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做起生意来了
急救推车拖过来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上车。等躺安稳了, 那病人反而醒了过来, 也能自己说话了。
他前两年得过胃溃疡,去年又被查出来肝病。
今天上午他也没干什么, 就突然间开始吐血。一开始量不多,他没当回事。后来越来越厉害,他实在撑不住了才跑到医院来, 结果就头晕人厥了过去。
护士一边给打针头, 一边抱怨:“你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她话音刚落下,刚吸上氧的患者突然间直起身, 嘴巴一张,一大口血又吐了出来,余秋的后背也遭了殃。
她正蹲在床边,给患者数脉搏量血压啊。可怜她连抱怨都不能抱怨一声。因为吐完血的患者面色惨白, 直挺挺地直接摔回床上,再也不动弹了。
旁边人吓得的手忙脚乱, 余秋赶紧大声报了数据:“快把水挂上去。血压80/50mmHg, 脉搏130”
妈呀,这人到底是怎么坚持到医院的?直接就休克了。
周大夫从急诊室里头跑出来, 嘴里头嚷嚷着:“怎么啦, 这是?快快快, 推进来。”
扩容、补液、止血是抢救急性大出血患者的必要步骤。其中止血常规分为药物止血、物理机械压迫止血以及内窥镜下血管栓塞以及手术止血这4种方式。
余秋注意到, 县医院的止血药也极为有限, 她没有看见过氨甲环酸的踪影。这让她颇为遗憾。
其实比起2019年占据了国内止血药市场绝大半壁江山的昂贵的蛇毒血凝酶药物, 氨甲环酸才是真正的宝贝。
周大夫指望不上止血药,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内窥镜下操作,他所使用的是一种传统古老而又行之有效的止血方法物理压迫止血,给患者上三腔二囊管。
余秋在边上给他充当助手,管子下去充盈压迫住之后,患者的出血量明显减少了。
护士送来了血,血刚挂上,病人就睁开了眼睛。
余秋都佩服现在人的耐受能力,他们像牛马一样,似乎不到最后一刻都能够稳稳地撑住。
有在医院排队看病的家属认出了患者的身份是附近副食品店的职工,赶紧借了医院的电话打过去。
患者的妻子匆匆忙忙跑过来,直接跪在地上冲周大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他救了她丈夫的命。
余秋吓得赶紧躲开,在医疗界有条心照不宣的默契,千万要警惕那些向你下跪的病人家属。因为一旦后面有任何纠纷,他们绝对是医闹的主力军。
现在的人似乎没有这个意识,周大夫只是侧身避了避,然后满脸严肃地交代病情,现在情况还是很严重,可以住院观察继续治疗。
病人被推去内科住院了,陈敏赶紧拉住余秋的手:“你的衣服!”
余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早就遭了殃。她抬头看了眼医院墙上的挂钟:“我先回宿舍去,得把衣服给换了。”
她今天到底是走了什么运啊?早上换好自己的衣服正准备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来了个妊娠剧吐的孕妇,直接吐了她满怀。
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有晾干呢,现在又来这一遭。要不是她还有一套衣服备着,她连换洗都艰难。
其实如果一直留在医院的话,余秋倒是可以直接穿洗手衣。可下午她还要回卫校上课呀。穿着洗手衣出现在课堂上,估计吕老师会不高兴的。
陈敏点点头:“你拿了衣服赶紧过来洗个澡吧。我估计你身上已经遭殃了。”
妈呀,那么多的血,前胸后背都是,余秋看着就跟从血海里头爬出来的一样。
小秋大夫苦中作乐:“我应该感谢他没有直接吐了我一头一脸。”
否则她才真的是要疯了呢。
她匆匆忙忙走小门跑去卫校。现在虽然大家都住在医院值班室,但没有足够的柜子给他们放行李。大家的行李箱还放在原先宿舍的柜子里头。
亏得大中午太阳猛如虎,寻常人就是没事做也不会出来闲逛,否则路上碰到人,余秋还真不好解释自己这一身血淋淋。
走到卫校教学楼的时候,她听到教室里头传来闹哄哄的说笑声。李红兵人站在讲台上,手里头拿着搪瓷缸子愤愤地喊:“跟小伟说,他再不来的话,我就把饭全吃光了。”
余秋看他好大火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调侃了句:“哟,你这真收小弟啦,你给小伟留了什么好吃的呀?”
李红兵看着余秋胸口的血迹,吓得大喊:“哎呀呀,小秋大夫受伤了。完蛋了,小秋大夫你可不要死啊!”
余秋敲了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我先打死你再说。这是病人身上出的血。”
她掀开搪瓷缸的盖子,看到里头奶白的鲫鱼汤,上面还飘着油花,忍不住吸了口气,“可以呀,你这对自己的小兄弟。不过小伟他哥哥不适合喝鲫鱼汤。下次要是方便的话,你们想办法给他多弄几条泥鳅吃才是真的。”
李红兵立刻端过搪瓷缸子,表情傲娇的很:“谁给他们吃,我一个都不给我自己吃掉。”
余秋笑着摇摇头:“行了,我才不管你呢。你全都吃光我也没意见。”
她抬起头,看到教室里齐齐整整坐着的孩子们,再看看天花板上不停转动的大风扇,吹的孩子们的头发跟衣服领子都哗哗的响。
余秋突然间回过神来,难怪李红兵他们坚持要在医院吃饭。除了陪伴小伟兄弟二人之外,有个很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船上实在太热了。
现在大太阳晒着,护城河水面就跟煮沸了的开水锅一样,人坐在船上实在够呛。难怪他们宁可不辞辛苦地将饭菜带过来吃。
余秋有些羞愧,感觉自己何不食肉糜,前头还骂了李红兵他们。这些孩子要不是实在热的吃不消,又怎么愿意推着饭菜在大太阳底下跑呢?
“下次你们把爷爷奶奶也带上吧。”余秋叹了口气,“天这么热,可别中暑了。”
李红兵两只眼睛珠子咕噜噜直转,他嘴里头应着,不耐烦地催促余秋:“好啦,好啦,小秋大夫,你赶紧换衣服去。你现在都吓死人了。”
余秋真是没办法给这臭小子好脸,她瞪了眼李红兵,赶紧跑回宿舍里头拿干净衣服。
她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洗好澡,然后把白大褂洗干净晾上,否则等到晚上,她就没白大褂可以穿了。
等拿完衣服,她想了想,又折回教学楼去找李红兵,提醒他们趁着上课之前赶紧趴着睡会儿,别到时候下午又哈欠连天挨教鞭。
她刚绕到教学楼,就听见教室里头传来成年男子的声音:“哎呀,你们怎么不卖饭?”
“没有饭!”李红兵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们早就说好了的,要是超过下午一点还不过来拿,我们绝对不留。”
男人似乎还在遗憾:“没有饭,光鱼汤怎么够喝呢?你们也应该卖饭来着。”
“哪儿来的饭呀?我们哪有饭?鱼是从河里头捉的,要买饭也可以,你给粮票。”
那男人只得退而求其次:“没有米饭的话,山芋玉米棒子总有吧,拿点儿过来啊。”
“我们的山芋跟玉米棒子要自己吃呢。”李红兵半点儿不肯退让,“我们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男人的语气里头带着点儿央求:“好啦,好啦,小兄弟,我再掏一毛钱成了吧。买你两个玉米棒子。我跟你说,现在一个大饼大饼5分钱,半斤饼干也就是2毛6分钱。”
“还要搭□□票,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李红兵半点儿不含糊,只挑了两个半大不小的玉米棒子给他,老实不客气道,“就这些,我们还饿着肚子呢。”
那人嘴里头抱怨着摇摇头:“你们几个小孩子也要挣钱啊。”
“不然你请我们吃冰棍?”李红兵的语气真算不上好,“我们自己挣钱买点零嘴吃不成啊。”
那人悻悻地摇摇头,又跟李红兵打商量,“晚上给炒个茄子成不?再烧条鲫鱼汤,另外再弄个南瓜粥。还有这凉拌黄瓜丝怎么着也得滴两滴麻油吧。”
“你怎么不说我们还在里头放了花生碎呢?”李红兵摇摇头,“没有大米,我们自己连玉米都少吃,吃的全是山芋。山芋粉掺着南瓜做成的饼要吃不?要吃也只有这个。”
那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行吧,就这样。”
说着他转身要走,不想却被李红兵拦下。
少年手一张,直接报价:“交定金,两毛钱。不然你到时候不来拿,东西坏了算谁的?”
那人目瞪口呆,连连摇头:“可真有你们的呀。这么贵。”
“要不你拿你们厂的盐汽水过来抵也行。”李红兵给了个折中的方案,“或者拿20只知了猴也成。”
中年男人连连摇头,最后还是摸出了两毛钱的钞票,放在桌上:“你们别跑了才是真的。要敢跑的话,我总有办法逮到你们。”
放下狠话之后,他终于端着两个搪瓷缸子走了。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门口,余秋才走进教室。
她面沉如水,死死盯着李红兵:“刚才那男人是谁?怎么回事?”
李红兵被吓了一跳,反应却快的很:“他跑错地方了,把卫校当成了医院。”
余秋冷笑:“我都听到了,合着去医院看病,还要从你这儿拿两个搪瓷缸啊。”
李红兵神色大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出来收垃圾也就算了,捉知了猴卖给药店好歹也是政策允许的。你们怎么能够私人买卖饭菜呢?”
余秋又急又怒,“你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果有多严重?”
这完全是一个没有任何法治可言的社会,被扣上罪名的人可以不经审判直接拖去法场枪毙。现在连小市场都不让搞,何况是这种私人小饭店。
李红兵试图狡辩:“没有的事情,小秋大夫,你误会了。我鱼汤喝不完,那人说家里头的老人还没吃饭,我这才让给他的。我这是学习雷锋做好事。”
余秋冷笑:“他不是走错地方,把卫校当成医院了吗?怎么他家老人倒是能够找到医院啊?”
李红兵见招拆招:“他家老人是自己住院的,他闻着讯儿才过来找人。”
少年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惜他忘了自己还有小跟班。
小伟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大老远地就挥舞着手上的纸条:“红兵哥,这个给你,我每个病房都问过了。总共有7个人要鲫鱼汤,6个人要蒸鸡蛋,10个要烧田鼠。”
说着,他人已经跑进教室,直接将手上的纸塞给李红兵,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笑,“谢谢你,红兵哥。我哥吃了泥鳅汤,精神好多了。”
余秋在边上太阳穴鼓鼓直跳,她就说病人到底怎么跟李红兵他们搭上话的呢。合着中间还有个小伟当跑腿。
前头那句到卫校来找他们,不是让小伟找他们玩啊,而是叫小伟去通知那些病人家属到卫校教室来买他们的饭菜。
余秋气得手都打起了哆嗦:“好,你们很好!”
