什么眼神?他一个小伙子干嘛要去看一个小姑娘?
还不是因为小姑娘自己蹲在路上解手,刚好被他看到了吗?那擦屁股的树叶子,还是他帮忙摘的呢。
不然这小丫头就打算自己用水洗洗屁股。
哎哟哟,他们村上的人可真是不讲究。
余秋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水”字,立刻警觉起来:“你是说她在水边解手的?”
李伟民点头如小鸡啄米,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样:“我跟你说啊,余秋,这农村的卫生工作可不仅仅是改善贫下中农的物质生活水平,最重要的是要有意识。我惭愧呀,我们大黄庄的人一点点健康卫生的观念都没有。明明现在已经装了厕所,家家户户都有,他们这些娃娃好了,还到处屙屎屙尿。你不晓得哦,这些孩子多不讲究,一边拉着粑粑,一边手上还能抓着馍往嘴里头塞。”
余秋赶紧打住:“说重点,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她在水边解手?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伟民点点头,意犹未尽:“是啊,也不怕污染了水源。就是今天啊,下午的事情。我给他们送凉茶去呢。”
余秋猛的一拍手,喜不胜喜:“行了,你提醒我了,我试试看吧。”
李伟民满头雾水:“怎么了?我提醒你什么了?”
“你提醒我,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她出血不止了。”余秋赶紧喊护士,“拿生理盐水过来。”
孩子母亲满脸茫然:“大夫,我姑娘怎么了?”
“我怀疑她在水边解手的时候,蚂蝗钻进去了。”
刚才她做纲查时,手感觉到的那个血块,很可能就是蚂蝗本体。
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蚂蝗的确可能钻进人的身体,最常见的是鼻腔。
每次余秋看野外吃播的时候,里头的主播用山泉水洗脸,她导师就会在边上叹气,蚂蝗钻进去,看他还洗不洗。
蚂蝗钻入女性下.体的病案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常常发生于女性在野外游泳之后。这些蚂蝗可以扒腔道里头吸血。因为蚂蝗释放的水蛭素的抗血凝作用,从而造成出血不止。
大部分情况下,蚂蝗吸饱了血会自己脱落下来,但也有蚂蝗,不知道是没找到出路还是觉得这个血源不错,就会趴在人身体里头不走。
余秋先前没考虑这个可能,是因为现在已经10月底了,大白天的气温都感人,小丫头也不可能跳下河游泳去呀。
谁知道还有这么一桩,小东西就蹲在水边解手。就她那小身板,蚂蝗钻进来也不稀奇。
余秋用小号导尿管小心翼翼地经初女魔孔插入患儿荫道内,然后抽取生理盐水开始冲洗荫道进行消毒。
她招呼护士:“拿5%的碳酸氢钠过来,虫子很可能还扒在里头。我得想办法让它自己掉下来。”
没办法拽,蚂蝗口器可以扎在人身体里头死活不放松,现在余秋也没办法拽,她手上完全没有可以用的工具呀。
护士赶紧应声,跑出去找药了。
余秋冲洗了好几回,从里头抽出来的生理盐水仍然红红的,显然出血没有止住。
少不得到时候还得想办法往里头打药,说不定还要压个麻.黄素纱条给这孩子止血。
唉,这丫头可真是遭大罪了。
妇检室的门响了一下,助产士手里头拿着木质听筒走进来,好奇地问余秋:“怎么了这是?”
余秋愁眉苦脸:“别提了,可能是蚂蝗钻进去了,小丫头一直在出血。”
要不要往里头打点儿云南白药呢?现在又没得凝血酶可以用。这血再淌下去,可真叫人头疼。
没想到助产士却笑了,轻描淡写的模样:“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事,拿蜂蜜来。往里头灌蜂蜜就行了。”
余秋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个可能不太好吧,容易造成感染的。”
助产士摆摆手,胸有成竹的模样:“莫慌,这不值当个事情。哪年没几个这样的小孩呀?蚂蝗吸血就停不下,都是拿蜂蜜灌进去,到时候自己就掉下来了。”
她笑了起来,“蜂蜜可是个好东西,收敛生肌消炎,效果好的很。”
余秋还是更加倾向于5%的碳酸氢钠,这样不容易感染。
然而护士进来,遗憾地朝她摇摇头:“没有碳酸氢钠。”
余秋简直要抓狂了:“那10%的浓盐水呢?用那个也行。”
护士还是摇头,十分为难的样子:“我这儿只有生理盐水。”
余秋真是要跳脚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助产士已经拿了蜂蜜过来,笑着不停摇头,自己拿注射器抽了大概20毫升,直接经尿管推了进去:“听我的,错不了的。”
她脸上全是笑:“也是你们两个娃娃都是新手,在农村待的时间短,对这种事情没经验。不然的话,压根不费神。”
余秋有些囧,光是诊断蚂蝗咬伤,就费了她好大的精力。
助产士灌完了蜂蜜,直接拿了块纱布放在小姑娘的荫道口,防止蜂蜜全淌出来。
余秋有点儿着急:“蚂蝗可能还在里头呢,我刚才好像摸到了。”
助产士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莫慌,它自己会掉下来的。”
她仍然让小姑娘躺着,只叫孩子母亲留神,什么时候看到虫子探出来,再喊她们过来处理。
说着,助产士招呼余秋先去躺会儿休息。这虫子下来总需要时间的。
可惜余秋哪里躺得下来。她索性端了个凳子,直接坐在小姑娘身边守着。
李伟民在边上啧啧赞叹:“哟,你这可真是为人民服务,张思德、白求恩。”
助产士看不惯他这油头滑嘴的模样,毫不客气地怼了他一句:“小秋是城里头的姑娘,没见过蚂蝗正常。你个从小乡里乡间长大的娃娃,都不晓得怎么弄蚂蝗。”
李伟民企图狡辩:“这不是个小姑娘吗?我担心把她那什么弄坏了。”
助产士冷笑:“你都敢给人家擦屁股了,还不敢帮人家打蚂蝗?”
余秋压根没参与这两人之间的对话,她的眼睛只死死盯着小姑娘的下面,忽然间,她感觉好像什么东西拱了一下。
“出来了,出来了。”余秋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了,“拿丁卡因过来,我要麻倒了它。”
这回助产士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什么好麻烦呀,开个包吧,拿个钳子给我。”
她笑着直摇头,伸手接过护士寄给她的钳子,直接夹住那蚂蝗的脑袋。也没见她用力,就看蚂蝗顺着蜂蜜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这蚂蝗大约有两厘米长,趴在消毒巾上,真是看得余秋都忍不住浑身直起给皮疙瘩。
天啦,她还想着养殖蚂蝗致富,果然是人为财死啊。
“没事了。”助产士将已经死掉的蚂蝗丢进了垃圾桶,轻描淡写地招呼孩子父母,“就让孩子先躺着,等过6个小时我们过来看。要是出血还停不下来的话,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说着,她脱了手,点点头就出去了。
余秋看着助产士的背影肃然起敬。
妈呀,得道高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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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蝗进入女性□□在七八十年代不少见。常见于夏收季节。好发于幼女,因为小姑娘才可能在外头玩水。余秋所说的用浓盐水或者5%~10%的碳酸氢钠处理是有效果的。助产士所用的蜂蜜法也可以。主要农村蜂蜜比较容易得到,所以当时他们用的比较多。
奇葩年年有
余秋回过头吩咐李伟民:“好好盯着, 注意观察患者的生命体征, 有任何不妥随时处理。如果荫道出血多, 就用……算了吧,你还是喊我吧。”
说着, 她抬脚就走。
原本开心当吃瓜群众的李伟民顿时震惊了。可怜的赤脚医生指着自己的鼻尖发出灵魂的呐喊:“为什么是我盯着?”
余秋满脸理所当然:“人不是你带过来的吗?好好看着,过6个小时以后如果出血还是不停止的话,再给推20毫升的蜂蜜。”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所谓的蜂蜜疗法究竟有没有用。
不过就算有用, 她还是觉得使用浓盐水更加合适。最起码的,蜂蜜贵呀,而且还要凭票购买呢。
盐多便宜呀, 掏了钱就能买。
余秋一觉睡到天亮,刷牙洗脸完毕,她连早饭都没顾上吃, 就冲去床边看那小姑娘。
哎哟, 神奇了, 那小丫头下面的出血果然止住了。
李伟民在旁边挺得意的:“我没再给她灌蜂蜜, 省下来的蜂蜜,我给她喝糖水了。”
昨晚还看着面色苍白的小丫头,此刻两只小手正抱着搪瓷缸子,美美地喝着糖水。似乎她经历的可怕事情已经被她通通忘掉了。
余秋只能摸摸小丫头的脑袋:“下次回家上厕所, 不要随地大小便。还有就是, 以后不要下塘玩了。”
这次是运气好发现的早处理的也及时, 下一回万一失血过多休克或者造成严重感染,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果还来说呢。
孩子妈妈连连点头,抱着孩子出院回家。
她丈夫已经一大早就赶回村里头跟着生产队干活。现在大忙呢,哪个敢耽误秋收的进度?
余秋折回医生办公室,拿了搪瓷缸子准备去食堂打早饭。她人还没到病区门口呢,就碰见李伟民又跟阵风似的冲进来,逮着她就嚷嚷:“快快快,余秋拿蜂蜜来。”
被点名的人莫名其妙:“干嘛?我告诉你蜂蜜就这点儿,别想偷吃。”
李伟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的思想觉悟有这么低吗?我当然是为了给人治病。”
余秋一个头两个大:“又有蚂蝗了?”
她真要喊一声老天爷了,同志们请注意,已经十月天了,过了寒露马上就要霜降,不要再光着屁股在水边晃荡了。
李伟民笑嘻嘻的:“哪能呢?是耳朵,有东西爬进耳朵里头去了。”
受害者仍然是小孩,五六岁大的样子,正在哇哇大哭。
昨天晚上,生产队收割完稻子之后,顺便将稻谷打下,然后堆草堆。
帮不上忙干活的小小孩们就被放在草堆上玩耍,玩累了就趴着草堆睡着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虫子顺着这孩子的耳朵就钻了进去。先开始大人还没留意,结果半夜的时候,虫子在耳朵里头乱跑乱撞,疼得小孩大哭不止。
偏生他们大队又还没通电,黑灯瞎火的,实在没办法把孩子送过来。今儿天一亮,大人就赶紧抱着倒霉的小男孩赶紧进医院了。
王大夫正没辙呢,卫生院只简单的分成内外妇儿科,连专职的儿科医生都是由内科医生兼任,更别说耳鼻喉科了。
耳朵里头有虫子,王大夫也不知道该怎么取出来呀。
正准备跟着回村的李伟民听到动静立刻主动请缨,表示自己有独门秘招可以取出耳朵里头的虫子。
于是,背负了众人希望的李伟民同志就上楼来讨蜂蜜了。
余秋又是一阵头痛,她努力做出和颜悦色的模样:“这主意很不错,然后蚂蚁闻着蜂蜜的味道全都爬进去。”
可怜李伟民积极性被打消的一干二净,他委屈兮兮的:“那你说怎么办?”
“先问清楚到底是什么虫子。”余秋叹了口气,“然后再决定到底要怎么处理。”
小孩子最麻烦的一点就是耳道也小,那么窄的内道,镊子都不好伸进去。
小男孩哭得凄惨:“蛾子,大蛾子,它还在飞。”
余秋赶紧安慰着倒霉的小家伙:“哦,姐姐知道了,姐姐马上就把大蛾子赶跑。”
她转过头招呼李伟民,“去,将治疗车里头的手电筒拿过来。”
李伟民满脸茫然:“虫子没趴眼睛里头,拿什么手电筒啊?耳朵那么小,你就是拿着手电筒照也看不见。”
余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不争气的学生这才乖乖缩着脑袋跑去拿手电筒了。
李伟民只见小秋大夫接过手电筒,往上按开关。一道昏黄的灯柱打开了,直直对上那哭哭啼啼的小男孩的耳朵。
几乎是灯光照到小男孩耳道口的瞬间,里头就扑腾着翅膀飞出了一只灰蛾子。
李伟民彻底看呆了,结结巴巴地问:“还能这样啊,小虫子都会自己跑出来?”
“那也不一定,要看是什么虫子。有的虫子对光不敏感,未必会出来。”余秋收了手电筒,相当尽职尽责地进行临床带教,“要是手电筒照射无效的话,那就往耳朵里头打75%的消毒酒精,直接将虫子淹死了,大部分都会自己顺着淌出来。”
余秋抬头看李伟民,端正颜色道,“你要是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话,刚好我准备写一篇相关的文章。我列个大纲,你就帮我完善文字吧。”
李伟民毫不犹豫地调头就走,半点儿积极进取的心都没有。
余秋真是恨不得脱下鞋子直接砸上这死孩子的后脑勺,不知好歹的东西,姐姐带你署名啊。
现在的《赤脚医生》绝对是妥妥的核心期刊,你知不知道发一篇SCI论文多难啊。
送上门的居然还敢不要。
护士跑过来喊余秋:“小秋,我的天啦,居然会这样。怎么这么快就好了呀?”
余秋点头:“其实这个也不难,要有耳窥镜的话当然效果更好。”
“什么耳窥镜?”护士满头雾水,“谁说小孩子了?我是说李秀云,你看看她的血,完全不一样。”
护士一大早给产妇做产后护理,感觉她下面的恶露跟昨天相比差别很大,竟然淌了鲜血。
前头这人下面就跟开猪油铺子似的,流下来的都是油。
“这么快?”余秋惊讶地挑高了眉毛。
正常女性在妊娠阶段,尤其是怀孕的最后三个月,血脂的确会大幅度提高。
这种状态有点儿像动物吃的肥肥的,准备冬眠一样,是能量储备,好为了给孩子生长发育提高充足的营养、维护孕妇自身健康以及做好产后哺乳的身体准备。
生完孩子之后,产妇的血脂水平也会大幅度下降,乃至恢复到正常水平,但这个过程一般要持续1~3个礼拜啊。
另外就是,正常孕妇,即便怀孕到生的时候,也不会出现牛奶血的状况,李秀云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生理变化的程度。
余秋进了病房,只匆匆朝李秀云的丈夫点点头,就跟李秀云打了声招呼,然后先开了她的被子,看她下面的出血情况。
李秀云夫妻两个经济状况不错,相当大气地买了好几个产后护理垫。
现在那垫子上留下液体颜色,的确好像红了不少,余秋又揉了揉李秀云的子宮,这回流淌下来的血却又成了牛奶一般的颜色。
余秋叹了口气,招呼护士道:“今天的降脂药接着用,另外抽个血看一下吧。”
现在宮腔里头的可能是积血,并不能反映产妇身体循环血的情况。
护士赶紧应声,去配药间配好水出来。挂水之前,她给李秀云抽了管血,然后放在窗台静置。
余秋觉得跟昨天的情况差不多,针管的上层几乎全都是油。
护士却认为已经好了很多,昨天基本上都是油,今天好歹还能看到下面的血。
护士年纪不大,颇有想象力:“你说要是猪也这样养的话,那我们全国的老百姓都不愁没油吃了吧?”