一个个都胆大包天,直接在医院里头开起了小饭馆。
她当然知道这种生意有多好做。
她穿越之前工作的单位省人医旁边就有这样的小加工点。病人家属自己买了鱼肉蔬菜之类的原材料,拿过去看着他们加工。
依据做法的复杂程度不一样,一份菜收5块钱到10块钱的加工费,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全由加工点的人负责。
不要小看这种生意,那对父母带着自家儿子女儿在寸土寸金的省人医附近做了三年,生意好的不得了,直接就是两套房,多少人一辈子都奋斗不到的结果。
但是那家人虽然打了政策的擦边球,有偷税漏税非法经营的嫌疑,可他们被抓到最多就是罚款。
眼前李红兵他们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搞不好会把他们直接抓了丢进大牢里头去呀。
人一坐牢基本上也就毁了,多纯善的性子在里头泡上几年,也都五毒俱全。
余秋摸着小伟的头,努力做出和颜悦色的模样:“你告诉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伟虽然不明所以,可孩子永远是最敏锐的,他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只战战兢兢地强调:“我没干坏事。男子汉大丈夫,要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
余秋直接被气笑了,李红兵这小子,姐姐还真是低看了他,没想到他搞起洗脑来,还一套一套的。
大概是余秋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教室里头的孩子们全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低着脑袋死活不对余秋的眼睛。
“余秋,余秋。”田雨兴冲冲地跑过来,手里头挥舞着笔记本,“我跟你讲,我找到养兔子的书了。图书馆的老师说兽医站养兔子,我明天过去看看。”
她看着一屋子的学生,惊讶地瞪大眼睛,“哟,你们今儿怎么这么乖了?”
“我喊他们睡午觉呢。”余秋调整脸上的神色,微笑道,“你既然回来了就趴在这儿陪他们一块睡会儿吧。”
擒贼先擒王,这件事情的背后肯定有大人的影子。旁的不说,这么多蔬菜瓜果还有鱼虾从哪儿来?又是谁烧好了的?
何东胜,他把孩子们从村里头招过来,居然带他们做这种事情!他到底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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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话说清楚
余秋心里头窝着火, 一个下午都不说话。
陈敏还以为她叫中午的病人给郁闷到了, 安慰她道:“别难受了, 你走了以后,他家里头的人还想找你跟你道谢呢。他们要给你写表扬信, 还要给你送锦旗。”
余秋闷闷不乐:“表扬信可以收下,锦旗不必了,有那做锦旗的布不如直接拿给我, 我还能有其他用处。”
陈敏扑哧笑出声:“你这人可真是的。”
余秋扫了眼讲台, 见吕老师终于读完了那没完没了的老三篇,不由得舒了口气。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 她屁.股都要长牙齿了。
等到吕老师宣布下课,她赶紧站起身,跟陈敏打了声招呼:“我有事出去一趟啊。”
陈敏疑惑:“你不吃饭吗?有什么事情吃过饭再讲啊。”
老实说,出来培训, 虽然上课也好实习也罢,都能学到很多知识, 但对他们这群赤脚大夫而言, 每天最富有吸引力的还是那一日三餐。
比起在乡下几乎看不到油花顿顿吃红锅菜的日子,县医院食堂的饭菜简直堪比满汉全席。菜汤里头有油呢, 吃过饭, 倒杯开水, 水上都泛着油花。
余秋笑了笑:“我不饿, 中午吃多了, 现在还没消化掉呢。”
她心里憋着股气, 顶着她胃都难受。
陈敏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朋友。她估计余秋不是中午吃的多,而是被那么多血给恶心到了,现在反胃没胃口吃。
小姑娘点点头,选了个折中的方案:“行,我给你打了饭放在妇产科,你饿了的话再吃吧。”
余秋含混道了声谢,拎起挎包就匆匆忙忙往渡口赶。
她要找何东胜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他不能这样瞎胡闹,这可是关系着孩子们今后一生的问题。
只要行差踏错一步,搞不好他们的人生就彻底毁掉了。呵,现在距离文哥结束可还有四年,四年已经足够死很多人了。更何况拨乱.反正还要好几年功夫。
有多少人死了也是白死,不会有人给任何说法的。
今儿下课有些迟,余秋到达渡口的时候,斜阳已经挂在山头,摇摇欲坠。
夕阳靠着山泡着水,染红了护城河的半壁江山。波光粼粼,渔舟唱晚,整个渡口看上去是那么的温馨柔软。
在踏板上淘米洗菜的妇人,在河边舀水挑担子的少年,河岸人家门前升起的袅袅青烟,伴随着饭菜的香气,无一不说明,这正是一天当中最安逸的黄昏时刻。
醉鸟归来,旅客也归家了。
清风徐来,带着股浓郁的甜蜜香气。
余秋不由自主地循着香气看过去。陈大娘正立在船头,她掀开锅盖,下头的平底锅露出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黄色的饼子。
那饼子一个个大约巴掌大小,两面煎得金黄,叫热气一蒸,个个都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引得人垂涎欲滴。
渡船靠岸,风尘仆仆的旅客闻到了煎饼的甜香,全都朝杨树湾的大船涌去。
陈大娘手里头抓着油纸,一包就是三块饼子。
旅客拿出钱要买,她却摇摇头,表示这是自家人吃的山芋南瓜饼,不卖。除非拿别的吃食过来换,没有包子馒头,知了猴也成。她给孙子孙女儿干煸知了猴也成。
众人听着声声蝉鸣,忍不住抱怨,知了猴都是晚上抓。这会儿上哪儿挖知了猴去?
余秋在岸上眼皮子噗噗直跳,她倒是要看看他们这群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不卖南瓜饼,拿知了猴换,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陈福顺抓着个大口袋走进余秋的视野,他朝陈大娘的方向喊:“大奶奶,我拿知了猴换你这些饼子可好?”
“没话说。”陈大娘直接装不认识自己的孙子,“十个知了猴三个饼,我不欺负小娃娃,今儿我要给老头子炒个下酒菜。”
旁边脑袋瓜子转得快的旅客,立刻将主意打到了陈福顺身上。他一个孩子能吃多少饼子?手上这么多知了猴,干脆卖给他们,好换饼子吃。
陈福顺立刻捂住口袋,表情严肃:“不成,我这知了猴,一个蝉蜕能卖1分5了。我要卖了钱买本子跟铅笔的。”
旅客饥肠辘辘,哪里顾得了许多:“好了,我花1毛5买你10个知了猴总成吧。”
虽然说现在包子才5分钱一只,可问题是包子要粮票啊。拿知了猴跟着大娘换南瓜饼,可一张粮票都不要掏。
黄昏时分,渡口旅客人来人往,那么一大锅红薯南瓜饼,居然没用了多少时候就被扫荡利空。
没买到饼子的旅客还在抱怨:“大妈,你以后多做点儿啊。”
陈大娘却板着脸:“我做给我家里头吃的,能有多少?哎哟,饼子都叫你们换光了,我家老头跟小孙孙小孙女吃什么?只能将就几个玉米棒子了。”
旅客当然不会放过玉米棒,其实这个滋味比南瓜山芋更妙。他好说歹说,总算成功的用知了猴换到了人家的晚饭。
陈福顺装得满满当当的口袋空了,他唱戏唱全套,也不上船去,而是拎着空口袋直接往岸上走。
一会儿秀秀他们到了,会帮忙将饭菜装好拎过来,他们再推着车去卫校。
不过是转瞬之间,渡口的这场热闹就恢复平静。
余秋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她觉得这群人实在太胡闹了。
木仓打出头鸟,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搞小买卖,只要被红未兵抓到了,说不定会直接砸了他们的锅碗,把人推下河淹死拉倒。
红未兵打死的人还少吗?他们在乎自己的手上多沾一份鲜血吗?他们杀人是在革.命,揭发自己血亲的人还会被当成典型表扬鼓励上报纸戴大红花到处演讲。
在人性泯灭的时代,什么荒唐可怕的事情做不出来?儿女举报父母,夫妻互相举报,最亲近的人时刻都可能对你拔出刀。
陈福顺正在偷偷捏口袋里头的钱。
一抬头,他看见余秋脸色铁青地站在他面前。
少年吓得心慌手抖,抓着的布袋子也落在了地上,里头滚出两个5分钱的硬币。
“何东胜人呢?”余秋没有揪着陈福顺不放。
擒贼先擒王,现在社会阶层等级分明。何东胜是生产队长,也就是这群人的头。没有他发话允许,甚至张罗主导,他们搞不出来这样的买卖。
陈福顺哆哆嗦嗦地蹲下身,将四下逃窜的硬币捡回头。然后下巴略略往上抬了抬,眼睛却死活不敢看余秋。
余秋回过头,正对上何东胜的脸。
年轻的生产队长倒是咧着嘴巴笑,主动跟她打招呼:“小秋大夫你怎么来了?吃饭了没有?没吃的话一块儿吃,今天烤了田鼠干。”
“你的田鼠干不是要卖钱吗?5毛钱一只。”余秋冷笑,“我再不来的话,你的生意是不是打算做遍了整个县城?哦不,是全市全省的生意你都要做。”
没想到何东胜居然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没错,这就是我的目标。不过人手不够,咱们只能稳扎稳打,先把县城的买卖先做起来。”
余秋差点儿气了个倒仰,这人是肆无忌惮吗?怎么比她这个穿越人士还胆大妄为?
何东胜笑眯眯的:“我们又没做什么呀。”
他指着陈福顺,“有人要用蝉蜕,找孩子买知了猴不是什么大罪吧。有人想拿饼子换知了猴也不稀奇吧。”我前头还换了一盘子炒了吃呢。
余秋被他绕得有些头晕。
没想到何东胜话头子一转,还大力夸奖了她:“你那个拿知了猴换卫生巾的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不错,咱们拿知了猴算账不碰钱的边。”
这手上不过的钱,简单的一物一物在民间稀松平常,到现在杨树湾人还经常拖着大米去山里头换山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依靠粗粮活下去。
要是真不让换山芋,农民也会被饿死。
余秋张张嘴巴,赶紧说重点:“你不知道现在不能做买卖吗?”
当中国老百姓全是蠢蛋吗?他们不知道做买卖挣钱?只不过是因为政策不允许。
何东胜伸手指着前面,示意余秋看渡口。
下船的旅客多半大包拎小包,沉重的行李压到他们每走一步都艰难。
原本还在河边挑水的少年似乎看不过眼,拿着扁担过来跟位女客人说了句什么,然后那客人就千恩万谢地将两大袋子行李挂在了扁担上,被少年挑着走。
一直上了岸,那女客人立刻从口袋里头掏出把亮晶晶的东西。余秋认出来那是水果糖纸,这是在用水果糖感谢小雷锋的帮忙吗?
可惜上了岸,后面的路程仍旧艰难。现在可没有出租车,连人力三轮车都不要痴心妄想。
开什么玩笑,社会主义新中国,怎么可以有骆驼祥子?人力车夫的存在是赤.裸.裸的阶级剥削,早就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消灭掉了。
想要从渡口回家去,不有两条腿吗?再说走过了两条街,还有公交车站呢。这可比红.军走两万五千里长征轻松多了。
幸亏这客人运气好,家里头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已经在渡口上头等着。
虽然来的是个10岁上下的孩子,但好歹小孩推着三轮车呀。有轮子做工具可比自己两条腿走路轻快多了。
余秋看着那客人,将行李袋放上了三轮车。然后就在她以为这人会招呼小孩坐上车,自己骑着车走的时候,客人居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三轮车上,
这回大约是家里人过来接了,旅客直接将两袋行李放上了三轮车,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上车。
孩子嘴里头喊了一声“走咯”,脊背就弓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连单薄的肩胛骨都显出了清晰的轮廓。
他正奋力朝前蹬,两条芦柴棒子似的细腿一上一下,死命骑着那车往前走。
他实在太过于瘦弱了,纵然拼尽了全力,那车子也走得无比艰难。
余秋忍无可忍,骂了一句:“这家的大人怎么这样?”
好意思的喽,大人跟个老爷似的,反而让小孩当小长工骑着车推他走。
“人家付了钱的。”何东胜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糖纸里头装的是两分钱,这是将行李从渡船运到岸上的费用。这个人付了钱叫人力车,难不成让他骑车带着车夫?”
余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失声叫出来:“这小孩是车夫?”
她感觉世界都混乱了,这么小的孩子看着最多就是小学生,居然出来当车夫。
“他家的大人呢?”话一说出口,余秋就猛然回过神来,现在根本不允许人力车存在。哪家的大人敢出来骑人力车。
大人不敢做的事情,就让小孩去做吗?难不成现在也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何东胜从口袋里头摸出个莲蓬,慢条斯理地剥出了莲子,然后又去掉青绿色的壳子,这才将白白的莲子放进口中,像是品尝什么珍馐佳肴一样咀嚼着。
他的声音沾上了莲子的清香,带着股儿淡淡的涩:“因为只有孩子,才不会被抓。”
其实并不是说谁公开允许小孩子做这种运送客人的生意。只是这的确有市场需求,大人去做会被抓,小孩子做的话,红未兵跟街上管事的人看到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在这种情况下,孩子就稀里糊涂成了法外之地,反而是家中收入的重要来源。
何东胜轻轻地叹气:“他们要养活一家人啊。”
不是所有的城镇居民都有铁饭碗,每个月都能拿到固定工资。
有很多家庭,可能家里头只有一两个人挣工资。他们拿的钱根本没办法养活一大家子。
不让老百姓想办法,找门路挣钱的话,就只能活生生地饿死他们。
但即便是饿死,也不敢有任何人质疑政策的。
这时候就要碰运气,看自己到底是在谁的管辖范围内。
心黑手狠的地方领导就死命揪着不放。反正他们自己食品特供,有专门的农场为他们服务,永远短不了他们的衣食。再说死了的老百姓也是光荣的革.命人,怎么可以说亏。
有心软,人性未泯的领导,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政策的擦边球,只要上头不盯着抓,他们就当做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
余秋看着那小孩高高弓起脊背,艰难地骑着三轮车,慢慢地驶出了她的视野。
“不用看了。”何东胜的声音轻飘飘的,总落不到实处一样,“整个渡口都是小孩子卖力气。车站的情况也差不多。”
余秋说不出话来,有一股气从她的身体深处往上冲,顶着她的胃,冲击着她的喉咙,最后重重地砸在她的鼻梁骨上。
她鼻子发酸,她止不住眼泪,她想咆哮。
这操蛋的世界,这把人往死路上逼的世界。
为了自己的想当然,到底要付出多少条人命才心满意足,为了自己的政绩,要无视多少人的死亡。
踩着多少人的尸体往上爬,泯灭了人性的畜生!
一个社会如果没有法制,领导指示高于一切,那人民就永远毫无尊严可言。
法律的意义是什么?法律才是人民真正的保护伞。
没有法律的地方,有太多的说不得,太多的荒谬与可笑。
她记得以前医院组织他们看《吴仁宝》,江阴华西村当年是农业学大寨的典型,常年接受各路领导检查。
事实上白天他们迎接检查,晚上天一黑,他们就偷偷摸摸地搞小五金加工,这才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人人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时刻做好了被抓到就要木仓毙的思想准备。
能怎么办?土地贫瘠,本来就种不出什么东西。
穷则思变,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谁要抱着指示不放,谁就等着饿死。把人逼急了,人就不怕死。
何东胜在边上,声音轻飘飘的:“县里头下给公社的征购粮任务一两都没少。不出来挣饭吃的话,很快就会断粮。”
余秋难以置信:“我们今年遭了灾荒啊?”
何东胜似笑非笑:“已经很好了,又没要求亩产1万斤。那才真要饿死人呢。”
余秋找不到话,只能讷讷道:“我们不是还在水面种了稻子吗?”
何东胜微笑:“等不到稻子熟,大米白面最多只能撑完这个月。书记已经安排人去山里头换山芋了。后面掺着玉米面一块儿吃。”
总不能空着手去换山芋,没有大米白面的话,那就只能拿钱。
余秋小声念叨了一句:“山芋胀气,对胃不好。”
她在村里头给乡亲体检时就发现了,约莫三分之一的人都有胃病表现。生病的原因也简单,是饿出来的。
何东胜转过头,看着她笑:“好,我们想办法多弄点儿芋头回去。这个养胃。”
余秋赶紧摆手:“我是说,可以将山芋加工成粉丝跟粉条,这样吃了比较舒服。”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被带歪了。她好像完全忘了做生意这事儿后果有多严重。
何东胜咧嘴笑:“行,做好了粉丝跟田鼠汤一块儿煮。”
余秋囧囧有神,杨树湾的田鼠怕是要被吃绝种了吧。
他们怎么什么时候都不肯放过田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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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所提到的小孩子卖力气挣钱,在七十年代短暂出现过,原因就和文中提到的一样。1972年在十年中是个特殊的年份,周主持工作,力图拨.乱.反正。但后来情况又恶化了。
此外,在死人帮被打倒到改革开放前,这种小孩做小买卖的情况也持续了数年时间。
惨烈的报复
余秋没在船上吃晚饭, 她看着陈福顺的爷爷奶奶将一份份烧好的饭菜, 放进木桶中, 然后由他们的孙子推去卫校。
两位老人身上全是汗,衣服后面甚至结了一层盐花子。那白花花的盐粒, 被夕阳染上了红,就像皮肤上沁出的血珠子。
余秋嘴巴张了几次,最后挤出来的话却是:“小心点儿, 多备点儿冷水, 还有盐开水,防止中暑。”
现在已经是傍晚, 都热成这样。中午的时候,这小小的船上,不知道要如何火烧火燎。那一份份饭菜就是这样被做出来的。
他们是蝼蚁,可是蝼蚁也有求生的本能, 蝼蚁也想要活下去。
余秋的心情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沉重。她真恨不得能修改时间进度条,重新剪辑时光。
错误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啊?付出的惨痛教训, 难道还不够吗?
陈大娘抹了把头上的汗水, 笑着点头,她还安慰了句小赤脚医生:“这不算什么, 小秋大夫。农村人哪有怕热的道理, 那会儿上圩埂啊才真是在火里头烤呢。中午我们船在岸边, 有树荫, 不热的。”
余秋心道, 整条河都跟煮开了的水似的, 要怎么可能不热。
她感觉自己没办法继续待下去,她只能匆匆忙忙打了声招呼,就赶紧往医院赶。
何东胜走在她身旁,也不吭声。
直到余秋走出去有百把米远的时候,她才冒了一句:“这么多人的饭菜,油哪里够啊?”
她今天中午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酱烧茄子上泛着油花。
杨树湾人自己做菜,可舍不得放这么多油。
何东胜脸上浮出个笑来:“这会儿田鼠肉也挺肥的。我们从菜场要了猪肉皮抹锅,然后将田鼠肉切成丁下锅煸,再放菜进去炒。”
余秋难以置信,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看何东胜:“你们哪儿来的这么多田鼠?”
一天能够捉几只田鼠,打打牙祭就不错了。田鼠生长也需要时间,又不会凭空冒出来。
何东胜慢悠悠的:“捉呗。”
当地人的传统是秋收过后才挖田鼠洞。大夏天的,打田鼠主意的人少,就叫杨树湾的人抢了先。
大队书记组织了抓田鼠的好手,不仅仅是自己村子周围的山头,整个红星公社,甚至整个大青山这一片连着的地方,但凡有田鼠出没的场所他们都会直接动手。
挖田鼠洞,往洞里头灌水,用烟熏田鼠,众人花样百出。
何东胜兴致勃勃:“郑大爹还做了捕田鼠的好家伙。动作麻利的人一晚上能逮三四十只呢。”
余秋有些忧愁:“人家没意见吗?你们跑到别的村子地头上去抓田鼠。”
何东胜抿嘴笑,摇摇头道:“只要不糟蹋别个的庄稼就没事,我们这是灭四害呢。不然田鼠还要吃他们的粮食。”
余秋还是忧虑:“你们这么在医院里头卖饭菜的话,叫人逮着了肯定会赶你们走的。”
何东胜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一鼠抵三鸡,我们这是在给病人增加营养呢。营养跟不上,身体怎么也好不起来呀。”
余秋想到了小伟的哥哥,硬生生饿出来的肝硬化。还有消化内科的那些住院病人基本上都跟营养不良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连营养都得不到保证,还谈什么国民健康?
她沉默片刻,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们要小心,万一有什么不好,宁可东西什么的不要,千万保住人才是真的。财帛动人心,当心有人打小报告。”
何东胜点点头,安慰她道:“这也就是顺手做的。我们主要的方向还是逮知了猴跟蚂蝗卖给药店。”
这个倒是谁都没办法找到话说,国家还鼓励挖中药材呢。
余秋只奇怪:“他们敢抓蚂蝗吗?他们不怕蚂蝗吸血?”