余秋大力咳嗽,拼命地朝护士吹胡子瞪眼,还直接抬脚踢了踢对方的脚后跟。
怎么说话呢?小姐姐!当心人家家里头跟你拼命,居然把人跟猪放在一起比。
没想到李秀云倒是好脾气,居然还笑了:“要真是那样,那该多好啊。”
“那样是哪样啊?”
病房门口传来人说话的声音,热情而喜庆,充满了一种舞台上的戏剧腔。
一张圆滚滚的脸出现在病房门口,粮管所所长夫人周国芳满脸夸张的笑容,“哎哟,小赵哦,你好大的福气。这么快就当上了爸爸,怎么样?我说我们红星公社的水土养人吧。”
退伍军人赵大刚赶紧站起身,连声道谢:“周会计,怎么能麻烦你还跑一趟呢。我爱人刚生了孩子,我还没顾上给你们散红蛋呢。”
周国芳一屁股坐在了床边,抓起李秀云的手就不停地摩挲,笑得迎风绽放:“就是因为你们忙啊,所以组织上才要多关心你们的生活。我家老秦本来要来的,不过你也知道他这人,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又下乡去了。这不,就没顾上关心职工的家庭生活嘛。
我昨天晚上就批评他来着,下乡固然重要,职工的家庭更要关心。我们赵大刚同志是战斗英雄,能够转业到我们粮管所来,是组织上对我们的支持跟肯定。”
余秋跟护士对看了一眼,周国芳不是邮政局的会计吗?怎么一口一个我们粮管所啊。合着她以为粮管所是他们家两口子的夫妻店?
这人还真是明目张胆。
余秋在心中摇头,起身准备出去,将病房留给探望的客人。
不想她还没抬脚呢,周国芳就开始点医生的名字:“这生完娃娃的女人为什么要挂水呀?”
她满脸严肃,抓着李秀云的手不停地拍,“秀云同志,你们可得提高了警觉。有些草台班子啊,水平不行,光就想着浪费国家资源。”
护士皮笑肉不笑:“周会计,我们水平的确够呛。以后还请您另请高明,直接去县城里头看病。无论再生孙子还是孙女儿,都千万不要再踏进卫生院的门。免得耽误了您家的事情,我们担待不起。不过还是那句话,三伏天里头坐月子,可千万不要压棉被,也不能把窗户门都关的死死的。不然你儿媳妇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折腾死的。”
周国芳拉下了脸:“哎,你这同志什么意思呀?卫生院还能赶社员咯?”
还是赵大刚出来打圆场:“周会计,你别误会。我爱人挂水是为了治病,她血里头的油有点多,大夫怕她会胰腺炎呢。”
周国芳立刻捂住了嘴巴,发出一长串的哎呦呦,十分惊恐的模样:“我的老天爷,这问题可严重哦。你们千万不能不当回事。我家老秦有个老战友就是得胰腺炎走的,在省里头住院都没得用,说走就走。”
余秋实在懒得再听她唱戏,直接出去吃自己的早饭了。
她打了饭就过来看李秀云的血液标本,面疙瘩估计要变成面糊糊了。
幸亏老天爷同情她,给了她一刻钟的吃饭时间。当她放下勺子,发现电话机居然没响,护士也没过来喊人的时候,她竟然有种要掉眼泪的幸福感。
完蛋了,抖m就是这样一步步炼成的,完全没了对生活的追求。
余秋端着搪瓷缸子去产房里头的水龙头底下清洗。
下夜班准备换衣服走人的护士怒气冲冲的走过来,跟余秋咬耳朵:“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余秋惊讶:“谁呀?又来什么病人了?”
护士摇头,满脸不悦:“脑壳有病的人,就是那个周会计,拿根鸡毛当令箭的家伙。你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余秋挑高了眉毛:“干什么?舍不得就是阴阳怪气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护士连连摇头:“你可真是小看人家了。她在给赵大刚介绍对象呢。”
余秋这下子眼睛快要瞪出眼眶子了:“她疯了吧,赵大刚有老婆有孩子,要介绍什么对象呢?”
护士从鼻孔里头发出一声冷笑:“她说胰腺炎很容易死人的,马上赵大刚就要当鳏夫了,得赶紧再找个老婆。”
余秋真是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周国芳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点。
把自家儿媳妇折腾到三伏天里坐月子中暑,还勉强可以算成是家务事。
赵大刚两口子要怎么过日子有她什么事情?人家李秀云刚生孩子,她居然咒人家去死?
这人脑袋瓜子坏了吧,怎么如此又蠢又毒!
余秋觉得是自己的善良限制了她对人类下限的想象。
护士叹气:“你可千万不要低估了她,她还让李秀云帮着给赵大刚挑第二任老婆呢。说是这样人就是走了,到地底下也能放心。”
隔着一道墙,周国芳正在积极推销自己的娘家侄女儿:“那孩子年轻,身子骨结实,做事又麻利爽快,十里八乡都挑不出错来的好姑娘。多少大小伙子想上门提亲,她就是要找一个英雄人物。你们看看,这姑娘是不是最好的人选?”
助产士也听不下去了,直接从产房里头出来,朝着外面喊:“没见过正经大姑娘惦记着给有家有口的男人当老婆的。这是天生做小的命吧,可惜社会主义新中国不兴这一套。”
周国芳被人驳了面子,不满地喊起来:“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这是好心好意,为职工的生活着想。”
助产士不甘示弱:“我看你是全心全意,琢磨着怎么让你那位十里八乡小伙子都追着跑的大侄女儿怎么吃上国家粮。”
她一声冷哼,“可惜呀,我们赵科长自己就有本来就是国家干部的老婆,不稀罕给人当救世主,扶这个贫去。”
周国芳要跳脚,赵大刚终于开了口:“好了,周会计,我爱人好好的,我没打算再讨老婆。您还是请回吧。”
这下子周国芳可是急坏了:“哎哟,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还被嫌好怠拐的。好好好,我才不做这个事情呢!”
说着,她屁股一扭,怒气冲冲地出了病房门。
助产士对着赵大刚夫妻俩半点好处都没有:“这种混账话你们居然也能听得下去。”
护士也冷笑:“赵科长,你要是想换老婆就早点讲。别让人当着你老婆面说咒她死的话!”
赵大刚那张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原本就面容可怖的脸简直叫人没办法看。
他张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余秋等人就从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了。
就算他对疑似出轨的妻子有再多的不满。现在他们还是两口子,当着外人的面,这男人就完全不维护妻子,李秀云的命可真是够苦的。
余秋刚走到护士站,妇产科病区大门就走进来个戴着大盖帽的人。
他手里抓着为人民服务的笔记本,朝余秋的方向喊:“你是这儿的医生吗?是不是你给林小菊看的病?”
余秋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心里头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来了,林小菊的父母总算选择了报警。警察的动作还真挺快的。
余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对,我是她的主管医生。同志,有什么事情我们到办公室里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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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蔷女干犯
半个小时后, 警察离开办公室, 又去了病房。
旁边有病人家属好奇地探头探脑, 大着胆子问他:“警察同志,抓特务吗?”
那警察倒是和颜悦色:“不是的, 抓小偷呢。破坏分子趁着大家伙儿农忙的时候出来做案。我们要走访调查,你们自己家也要加强小心啊。”
病人家属赶紧点头:“哎,是这个理。有的贼呀,就是太猖狂, 非得抓了他们剁掉手才清爽。”
警察脸上带着笑,只冲他点点头,进病房的时候还把门关上了。
余秋有些感动, 因为这个警察很注重保护受害者的个人隐私。
这在70年代,简直就是难得的美德。
刚才问自己问题的时候,他也问得非常详细,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看样子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专业人做专业事的。
只可惜现在不能做基因检测, 否则单凭刮下来的胚胎组织就能锤死凶手。
护士换好了衣服没走, 见警察终于离开办公室,她赶紧过来悄悄跟余秋咬耳朵:“来抓那个强女干犯啦?”
余秋轻轻点头。
护士按耐不住好奇:“你知道是哪个畜牲吗?”
余秋摇摇头:“这事儿我不清楚,我也不好问啊。”
护士点头,颇以为然:“这倒也是。”
她挥挥手, 强调语气, “算了, 咱们不要问了,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沾边的好。唉,这姑娘也真够倒霉的。”
她又想到刚生了孩子就被人惦记着赶紧死了,好让出位置的李秀云。
得,就没有不命苦的女人。
护士咬牙切齿:“我就不信李秀云的血脂降不下去。我看今天就下降了。”
余秋笑:“那行,你天天盯着就是。”
护士下夜班走了没多久,病房门开了,警察看样子已经询问完毕。见余秋正朝他的方向看,他还冲女医生点了点头。
余秋主动走上前,把人请到办公室才开口询问:“同志,我们现在可不可以给林小菊做流产?她吐得实在太厉害了,再不把孩子打掉的话,她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警察点点头:“可以,她这个样子哪里能生孩子呀?”
余秋有些犯疑惑:“你们不要调查取证吗?”
那警察反而比她更疑惑:“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吧?大夫,这个你应该比我懂,滴血认亲不准的。”
余秋这才点点头,直接在病历上刷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将钢笔递给警察:“同志,那麻烦你在这儿签个字。”
那警察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相当痛快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余秋这才客客气气地送人家走。
她知道自己看上去有些小鼻子小眼。可没办法,她必须得保护自己。如果她给林小菊做了流产,结果后面耽误了案情侦查,那责任要算在谁头上?
干医生这行,必须得时刻保护好自己啊。
按照林小菊自述的病史,结合临床检查,目前余秋判断这姑娘怀孕大概12~13周的样子。
这是个尴尬的月份,小胎儿其实已经可以看出样子了。直接行负压吸引人流术,对怀孕的女孩来说损伤太大。但要是打利凡诺引产的话,在完全没有B超帮助的情况下,又容易失败。况且这个月份常常对利凡诺不敏感。
如果是2019年,余秋肯定毫不犹豫地关于米非司酮加米索前列醇的黄金搭档,可惜她根本就没有在卫生院的药房发现这两种药。
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究竟还没有发明出来还是卫生院太小了,能够用的药太有限。
余秋没办法,只能用避孕套和导尿管自制水囊,在碘伏液里头泡了三天才敢给这姑娘用。
她对于羊膜腔内注射利凡诺引产没什么把握,因为在她穿越之前,医院药房已经断了好几年利凡诺了。
其实她也偷偷的留了个心眼,生怕警察又突然间返回,补充查找证据。
但直到余秋将林小菊拉上妇检台,给她放置水囊的时候,警察都没有再登门。
余秋做完了小手术,取下鸭嘴,告诉林小菊注意事项:“你后面可能会肚子疼,大部分都是过12个小时之后有动静。等疼狠了,下面出血变多了,你就将排出来的东西放在盆里头,通知我们过去看。因为现在月份大了,后面我有可能还要再给你做个钳刮。”
林小菊闷闷的不说话,直到余秋喊她起来穿好衣服的时候,她才突然间开口问:“大夫,城里头好吗?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余秋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她脱下手套,想要摸摸这姑娘的脑袋,又发现自己还没洗手,只能讪讪地收回头:“城里头很好玩,你休完农忙假就能回去继续上学了。后面身上垫上卫生巾就好。”
林小菊抬起头,脸上露出个苍白的笑容来:“那就好。”
余秋以为她会继续说下去,因为大部分强女干案的受害者都会对医生敞开心扉。他们实在没有多少对象可以倾吐心中的痛苦。
然而林小菊说完这句话之后,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一语不发。
余秋只能怀着满腔的疑惑将这姑娘送出妇检室。
等在外头的林母一把抱住了女儿,朝余秋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余秋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对母女,她只能讷讷道:“不客气,我应该的。”
当天晚上,林小菊的肚子就疼厉害了。这姑娘一开始还强行忍着,到后面直接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她妈妈在旁边哭,她爸爸蹲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抽烟,拼命地揪自己的头发。
助产士看着这三个人,不停地摇头,嘴里一直念叨着:“造孽呀,这是造的什么孽?”
护士在旁边气得够呛,小声嘟囔道:“赶紧枪毙了那个王八蛋,畜牲不如的东西。”
她好奇地问,“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啊?”
只是这个问题一直到林小菊疼到凌晨两点钟,掉下个已经能够看出是男孩的胚胎,再到她做完了钳刮术出院回家,大家也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余秋相当满意,这说明警方的保密措施做得足够好。这对遭受不幸的孩子来说,应当算最大的安慰。
无论哪个时代,都会有各种各样充满恶意的人,他们不敢指责凶手,只会对受害者说三道四。
余秋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跟自己在没有关系的时候,护士却偷偷跟她分享了一个外头流传的小道消息。
凶手找到了,是个下乡知青。借着去学校搞文艺宣传的机会,知青糟蹋了女学生。
余秋完全没办法相信:“这到底是谁传的呀?没谱儿吧。”
红星公社才接收第一批下放知青呢。那些男孩子余秋都认识,无论哪一个拎出来说他是强女干犯,余秋都没办法相信。
因为很简单,林小菊从外表上看就是一个小女孩,无非是有恋童癖的人,否则没理由他们会对这样一个小姑娘下手。
助产士也说护士:“别乱传消息。我觉得不像,那几个孩子人都挺正派的,不像坏人。”
她这么一说,余秋倒是心里头没底了,因为有些罪犯隐藏的非常深。甚至连环杀人犯被抓出来的时候,周围的邻居朋友都惊讶万分,完全难以相信。明明这个人日常表现极为老实淳朴,压根跟坏人沾不上边。
她正心里头打鼓呢,妇产科病区大门就跑进来个姑娘。
郝红梅朝余秋招手:“余秋你过来一下,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余秋看她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得疑惑:“你怎么回来了?大忙已经结束了吗?”