“杀条黄鳝放血涂在竹筒中间,晚上放竹筒下水就行,早上再收回来,蚂蝗就爬满了。收回头的竹筒统一放进大木桶里了然后用开水烫死了晒干。”何东胜笑,“又不让他们伸手去捉,没什么可怕的。”
算起来这个轻松又简便,比在大太阳底下干活惬意多了。
这也是笔不小的进账,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想挣钱,哪有不担风险的道理。
余秋叹气:“你也知道人为财死,你们要小心。”
何东胜笑容可掬:“你就管好你自己吧,年纪不大,心思不轻。”
余秋下意识地想翻白眼,她闲的,她这不是害怕被株连嘛。
再说要不是看在那群小崽子的份上,要不是看在她家小田雨辛辛苦苦跟着过来上课的份上,看在她家秀秀又乖又懂事的份上,她才懒得管这闲事呢。
小秋大夫昂着脖子进了县医院,还没有走到急诊科,排队挂号的队伍里头,就响起一阵惊呼声。
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抽搐了起来。
旁边的人喊了起来:“哎哟喂,羊角风啊,这娃娃。”
“让一让,让一让。”急诊护士跑出来,伸手捏住小孩的下巴,努力往里头塞纱布。
“不用塞。”余秋跑过去,下意识地阻止护士,“他要是咬伤了舌头已经咬伤了,再塞纱布也没用。现在纱布放下去搞不好会堵塞他的呼吸道。”
护士已经轻而易举地捏开了孩子的嘴巴,顺手要将纱布塞进去。
余秋本能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这好像不是癫痫发作。”
这小姑娘的抽搐主要是肌肉颤动,既没有角弓反张,也不见上肢内收、前旋等表现,看上去不太像是癫痫发作。
余秋看着孩子颈部出现的大块的皮疹还有皮肤剥脱,忍不住心里头犯嘀咕,难道这小姑娘是 4S 综合征,中枢神经系统感染?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孩子转移到诊疗室内,好检查孩子周身皮肤破损状况,一般情况下,这种疾病导致的皮损是周身性质的。如果不尽快干预治疗,人体失去了最重要的健康免疫屏障皮肤,后果相当严重。
旁边围观的人群还在议论:“哎哟,这么小的年纪就有羊角风,真是作孽哦。”
孩子奶奶气得够呛:“你才有羊角风呢,胡说八道什么,我孙女儿好好的。”
地上躺着的孩子还在抽搐不止,显然距离好好的标准相去甚远。
周大夫已经听到动静,从急诊室里头跑出来。见孩子抽了没完,他赶紧推了针镇定剂下去,可算先把人给缓下来了。
儿科的大夫接到了通知,将孩子转移到病房住院。余秋下意识地跟上,她想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就抽起来?肯定要有个原因啊。
高热惊厥不像,孩子体温还不到37摄氏度,摸着她身上的皮肤又湿又冷。
癫痫也不太像,既往无发病史,况且临床表现也不太像典型的癫痫。
4s综合症也就是葡萄球菌烫伤样皮肤综合征,倒是常好发于小小孩,但一般这种皮肤破损多半从口唇周边开始,局限在脖子上的倒是非常罕见。
另外就是4s综合症,发病前多半有上呼吸道感染的症状,扁桃体发炎。这个孩子没有类似的病史。
余秋跟到了儿科病房,儿科主任还没有下班,立刻接手了这个孩子。他们暂时以抽搐原因待查为入院诊断,将孩子留院观察。
余秋倒是有心跟踪这个病例,可她抬头瞧墙上的钟表。天呐,都已经快7:00了,她赶紧拔脚往妇产科病区跑。
她人刚出儿科病房,就迎头撞上陈敏陪着护士抱着个小小孩来儿科。
这小孩从产科出院一个礼拜了。今天一早发起了高烧,家里头人又抱回头给产科大夫看,龚大夫怀疑新生儿肺炎,让转到儿科治疗。
陈敏看儿科主任们正围着一个小姑娘忙碌,好奇的追问余秋:“这是怎么了呀?”
余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其实非常担忧,如果不能尽早明确诊断的话,很有可能会耽误治疗。
儿科医生接手了新生儿肺炎患者,两个实习的小赤脚大夫跟着护士回妇产科病区。
她们刚走到护士站附近,就听到病房里头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伴随着男人的怒吼:“我不活了!你也别想活。”
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病房里头又传来一声惨烈的喊叫。
余秋跟陈敏下意识地跑到病房边上看情况,刚到病房门口,她俩就迎头撞上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那男人身穿军装,手持匕.首。灯光下,刀身上染满了鲜红的液体,鲜血沿着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陈敏两眼一翻,直接软软地瘫倒在地上。余秋下意识地伸手扶自己的同伴,也同样跪在了病房的地面上。
她的情况并不比陈敏好到哪儿去,她被吓傻了。原来面对手持利刃的凶徒时,她的反应是这样啊。
浑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四肢不停地直打哆嗦,别说是冲出去见义勇为阻止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就是抬起眼睛直面对方发出呵斥,她也做不到。
余秋嘴唇颤抖着跟陈敏抱在一起,眼睁睁目送程芬的丈夫,那个年轻的士兵,一步一步地走出病房。
他手持利刃,鲜血淋漓,眼睛鲜红,面孔狰狞,仿佛从炼狱中走出的索命使者。
余秋的两条腿抖得厉害,她听见自己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她毫不怀疑杀红了眼的男人会直接一刀捅向她们。
反正已经动了手,为什么要停下来呢?杀一个不亏本,杀两个是赚了。
余秋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地抖动着,可是她完全没有办法做出有效的抵抗。
她真的被眼前的军人吓到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穿过她们,直接走出妇产科病区大门。
他手上抓着的那把匕首,还在滴血,像是在提醒人们,他正走在一条血路上。
直到那浓郁的血腥味钻入余秋的鼻孔中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血,哪儿来的血?
同样吓傻了的值班护士跟两个赤脚大夫立刻冲进了病房当中。
这原本是整个妇产科病区,条件最好的双人间,但隔壁床的病人,今天下午出院了,现在床位还空着。
整个病房里头只剩下程芬。
年轻的女病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她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半,穿着的病号服已经让鲜红色的液体浸透了。她的手搭在肚子上,可惜没用,鲜血还是从她的指缝间流淌出来,沿着床单,像漏雨一样落在地上。
不可能是伤口崩开,程芬术后恢复情况一直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天她就可以拆线走人了。
没想到她还是没有挨到安安稳稳出院的那一天。
那浓郁的血腥味提醒的众人,她受了严重的刀伤。
陈敏眼睛一翻,再次坐倒在地上,嘴里头反复念叨着:“妈呀,他杀了人。”
“快开放静脉通路。”余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按照急性大失血的原则处理。”
值班医生龚大夫也听到消息从产房里头跑出来,惊得嗓子都喊哑了:“快,通知外科过来抢救刀伤病人。”
四条静脉通路全都开放了,水挂上去的时候,普外科大夫跑过来了。还检查什么?什么都来不及检查了,直接拖上手术台开始剖腹探查。
余秋严重怀疑程芬丈夫的这一刀,伤到了妻子的大血管。因为从发现刀伤到人进手术室,他们总共只花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可护士都已经测不到血压了。
手术室的护士急着找人抽血,这个病人必须得马上输血。没上台的外科医生则在到处找家属,病人开刀要有人签字呀。
整个手术间乱成一团,伴随着其他手术病人家属的哭喊声,简直让人头痛欲裂。
余秋跟陈敏呆呆地站在手术室的外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对。
她们早就猜测到,如果程芬的丈夫知道事情真相的话,十之八.九会闹得不可开交。
可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位年轻的军人会采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
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杀人偿命,就算妻子出轨在先,也没有理由他杀了人还能全身而退。
就算要报复,也不用采用如此惨烈的手段吧。简直可以说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谁也落不到好。
陈敏浑身直打哆嗦,抱着余秋的胳膊小声追问:“你说,他会不会还去杀别人啊?”
都说奸夫淫.妇,没有理由只杀了淫.妇,而不找奸夫算账啊。
武松替武大郎报仇的时候,可是连潘金莲跟西门庆,还有那个王婆一并宰了的。
余秋惊恐地瞪大眼睛,妈呀,这事完全可能。他既然已经捅了一个人,真没理由放过另外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拔脚就朝楼下跑。
不行,他们得赶紧通知人拦住程芬的丈夫。不然到后面他杀急了眼,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桩人命案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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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农药
两人跌跌撞撞跑下楼, 迎头撞上听到消息赶过来的院长。
她俩也顾不上礼貌, 赶紧拦住领导, 颠三倒四地说了事情的缘由。
院长眉头皱成一团,赶紧招呼身旁的人去找人。县城不大, 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基本上都在同一个圈子内,院长也认识程芬的丈夫。
这事情搞的,可真是的。
余秋也弄不清楚, 现在管理治安的究竟还是军委会, 亦或者权力已经移交给公安局。话说现在公安局这个机构还存在吗?
她们只看到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出去了,搜寻程芬丈夫的踪影。
余秋这会儿倒是有点后悔没旁敲侧击打听程芬情人的身份, 否则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是拉网式搜寻也要费不少功夫。
说不定找到人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即使有,余秋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会追问。她是大夫, 又不是警察, 只有警察才有权力查破坏军婚罪的犯罪嫌疑人吧。
两人忐忑不安地回到妇产科病区。值班护士已经手脚麻利地更换了程芬病床上的所有被褥。
可即使整个病房跟外面的走廊都用消毒水拖过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提醒着众人这儿刚发生过一起惨烈的凶杀案。
余秋都怀疑自己是心理作用, 因为妇产科从来不缺少血腥味呀。就算不是产后出血, 生孩子总归要淌血的呀。
她们呆呆地坐在护士站里头, 谁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其他病房的病人已经听到了消息, 不少家属正探头探脑地伸出头来张望, 试图想要获得更确切的信息。
还有人大着胆子问医生护士,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妇产科郭主任从大门口走进来,安抚住众人:“好了,没什么事情,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安心休息吧。”
余秋却静不下心来,她站在窗户边上,用力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
夏夜的风带来丝丝凉爽的气息,抚慰着她烦乱的思绪。
“不要想太多。”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余秋的身旁,轻声安慰着小实习生,“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你记住,保护病人隐私是最基本的诊疗原则。”
余秋下意识转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怀疑郭主任并不是这家县城医院里头成长起来的。
这不是她歧视县医院的医生,而是不同的工作环境会培养出不同的职业气质与习惯。
郭主任朝她点点头:“好了,你也一样,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早点儿睡觉吧。”
余秋嗯了一声,抬头在看向窗外的时候,发现了张熟悉的面孔。
程芬的丈夫居然被找到了。昏黄的路灯下,年轻的军人早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他面无表情,被五花大绑着拖着往前走。
窗户开着,余秋清楚地听到了旁边人的叱骂:“狗日的,两口子吵架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你老婆都上台开刀了,你还有脸躺回家里头呼呼睡大觉。”
余秋下意识地回头看科主任,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没理由啊,程芬的丈夫是受刺激过度了吗?
他捅了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妻子之后,居然就这样跑回家睡觉去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难不成那奸夫就在路上被他顺手捅了,他大仇得报,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郭主任眉头紧锁,跟余秋微微点头:“你们要么看看病历,要么就早点休息吧。我下去跟他说几句话。”
可是郭主任还没有来得及抬脚,窗户外头就传来惊呼声。
原本被拖着走的程芬丈夫,突然间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任旁边的人如何推搡都不动弹。
糟糕,余秋脑袋瓜子猛的一个激灵。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这位年轻的士兵回家之后不是为了呼呼大睡,而是想直接永远睡过去,他很有可能服药自杀了。
现在他之所以倒下来,是药物起效了。
他捅了妻子,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余秋跟着科主任,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周大夫已经从急诊科里头跑出来,正在查看病人。
几乎不用瞧,只凑近了闻到那股浓郁的蒜臭味,余秋就能猜测他喝了有机磷农药。
周大夫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年轻士兵的眼睛,大声喊着:“拿管子来,准备气管插管。”
陈敏在边上哆哆嗦嗦,追问余秋:“他怎么了?”