郝红梅急得直跺脚:“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忙啊。出大事了。”
她左右看了看,抓着余秋的胳膊跟人咬耳朵,“韩晓生被抓了,他们说他是流氓。”
说话的时候,郝红梅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余秋也大吃一惊,说其他人她可能还会心里头犯嘀咕,但是韩晓生,她真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相信。
韩晓生是他们这群知心当中年纪最大的,平常他也负起了老大哥的责任,对其他弟弟妹妹们都非常关心,没人说他一句不好的。
余秋还记得夏忙双抢的时候,他跟其他知青一块儿组成突击队,跑去杨树湾帮忙,也是什么苦活累活都抢在前头。
供销社里,14位知青少了一人,只剩下13个团团围坐。
“砰”的一声响。
周卫东重重地敲着桌子,咬牙切齿道:“当我们不清楚吗?他们这帮人就是在排挤我们知青。他们害怕我们抢了他们的位置,所以才故意拿韩晓生开刀的。”
谁不知道韩晓生是他们这群知青的头啊。只要一把头踩死了韩晓生,以后他们这群知青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田雨跟郝红梅气得脸都红了。
胡杨在边上也是拳头捏得咯咯咯响,嘴里头一个劲儿念叨:“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吧。”
余秋赶紧喊停:“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好好的在水上割着稻子呢。”田雨气呼呼道,“水里头长的稻子都熟了。突然间就来了几个人,直接叫韩晓生,说是有事喊他回去做。”
“结果这一走,韩晓生就没能回来。”胡杨眼睛布满了血丝,也不知道多久没睡了,“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就想找人打听来着。结果他们单位的人就说他犯了强女干罪,被警察带走了。”
郝建国从凳子上跳起来,两条胳膊上下挥舞着:“你们说这不是瞎胡闹吗?哪有这样往人头上扣屎盆子的?”
余秋赶紧喊住他:“你声音小点儿,别搞得情况还不清楚,韩晓生先落了一个强女干犯的名声。”
个人名誉沾了污点是很难洗刷的,即使后来调查清楚了事情真相,但吃瓜群众一般只抓住最劲爆的那个点,对于事情的真相未必在意。
这个时代个人作风问题又无比重要。如果落下了坏名声,韩晓生别说以后工作学习,就连找媳妇都要成问题。
陈媛捂住脸,“哇”的一声哭出来。
郝红梅跟田雨以及剩下的几个女生都抱着她安慰,纷纷跟她保证,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将韩晓生救出来。
胡杨悄悄跟余秋使眼色,压低声音道:“韩晓生跟陈媛正谈朋友呢。”
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支持的好事,韩晓生沉稳大气,陈媛温柔恬静,是他们最亲爱的哥哥姐姐。
余秋相当惊讶,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男女关系相当避讳莫及,谈恋爱结婚这种事情,感觉跟不能见人一样。
她没想到在韩晓生出了这种事情之后,陈媛还会勇敢地站出来,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但这些不是重点。
余秋赶紧招呼胡杨:“这时候就不要避讳了,你想办法找找家里头,看有没有什么关系,能够搭上公安的线,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她印象当中文格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军管会接管一切事情的。胡杨的父亲胡将军是军队的实权派,家里头在公安系统肯定有关系。
毕竟这个时代很多警察都是军人退伍转业的。
其他人也将目光放在了胡杨身上,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对对对,朝中有人好办事,这时候必须得找熟人。”
余秋满脸严肃:“这件事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韩晓生已经被抓走三天,还不晓得受了什么样的折磨。那些人如果存心想搞他的话,一定什么阴招都往上头使用。”
在司法极度不健全的时代,屈打成招压根不算事。
有的人甚至被逼得只求赶紧认罪早点儿死,也不要活着被各种折磨。
胡杨有些犯难:“可我们现在还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他强女干,他强女干了谁?又是在什么时候强女干的?总不能不清不白的呀。”
众人面面相觑。
周卫东点点头道:“我们得打听更多的消息。不然这件事情传到上面去还不知道被七改八改成什么样子了,人家就是想帮忙,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供销社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所有人都惊慌成一团。
余秋大着胆子问:“谁呀。”
何东胜开了口:“是我。”
胡杨立刻跳起来过去拔下插销,给他开了门。
小胡会计急慌慌地追问:“东胜哥,到底怎么样?”
何东胜两条眉毛都皱成了毛毛虫,表情十分严肃。
他转过身关上门又插上门销之后,才开口说话:“情况不太好,是那个女学生主动揭发韩晓生的,她家报了警,现在问题比较严重。”
周卫东气愤地站起了身:“女学生举报强女干就真的是强女干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搞的脏活儿。这些人是可以信口雌黄随便污蔑人的。”
何东胜表情有些微妙:“那个女学生怀孕了,所以家里头才报的警。”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嘴巴一张就说强女干是没问题,可平白无故,女人是不可能怀孕生娃娃的呀。
余秋皱起了眉毛:“受害者怀孕也只能说明她遭受了侵犯,但并不能说明凶手就是韩晓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充满了蹊跷。
小小的红星公社,不可能一下子爆出两起强女干案,受害者还都是女学生。
余秋心里头有些发慌,他们所说的女学生该不会是林小菊吧?
她下意识开口问:“韩晓生今年8月份在哪儿?”
陈媛抹着眼泪道:“晓生8月份回家了,他奶奶生病,他回去照应了。”
余秋点点头:“那就好。”
韩晓生不是本市人,8月份压根就不在红星公社,到底要怎么作案啊?
既然不是韩晓生,林小菊为什么要指认他?她到底在包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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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非司酮我查到的资料显示是1982年才开始应用于临床,在此之前流产的主要方式就是小月份负压吸引,大月份羊膜腔内注射利凡诺引产。
你以为你可以污蔑?
何东胜送余秋回医院, 她还要值班呢。
年轻的生产队长安慰小赤脚医生:“不要怕, 我也不相信韩晓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这是件大案子, 肯定不会草草收场的。”
余秋忍不住苦笑,就因为是大案子, 有破案压力,所以更加容易出问题啊。屈打成招的又不是没有。
几十年以后真正的凶手因为其他案件被抓,偶然提起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才发现当初造了冤假错案的新闻, 她又不是只看过一回两回了。
林小菊为什么撒谎?她跟韩晓生有什么仇恨呢?两人之间应当没有什么交集才是。
这个时代交通极度不发达, 出门一趟相当不方便。余秋不太相信韩晓生会打着回家看望奶奶的名义离开,然后再偷偷潜回作案。因为现在人口流动性几乎是停滞的, 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全公社的人眼睛都看着呢。
何东胜还想再说什么, 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 又闭上了嘴巴。
其实年轻的生产队长已经隐隐约约猜测到余秋可能知道更深的内情。
毕竟怀不怀孕这种事情, 多半是要医生来检查确定的。再说她刚才突然间问韩晓生8月份的行踪, 那就代表着这桩强女干案应该就发生在8月份。
女学生被强女干怀孕了,肯定不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谁能帮她做流产手术呢?现在卫生院的妇产科医生都回家参加农忙了,能够做那种手术的, 应该就剩下余秋跟助产师了吧。
只是余秋不提, 何东胜也不问, 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
两人行到妇产科门口时, 正碰上助产士手里头抓着产包,一边走一边跟个年轻男人抱怨:“你们应该用车子把你老婆拖过到医院来的。这万一有什么不好,我们还好随时处理。还有我这一摊子事情,我走了,要有大肚子来怎么办?”
余秋赶紧喊住助产士:“怎么了?”
助产士很是头痛的模样:“他老婆破水了,说肚子疼了,人没办法上医院,我得去他家帮忙接生。”
这种事在卫生院也不算新奇,虽然这两年一直宣传尽可能到医院里头来生孩子,但很多人还是习惯在家里头分娩。疼得厉害了,家属才会去医院喊大夫。
余秋问了下地址:“你家住哪里?”
“西街头,不远的,大夫。”那人像是害怕医生拒绝出诊,赶紧强调,“走几步路就到。”
余秋心念微动:“是前头有排泡桐树的那条街吧。”
男人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的。我们也没办法,我老婆说破水就破水,说疼就疼,我实在没办法用自行车把她驮过来。”
“别用自行车了,破水了不好坐自行车的。”余秋跟助产士打招呼,“这样吧,孙老师,我过去吧。”
助产士一愣,赶紧推辞:“算了,你还是回楼上值班吧。”
余秋摇摇头,示意何东胜:“没关系,他陪我过去,没有不安全的。”
助产士也不再废话:“那行,你们路上小心点儿。”
说实在的,出了林小菊被强女干的事情,现在让她走夜路跟着人去家里头接生,她还真是有些犯怵。
谁晓得大肚子什么时候生啊?要是熬到后半夜才生的话,完了她自己再一个人摸着黑回来,路上碰上流氓怎么办?
那些畜牲不如的东西,可不管是不是大姑娘小媳妇,说不定对着她这个半老徐娘也会下手。搞不好跟日本鬼子似的,祸害完了,还要一刺刀把人捅个对穿。
余秋接了铲包,跟着焦急不已的孕妇丈夫往他家走。
何东胜也跟在旁边。
他摸不清余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既然她都发话了,他自然也不能就让她一个人跟着个男人往外头走。
太危险了,大晚上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们赶到孕妇家里头的时候,大肚子已经疼得很厉害了,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不用手摸就能够看到她的肚皮绷得紧紧的。
余秋戴上手套,刚给她做了个检查,就发现这人宮口居然已经几乎要开全了。
她不得不开口提醒产妇:“不要挣,不急着往下用力。”
说着她赶紧打开接产包,让何东胜帮忙给她穿上手术衣,然后张开5个手指头,轻轻抵住已经开始往外面冒的胎头,防止孩子生的太快,造成产妇下面撕裂。
后面整个接生过程顺利的不行。
根本无须余秋指挥,甚至都不用产妇拼命用力,因为宮缩一阵接着一阵,节奏跟强度都非常好。
持续了大约10分钟不到的时间,孩子的脑袋就慢慢自己滑了出来,紧接着是前肩后肩,然后是宝宝的小身体。紧接着又是大股温热的羊水,就像是水送着孩子下来了一样。
余秋刚给小东西清理完呼吸道,都不用刺激他,小娃娃就发出响亮的哭声,反应好的不得了。
孩子母亲激动的不行,一个劲儿的想要看看宝宝。
余秋不得不劝她不要着急:“等等,我还要给他处理一下脐带。”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都像你这样生的顺利,那就好了,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产妇赶紧夸奖医生:“那也是大夫你手艺高,我都没怎么疼就生下来了。”
她招呼丈夫,“赶紧的呀,你愣着干什么?去打荷包蛋泡炒米,记得加糖啊。给大夫准备吃的呀。哎哟喂,真是算盘珠子拨一下才晓得动一下。”
刚当上爸爸的男人赶紧应声,慌里慌张地去张罗了。
余秋慌忙拦下:“不麻烦的,你们自己吃就好,我们都是吃过饭才过来的。”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头就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刚生下来的小家伙扑哧一声,排出了黑黑的胎粪,好大的一坨。
余秋顿时目瞪口呆,对着小东西唉声叹气:“你好歹等姐姐帮你称完体重啊。”
这下子好了,本来有6斤重的小娃,估计就只剩下5斤重了。
余秋招呼产妇丈夫打来了热水,自己帮孩子洗起屁股来。
她让新手爸爸在旁边看着:“以后就这样给孩子洗好屁股,然后等小屁股干了,不要拍松花粉,不然那小屁股叫被松花粉颗粒磨着,容易破。孩子主要是要保持皮肤的清洁干燥,其他的没什么。”
她交代了一通,又把小宝宝包裹好放在母亲身旁,别产妇量了个血压。
等到忙完这一切,余秋朝夫妻二人点点头:“你们注意下面出血的情况,要是出血量多就随时喊我,我出去透口气。”
产妇非常不好意思。
现在城镇居民的居住环境普遍够呛。各家各户憋仄的很。
屋子里头血腥味跟孩子粑粑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的确叫人不堪忍受。
余秋笑着安慰他们:“没事的,刚好我顺带的去隔壁看看。前头他们家姑娘肠胃不舒服在卫生院住院,我想看看恢复的怎么样了。”
产妇丈夫赶紧点头:“哎,大夫,你也真是太上心了。”
说着,他把余秋送到家门口。
何东胜跟着走出来:“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余秋解决了他的提议:“你帮我看着点儿嫂嫂吧。要是有什么不好,你赶紧喊我过来。”
说话的时候,她冲何东胜微微摇头。
生产队长没办法,只得应下,又叮嘱她道:“你要有什么情况赶紧喊,或者弄出点儿动静来。我马上过去。”
余秋点头微笑:“没事的,这儿家家户户都只有一扇门。”
屋子里头的气味实在不太好闻。
产妇丈夫开了半扇门通风,何东胜跟他就站在门口抽烟闲聊今年的收成,同时支楞着耳朵听屋里头的动静。
林小菊家跟照顾人家房子连成一排,中间只隔了间屋子。
余秋走了没两步路,就到了林小菊家门口,她伸手叩门。
过了不多时,林小菊的母亲嘴里头应着话,过来给开门。
见是她,林母还吃了一惊:“小秋大夫,你怎么来了?”
余秋微笑着踏进门槛:“我来看看小菊恢复的怎么样了。有些韦尼克脑病的患者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以后走路都不稳当。”
林母迎着她进屋,赶紧关上门,连连道谢:“劳您费心了,大夫。”
余秋朝女孩的房间走,嘴里头问着:“小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现在还吐吗?”
“好许多了,就是还不能碰鱼,一碰鱼就犯恶心。”林母搓着手,脸上显出愁苦的神色,“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好,就怕她去学校会成问题。”
余秋点头:“等她血β—HCG降到正常就好了,这要一个过程。”
她掀开门帘子,朝房中的女孩微笑:“林小菊,你还好吗?”
苍白瘦小的少女躺在床上,闻声,她原本放在被子外头的手蜷缩了回去。
余秋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奶香。
即使不用寻找糖纸,她也知道这是大白兔奶糖的味道。因为穿越之前,他们妇产科有甜点高手会自制大白兔奶糖冰淇淋,她蹭过好几顿吃。
那味道绝了,比什么高档冰淇淋都对余秋的胃口。她长了两斤肉都没办法让她停下嘴。
余秋的视线扫过了旁边的垃圾篓,那里头有糕点的包装纸,上面还显出了油渍。
真奢侈呀,平常他们都舍不得丢包装纸的,牛皮纸还可以留下来做其他用。
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麦乳精以及水果罐头,还有个印着草原英雄小姐妹宣传画的铁皮饼干桶。
余秋知道,这是果味饼干,她在县医院实习的时候吃过,滋味很不错,算是高档营养品。
不仅仅是果味饼干,麦乳精还有水果罐头以及糕点都是现在公认的奢侈品。一般人家根本舍不得买了自己吃,都是当成礼品送给病人滋补身体的。
林母看着余秋的目光一直盯着床头柜上的东西瞧,下意识冒了一句:“孩子舅舅知道她生病了,特地给她买的。”
余秋点点头,像是不甚在意的模样:“是该好好补补身体,不过这些东西的主要成分是碳水化合物,我建议林小菊多补充点蛋白质才是真的。”
她抬起下巴,看着屋梁上挂着的腊肉,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吃不下鱼的话吃肉也行,总归要补充一些蛋白质的,还有豆腐也不错。”
林母答应着,出去张罗着要给余秋泡糖开水,这是当地人招待客人的最高仪式。
小小的房间恢复了安静。
余秋的目光落在林小菊身上,突然间开口:“不是那个人吧。”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像是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插入人的心底。
床上的少女明显瑟缩了一下,牙齿咬得咯咯响。
余秋就跟没看见一样,自顾自说下去:“那个人8月份根本就不在红星公社。这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吧。”
床上的少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却仍然蜷缩着,没有吭声。
余秋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她身上:“我不知道凶手到底跟你承诺了什么?但我想告诉你,他所承诺的一切绝对不会兑现。
他现在需要的不过是你出面找个替罪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那个人,也许他跟那个替罪羊有仇,他要趁机报复他。刚好,你就是一把顺手的刀。
鸟尽弓藏,兔死狐悲。
你想等到替罪羊都已经被枪毙了,他为什么还要搭理你?
是他承诺让你去城里头上学的吗?不要天真了,这件事情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的条件根本不符合推荐上学的标准。
别的不说,就是我们这批知青当中,家庭条件好的比比皆是,你看谁去上大学了,同样需要下放到农村,同样得下田干活。
床上的少女似乎在拼命地抿嘴巴,带着身体都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窗外的路灯开着,照亮了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小树,路旁的野草花尚未枯萎,因为隔着太远,余秋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只看到花草在风中摇曳。
她收回视线,继续看向林小菊:“我也不知道凶手到底威胁了你什么。也许很可怕,但你要知道,他实现这些事情的前提是,他还能太太平平地待在大牢外头。如果他都已经被抓了,甚至直接拎去枪毙,你觉得,他还有能力实现他说的那些话吗?
你要相信这世界上最没有用的就是死人。人死了,他所带来的所有威胁,也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我想告诉你,你不用怕他。他是凶手,他肯定会被抓到的。
我跟你说这些,不仅仅因为我不希望一个好人被污蔑,还因为我希望你的人生能够真正的重新开始。
你包庇凶手,你这一辈子都不要想从泥潭中脱离出来。你的人生彻底毁了。
你不要相信以后他会娶你这种鬼话。他强女干了你,也会强女干别的小姑娘,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将来有一天,很可能会杀了你。
现在有人向你伸出手,想把你拉出泥潭,她想帮助你。
谁都没有资格践踏这个世界给予他(她)的善意。别人帮助你,你反而不珍惜的话,将来谁还会对你伸出手?
到时候你就是哭着后悔了,也来不及了。”
“不是8月份。”藏在被窝底下的女孩突然间开了口,脸上显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前头我骗你的,是9月份的事情。9月17号,我没有在警察面前撒谎,不是吗?”
余秋轻轻地笑了,目光清凉如水:“林小菊,你恐怕不知道一件事,怀孕的月份大小,医生可以检查出来,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
头发凌乱的少女紧紧抿着嘴巴,两只手死死攥住被子。因为太过于用力,她手指头的每一根骨节,都显出了苍白的分明。
“打掉了。”她迎上了余秋的视线,突兀地开口,“已经打掉了,你说过,我现在就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不是孕妇。”
余秋看着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孩子的眼睛,然而没有孩童的天真,更多的是躲躲闪闪的恶意和一种诡异的狂热光芒。
她听到那张嘴里头吐出了得意洋洋的话:“我的肚子已经憋下去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小秋大夫,你前头肯定是看错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很是自鸣得意的样子。
余秋都想竖起大拇指夸奖一声这个姑娘了,实在不容易。
在这个时代,如她一般的年纪,居然能够搞清楚产后子宮会迅速恢复到原样大小,经历过流产的人,只要身体恢复正常之后,后面就连医生都没办法看出来她到底怀没怀过孕,又遑论当时怀孕月份的大小呢?
余秋轻轻地笑了,漫不经心道:“这个,是那个人告诉你的吧。”
窗户上趴着只苍蝇,正在玻璃上爬来爬去,像是贪恋着屋子的温暖,又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恢复自由。
然而无论它怎么挣扎,它都没有办法通过这层透明的屏障。
余秋突然间转过头看着名林小菊:“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一件事,胚胎的大小形态可以显示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已经打掉了。”林小菊的声音急促尖利起来,“我已经打掉了。”
余秋面容平静:“是啊,我亲眼看着掉下来的,然后我亲手把它交给了警察。法医能够准确鉴定出来,这个胚胎到底多大。”
林小菊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冲着余秋又喊又叫:“你凭什么?这是我的事情!”
“这是一桩刑事案件。”余秋心平气和地看向对方,“每一个知晓的公民都有义务报警,维护法律的尊严。”
她抬起脚,转身出门。
从林母的身旁经过的时候,余秋勾了勾嘴角:“那个人不是你女儿一开始告诉你的人吧?一个小小的知青还不值得你那么害怕。我告诉你,诬告以及包庇罪犯都是罪。等警察调查清楚了,你女儿要待的地方既不是高中也不是中专更加不可能是大学,只有一个地方,就是大牢。”
林母手中的糖水杯子掉在了地上,发出咣当的声响。
她伸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立刻冒出来:“我们没办法呀,小秋大夫,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余秋很想笑,她可怜他们,谁去可怜无辜的韩晓生。从受害者变成帮凶,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余秋,余秋。”门外响起何东胜急促的声音。
余秋应了一句:“没事,我马上出来。”
说着,她头也不回,大踏步地离开了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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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凭满腔正义
何东胜跟在余秋生后, 有些不安。
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小赤脚医生周身散发的怒气。
虽然从林家离开后, 他们又在刚生了孩子的产妇家里头待了一个多小时, 等检查完大人孩子确定情况都还好之后,两人才收拾东西回卫生院。
这个过程当中, 余秋一直心平气和,还饶有兴趣地教产妇做产后保健操,又跟夫妻俩普及如何科学喂养孩子。整间小屋其乐融融,大人们都笑成了一团。
可是何东胜就是知道小秋大夫现在非常生气, 可以说有一团火在她心中熊熊燃烧着。
离开产妇家, 经过林家门口的时候,余秋还特地回头看了眼林家大门, 目光中全是失望。
即使等了这么长时间,林家母女仍旧缩着脑袋,没有露面。
余秋心中的那团伙几乎烧得她喉咙发痛, 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坏人不一定都强大, 有一种更可怕的坏人, 叫做虚弱的坏人, 他们做着恶时还在委屈地掉眼泪,说他们是迫不得已, 他们也没办法。
所以无论他们将别人害成什么样子了,旁人一定要原谅他们, 同情他们, 可怜他们, 帮助他们, 因为他们是多么的无辜啊,他们柔弱又可怜。
余秋长长地吁出口气。她并不后悔自己帮助林小菊一家人。这是身为医生的职责之所在。
只是这世间一样米养百种人。
知人知面难知心,谁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夜风萧瑟,枯黄的树叶打着卷儿,飘飘荡荡,远处起了薄薄的白雾。
余秋抬起头:“今天霜降吗?”
何东胜点头:“对,马上耕了田得点油菜跟麦子。”
余秋嗯了一声。
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很快就要入冬了呀。
余秋深吸了口气,走进医院大门。
她转头看何东胜:“你晚上回去吗?”
何东胜有些踟蹰:“你还好吧?”
余秋摇摇头:“我没事,不过我看天太晚了,要不你就在卫生院将就一晚上吧,明天早上再走也安全些。”
她领着人去找王医生,王医生虽然一天24小时都泡在诊室里头,但医院还是给他安排了宿舍。
王大夫相当大方地交出了自己的钥匙,让何东胜将就着凑活一晚上。
两人临出门前,他还好心好意地提醒余秋拿新的被套床单给何东胜带上,他已经差不多半个月没回宿舍了。
余秋真想朝着天空翻白眼,呵,男生宿舍呀,那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仓库。
连着两天,韩晓生那边都没有再传消息过来,据说他已经被带离了红星公社,由县革委会接手处理这件案子。就连郝建国跟胡杨他们都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余秋越发觉得不对劲,明明很简单的一件案子,犯罪嫌疑人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据,警察应该早就放人了,为什么拖到现在还没有声音?
就像是为了验证她心中的不安一样,情况越发糟糕起来。
妇产科的大夫结束了农忙假,回归工作岗位的时候,给余秋带来了个坏消息。
又有三个女生站出来指认韩晓生女干污了她们。
助产士直接气笑了,调侃了一句,干脆全校的女生都站出来,集体指认被强女干了。
也不想想看,下放知青到红星公社才多长时间,好大的能耐哦。
这几个孩子助产士基本上都认识,全是些勤劳又活泼的好孩子,总是认认真真地干活,下了班也不瞎闲逛。
要么留在单位加班要么就组成雷锋小组去公社五保户家里头帮忙做事。
和煤球啊打扫卫生啊修屋顶啊,样样桩桩他们都肯干。其中那个年纪最大的孩子还自己掏钱买了剃头的工具,给几个舍不得上理发店的老头儿修剪头发。
他们好闲哦,每天忙成这样,居然不回去,倒头就睡,还跑去学校里头强女干女学生。
他们好大的能耐哦,能一个个的尾随女学生,强女干了一个又一个。
余秋坐不住了,她跟妇产科大夫打了声招呼,拎着医药箱出门去。
医生护士们知道她心焦,无依无靠地下放到农村,他们这批知青可不就是彼此的亲人了。
助产士看着余秋匆匆离开的背影,皱着眉头问医生:“刘主任是怎么说的呀?事情都闹成这样了,农忙也结束了,刘主任该回公社了吧?”
医生摇摇头:“刘主任自己也不好受呢,听说上头让刘主任好好写检查,说他有右.倾的苗头。利用私权讨好知青来讨好官老爷们,违反了知青下放的政策。”
护士瞪大了眼睛:“现在不是说极.左的问题吗?我看《人民日报》了,正在批判极.左跟无政府主义。都是林贼害的,搞得前头几年那么乱。”
医生赶紧摇头:“不要乱讲话,现在又开始批判修正主义跟右.倾回潮了。”
助产士头痛:“我的妈呀,就不能正正经经地做事吗?唉,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收场呢。”
现在刘主任被人压着,知青又被指认是强女干犯,合着呀,这就是在争权,有人早就看刘主任不顺眼了。刚好有知青的事情冒出头,就拿来当筏子用。
这些年争权夺利的事情还少吗?一个个都是打着格命的旗号,人人都号称为人民服务,被打下台之前全是人民的好格命干部。
余秋拎着医药箱出了医院,直接往西街奔去。她想跟林家人开诚布公地谈谈,现在他们收手,说出事情的真相还来得及。等到这件事情完全没办法收拾的时候,他们就是站出来也没有机会挽回了。
别以为单凭着林小菊的指认,就能将韩晓生捶死。开什么玩笑,就不说那漏洞百出的所谓供词吧,单韩晓生这边也不会由着她信口雌黄。
虽然韩家不过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可他们这一批下放知青当中,有好几个家里头很有实力。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人就会抱团。韩晓生现在最大的身份,不是韩家人而是知青,跟他们一批下放的知青。
假如韩晓生就因为一个小丫头的诬告就被钉在强女干犯的耻辱柱上翻不了身,那其他知青也可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背上黑罪名,百口莫辩。
这件事情一旦开了头,他们其他人谁也落不了好,这是所有知青家庭都不会允许发生的事。
强龙真压不住地头蛇吗?只不过是想压不想压的区别而已。当触犯到强龙的切身利益时,看地头蛇能不能伸出脖子来张牙舞爪。
林家人不是相信,那个凶手的权势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那余秋就想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更大的权势。
她走到林家门口,敲响了房门,里头毫无动静。
余秋再敲门的时候,屋子后头就绕出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来,斜着眼睛瞪她:“干什么呢?敲什么敲?你要找谁呀?”
余秋立刻满脸疑惑的模样:“咦,这不是吴梅香家吗?她这还坐月子呢,怎么家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啊。”
旁边屋子的门刚好打开了,前两天刚生孩子的产妇丈夫端了盆水出来。
余秋满脸欣喜:“吴梅香家属,哎哟,原来这才是你家,我刚才都敲错门了。”
产妇丈夫赶紧跟她打招呼:“小秋大夫,你来了呀。”
余秋朝他的方向走,嘴里头应着声:“我过来看看吴梅香跟宝宝,顺带着提醒你们带孩子去打预防针,别到时候忘了。”
屋子门打开又关上,余秋紧紧捂着胸口,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妈呀,林家门口的那个红未兵是怎么回事?今天明明是礼拜天,她家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吴梅香的家属不明所以,一边给余秋倒着糖开水,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好像是他们家老人生病了,家里头人都过去了。”
病的可真是时候啊,早不病晚不病,小辈诬告了人之后,老人就生病了?