“有机磷中毒,中毒性呼吸衰竭。”余秋看着周大夫给病人做气管插管,小声给自己的同伴解释,“深昏迷状态,点头呼吸,他的情况很危险。”
陈敏这时候大夫的本能上了身,居然想起来提出疑问:“不是说有机磷中毒的患者,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尽快洗胃吗?”
为什么现在大家都围在这人身边忙碌,却不见有人拿肥皂水过来呢?
“他已经呼吸衰竭了,第一时间气管插管非常必要。你看到周老师刚才拿听诊器听他的肺部了吗?应该是听到了湿罗音,有明显的肺水肿症状。气管插管可以帮助清除呼吸道分泌物,也能够通过正压通气改善血氧状况。”
余秋压根挤不进去,她发现县医院在处理有机磷中毒方面非常专业迅速。
周大夫气管插管的同时,护士已经拿了阿托品开始静脉推注。药还没有打完呢,另外一位护士就拿来了胃管,开始迅速下管洗胃。
很快浓郁的大蒜臭就弥漫了整个急诊,果不其然,这人的确喝了有机磷毒药。
医生护士一整套的操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个多余的步骤都没有。
可尽管大家的动作如此之漂亮,简直可以被拍下来当做教学视频,患者仍旧没能醒过来,最后他被推入了病房。
程芬的婆婆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每一个从她身旁经过的人,无不对她报以同情的眼神。
人们不知道小夫妻俩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矛盾。可是现在这家的儿媳妇人还在手术台上抢救,儿子也喝了农药昏迷不醒,说不定会没命,只剩下个老人不知所措,只能哭泣。
实在是太惨了啊。
余秋也不晓得该怎样安慰程芬的婆婆,她甚至不敢面对这位头发花白的女人。
家属未必理解病人的隐私权啊,或许她只会怪医生太缺德,居然帮着红杏出墙的女人隐瞒家属。
郭主任朝余秋跟陈敏使了个眼色,两个小赤脚大夫赶紧往回退。
算了,城门失火,她们可不想当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走到住院部的时候,陈敏还在感慨:“这事儿闹的,你看这是。”
余秋也重重地叹了口气,感觉真是不可说也。
“哎,你说他为什么自杀呢?都不怕死了干嘛不宰了那个男的?他这一死不是白便宜了别人嘛。”
“都捅了程芬了,也没啥好便宜的。”余秋摇摇头,迟疑道,“这可真说不清楚。”
老实讲,存了必死的心,没理由放过那个奸夫呀。
余秋能够想到的理由只有两点,第一,程芬死活不肯向丈夫透露那个男人的身份,甚至百般维护这个人。所以她丈夫在激愤之下捅了妻子,然后自己自杀。第二,那个男人不是一般人,普通老百姓惹不起,戴了绿帽子的丈夫得考虑不能祸及家人,毕竟他还有母亲跟其他亲人,所以只能对自己跟妻子动手。
但凡涉及到这种家务事,多半都是满地鸡毛,兜头狗血。
两人经过儿科病区的时候,余秋突然间回过神来:“对了,有机磷中毒!”
陈敏满脸茫然:“怎么了?”
她知道程芬的丈夫是有机磷中毒呀。
余秋顾不得跟她解释,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儿科病房,焦急地询问护士:“那个抽搐的孩子住在哪个病房?我想看看她。”
“为什么要看她?”余秋的身后传来询问的声音。
余秋扭过头,正对上文教授面带微笑的脸。
妈呀,这位大佬怎么又出现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余秋下意识地就想咽口水,摸着良心说,她真不愿意文教授三天两头的出现。
“这个孩子有可能是有机磷中毒。”余秋平静了思绪,说话稳当起来,“她脖子上的皮肤破损很可能就是因为有机磷农药刺激了皮肤,所以才导致的局部反应。”
文教授点点头,像是教学大查房考学生一样:“除此以外呢,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支持你做出这样的判断?”
“这是个小姑娘,她的头发并不短,有可能会长虱子。孩子奶奶可能用敌敌.畏或者是□□之类的农药给孩子灭虱子,结果导致了有机磷中毒。”
余秋当年实习的时候,在ICU碰到过类似情况的病人。
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口吐白沫被送到了医院。不知道是害怕被家里头其他人责难还是的确情急之下忘记了,奶奶死活没有说用敌敌.畏给孩子灭虱子的事情。
最后还是接诊医生查看了孩子的瞳孔情况,高度怀疑有机磷农药中毒,再抽血化验给孩子赶紧用上了药。
但是那个孩子因为耽误的时间太久,愈后状况并不好。后来家属因为经济原因,放弃了继续治疗,直接把孩子抱回家了。
至于回家之后的状况,余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她医学知识告诉她,情况绝对不会有多好。
余秋不想同样的情况再发生,大人犯下的错误,最后承担不幸后果的却是孩子。这真是太糟糕了。
文教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的思维很清晰。你爸爸一定很高兴,这些年你没有落下知识。”
余秋扯了扯嘴皮,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教授,我想去看看那个孩子。”
文教授点点头:“去吧,用过药了,已经醒过来了。”
陈敏傻愣愣的,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这孩子这么快,那个当兵的却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他喝了一大瓶农药。”余秋头大如斗,“还不知道后面情况怎么样呢。”
现在他昏迷着由得医务人员抢救,回头他醒了,说不定还会抗拒。到时候麻烦才真叫大呢。
程芬救活了可能还好讲,如果就此死掉了,她丈夫就是成功地逃过了有机磷中毒,也不能躲过法庭的审讯啊。
话说,现在有法庭吗?会不会直接把人拖去枪毙?
余秋甩甩头,不想再为这种事情烦神。
病房里头,那个有机磷中毒的小姑娘头发已经被剃掉了。她顶着个小光头,心生兴趣地在跟奶奶说着什么,祖孙俩笑呵呵的,十分高兴。
陈敏在边上神情复杂,她压低了声音嘀咕:“这奶奶差点儿害死她孙女儿啊。”
“她只是不知道。”余秋不由自主地替这位奶奶辩解,“不少人都用敌敌.畏给孩子灭虱子的。”
她自己小时候也被这么灭过虱子。当时只觉得脑袋晕乎乎,估计已经有轻度中毒的症状,后来居然就自己缓解过来了,也真是命大。
陈敏表情非常严肃:“这说明我国人民医疗卫生知识严重匮乏,需要我们做好健康宣教。”
余秋笑了起来,调侃了一句小姑娘:“小陈大夫,加油啊。”
“怎么啦?”护士站方向跑过来位中年阿姨,大老远的就开始嚷嚷,“哎哟,我的乖乖,人家说小珍发羊角疯了,吓死我咯!”
她人还没进病房,就挨了孩子奶奶的冷眼:“你才发羊角风呢,胡说八道什么?”
中年女人讪讪的,小声嘟囔:“这又不是我讲的,大家伙儿都看到了呀。”
“不是羊角风。”余秋有些听不下去,她总觉得这人有来看热闹的嫌疑,“有机磷农药中毒,农药不能用来洗头灭虱子。”
中年女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啥?不都是用药水来灭虱子的吗?这都不能啊。”
余秋耐着性子解释:“药水可以通过皮肤吸收,为什么打农药的人会有机磷中毒?就是这个原因。灭虱子很简单,头发剃掉,外用百部酊,就是中药百部加入50%酒精浸泡一天就可以使用。效果很好,家里头的卫生搞好,衣服被褥开水煮,然后太阳下暴晒。”
那人猛的一拍脑袋:“坏了,我家两个妞妞我才给拿敌敌.畏洗了头呢。”
哎哟,这药水瓶子她还是问小珍奶奶讨来的呢。
余秋吓得不轻,赶紧催促:“你还愣着干嘛?把孩子抱到医院来看看啊。有机磷可以毒死人的。”
中年妇女心慌手抖,嘴里头一叠声应着,慌慌张张跑出门外。
陈敏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地冒出了一句:“她要是不来看热闹,是不是就不知道这件事情啊?”
两姑娘对视一眼,呵,还真别说,看热闹也是增长见识的有效手段啊。
尤其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余秋忧心忡忡:“我觉得报纸还有广播,要多加强这方面的宣传。老生常谈,不厌其烦地反复宣讲,不然大家可能还会这么做。”
她已经是90后了,可到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奶奶还是采用往他头上抹敌敌.畏的方法帮她灭虱子。可想而知这种方法遗毒有多广。
运气好的能跟小珍一样及时求医获救,运气不好的死了就是死了,甚至死的时候都稀里糊涂,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余秋琢磨着,她是不是应该给《赤脚医生》写稿子,说说这个有机磷农药中毒的事情?
陈敏认真地点头,大力赞同余秋的观点:“的确应该好好说说,不然真会闹出人命来的。”
“说啥啊?”侯向群手里头抓着两片香瓜从楼梯口走过来,笑嘻嘻地塞给她们,“正好我要去妇产科找你们来着呢。便宜你俩小孩了,病人家属送的。”
余秋没客气,直接接过瓜咬了一口。哎哟喂,真是香甜可口,当地人称香瓜为梨瓜,说是跟梨子一样香甜美味。她觉得其实香瓜比梨子还好吃。
“说用农药灭虱子呢,已经放倒一个小孩了。”余秋咽下一口香瓜,总算分出舌头来说话。
侯向群不以为意:“用农药灭虱子怎么了?不一直这样做吗?”
余秋瞪大了眼睛,侯向群算是经验比较丰富的老赤脚大夫了,他怎么也可以有如此错误的观点。
侯向群莫名其妙:“《赤脚医生手册》里头说的清清楚楚啊,0.5%的六六六粉一两擦头发,然后用毛巾裹着,过一夜再把头发洗干净。”
余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肯定?”