再说就算老人真的生病,林小菊一个孩子能帮上什么忙?她不是心心念念都惦记着上学吗?这会儿都不担心耽误学业了?
余秋赶紧追问:“他们老家在哪儿啊?哪个大队的?”
“那可远了,不在咱们本地。”吴梅香笑着接话,“林家是从外头过来。”
余秋心里头七上八下,脸上却还得强撑着笑:“那他家还挺孝顺的呀,大老远的跑回去。”
她怕引起疑心,不好再多问,赶紧过去检查完吴梅香的下面,又看了孩子的大便,询问了孩子的吃奶情况。
余秋忙忙碌碌地折腾了半天,连糖开水都冷了喝下肚,外头那个红未兵仍然晃来晃去的,死活不离开。
还是吴梅香看出来余秋急着回去,赶紧招呼丈夫:“哎呀,你这个算盘珠子,快送送小秋大夫呀。”
余秋哪里敢推辞,立刻道谢:“哎哟,真麻烦你了。说句话,挺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太认路,来的时候就是问路过来的,刚才还错敲了林家的门呢。”
吴梅香不明所以,跟着笑:“我们这儿的巷子啊,是弯弯绕。别说你了,我老娘登门的时候都在外头绕晕过去了。”
吴梅香的丈夫一直将余秋送出巷子口,直到上了大马路,还要把人送回卫生院去。
余秋赶紧道谢,催促人回家照应老婆孩子,自己一路狂奔跑回医院。
等到了医院门口,她刚好撞上何东胜。
何东胜看她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由得奇怪:“怎么了?叫狗吓到了?”
这个时代人们养狗是没有拴着绳子的概念的,都是在外头乱跑。
余秋连连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那个指证韩晓生的女学生家里头没人了,门口守着红未兵,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何东胜也皱起了眉头,他这两天一直在外头打听,结果连韩晓生的人影子都摸不到。
有人说他在县里头的革委会,也有人说公社根本没把他交上去,已经把他关起来审问,据说韩晓生都招认了。
余秋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招供个屁,屈打成招这种事情还少吗?明显的人证物证都摆在眼前,眼睛瞎了看不到,居然还倒腾什么口供这一套。
tmd,明摆着是两派权力斗争,韩晓生运气不好,成了斗法的工具。
凡事只要一扯上权力斗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就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脏事儿。
何东胜看着医院门口人来人往,赶紧招呼她:“我们进去说吧。”
两人上了楼,进了妇产科病区,推开办公室的门,却惊讶地发现,里头坐着位不速之客。
那位曾经到卫生院调查林小菊案件的警察居然又来了。
当班的大夫赶紧站起身,招呼余秋过去:“小秋,这位同志说要再了解一下住院病人林小菊的情况。”
那大盖帽跟着侧过脑袋来,冲余秋点了点头:“余医生你好,关于林小菊的事情,我还有几个细节想要再跟你核对一下。”
余秋的手下意识捏成了拳头,她抬起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好,你有什么问题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办公室的门合上了,何东胜跟当班医生都去护士站等着。
警察翻开了自己手头的笔记本:“按照你的说法,林小菊怀孕应该是今年八月份的事情。”
余秋点头:“没错,受.精.卵形成肯定是8月份的事。她入院提供的病史跟临床检查结果相吻合。”
警察放下了手上的钢笔,皱着眉头道:“那有没有可能孩子长得快,就跟有的人明明只有20来岁,看上去却跟30来岁一样?”
余秋毫不犹豫地摇头:“那是不可能的。这样说吧,胚胎发育是一个原始细胞分化成不同细胞的过程,它是一个质变大于量变的过程,不是说人多吃了几碗饭就能多长几斤肉这么简单。林小菊绝对是8月份怀的孕,你们真的抓错人了。”
警察还要在说什么的时候,外头突然间响起了喊声:“哎哟哟,郑大刚,我的郑同志哎,你好苦的命哦。”
那尖锐的高门大嗓压根就不用喇叭,自带扩音器效果,立刻响彻了整栋楼。
不少病人家属从房里头探出脑袋来张望,郑大刚也被迫从病房里头出来露了面。
他看清来人的脸,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周会计,你这是做什么?”
周国芳一只手抓着张纸上下不停的挥动,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似乎下一秒钟她就要喘不过气一样,整张脸都写满了痛心疾首。
“哎哟哟,我的郑同志哎,你都不知道有人玷污了纯洁的格命感情。”
她抓着那张纸,大声念诵上面的字句,“亲爱的秀云,每当回想起我们在一个被窝里头翻滚,紧紧拥抱着对方的时候,我的内心总是充满了甜蜜。……我怀念你柔软的汝房,纤细的腰肢……”
平地一声起惊雷,整个妇产科病区的人都惊呆了。在这个谈性色变的年代,如此火辣辣的信毫无疑问就是耍流氓,个人生活作风有问题啊!
用文化人的话来讲,就是资产阶级吟乱思想。
周国芳还在挥舞着手里头的信:“你看看,收信人李秀云,寄件人杜国忠。呸!狗男女,禽兽不如的东西,搞破鞋耍流氓,还有脸活着装腔作势呢。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窝子,无耻的走资派。”
余秋从办公室里头出来,看到了李秀云站在病房门口。
她整个人如遭雷劈,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厉声呵斥,声音像是戳破了喉咙,直接带着血奔出来:“谁允许你看我的信?你凭什么拆我的信?”
周国芳发出一声轻蔑的笑:“烂破鞋还有资格说凭什么?就凭我们人民珉主专政!凭我们广大人民的满腔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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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的狗特务
整个妇产科病区, 哦不, 是整个医院都乱成了一团。
因为还有其他楼层的病人也好奇地跑过来, 打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在这个时代,作风问题是最严重的问题, 想将一个人钉在耻辱柱上,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直接散播他跟他人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如果谁被抓到了这方面的把柄,那不仅单位要处理,周围的群众们也都同仇敌忾, 很有资格上来狠狠地唾弃甚至辱骂不要脸的烂破鞋臭流氓。
郑大刚脸上青红交错,原本就面容狰狞的脸此刻五官扭曲,宛如夜叉。
李秀云面色雪白, 她跑过去拼命地想要抢周国芳手里头的信,可惜完全不是周国芳的对手。
旁边围观的人越多,周国芳的情绪就亢奋。她一屁股将李秀云拱到边上去, 洋洋得意地念着自己私自拆开的信:“在我们度过的每一个火热的夜晚, 我都恨不得跟你交缠着死在一起……一想到你在别的男人怀中, 我就恨不得杀了他。”
她每念出一句, 周围就发出一声叫好,夹杂着口哨与欢呼。
在这个没有隐私,而且性极度压抑的时代,任何与性相关的话题都会让人们莫名兴奋。
人们凭借支离破碎的信息, 通过意吟达到高朝。
至于当事人有多难堪, 那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毕竟犯了作风错误的人, 人人得而轻且辱之。
“闭嘴!”
余秋跑上前,一把扯过信,厉声呵斥,“你凭什么说这信是李秀云的?”
周国芳猝不及防,居然被个小医生抢走了信,顿时火冒三丈,大力挥舞着手上的信封:“这信封上写的清清楚楚,就是西门庆写给潘金莲的!呸,臭流氓,烂破鞋,狗男女奸夫淫.妇!”
余秋冷笑:“李秀云的信怎么会在你手?她跟你是一家人吗?还是你上人家家里头做贼偷来的?哦,我想起来了,你可是邮局的会计,身份非同凡响啊。你私自截留他人信件,并且拆阅,是不是全公社格命群众的信件都要经过你审核呀?”
众人原本正吃瓜热闹,突然间被余秋点破这件事,顿时脸上都不好看了。
瞧别人的隐私有趣,自己的隐私被人扒光了可不是什么痛快事。
住在公社卫生院的除了实在没办法的农民外,基本上都算国家干部,起码也是吃着公家粮的人。
一想到自己写个信都要过别人的眼,周围的群众顿时不答应了。
余秋还在火上浇油:“你为什么要私自参与格命群众的信件,你想窥探什么?还是你想收集什么情报?”
这话真是提醒了格命群众们,对呀,为什么要私拆人的信件?肯定怀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狗特务!”
人群中想起一阵愤怒的叫喊,顿时如同水滴溅入了翻滚的油锅,窜起噼里啪啦的声响。
众人纷纷附和:“狗特务,抓住狗特务!”
倘若是普通妇人,在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早就被愤怒的格命群众打翻在地,直接五花大绑扭去劈斗了。不过县官不如现管,粮管所所长位置虽然不高,却是实打实的实权派。粮管所所长夫人的头衔就成了周国芳的护身符。
格命群众再愤怒,也只是围着她边上团团转,嘴里头愤怒地叫骂着,却谁也不敢伸出手去。
饶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狗特务这顶大帽子还是压得周国芳方寸大乱,嘴里头结结巴巴地否认:“没,我没私拆信件,我从来没有拆过人的信件。”
余秋摇了摇手上的信纸,发出一声冷笑:“那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土里长出来的?”
周国芳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封信原本是邮递员要送到赵家的。周国芳看到上面是男人的笔迹,又是写给李秀云的,顿时就起了心思,直接要过来表示自己可以转交。
结果没想到,真让她撞了大运。她偷偷拆开来一看,里头竟然是野男人写给李秀云的情书。
周国芳当时就乐晕了,立刻拿着信冲到医院来好好打那个这个不要脸的臭破鞋的脸。
嘿,赵大刚平常人五人六的,合着就是个武大郎。
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原本是琢磨着靠着这封信能将这对夫妻给钉死了,却不想被人抓住了把柄,居然叫扣上了特务的名头。
余秋还在步步紧逼:“这信既然不是你私拆的,又是从哪儿来的?哦我知道了,其实原本就没有这封信,这信是你自己写的。写着玩儿的对不对?”
周国芳退无可退。
周围全是人,个个都盯着他,一道道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千疮百孔的窟窿来。
她被逼的没办法,只得含含混混道:“那是……是我写着玩玩儿的,没……没这个信。”
说着,她就直接撕掉了手上的信封,硬生生地往自己嘴巴里头吞,噎得两只眼睛直往上翻也不肯张口。
余秋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感觉这人谍战片看多了。
可惜今儿自己阴险恶毒到底了,就算周国芳再可怜,她也半点儿就此放过的意思都没有。
反正早就得罪了这位粮管所所长夫人,不如一把头得罪死了。
余秋扯着嗓子大喊:“抓住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伪造信件,公然污蔑格命干部,到底是存的什么心?”
周国芳这时候才想起来,李秀云除了是郑大刚的老婆之外,也是正儿八经吃国家粮的格命干部啊。
周国芳这下可真是彻底慌了,又忙不迭地拼命否认:“不不不,这信不是我写的。”
说着,她就往病区门口的方向跑,企图逃之夭夭。
原本一直愣在原地的郑大刚这会儿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怒气冲冲地捏起两只钵大的拳头,朝着周国芳怒吼:“滚!”
他本就面容狰狞,如此金刚怒目,真如镜面獠牙的恶鬼一般,逼得周国芳慌不择路,拔腿就跑。
结果卫生院的楼道因为窗户设计问题,拐角处光线暗淡。
周国芳心里头发慌,脚上又没准头,刚没有留意到有人往上走,居然直接撞了上去。
众人只听咕隆咚的一通响,她居然带着那人一口气滚了下去。
这下子围观的人全都惊呆了,赶紧追着下去,看人到底摔成了什么样。
结果两人滚到楼底,居然上下叠成了罗汉,两张嘴好巧不巧,紧紧地贴在了一处。
也不知道是谁起哄,大声嚷嚷起来:“哎哟哟,搞破鞋,亲嘴咯。”
旁边一个穿着灰色列宁装的年轻男人慌里慌张地从楼上跑下来,闻声顿时火冒三丈,立刻扯着嗓子吼:“哪个龟孙子胡说八道!”
余秋站在妇产科病区门口的楼梯口瞧下去,认出了这人的脸。
哎哟喂,这可是位干部,而且还是熟人,县革委会的秘书。
当初他贡献了一只大公鸡给革委会的廖主任打鸡血,差点儿没把廖主任的命给打没了。
看到了秘书如此气愤,那不做他想,被周国芳压在底下的十之八.九就是命途多舛的正主了。
旁边的同志们全都慌了,赶紧连拖带拽将周国芳拉起来。
周国芳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又听到一堆人在嚷嚷着什么亲嘴耍流氓搞破鞋,火大的不得了,一起来就破口大骂:“臭流氓!”
结果她嘴巴一张,直接吐出颗牙齿来,说话也漏了风。
饶是这样,忠心护主的秘书也气得横眉直对:“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别血口喷人!”
周国芳还想再嚷嚷,结果众人就看她的嘴巴跟被蜜蜂蛰了似的,瞬间就肿得老高。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周会计气得够呛,张了嘴又想骂街,结果目光扫过地上躺着的人的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妈呀,居然是廖主任。
也不怪周会计缺乏政治敏感度,没眼力劲儿。实在是先前廖主任一直伸手捂住脸,死活没露出庐山真面目。
这会儿,他拿开了手,众人才发现淋漓的鲜血正沿着他的嘴角往外头冒。
秘书吓坏了,赶紧伸手扶领导起来。
结果不起身还好,他一起身,鲜血淌得更加厉害了,又跟喷涌不歇的趵突泉似的。
秘书吓坏了,赶紧扯着嗓子喊大夫。
余秋也跑下楼去,她怀疑廖主任是咬断了舌头。
人舌头分为前2/3的舌体和后1/3的舌根。
前者是我们平时能够伸出嘴巴的部分,这里头血管比较细。比较粗舌动脉与舌静脉都位于舌根,是我们自己很难接触到的部位。
所以咬舌自尽基本上不现实,因为出血量太小,等不到失血过多休克估计血液就已经凝结了。
余秋喊廖主任张开嘴巴,好让血淌出来免得被他误吸呛咳,直接叫自己的血给呛死了。
廖主任金口一开,那被咬断了半边的舌头居然直接挂了出来,鲜血就从舌头锻炼出源源不断地往外头涌,模样无比凄惨。
余秋真是忍不住同情廖主任,一般摔到了,直接把舌头咬成这样的,实在不怎么常见。她都担心这一口下去直接让舌头一分为二,两头分家了。
廖主任叫咬了舌头,连话都说不清楚。
还是申安他心意的秘书在旁边代为翻译领导的眼神:“小秋大夫,这下子怎么办?”