妈呀,这也太荒唐了,六六六粉可是剧毒农药,八十年代就不让生产销售了。
侯向群比余秋更惊讶:“哎哟,我的小秋大夫,你当赤脚大夫,怎么能连《赤脚医生手册》都不好好看呢。这我可真是要批评你了,真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余秋才懒得搭理他呢,她现在要翻到书,立刻看清楚书上的每一个字。
她的确没有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研读《赤脚医生手册》,她知道正确的灭虱办法啊。中药百部效果很好。
等翻到1970年版本的《赤脚医生手册》第12页的时候,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二)以10%的二二三粉或0.5%的六六六粉擦头发,用毛巾包头过夜,第二天用温水仔细洗头。”
后面无论是灭体虱还是阴虱,都没有跳出过这两种农药。
余秋的手不住的颤抖,她终于搞明白为什么用农药杀虱子这种方法流传如此之广了。
《赤脚医生手册》在中国的发行量仅次于毛选,无数人靠着这本书作为家庭医疗手册。
也许还有很多医生也把这本书当成治疗指南。
这简直就是瞎胡闹,会害死多少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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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版本《赤脚医生手册》第十二页的确是这样指导灭虱子的。小秋大夫说的百部町效果很不错,剃头效果真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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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kmay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大咯血
余秋抓着《赤脚医生手册》往病区外面走。她不知道应该找谁商量这件事, 但她觉得自己必须得立刻纠正这个错误。
书本知识对于人类的影响是长期的广泛的深远的。因为人们下意识地相信书上说的是正确的。
如果医生的行为跟书上不一样, 他们会怀疑医生错了, 继而拒绝执行医嘱。
文字看似没有任何力度,但事实上它们有很大的力量, 它们可以影响很多事情的走向。
余秋咚咚咚跑下楼,她要找周医生。既然周医生是他们的培训老师,那培训教材有问题, 她当然找周老师。
急诊科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整个县城唯一上规模的医疗机构就是县医院。
因为工人可以公费医疗, 所以附近居民首诊以及各个厂的医务室病人转诊首选都是县医院。
余秋好不容易等到人们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赶紧跑上去, 拿着《赤脚医生手册》给周大夫看。
周医生扫了眼书,随口应道:“你看这个没什么意思,这就是给没学过医的人瞧的。”
“错了,不应该用农药来灭虱子, 准确点讲是所有的寄生虫。”余秋急得很,“否则会有很多人稀里糊涂地就中毒了。”
别说是人了, 家里头养的宠物也不行。
她以前还碰到位老奶奶拿敌敌畏给家里头的猫主子杀跳蚤, 结果跳蚤没除掉,猫先被毒死了。
老奶奶抱着猫到医院来, 自己哭着哭着晕了过去, 也出现了有机磷中毒的症状, 差点儿没缓过来。
周医生略略皱着眉毛, 点点头道:“这事儿我记下了, 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联系到革委会, 跟他们说说这个事情。”
余秋还想再说什么,急诊室的门就发起“咚”的一声响,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大声招呼:“周老师,麻烦你给看看,一直在吐血。”
余秋循声回过头,只见几个彪形大汉用担架抬着位年轻的女人进来,嘴里头不停地喊着:“周大夫,你快点看看。”
后头跟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怀里抱着个小姑娘哭着喊妈妈。
余秋下意识地走到了女病人身边,伸手搭住了她的桡动脉,开始感受病人脉率和血压的变化。
手一搭上去,余秋就觉得不好,三伏天里头,病人的手冰凉,脉搏快的吓死人,已经差不多每分钟能到130次,脉搏细弱。
病人面色苍白,嘴角跟胸前全是淋漓的鲜血,整个人明显烦躁,根本就不能平躺。
那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语带哭腔:“晚上吃饭吃得好好的,小芬妈就突然间吐血了。一开始吐得也不多,后来就越来越多,我看不行,赶紧喊她去医务室。”
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神情焦灼:“她人到卫生室就走不动了,我看情况不好,赶紧让厂里头的同志帮忙送过来了。”
周医生拿着听诊器过来给病人做心肺听诊。
余秋赶紧追问病史:“晚上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鱼或者鸡鸭这些带骨头的东西。”
临床上,吃饭的时候,鱼刺或鸡骨之类的食物引发主动脉食管篓或主动脉食管气管篓的惊险案例并不罕见。
余秋本人就参与过一次鱼刺穿破了主动脉弓导致大出血的抢救,最后那病人家属先放弃了。
病人的婆婆满脸茫然:“没有啊,我们今儿就吃了酱豆子。”
她怀里头抱着的孩子却哭着喊起来:“吃鱼,妈妈给小芬吃了鱼。”
余秋来不及再确认病人到底有没有吃鱼,心肺听诊进行到一半的病人再次出现咯血,一大口血出来,差不多有两三百毫升之后,病人直接晕了过去。
“快,下气管插管。”周医生下了紧急医嘱,众人立刻忙碌起来。
急诊的护士都身经百战,动作麻利的很。一人拿来了气管,另一人赶紧开放四条静脉通路,把水挂了上去。
因为人手过于紧张,余秋也被直接分配了任务,帮忙去影像科通知医生赶紧空出机子给这个病人拍片子。
大咯血救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非常复杂。笼统点儿讲就是必须坚持一个中心,二个基本点。
所谓一个中心就是病人在监护状态下的窒息防治,这是贯穿整个抢救过程中的首要环节。二个基本点就是明确出血部位的诊断,尽快止血。
现在县医院的止血手段,只有药物以及物理压迫治疗,什么介入内镜之类的完全不要想,实在不行的情况下只有开刀切除出血部位。
但完成这些工作首先要明确病人的出血部位。
余秋怀疑这人是被鱼刺刺穿了血管,但患者的婆婆和丈夫都坚决否认他们家晚上吃过鱼。
旁边的工友却有人发出牢骚,难怪今晚食堂的鱼这么快就没了原来是被食堂师傅自己带回了家。
不管到底有没有吃过鱼,现在拍个片子应该有助于病情判断。
影像科已经排了不短的队伍,有摔断腿要拍片子的,也有长期咳嗽要拍个片子看看的。
余秋冲过去,三言两语解释了事情的缘由。负责拍片子的老师直接站起声喊了一句:“同志们帮帮忙,我们有位病人同志要抢救,需要立刻拍片子。”
周大夫亲自推着床过来时,排队的病人已经让出了一条路。他们尽管嘴上抱怨着,但没有谁跟情况危重的女病人抢,而是让她顺利进去拍片子。
余秋等不及技师下诊断,自己先盯着影像看。没有明显的鱼刺影,不过病人的肺部可见典型的双肺弥漫性病变。
这或许提示气道出血已灌入肺部并造成肺血液淹溺。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大咯血呢?
急性左心衰?肺梗塞?唉,真希望现在能做个床边心脏彩超,看有没有结构性改变跟肺动脉高压。
肺炎肺癌这些,现在的胸片也不容易看出来
肺结核呢?她会不会有肺结核病史?年轻女性,正是肺结核的好发病人啊。而且现在人因为营养不良,特别容易患上结核病。
余秋以前有位病理学老师就是老结核患者,还是接诊病人的时候染上的病。后来为了休养身体,才退回医学院专业教书的。
余秋现在真想取患者的痰液做痰涂片检查,可是现在患者还在呕血,显然没有办法取痰液。
况且照她现在咯血的架势,也许等不到培养结果,人就先没了。
呼吸科心内科跟外科的医生都来了,好几位主任是从家里头匆匆赶过来的。
幸亏现在医生都住在医院的职工宿舍里,否则在电话机是绝对稀罕物的时代,把人召集起来也是个大难题。
主任们聚在一起,他们要商讨病情,尽快明确出血部位。否则照病人这样咯血的架势,家里头人的血就是抽光了,都填不完这个窟窿。
除了患者家属以外,那几个帮忙运送病人的工友也主动伸出了胳膊,让护士抽血看能不能用。
要是能用的话,就继续抽吧,总不能看孩子没了娘。
陈敏到现在看到血还心里头发慌,她等病人被推进抢救室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过来拖余秋的胳膊:“你说,她为什么这样啊?”
余秋摇摇头:“我不知道。”
能做的检查实在太少了,现在医生看病基本上都依靠望闻问切。人又没有透视眼,怎么能够看清楚,别人身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秋在脑海中将可能造成咯血的疾病,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每一种似乎都有可能,可是需要她采取手段进一步明确诊断时,她却又沮丧地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她想起了自己的导师曾经指责他们这群小医生的话:“别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牛巴叉叉的,真把你推到前头去,看看你们都能做些什么,离了机器完全就不会看病,一点儿临床思维都没有,最基本的体检都不知道该怎么做。照这么下去,总有一天,机器人都能抢到你们的饭碗。”
护士已经拿到了血液检测的结果,开始抽血,好给患者输进去。
余秋在边上搓搓脸,招呼陈敏:“走吧。”
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留在这儿似乎也帮不上任何忙,还不如早点儿回去休息。
陈敏也不敢多待,值班的工勤师傅忙得不可开交,还没有来得及拖地上的血。
那血液虽然干涸了,却仍旧散发着浓郁的腥味,让她忍不住心慌慌,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两人走到洗胃室的时候,里头传来怒吼声:“拿开,老子不弄这个,老子不用你们多事。”
余秋跟陈敏对视一眼,心里头都打起了鼓。程芬的丈夫,他醒过来了,但果然抗拒治疗,坚决拒绝继续治疗。无论是挂水还是洗胃,他都不肯再进行下去。
他的母亲跪在旁边,拍着床一直在嚎啕大哭。旁边的医生护士都在劝着,可是这人始终无动于衷。
喝农药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要任何人多事。这回喝药不成,下回他还会接着喝。总有一次他能搞成功。
他的母亲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命揪着领口,不停地喊:“让我死吧,马上让我死,你现在就让我死吧。”
整个洗胃室闹成一团,护士叱骂年轻的军人:“你看看你,你是要逼死你妈妈吗?”
没想到程芬的丈夫居然看也不看母亲,语气冷漠:“你要死,家里还有瓶□□。”
众人全都倒吸口凉气,老护士更是气得大骂:“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妈妈说话?”
那士兵侧着头,还想拽胃管,只可惜他的四肢都被牢牢地绑在床上,他奋力挣扎,将整张抢救床扑腾得咚咚作响。
“你要真想死的话,那就往自己身上捅一刀。”余秋坐着眉头站在洗胃室门口,“挨一刀多疼啊,喝农药多轻松。”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大蒜臭味,即使已经洗了这么多次胃,从患者胃里头抽出来的液体仍旧散发着敌敌畏的气味。
见这年轻的军人还要挣扎,余秋又开口堵死他的话:“别现在捅,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药发了,生不如死,所以才想拿一刀子给自己个痛快?你要真有种的话,就好好地养好了身体,当着你老婆的面,让她看着你一刀捅进去!放心,这个时间不用太长,你老婆手术已经做完了,人还活着。”
旁边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似乎觉得这小大夫说话实在太狠了。
余秋却不动声色:“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是的话,就别做懦夫,等到你全须全尾地站起来了,你再拿出点儿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气概来。”
那人面色潮红,也不知道是阿托品的效果还是气得,他喘着粗气吼道:“你别血口喷人,谁是懦夫啊,狗日的才是懦夫!”
余秋笑了笑:“行,有种等你能够站起来出去跑个几圈都不带喘再说。”
小秋大夫撂下狠话,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陈敏赶紧跟上,战战兢兢的:“余秋,他该不会真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吧?”
妈呀,要是这样的话,这事儿要怎么算?
“六成以上的概率不会。”余秋心里头其实也打着鼓,“如果他真的想死的话,捅完他妻子之后,他其实应当顺势给自己再来一刀。”
之所以回到家中以后再喝农药,很大一部分可能性是因为害怕。
除了穷凶极恶的歹徒之外,正常人杀了人都会恐慌,本能地想要逃避,所以他选择喝农药。
想死的冲动基本上都是瞬间的,闹得沸沸扬扬的自杀者往往并不想死。他要真打定主意寻死,有的是机会,根本不用闹得如此地动山摇。
这其实就是一个表态,他想让所有人知道他不想活了而已。
等这个冲动点过去之后,他大概就再也不会想要自杀。要是再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就更加不想死了。
陈敏转过头,满脸疑惑:“手术结束了吗?程芬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跟余秋基本上一直在一块儿啊,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余秋双手一摊:“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伤成那样,能不能留命在,天知道啊。
陈敏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可是如果程芬死了的话,他还是要挨枪子儿啊。”
“那就只能麻烦警察叔叔了。”余秋满脸无辜,“医生只负责看病救人,不负责罪行审判。”
她朝洗胃室的方向遥遥做了一辑。
各位兄弟姐妹们,麻烦你们可千万得看牢了这家伙,别让他好了以后真往他自己胸口捅一刀。
要是这样的话,他妈肯定得找无辜的大夫我算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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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命的鸳鸯
余秋没能睡好, 不是因为蚊子肆虐。
事实上蚊香还是很有效果的, 蚊子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况且房间里头装了纱窗, 外头的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 颇为凉爽。
这其实算是相当宜人的睡眠环境,起码要比山洞强多了。
可是她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身体不小心翻了一下, 立刻又惊醒。
旁边长条凳上躺着的陈敏被惊动了, 迷迷糊糊地问了声:“怎么了?”
余秋摇摇头,安慰她:“没事, 你睡吧,我去上个厕所。”
陈敏嗯了一声,很快又陷入黑甜乡。
余秋去了趟卫生间,然而从厕所出来的时候, 她并没有重新回到长条凳边睡下,而是轻手轻脚地又下了楼梯。
她刚才做了个可怕的梦, 梦里头有大片的血海, 红彤彤的,散发着浓郁的腥味。
老实说, 她可真不喜欢出血的病人啊, 无论是产后出血, 亦或者上消化道出血, 又或者是外伤大出血以及大咯血;她通通都不喜欢。
每一滴流淌出来的血似乎都在提醒她, 这意味着生命即将流逝。
人的身体能有多少血呢?淌干了, 大概就成了一张瘪瘪的纸了吧。
余秋感觉非常不好。她最近实在看了太多大出血的病人,每一个都那么的让人头痛。
她捏着太阳穴,悄无声息走下楼梯,不由自主地往抢救室的方向去。
没办法,如果搞不清楚那个女病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出血,她感觉自己今天一夜都没办法安睡。
好像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事情,所以她才迟迟想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样大出血?
真相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可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总隔了那么一层。
夜色已经深了,急诊挂号处也只有寥寥几个人。
医院大厅空空荡荡,抢救室里却热火朝天。
主持抢救的周医生不停地喊护士赶紧拿血过来。
患者还在出血,他们没有找到出血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输血补液,想办法将人的生命维持住,好抢到更多的时间去明确诊断,好尽快达到止血的目的。
家属已经瘫了。
病人的婆婆眼睛又红又肿,被她抱着的孩子似乎哭累了,已经沉沉地睡去,睡梦中还不时抽噎一声。
病人的丈夫则茫然地睁着两只眼睛,脑袋跟鸡头似的,机械地一顿一顿,似乎想要寻找到什么能够让他紧紧的抓住救命稻草,好给他带来一丝希望。
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
护士过来把单子给他的时候,男人嗫嚅着嘴唇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可是护士实在太忙了,根本来不及再安抚他的情绪。只让他在单子上签了字,就直接走了。
余秋走过去的时候,被那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他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看着身穿白大褂的余秋,眼中全是卑微的祈求:“大夫求求你,救救我老婆吧。我该死,我不敢挖社会主义墙角,我走资本主义道路,我有罪,我拿了鱼汤回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老婆不知道的。她以为是我从虎城河摸的鱼。”
他不敢打扰还在抢救妻子的医生,生怕自己耽误了事情。
他只能向任何一位靠近他的医务人员求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传达他迫切希望妻子活下去的心。
病人的婆婆嗓子哑了,说话跟被什么东西刮着喉咙似的,总叫人疑心她下一句就能吐出血来:“大夫你行行好,我家卫国以前从来没有从食堂里头拿过东西出来。实在是小芬她妈身体不好,他想让娃娃妈身体早点好起来啊。就这一回,大夫,我跟你保证,他以前从来没拿过。”
余秋听着有些心酸,她赶紧安慰患者家属:“你们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现在能不能好好跟我讲讲看,小芬她妈妈以前都生过什么病啊?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情况?哪儿不舒服?比方说,一到中午就发热,还有一直咳嗽老不好来着。所有的情况都说说看,一个都不要漏掉。”
在缺乏有力的实验室诊断依据时,详尽地询问病史,并从中发现蛛丝马迹,是她唯一能够做的事。
有的时候往往是病人家属一句不经意的话,就能为医生的诊断提供清晰的思路。
所以临床上医生都非常讨厌恶意隐瞒病史的患者以及家属,因为这常常掩盖了病情真相。
母子二人表情都是木木的,双眼透露着茫然的神色。
啥不好啊?小芬她妈以前身体一直虚而已,但是也没什么大病,至于什么发烧之类的,好像咳嗽过两声,但是没有发烧。
余秋微微皱眉,又接着追问:“那你说她身体虚弱,需要加强营养是怎么回事?”
“受凉了。”患者的丈夫手还在颤抖,“我爱人感冒好几天了,老是不见太好,我担心,我就想着她是没营养,所以才弄鱼汤给她喝的。”
他喃喃自语,“肯定是这鱼汤喝坏了。”
余秋摇摇头:“我们没有看到鱼刺。”
不对,感觉不太像肺结核。
老鼠药中毒也不太像,家里人都是一起吃饭的,没理由就她一个人被毒倒了,其他人却好好的。
再说病人身上也没有散在的出血点。
有没有可能是风湿免疫系统性疾病?毕竟这是育龄期妇女。
余秋在脑海中飞快地翻着书,作为专科医生,她对于本专业以外的疾病所知也极其有限。也许这是比较罕见的疾病,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
病人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间咯血,这几天有点儿受凉感冒,平常身体比较虚。
余秋脑袋瓜子一个激灵,赶紧追问:“那感冒吃药没有?吃的都是什么药啊?”
“一开始她不肯吃药来着,后来还是我硬压着,她才开始吃了药,没吃几颗,就是从医务室拿的药。”
母子二人都讲不清楚药物的名字。
现在大部分人很少买整瓶的药,去医务室看病的时候,医生也是用小纸袋给包几颗药就行,节省得很。
患者的婆婆先反应过来:“大夫,这吃药怎么了?药有问题吗?”
余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现在需要知道她究竟前面吃了什么药,她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史?比如青霉素过敏之类的?”
药物导致的肺部疾病,临床表现多种多样,缺乏特异性表现。
上急诊的大夫最常见的吸.海.洛.因过量引起的肺水肿;还有磺胺类、水杨酸类药物导致的肺水肿,余秋也看过相关报道。常用药物阿司匹林之类的有可能会引起哮喘,还有的药物会导致弥漫性肺纤维化,引起肺血管炎,肺动脉高压,肺肉芽肿样反应。
现在口服消炎药以磺胺类居多,会不会是药物引起的弥漫性肺出血?
大夫要知道妻子吃了什么药,当丈夫的人立刻抬脚:“我回家去拿药包,袋子还没丢掉呢。”
旁边陪伴的工友催促:“小芬奶奶你也赶紧抱着小芬回家吧,孩子在医院里头,算怎么回事呀?”
小芬奶奶低头看着怀中的孙女儿,茫然地唉了一声,也抱起孩子跟着儿子走了。
等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医院大门口时,余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命啊,家属都走了,那病人抢救怎么办?
万一周医生他们有事情要交代呢,万一要签字呢。
妈呀,她怎么能放人走,肯定是大半夜脑子不灵光,她净做蠢事了。
周大夫愁眉紧锁,他现在能用的药全都给病人用上去了。血已经断了,实在没有血可抽。
要是病人再出血下去,那就真的只有等死。
“家属呢?”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家属过来,我要跟你们交代一下。”
余秋忐忑不安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说了自己犯下的蠢事。
没想到周医生直接瞪眼:“药物引起的肺部损伤,你怎么不早说?还去找什么药啊,赶紧就按这个方向先治疗!血再出下去,人就没了!”
说着,他一叠声地喊着护士拿糖皮质激素过来。
余秋反而退了一射之地,在边上囧囧有神,感觉隔行如隔山,自己的确像个傻子。
虽然已经到了深夜,急诊的护士反应依然敏锐。
她们很快拿来了周医生需要的药物,按照他的要求先将药静脉推注进去,然后又挂上水维持剂量。
所有人都盯着玻璃药水瓶看,希冀能够有奇迹发生。
周医生反而先笑了起来:“行了,生死有命,到这份上了也就只能这样。”
旁边围观的其他病人家属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大夫忙成这样早尽力了。就看阎王爷收不收这条命呗。”
躺在抢救床上的病人,神志已经恢复了清醒,她张了张嘴巴想要说话,可是她还插着气管,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女人竖起了手指头,似乎想要摆手。
可是她两个手臂都打了针头,一动护士就阻挡:“哎哟喂,你可千万别动,你这针头真的不好打。”
水挂下去约莫半个小时,抢救室外头响起了患者丈夫的声音:“大夫,吃这个药,我爱人吃了这个药。”
余秋赶紧跑出去,见到男人的样子,她吓了一跳。
这人脸上全是血,说话的时候,嘴里头还掉了颗牙齿出来。
他浑身又脏又臭,像是刚从臭水沟里头爬出来的一样,每走一步,地上都留下两个臭烘烘的脚印。
“你怎么啦这是?摔到了?”余秋赶紧招呼这人坐下,她得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事。”男人小心翼翼地张开手,露出被他紧紧握在掌心的纸包,双眼满怀希冀地盯着余秋,“大夫,是这个药。”
余秋连连点头:“对,谢谢你,现在我们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爱人有希望了。”
男人立刻咧开嘴巴笑,血淌出来他都像是没察觉一样。
余秋赶紧招呼护士帮忙给他处理伤口,自己抓着白色的药袋又回到抢救室。
的确是磺胺类药物,这回它没有导致患者肺水肿,反而出现了弥漫性肺出血的症状。
当然患者本身有风湿免疫性疾病的可能性也不排除。
不过这两种疾病,使用糖皮质激素应该都有效果。
余秋将药袋子递给周大夫看。她现在有点儿后悔,也许她不应该要求患者丈夫回去搞清楚药物的名称,因为治疗都是一样的。
但她又真的害怕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她对现在的常用药物并不了解。
护士人到抢救室里头来,推着治疗车出去时,忍不住叹气念叨:“唉,这人也真是实在。他从家到医院的路上,一脚踩空,掉进窨井里头去了,差点儿没了命。”
这人好不容易从窨井中爬出来,直接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愣是又跑来了医院。他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生怕延误了妻子的抢救。
抢救床上的女人急了,一直挣扎着,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周大夫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听到没有?就冲着你丈夫这份心,你也要好好的坚持,争取赶紧治好了病,回家服侍他去吧。”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骨科大夫的惊呼声:“妈呀,你是怎么走进来的呀?你这腿骨折了,你谁不知道?骨头都龇出来了,你还没数吗?”