他真是恨不得拍死刚才那个中年女人,摔哪儿不好,居然摔到了廖主任身上。
余秋也是头大如斗,她很想喊一声去口腔科挂号就诊。
娘唉,你们这帮子人知不知道,口腔医生跟临床医生考的是两种证书啊!
可惜现在她没办法把病人推走,谁让她曾经取出过廖主任体内的断针呢。
余秋生无可恋:“没办法,缝合吧,不缝他长不起来的。”
廖主任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能牙口如此之好?
卫生院没有口腔科,自然也没有开口器。
廖主任一开始还能张着嘴巴,努力配合医生的行动,结果没一会儿他嘴巴就酸得吃不消,上下颌不由自主地要闭在一起。
余秋立刻摇头:“主任您这样不行,后面我开始缝针的时候,你要是嘴巴闭起来了,那针扎到你喉咙里头可怎么办?”
廖主任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喉咙咕咕的也不知道发出的到底是什么音节。
关键时刻还得贴心的秘书出马:“小秋大夫,你给想想办法啊。我们廖主任心系群众深入一线从来不搞清道让群众迎接这一套,这才有了这样的遭遇呀。”
余秋皱着眉头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她转头招呼王大夫:“你去妇产科拿个鸭嘴过来。”
王大夫顿时嘴巴张的人塞进去白水煮蛋。
鸭嘴,那个不是用来……
余秋吹胡子瞪眼:“动作快点儿,赶紧去,一定要拿新包里头的。”
廖主任双眼泪汪汪,感觉还是赤脚大夫是人民群众的贴心人。要不是他现在不能开口说话,他真要好好的表扬一下赤脚大夫。
余秋冲他微笑,安慰革委会主任道:“你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你的舌头还是有希望长在一起的。”
她给廖主任打了局麻药,又用了肾上腺素帮忙止血,然后直接下针缝合。
缝舌头的感觉跟缝皮差别可大了,余秋一针扎下去,感觉跟扎进豆腐里头似的。
其实她以前从来没给人缝过舌头,除了视频,她连真人操作都没见过。
不过,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自从穿越之后,她突破极限的事情多了去,小小的舌损伤缝合术,简直就排不上号。
余秋缝完最后一针,剪断线头,拿下鸭嘴器。她还没来得及跟廖主任交代注意事项呢,廖主任先气得要拍椅子把手。
余秋赶紧制止他:“您悠着点儿,主任。你这才刚缝好呢。”
廖主任话也不能说,只气得吹胡子瞪眼。
好在秘书足够贴心,立刻板起脸来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旁边的人立刻七嘴八舌控诉起周国芳的罪行。
有的说她是反动派特务,潜伏在邮局里头,窥探格命群众,收集机密,好传递给她的上级。
啊,说不定他们一家都是反动派。难怪粮管所出来的米吃的人肚子痛呢,肯定是反动派投.毒陷害格命群众。
有的说她是反格命分子,假造黄色信件污蔑格命干部。写得如此栩栩如生,情节如此龌龊,说不定就是她自己干的事。
周国芳吓得不轻,立刻揪住余秋,一个劲儿的嚷嚷:“我没有,是这个黑五类的狗崽子污蔑我。”
廖主任气得不轻,赤脚医生是黑五类的狗崽子,他这个刚让赤脚医生做了手术的格委会主任又算什么?
秘书被众人吵得头晕,倒是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事情的导火索是一封信。
“信呢,信在哪儿?”
余秋心中暗暗叫苦,刚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都没来得及直接将这封信毁掉。
结果现在就被眼明手快的人直接从她白大褂口袋里头掏了出来,送到了格委会秘书的手上。
余秋心中一声哀嚎,感觉这件事情不知道应该怎样收场呢。
结果没想到格委会秘书年纪轻轻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确不是凡人,他居然能够迅速跳过缠绵悱恻的表象,直击格命斗争的内核。
“以貌取人是资产阶级的爱情观,我认为这个观点不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啊!编出这样的信来害人,可见自己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
秘书愤怒地挥舞着手上的信纸,厉声呵斥,“污蔑格命干部,其心可诛!我看你就是狗急跳墙,刚才就是想谋杀廖主任。”
余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真要给这位秘书鼓掌。论起发散性思维,他简直就是个中翘楚!
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周国芳吓得立刻瘫倒在地上,一抽一抽起来。
周围人立刻散开,不少人扯着嗓子喊大夫。
王医生满头大汗,茫然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啊,我没见过这样的病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余秋身上。
余秋满脸无辜:“我也不会。”
她一个黑五类的狗崽子,上赶着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抽就抽呗,自行缓解了拉倒。
她一妇产科大夫,不该超出诊疗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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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收获
王大夫看着周国芳抽了半天也不见停下来, 心里有些发慌, 悄悄拉余秋的胳膊, 给她递眼色:“咱们要不要想想办法?”
余秋满脸无辜:“我能有什么办法呀?我就是一个赤脚医生。周会计应该更加希望去县医院或者市医院看病,要不你们想办法弄个车把她送过去吧。”
“送个屁!”格委会秘书脸色铁青, 伸出手指头狠狠戳向周国芳的方向,怒气冲冲,“我们伟大的领袖都说赤脚医生就是好!她倒是见解比主席都高了?”
妈呀,这话简直诛心, 可怜周国芳在地上抽搐得更加厉害了。
王医生可怜巴巴的:“咱不能光看着她这样啊。”
余秋叹了口气:“不用管, 癫痫发作就是让她自己慢慢地过去。其他的干预措施搞不好反而造成二次损伤。”
王医生明显没有余秋的淡定,他眼巴巴地盯着墙上的钟。
时针每走一格, 他的心就颤抖一下。这都过了快20分钟了,周国芳还在抽啊。
这究竟要过多久啊?
余秋当成没看见。
一直到格委会的秘书都不耐烦的时候,她才走到周国芳身旁, 蹲下来冲她喊了一声:“哎呀, 抽得这么厉害呀, 那恐怕用药也没效果了。算了, 我给她抽个脑脊液送化验吧。唉,好像没有麻醉药了, 先凑合着穿刺吧。再不行的话就只能上电击了,电一下说不定就能好。”
妈呀, 这话简直就是灵丹妙药, 原本还抽抽个不停的周国芳居然神奇的慢慢停了下来, 好了!
天啦!这可真是确凿的罪证。此人为了逃避人民群众的审判, 居然公然装病,简直在侮辱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
王医生也耷拉着脸,觉得周国芳实在太过分了,他都吓得够呛,结果这人居然弄虚作假,没病装病。
余秋觉得周国芳有点儿委屈。这还真不是她装出来的。准确点儿讲,这就是人在压力过大的情况下发生的假癫痫。
刚才自己吓了吓她,周国芳在本能反应下停止了抽搐,这也算是一种自保反应吧。
可惜格委会领导并不这样认为。
尽管余秋做出了解释,但他们仍旧坚定的相信周国芳就是在逃避人民群众的审判,这人事情怎么这么多?实在太不像话了。
余秋不敢再掺和进去,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该处理的病人她也已经处理了,她还能怎么办?
趁着热热闹闹的人们群情激动,她赶紧返回妇产科病区。
经过大门口的时候,先前过来问她情况的警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余秋冲她点点头,径自往屋里头走。
何东胜跟着她上楼,见到警察也是点点头。
他语气委婉,压低声音道:“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好像有红未兵要抄家,周会计儿媳妇夏天才生的孩子,别吓着小孩了。”
警察看了他一眼,匆匆往楼下走。
余秋干脆直接赶何东胜:“你忙你的去吧,在这儿也没意思。不如想办法探探廖主任那边的口风。”
只要廖主任肯发话,好好调查这个案件,目前的证据就能证明韩晓生的清白。
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只要韩晓生被证明清白了,那个林小菊一家人估计也就能够看清楚眼前的局势,不再继续给人填坑了。
何东胜踟蹰片刻:“行,你有事情打电话到大队里头去,总归会有人管的。”
余秋叹了口气,点点头,目送何东胜离开。
她心情一点儿也不好,每当这种所谓她大出风头的事情过后,她都觉得难受。因为她所谓的智慧,都是利用这个时代的荒谬。
这让她无比厌烦,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做下去。能怎么办?她总不能看着人死在她面前。
余秋还没进办公室的时候,护士匆匆忙忙冲出了病房,朝她喊:“不好了,李秀云在大出血。”
余秋顿时脸色大变,赶紧冲去病房:“把生理盐水缩宮素备上!”
李秀云生完孩子都10天了,现在大出血就是典型的晚期产后出血。
余秋碰到过情况最严重的病人,用尽了一切止血手段仍旧无效,最后医生为了挽救她的性命,被迫切除了那个刚当妈妈没多久的女人的子宮。
她冲进病房,李秀云人躺在病床上,身下垫着的护理垫上全是血,整个病房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在排除自身基础性疾病的基础上,晚期产后出血的常见原因不外乎三个。
第一子宮复旧不良,要么宮缩差要么是继发炎症,多发生于产后2周左右,无论顺产还是剖腹产,都有可能发生。
第二胎盘胎膜残留,经常发生于生完孩子10天后,做B超可以提示残留。
第三剖腹产子宮切口感染或裂开。常见于手术后2~4周,也有的人更迟。
李秀云是顺产,产时胎盘胎膜娩出完整。
余秋现在主要考虑子宮复旧不良的情况。但她手头没有B超机,没办法做个B超帮忙进一步明确诊断。
值班的闵医生也跑过来了,见状跟余秋商量:“咱们是给她做个清宮还是怎么样?”
余秋摇摇头:“暂时先消炎止血治疗吧。”
现在出血原因还不明确,贸贸然清宮的话可能会造成潜在的再度大出血风险。
生完孩子后蜕膜残留的现象很多时候跟产妇存在宮内炎症相关。炎症使得蜕膜不能正常坏死排出。
现在李秀云的出血量看着可怕,但就是一过性的,整体情况评估还好。
况且余秋不排除,李秀云突然间出血跟情绪有没有关系。
“先把液体补上,开放静脉通路,给予消炎止血治疗,密切观察出血情况,随时做好急诊清宮甚至手术的准备。”
余秋看着病床上的年轻妈妈,突然表情严肃起来,“李秀云,你振作起来。现在除了你自己,你觉得你能把孩子托付给谁?你的父亲已经重组家庭,他有精力去照顾一个小孩子吗?还是你觉得你丈夫可以把这个孩子照顾的很好?”
别开玩笑了,现在基本上可以认定赵大刚戴了绿帽子,他不掐死这个孩子就不错了。
余秋不想评价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严格算起来,还说不来到底谁是小三呢。
“女子为母则强,你就是不为你自己想,你也想想你的孩子。”余秋认真地看李秀云,“你把宝宝生出来了,都要对宝宝负责。”
药水拿来了,护士给李秀云挂上。
躺在床上的年轻女人眼角落下泪水,两只手死死攥着。
余秋不得不提醒她起码得松开打吊针的那只手,否则针头鼓出来又得重扎。
李秀云脸上的泪水更多了,她发出压抑不住的抽噎声,两只肩膀往上一耸一耸的。
余秋叹了口气,轻声道:“断了吧,不是个可靠的人。”
她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她想李秀云不至于蠢得听不出来自己是在说她那个情人。
但凡那个人还有点良心,就不应该还继续撩拨李秀云,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给对方以婚姻的承诺。
“我看到了,他写的是仿宋字。”余秋平静地看着哭泣的女人,“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仿宋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旦出事,承受后果的人只有李秀云自己,她可能会被丈夫打死,打死红杏出墙的老婆不叫事情。她可能沦为被千人唾弃的臭破鞋,在人们的辱骂践踏当中苟且偷生。
可是男方却可以干净地撇清自己,仿宋字属于印刷体,使人们最常用来隐藏自己真正笔迹的方式。
“不要想太多。”余秋微笑,安慰着可怜的女人,“压根就没有什么信,周会计都已经承认了,那信是她自己写的。她可能是嫉妒你吧。”
护士也在边上帮腔:“就是,你别自己吓自己。这人就是居心叵测,无风也要掀起三层浪。我们都可以作证的,她就是想气死你,好给她那个什么娘家侄女儿让位子。好意思呢?说谁是潘金莲?分明自己就是个王婆,专门干这种不要脸的勾当。”
这事儿闵大夫倒是不知道,颇为好奇:“她还有脸做这种事情?哎哟,刚才你们就应该说出来的,好好刺一刺她。到底谁有外心,这事儿还真是说不准呢。”
余秋苦笑:“这不是得给赵科长留面子吗?不然这话一传出去,还不知道外头到底要怎么编排。到时候话可能更难听。”
护士侧着头咂摸过味儿来:“哎,你说,周国芳本来不是巴着赵科长,想攀上这门柜亲戚的吗?怎么刚才他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赵科长留啊?”
闹成这样,与其说是李秀云被钉在耻辱柱上,不如说赵大刚被人踩在脚底下,以后谁都能拿着事情笑话他。
余秋冷笑,故意扬高了声音:“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有人还以为是贴心人呢,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其实人家恨不得你死。当领导最重要的是什么呀?最起码站出去有威严,不要叫人看了笑话。”
闵大夫反应最快:“是这个理儿。你们想啊,赵科长是从部队转业过来的战斗英雄,这牌子硬不硬?”
同样是在粮管所里头工作,一山不容二虎,这空降兵岂不是就成了现任粮管所所长的心头大患?
一个已经年过半百,一个正是当打之年,古代皇帝对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都要心里头犯嘀咕,甚至不惜出手直接杀了孩子,何况是非亲非故的普通同事呢?
“照我说,一开始周国芳想把自己的侄女儿塞给赵科长,打的就是拉拢的主意。”护士一本正经,“结果被我们戳穿她的庐山真面目了,叫赵科长心生警觉,坚决拒绝了她的无耻要求。所以她就狗急跳墙,索性反咬一口,让赵科长两口子都落不了好。”
闵大夫看余秋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赶紧配合地感慨:“这事儿要被信以为真了,以后你们两口子真是没办法抬头做人。”
说着他拍了拍李秀云的手臂:“你就好好养着吧。怕什么怕?你现在血脂降得很好,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了。”
护士也笑起来:“我刚才都忘了恭喜你,你看看你现在淌出来的是不是鲜血?”
医生护士都还有其他的病人要处理,不能一直守在李秀云身旁。
她们出病房门的时候,闵大夫特地喊了声站在病房门口始终没有进去的赵大刚:“你可得提高警惕,看到底是谁破坏了你们的家庭幸福。别到时候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后悔都来不及。”
赵大刚应了一声,进屋关上房门。
余秋跟护士对视一眼,护士赶紧推着她进产房。
妈呀,这是怎么回事?让他们两口子单独待着,简直就是将火柴跟炸.药放在一起呀,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余秋头大如斗,感觉自己实在太可怜了,为什么她老要做被迫听墙角的事情?她狗血故事看多了听多了,真的对这种八卦伦理剧毫无兴趣可言。
可是他们总不能已经预见了危险却袖手旁观,什么预防措施都不给做吧。
余秋捏着眉心坐在产房里,掏出笔记本开始写文章。这几天她忙着鸡飞狗跳,积累下来的临床病例压根就来不及总结。
她一篇文章刚写了一半,都没来得及翻毛选寻找适当的领袖语录做引子,护士就从外头冲进来,神情激动地嚷嚷着:“抓到了,抓到凶手了。”
余秋满头雾水:“什么凶手啊?”
“还能有谁?”护士跑得气都快要断了,扶着办公桌大口喘着粗气,“强女干犯,那个强女干犯抓到了。”
这下子连助产士都跳了起来,激动得连话都打起了哆嗦:“谁呀?”
“还能有谁?周国芳家里头的!”护士两只眼睛瞪得老圆,情绪比助产士还激动,“红未兵从他们家抄出来了罪证!”
原来周国芳被县格委会秘书定性为有反革命分子重大嫌疑之后,过来看热闹的红未兵立刻首当其冲,跑去她家里头抄家。
这人还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呢,说不定她一家都是反革命份子。
结果这家一抄就抄出大问题来了,反不反格命先放在一边,大大的贪污腐败绝对可以盖上印章了。
粮管所所长家中的柜子里头,居然摆了十几坛子茅台酒还有好多的干部烟。乖乖,什么麦乳精、什么腊肉、什么罐头、什么一盒盒的饼干,就随意堆在那里,压根就没人稀罕。
他家不是贪污腐败分子,还有谁是?
红未兵们愈发激动,开始大抄家,结果这家一抄,居然抄出了大问题。
大问题是本日记,上头详细记下了日记本主人玩弄女学生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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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也有贪腐问题,1972年有个著名的告御.状事件。
1972年,福建莆田的小学教师李.庆.霖,给主席写了一封信,反映知青在农村的生活状况。这是“文格”期间的著名事件。李.庆.霖信中说:“在我们这里已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中,一部分人并不好好劳动,并不认真磨炼自己,并不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却倚仗他们的亲友在社会上的政治势力,拉关系,走后门,都先后被招工、招生、招干去了,完成了货真价实的下乡镀金的历史过程。有不少在我们地方上执掌大权的格命干部的子女和亲友,纵使是地富家庭出身,他们赶时髦上山下乡才没几天,就被‘国家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发展需要''调用出去,说是革命干部的子□□先安排工作,国家早有明文规定。这么一来,单剩下我这号农村小学教员的子女,在政治舞台上没有靠山,又完全举目无亲,就自然得不到‘国家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发展的需要''而加以调用了。唯一的资格是在农村滚一身泥巴,干一辈子革命而已。
肚里的孩子呢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余秋坚信周国芳肯定恨不得将时钟倒拨回24小时, 打死她都不会上赶着凑热闹, 拿着人家的情书四处显摆。
结果没把赵大刚夫妻拉下马,先将他们一家自己折进去了。
余秋一直搞不明白, 贪官究竟是什么心态?尤其是那些烂狗男女,男男女女关系的贪官,他们怎么就那么热衷将其中的xxoo细节就跟创作小黄.书似的, 事无巨细地描述下来, 这种放了网上就直接和谐掉的内容,似乎能够让他们产生无比的亢奋,效果等同于xxoo当时。
但是这种爱好真的非常要人命, 因为一旦被人发现,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罪证。
警察直接将秦家翻了个底朝天, 不仅将一堆疑似受贿财物封走了,据说还找到了一些重要的信件。
秦家人果然偷偷监视着全公社人民的书信往来, 窥探他人秘密, 伺机捞好处。
这让全公社的人民都愤怒了。
据说警察提问秦家人的时候,秦所长主动站起来,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在自己的名下。
他算是老革命, 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独苗苗, 肯定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儿子。
结果秦所长低估了人民警察的智慧, 以为破案子就是他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核验笔迹呀, 那本日记究竟是谁的, 警察一看看笔迹就知道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知道秦学长是不是脑袋被门板夹了,居然会想不到。
大概他还以为跟前头一样,糊涂僧判葫芦案呢。
结果秦所长不仅没能保住儿子,把自己也给折进去了。
听说革委会的廖主任发了好大的火,说就是这帮老家伙不学好,将好好的红星公社都搅得乌烟瘴气。
为着这个,刘主任被他狠狠的削了一顿。御下不严,领导也负有连带责任。
余秋听了这消息倒是挺高兴的,别看刘主任挨了骂,这说明他还是红星公社的当家人。要不然廖主任骂他做什么?
助产士觉得秦所长实在有些蠢。事情发展到今天,他们这些半个知情人前后推测一下就能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小菊跟着父母到医院看病的时候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否则她肯定没有这样的胆量。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林小菊入院以后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找凶手商量啊。
她当时吐成那样子,后来又并发了神经症状,哪儿来的能耐跑出去。
既然他不出去,那只可能是强女干犯跑进来。
林小菊入院当天晚上跟母亲交代了凶手的身份,第二天上午警察登门的时候,她就又改了口,指认韩晓生是凶手。
这个过程当中,强女干犯肯定找机会来了医院,跟林小菊碰了面,想办法说服这个又蠢又毒的丫头陷害别人。
偏偏妇产科的情况跟其他科室又不太一样。
因为科里头有刚出生的小宝宝,前头几年到处都传说狗特务会偷小孩,抱去深山老林训练,将来让他们回头祸害父母家庭。
为着这个,妇产科晚上是挂锁的,晚上再来急诊病人的时候,护士拿钥匙开门。
当天晚上,林小菊父母去公社报了警。神通广大的强女干犯得到了消息却没办法进入妇产科病区,只能第二天一早过来。
那个时候,秦所长在做什么?他老婆周国芳说的清清楚楚,他下乡去了。
一个人怎么能分成两半做事?那就说明,当时来的人不是秦所长,而是他的儿子。
余秋听得直接竖起了大拇指,感觉助产士也不是凡人,瞧瞧这逻辑推理能力。
助产士忍不住小得意:“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秦所长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摊上这样的老婆儿子。”
护士翻白眼:“他活该。哼!就凭从他家里头摸出来的那些东西,他就清白不了。”
余秋好奇:“那三个女学生是怎么回事啊?”
“嗐,这个事情啊,更是有讲头。”闵大夫连连摇头,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其实没有林小菊,他们也打算拿韩晓生做筏子的。”
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就红星公社这一亩三分地,也是分成好几个派系斗争的。
刘主任虽然是根正苗红的老革命,但因为跟不上时代发展,很是让依靠舞斗起家的另一位当权派看不上眼。
他们就决定先拿韩晓生开刀,给刘主任点儿厉害瞧瞧。所以他们找了三个女同学,以保送她们上高中为诱饵,引诱她们写举报信,说韩晓生强女干了她们。
这件事今年夏天就发生了,之所以完全没闹起来,连韩晓生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县革委会负责政法工作的干部是老政法出身,办案子讲究证据。
他让女法医悄悄带着三个女学生去做检查,发现这就是三个小姑娘,根本没有任何性.生活留下的痕迹。
警察在把她们分开来询问,一个个说话牛头不对马嘴,连谎话都编不圆。
政法干部看她们年纪小不懂事,就教训了她们一顿,让她们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随意攀污人。
本来这件事情已经翻篇了,结果秦所长的公子从狐朋狗友口中知道林小菊怀孕的消息后,他就立刻想到了前头那桩没能构陷成功的强女干案。
前面那几个都是小姑娘,警察一看就露馅了。现在这个可是正儿八经的怀孕女性,再说她没遭人强女干,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于是他迅速将两件案子融合在一起,玩了个李代桃僵。
假如那位老政法干部还在,这件案子其实也很简单,破案讲究人证物证,作案时间。不管凶手是哪个,韩晓生应当首先被排除在外,这就说明受害者在撒谎,再从受害者出发,拎出凶手根本不难。
可惜的是,风云诡谲,世事沧桑。红星派系斗争严重,江县的情况能好到哪儿去?
上个月,那位经验丰富的老政法就被勒令前检查,好好检讨自己灵魂去了。
于是一桩根本谈不上复杂的强女干案,就成了两派人马争权夺势的筏子,这么长时间里头,除了原本跟着老政法的几个警察外,其他人根本就不关心凶手究竟是谁。
余秋真觉得悲哀,在医院里头,所有人最害怕的就是不想治好病的人。
在司法界也是如此吧,假如不以发掘真相为目的,那么悲剧在所难免。
这么桩闹剧以这种方式收场,真是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说警察去抓林家人的时候,林小菊还强调她当时生病了,脑子不清爽,所以记错了,她不是有意诬赖人的。
护士说这话的时候连连摇头,觉得这丫头实在太不要脸了,什么都能胡说八道,这时候居然将罪名归咎于生病了。
余秋却觉得这女孩实在太可怕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真的没说错。
韦尼克脑病可以造成患者记忆力减退,甚至刚才发生的事情,隔一段时间就能忘的一干二净。
关于这一点,当初是她跟林小菊交代疾病可能造成的后遗症时,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记在了心里。
也许在当时,她就想好了脱身的办法。就算她构陷失败,警察找上门来,她也可以凭此为借口,逃避法律的惩罚。
可惜的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谁会听她说话了。她的诡术,在这个时代不管用。
余秋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忍不住悲哀。
护士还在愤愤不平:“以为装疯弄傻就有用吗?呸,想得美,还进城上学呢,好好蹲她的大牢去吧。”
她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啊,救命啊,奶奶,救救我。”
余秋跟护士转过脑袋,就看见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往病区里头跑。她跑得太快了,脚上的鞋子掉了不说,还直接一头朝护士站撞过来。
后面跟着家属模样的人一边追一边喊:“二妮儿,你别跑。”
然而那个发狂的女人却听不到,直直往前冲,一跤摔倒在地上,手脚抽搐起来。
护士吓得不轻,妈呀,她们刚说假疯子,现在来了个真发病的。
哎哟,不对劲,这人肚子这么大,该不会快生了吧?
余秋跟护士赶紧跑过去,直接把人架起来往产房里头送。
天呐,这人肚子已经这么大,这一跤还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呢。
要命啊,胎盘可得好好的,千万不要大出血。
这大肚子的手脚还在不停地抽搐亏得她摔倒的地方距离产房不远,否则余秋都不知道要怎样把她挪进去。
上推床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将她放在产科检查床上,她都在拼命地挣扎,嘴里头发出哇哇的怪叫。
余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赶紧问产房门口的家属:“你们家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以前生了什么病吗?”
外头先前管着大肚子叫二妮的老头儿哭了起来:“大夫哎,我闺女以前好好的。结了婚,怀了孕,就这个样子了。”
余秋赶紧招呼护士上束缚带,再这样下去,这人肯定会伤到自己跟孩子。
“她丈夫呢,把她丈夫叫来!”余秋急得不行,“我们得跟家属交代情况,你家姑娘现在不好处理哦。”
谁知道外头的老头儿居然直接掉下了眼泪,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命苦哦,我姑娘这样子了,我女婿就不闻不问,把她直接赶回了家。”
妈呀,这是典型的遗弃罪,可以告这个男人的。
余秋恨得不行,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妻子精神失常了,那她现在好歹还怀着大肚子呢。
再说了,人家是好手好脚的人嫁过去的呀,又不存在欺骗的情况。
余秋磨牙,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
她伸手摸二妮的肚子,准备确定胎方位好听胎心来判断胎儿的基本情况。
结果余秋手摸了半天,居然完全没有找到胎背。不仅如此,胎头胎肢压根摸不到。
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追问外面的老头儿:“你姑娘真的怀孕了?”
“那当然。”老头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去年冬天结的婚,今年入夏的时候就能看出肚子来了,这肚子越来越大,可不就是要生娃娃了?”
就是女儿怀孕之后,情况就越来越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而且说怪话,外头都传她女儿怀的是鬼娃娃。
余秋担心自己摸错了,她招呼助产士:“老师,你帮个忙,你也摸摸看。我感觉没有怀孕。肚子里头应该没有孩子。”
说着她招呼护士,“帮我拿个尿管过来吧,我给她导个尿送化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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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大佬
吴二妮, 女, 20岁, 江县红星公社住家口大队人,平素体健, 既往无手术史重大疾病史,无家族精神病史。
今年1月份,患者嫁给白子乡公社白洋河大队一青年为妻后,3月份开始出现恶心呕吐症状, 自觉怀孕,未行任何检查。5月起觉小腹隆起,后肚子进行性增大, 6月初患者感冒后出现抽搐症状,持续时间不等,自行缓解结束。后患者精神逐渐异常, 常自言自语, 易惊恐, 易激惹, 时常表示见到了已经去世的奶奶与母亲,并和她们交谈。
余秋看着自己问到的病史,忍不住叹气。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碰上这种事情的确够倒霉的。
床上的吴二妮仍旧神志不清, 不停地摇头咬牙, 嘴巴神经质地努着, 两只眼睛不停地往上翻。尽管她的四肢已经被束缚带绑住了, 却仍旧不停地抽搐着,显得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分外怪异。
“大夫你看看,真不是我没良心,实在我们家三代单传,总不能养个鬼胎吧?”
病床边,一个20岁上下的男青年神色狼狈,满腹委屈的嚷嚷。
“老实点儿。”李伟民横眉冷对,死死揪着这人的胳膊,“你以为我们红星公社的姑娘好欺负是不?好好的人嫁到你们家去了,现在变成这样子,你还想拍拍屁股不认账?”
说完话,他还称余秋讨好地笑了笑,只恨屁股后头没长条长尾巴可以竖起来摇一摇。
饶是他姿态如此之谄媚,余秋仍旧恨得牙痒痒。
李伟民这狗东西,怎么成天往他这儿拖烫手山芋。真是嫌她事情不够多。
小李大夫满脸堆笑,这不是能者多劳嘛。
吴二妮可是他们村出挑的能干姑娘,嫁出去还不到一年呢,居然就变成这样了。别说吴二妮他爹了,就是他都想捏起拳头,将这混账东西狠狠揍上一顿。
被他指责的男青年直接跳起脚来,撸起袖子,一个劲儿地喊:“我把她怎么样了?做人要凭良心,说话不能张口就来!你看看,你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看,她都把我咬成什么样了?我不就是说了声她奶奶跟妈早就死了吗?她嘴巴一张,差点儿没咬下我整块肉!”
像是为了配合男青年的控诉,躺在床上的吴二妮立刻磨起牙来,整张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抽搐着,扭曲得不成样子。
男青年被她的模样吓到了,嗷的一声叫,一蹿三尺远,简直眼泪汪汪:“你们看,她就是这样,我一个老爷们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我们家花了300块钱的彩礼,可不是为了娶这么个鬼婆子进门的。”
吴二妮的父亲急了:“我姑娘好好的出的门,进了你家的大门才变成了这样,你倒是找我的茬儿了,我还要找你算账呢。”
男青年嚷嚷起来:“她肚里头揣着个鬼娃娃成了我的错喽,又不是我怀的孕。”
吴大爹不甘示弱:“没有你,我女儿能怀孕吗?”
翁婿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余秋跟没听见似的,只伸手摸着吴二妮的肚子,顺带着指导李伟民做体格检查:“仔细摸一摸,上到剑突下,下至耻.骨联合上,右至腋前线,左至腋中线,边界清晰,质软,无压痛,巨大盆腔包块。”
李伟民战战兢兢,摸了半天之后才开口问:“真不是怀孕啦?”
“怀什么孕啊?”余秋头大,“要是肚子大了都是怀孕的话,大肚子病的时候,多少男的怎么没生出娃来啊?”
李伟民嘿嘿干笑,眼睛示意后面那对吵得不可开交的翁婿:“你都不管管吗?”
余秋写着病历头也不抬:“有什么好管的?只要不打起来就行。”
别小看家属吵架这回事,吵架的时候,说不定能够暴露他们对病人真正的态度。
眼下吴二妮有明显的精神异常症状,压根没办法控制自己,自然也不可能决定自己的事情。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丈夫,这两个人算是她最亲近的人了,他们的态度决定了吴二妮还有没有机会活下去。
李伟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她……她会死啊?”
疯子傻子他见多了,哪个村没那么一两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虽然痴傻,但只要有人照应,还是能活下去的呀。
余秋蹙额:“情况不一样,她肚子里头有东西呢。”
正在跟吴大爹吵架的吴二妮丈夫小周闻声立刻嚷嚷:“大夫,他们说你能开刀把娃娃从肚子里头拿出来。只要这娃娃在正午太阳底下呆足了一个时辰,我就认他是我们家老周家的孩子。”
吴大爹急了:“这么小的娃娃,在太阳底下晒着,我看你不是想当爹,你就是想害死娃娃。”
“行了,哪儿来的娃娃。”余秋皱眉头,没心思再听他们扯皮下去,“现在吴二妮呢,肚子里头我考虑长了一个大包块。”
这话吓到了翁婿两个,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顿时哭丧着脸:“大夫,二妮不会死吧?”
这会儿,他俩倒想不起来要吵架了。
妈呀,二妮得了癌症啊,肚子里头好大的癌。焦裕禄就是得癌症死的。
“情况不一样。”余秋看他们不吵架了,也就开始认真交代病情,“我目前考虑她之所以突然间精神不清爽,不是鬼上身也不是被黄鼠狼附了体,而是因为她肚子里头长的这个包块。”
畸胎瘤,女性常见肿瘤之一,占卵巢肿瘤的10%~20%,瘤体内常见油脂、头发、牙齿、皮肤、神经组织等成分。
其中部分含有神经组织的畸胎瘤在一定的条件下能刺激患者机体产生NMDA受体抗体,通过跟机体正常产生的NMDA受体相结合,产生脑炎,并且形成一系列精神神经症状。临床上称之为抗NMDA受体脑炎。
翁婿俩听了半天还是双眼直愣愣,完全给不出任何反应。
李伟民反应倒是快,煞有介事地强调:“也就是说吴二妮身体内有个没长成的怪娃娃,现在呢,它想控制吴二妮,咱们要开刀把那怪娃娃拽出来丢掉。”
小周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那就是她肚子里头还有个鬼娃娃哎。”
余秋恨不得拍死李伟民,有他这么瞎解释的吗?
李伟民才委屈呢:“你不是说那瘤子还能长出牙齿神经吗?可不就是长了一半的怪娃娃。”
余秋叫他的话给噎住了,一时间居然反应不过来该如何反驳他。
畸胎瘤到2019年,发病机理都不明确,实际上,也没几种疾病发病机理明确。不过关于畸胎瘤,其中有个观点就认为畸胎瘤与胚胎期间生殖细胞异常分化有关系。
她清清嗓子,相当严肃地强调:“没有什么鬼娃娃,就是多长出了个东西碍事,应该需要开刀。如果她运气好的话,开完刀说不定就恢复正常了。”
小周反应比吴大爹快,抢在岳父前头开口:“那就开刀吧。”
吴大爹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开刀,大夫,你给想想办法,让她吃药,吃药就能好了是不是?”
这个时代的人都非常恐惧开刀,对他们而言开刀无异于剖腹自杀。
余秋也摇头:“你们先听我说完,就算开刀也不是我给她开刀。
第一,我现在跟你们交代的这些都是依靠我眼睛看,手摸,推测出来的结果,未必准确。吴二妮还需要再完善相关检查,比方说拍个片子之类的来帮助进一步明确诊断。当然,最后到底是什么毛病?得开完刀以后,把肚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化验,才能有结论。
第二,卫生院没条件做这么大的手术,你们得上县医院才能给吴二妮开刀。我给你们写个病历,再写个条子,你们到了县医院之后,直接去找郭主任,就说是我介绍过去的。我给郭主任打过电话了,也交代了吴二妮的情况。你们过去之后,郭主任会安排她住院手术的。”
这两条中的每一条都吓得吴大爹不清。对他这样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而言,进医院就已经够恐怖的了,如果不是,李伟民连哄带骗,又是威逼利诱外加恐吓,打死他也不敢带着女儿上公社卫生院来。
结果现在好了,李伟民口口声声保证,一定能够解决她女儿问题的大夫说开不了刀,还要让他上县里头去,这对于一辈子都没进过城的吴大爹而言,实在太可怕了。
李伟民也急了,拉着余秋到旁边拱手作揖,简直抓耳挠腮:“哎哟,小秋哎,你好歹给个面子啊。去什么县里头,去县里头,他们刀还未必有你开的好呢。你就在卫生院把这刀开了又怎么样?”
余秋头大如斗:“你来打麻醉吗?”
李伟民结结巴巴:“前头你不也在卫生院开过刀吗?”
“那是急诊没办法,不开就是死,一尸两命的那种。”余秋叹气,“现在又不是急诊手术,根本没必要冒这个风险。我这不是推他们走,我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一个个都把开刀想的这么简单,以为麻醉轻而易举啊。开什么玩笑,麻醉打的好,手术就成功的一半。
李伟民被她说的没话回,只得哭丧着脸回去找病人家属:“走走走,上县城去。没去过县城,就去县城里头逛逛呗。放心啦,县医院我好歹待了三个月,我在那儿也有熟人。”
余秋头痛,将李伟民拉到边上:“你自己注意点儿,话不要说满了。看病这种事情,谁都不能打包票的。”
李伟民委委屈屈:“我得消除病人家属对于看病治疗的恐惧心理。”
余秋真要捏眉心了,恐怕以后他非要吃了大亏才能长记性。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现在已经明确了治疗方向,那就赶紧上县城去吧,趁着晚上有一班船往县城开,赶紧出去坐船。
大忙已经结束了,李伟民自告奋勇,主动提出陪着吴二妮一家人去县城看病。
余秋送他们下楼,远远的就看见廖主任一行人从大门走进来。旁边刘主任拖着他那条伤腿小心翼翼地陪同着,做足了下属该有的谦卑,愈发映衬的廖主任春风得意。
余秋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催促李伟民带着病人从后门走,自己立刻掉头就往楼上走。
她真是怕了廖主任,生怕这位主儿想一出是一出,强迫自己在卫生院给吴二妮开刀。
结果没想到他人还没跑上楼呢,廖主任就亲自开口招呼她:“小秋大夫,你下来一下。”
余秋如遭雷击,哭丧着脸酝酿好情绪,这才扭过脑袋,垂着头,挪着小碎步,跑到廖主任跟前,勉强挤出一个不那么扭曲的微笑:“廖主任。”
革委会主任的右手高高扬起,吓得余秋本人想要逃之夭夭。
妈呀,这家伙该不会想暴力袭医吧。
她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廖主任不过是在酝酿情绪,要发表一番高见。
结果他好不容易打完了腹稿,正要慷慨陈词的时候。一楼病房方向传来叫骂的声音。
老太太中气十足:“你们这些医生就是不负责任,我家老爷子这样,你们就想让他出院啊,你们简直就是在谋财害命。”
王医生一个头两个大,试图跟老太太讲道理:“你家老爷子是吐血进来的对不对?现在他吐不吐血,不吐血了吧,早就不吐了。另外他入院以后,脑子不清爽了对不对,现在他是不是能够正常讲话,还能站起来活动啊?既然这样,当然应该出院了呀。再住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的。”
老太太十分不满:“可我家老爷子现在走路不稳当,你们说他肝硬化,他的肝硬化还没好呢。”
王医生这段时间已经被这家人折磨的心力交瘁,管10个病人都比应付这家人来的轻松。
“这两个问题我们也早就跟你们家交代了,他走路不稳当,属于脑病后遗症,只能后面慢慢锻炼,能不能恢复不知道。另外肝硬化,我们只能对症处理问题,我们没办法把这个病治好。”
老太太来气了,扯着嗓子喊:“你们听听啊,广大社员朋友们,你们好好听听。真是不得了了,明目张胆的,明明知道病还没治好,就要把病人赶出去,我们人民公社的卫生院,现在到底是谁的卫生院啊?”
王医生的火气也大了:“我早就说过了,我们水平有限,让你们带着老人上城里头去看病。你们坚决不肯走,现在又要说三道四的,到底想怎样啊?”
廖主任顿时拉下了脸,大着舌头呵斥:“怎么回事啊?”
副食品店干部家属自然是见惯了领导,见到廖主任立刻凑上来打招呼:“哎哟哟,廖主任,你可得给我们人民群众做主。我们家老头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革命的大半辈子。临到老了躺下来不行了,有些走资派就想骑在他头上屙屎屙尿!”
王医生气得脸红脖子粗,卫生院院长也是眉头皱成一团,开口解释道:“这里头有误会。病人入院以后,我们的医生护士一直精心照料,根本就不存在不管的情况。”
“闭嘴。”廖主任沉下脸,“我问你了吗?”
说着他朝老太太和颜悦色地微笑,“你家老爷子是怎么回事啊?”
老太太顿时抹起了眼泪:“哎哟,我那老爷子命苦哎,在旧社会里头吃足了苦头,到了新中国又没日没夜的劳累,可不就把身体给累垮了。肝硬化,那吐血吐的哟,可怜了我家老头子。”
廖主任十分惊讶的模样:“肝硬化?哎哟哟,我们的干部日子这么苦吗?居然都饿出了肝病来。”
廖主任情真意切地哀婉了半天,抬起头来呵斥王医生:“那你怎么不给老爷子补充营养?”
王医生碰上这种不讲理的领导也是没辙了,只能硬着头皮强调:“肝硬化的营养不能随便乱补充的。再说他家老爷子戒酒比什么都有效。”
廖主任两条眉毛揪成一团:“戒酒?为什么要戒酒啊?”
“每天半斤酒,就他的身体肯定吃不消。”
廖主任立刻发出一长串的哎哟哟,然后伸手指着老太太连连摇头:“这个可不是我说你们家老爷子哟,酒肯定得戒。这个酒不戒是绝对不行的。”
老太太原本想嚷嚷王医生血口喷人来着,结果县革委会主任都这么发话了,她只能讪讪地应声:“主任,你说的是。唉,我家老爷子其实喝的也不多,就是有那么点儿癖好。”
“一点儿也不能喝。”廖主任笑得和颜悦色,“就说是我讲的,请老爷子千万把酒给戒了。”
老太太讪笑:“可不是,我们家也都说他,就是他犟,到现在也没戒掉。”
廖主任唉声叹气:“那可不行,这样吧,我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保准药到病除。”
余秋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十分好奇,廖主任有什么高招啊?戒酒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多少酒鬼宁可死都要喝。
廖主任轻描淡写:“副食品店到处是酒啊,老爷子哪里能经受得住诱惑。这样吧,你们家都从副食品店出来。老爷子碰不到酒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喝酒。”
他说的风轻云淡,周围人却直接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廖主任这几个意思?这是要将副食品店负责人也一捋到底了?
天呐,他来一趟红星公社,直接下了粮管所所长还不算,连副食品店也不放过。
廖主任生怕众人听不懂一样,转过头就骂刘主任:“看看你是怎么搞的,明明知道人家老爷子身体不好,不能喝酒,还让他成天在酒缸边待着。赶紧挪开,叫那个什么来着,哦,小韩,让他过来顶这位置。”
余秋目瞪口呆,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合着这事情就这么简单?
王医生挤挤挨挨地蹭到她身旁,冲她竖起大拇指:“余秋,你厉害。”
看看,这才来卫生院多久啊?居然直接干趴了公社粮管所所长,把人送进了监狱。现在这副食品店也不差了,虽然还全须全尾地呆着,但也一下子从高高在上的干部被捋没了啊。
余秋瞪眼,滚蛋,跟她有什么关系?闭嘴,臭小子,没看这老太太已经恨不得掐死她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