周大夫立刻捂住嘴巴,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无辜极了。
余秋默默地收回视线,乌鸦嘴。
周医生就心里头没点儿数吗?在急诊科的人尤其不能随便乱讲话,立刻都会遭现世报的。
患者的丈夫却是憨憨的笑:“嗐,顾不上嘛,再说我也不疼。”
他话尾巴还没落地呢,就“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护士在边上面无表情:“配合点儿,我们得先给你消个毒。”
抢救室里头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大夫抬头看挂了一半的水,突然间开口:“哎,你们发现没有?出血变少了。”
医生护士们集体精神振奋,看来治疗有效了,这回糖皮是激素用对了!
外头病人的丈夫大喊:“大夫,我爱人是不是有救了?”
“你先管好你自己。”周大夫哭笑不得,“现在你的情况比你老婆严重。”
骨科的大夫把人拖去了手术室,清创固定,又顺带着帮他处理了还在淌血的牙齿。
等到他再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他爱人的咯血已经停止了,气管也拔下了。她正在焦急地询问大夫,她丈夫怎么样了。
周医生笑:“都不怎么样,两个人就安心在医院躺着,好好养病吧。”
余秋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抬头看窗外,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早灭了,天色已经蒙蒙发灰。
她打了个呵欠,心满意足地回妇产科病区。这会儿,她倒是有心思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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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内科转转
这一觉余秋睡得格外香。
等她睁开眼, 看到天光大亮时, 余秋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完蛋了, 这回她肯定迟到了。
上午前两堂课是吕老师的思想政治教育课,她要是缺席的话, 真是分分钟找死的节奏。
陈敏小姑娘,你为什么不能心黑手狠一点儿,直接将姐姐从凳子上踹下来, 拽也要拽去学校啊。
余秋慌里慌张地从长凳子上滚下来, 赶紧顶着鸡窝头去厕所里头刷牙洗脸。
她人刚冲出门外,就迎头撞上一堆人。
文教授正在跟妇产科主任说着什么, 见到余秋,居然还先点了点头。
可怜余秋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估计眼角还有眼屎,就这么没遮没拦地出现在大拿的面前。
她哭丧着脸, 赶紧鞠了个躬,一溜烟地跑进了厕所里头。
太尴尬了, 上课迟到被大佬当场逮到, 还是以如此狼狈不堪的姿态。
余秋赶紧在水龙头下面洗了把脸。没有洗面奶,也没有洗面皂, 直接自来水冲脸, 冲完了之后, 她连擦都没擦, 直接拼命地拍脸, 假装这也算是给自己护了个肤。
现在的人好像都不用护肤品, 传说中的护肤圣品蛤蜊油她都没有看到。当然,有可能是到冬天才会有。
余秋甩甩手上的水,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看到产房外头的过道上没人,她赶紧踮起脚尖,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结果人才到护士站呢,文教授一行人就从护士站对面的病房里头出来,后头还跟着千恩万谢的家长。
余秋想假装没看到,不想大佬却直接点了她的名字:“小余,你过来一下。”
不幸被现场抓包的小秋大夫哭丧着脸,努力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转过头去,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教授。”
文教授眉头微微蹙着:“你现在在妇产科实习?”
余秋心里头七上八下,扑通扑通直打鼓,她不知道文教授是什么意思,只能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对,我刚开始实习。”
陪伴在侧的妇产科主任接了句话:“这孩子的临床意识很好,脑袋瓜子也非常机灵,处理问题十分迅速。”
从她上台开刀时的动作就能够看出来,她受过非常良好的医学培训,比上了好几年的卫校毕业生手脚更麻利。
“这孩子会开剖腹产,抢救过一位子宮破裂的产妇。”文教授跟叹气似的,说话声音轻轻的,“穆教授说都说她刀开得漂亮。”
后来红霞本人跟孩子一并转去省人医,管床大夫也觉得下卫生院的医生瞎胡闹,腹部切口缝得乱七八糟,正琢磨着要想什么办法加强缝合一下。
还是穆教授发了话,让他们先别动,继续观察切口看看。
没有理由连破裂的子宮都知道该如何处理,却缝不好肚子上的口子。
结果后来伤口愈合得非常好。
妇产科主任惊讶地看着余秋,这姑娘的确说过自己给产后大出血的病人使用过自体血回输治疗。
可是当时主任惊讶归惊讶,却没有太当成回事。因为无知者无畏,现在的赤脚大夫胆子大得吓人,他们凭借想当然就敢给人上治疗。
她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居然会开剖腹产,完完全全自己开的那种。
现在即使是省城的大医院也极少开展剖腹产术。一个礼拜平均下来最多一两台,而且都是被逼得没办法的情况下才会开。
大肚子本人也非常恐惧在肚子上开刀,手术对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可怕事情。甚至有人宁可直接放弃孩子,也不愿意开这个刀。
妇产科主任看着余秋,眼前的女孩子瘦瘦小小,站在那里乖乖巧巧的,就是个没长成的孩子。
她到底哪儿来的勇气,就这么给人开刀了?
余秋心扑通扑通直跳,含糊其辞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开刀起码还有一线的希望。”
“她父亲是余教授。”文教授表情复杂,转头看着妇产科主任,“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这孩子可以多到其他科室去转转。”
余秋轻轻地“啊”了一声,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她本以为文教授会让她积极分享技术,在县医院的妇产科开展剖腹产的培训。上次在红星公社卫生院的时候,他还强调让自己要多团结多互相学习。
没想到今天文教授就干脆让她跳出妇产科。
老人自顾自地说下去:“既然要当赤脚大夫,那就是一个全科医生,内外妇儿,每个科都要了解,每个科的疾病都要会处理。按照你现在的水平,妇产科对你来说应当是比较熟悉的了。可是你不能光管生孩子呀。你要考虑乡亲们的实际需要,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全科大夫。”
余秋心里头嘀咕了一句,您可得了吧,全科医生在国内是没有前途的。
到了2019年,社区的全科医生仍然没有摆脱开药机器的尴尬处境。病人过来就是想开药走医保的,多问几句话都会挨大妈大爷怼。
国内全科医生干的全是人家英国全科护士的活,基层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几年都招不到一位大夫。招到的人,人家宁可赔钱解约走人,也不愿直接荒废了自己。
余秋有位朋友在英国当全科医生的,当初兴致勃勃地回国扎根基层社区卫生建设,几年下来实在吃不消了,抬脚又出国了。
所谓家庭医生式服务,领导说说,记者听听,老百姓笑笑就行了。谁认真谁就输了。
文教授可不晓得她心里头还有这么一篇文章,只苦口婆心地强调:“当大夫就要给自己点儿挑战,不能老是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头。人生病不会按照你脑子里头的套路来,要多看多学多见识,才能尽快地成长。”
余秋没办法拒绝,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处理急症的反应不够迅速。
在2019年的省人医,疾病分科被分门别类细化成十几几十甚至上百个科室,每一个科都有自己的诊疗范围。
病人来了以后,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找哪个科的医生看病,因为每个人都说不是自己科的毛病。
科学的发展,让医学分工更加详尽的同时,似乎也让医生忘记了该怎么看病。
比如说昨天夜里这件事,她明明都已经猜测到了药物作用所致的弥漫性肺出血,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非要搞清楚感冒药究竟是什么品种。
如果不是周医生当机立断给病人用了药,说不定等她丈夫艰难地跑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
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将猜测告诉周医生,而非要让患者丈夫回家呢?
因为潜意识中,她认为这件事情跟自己没关系。这不是妇产科的疾病,她没必要非得去插手。
结果就是她差点儿耽误了一条人命。
晚上余秋没有继续留在妇产科,而是被周医生安排去了内科。
之所以没去外科,是因为县医院的外科医生全是男性,她一小姑娘总不好睡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吧。
余秋一进内科病区就头皮发麻,因为她碰上了熟人。程芬的丈夫孙斌,那位喝农药的兵哥哥居然也在。
他经过彻底洗胃,情况暂时稳定之后就被转送到内科继续住院治疗。
余秋看到这位兵哥哥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就头大如斗,心中默念这位兄台晚上可不要有任何病情变化,否则自己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周大夫正在跟内科的值班医生转交余秋,见状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哟,这会儿知道怕了,听说昨儿晚上挺勇敢的呀。你一说话,人家就老老实实配合洗胃了。”
余秋默默地转过脑袋,心道,你懂什么?姐姐最害怕的就是掺和进这种八点档狗血伦理剧。
又是绿帽子又是宫外孕又是捅刀子又是喝农药的,情节发展跌宕起伏,处处充满爆点,基本上都能赶上泰剧了。
可惜按照墨菲定律,人越是不想发生什么事情,什么事情偏会非要找上门来。
余秋刚扭过脑袋,就正对上内科病区大门口的推床。
待她看清床上的人,小秋大夫忍不住头痛,程芬跑过来做什么?哦不,她现在还没能力自己下床走路,居然还叫人把她给推过来了。
侯向群跟李伟民一前一后,将在外科住院的程芬送到了内科病区来。旁边还立着个何东胜,帮忙拎盐水瓶子。
天知道,何队长怎么也进来掺和了一脚。
余秋下意识地问了句:“怎么啦?哪里不舒服?要请内科会诊吗?”
可就是会诊也应该是内科值班医生去外科病区呀。
侯向群一言难尽,脸上每一块肌肉看着都像是在跳舞:“心病,只能自己过来还能找到药医治。”
程芬气若游丝,朝余秋露出一个苍白单薄的笑,声音轻的跟蚊子哼似的:“大夫,我想跟我丈夫说句话。”
她的模样不可谓不楚楚可怜,然而没有一颗铁石心肠基本上是干不成医生的。
余秋那一颗冷酷的心完全缺乏怜香惜玉的自觉,她只头一阵接着一阵的痛,感觉跟生吞了只苍蝇似的,都想对着程芬拱手作揖。
求你,姐姐,麻烦你能不能不要再折腾人了?
县医院的推床也很紧张的,总共就那么几张。你这么占着推床,还逼着两位赤脚医生在边上伺候着你,要有危重病人突然间需要抢救怎么办?
你术后还不满24小时,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中途出现问题算谁的?
到时候你要一推三六五,我是病人,我什么都不懂,是你们医生同意我到内科病区的,责任不全都是外科医生担着了!
做人要有点儿下限,不能这么自私得理所当然,无耻得理直气壮。
余秋也只能在心里头发发狠,嘴上半个字都不能说。
她眼睁睁看着侯向群把人推进孙斌的病房,送到了兵哥哥的床边。
妈呀,余秋眼前都要发黑了,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可千万不要再兵戎相见,喝农药也不行。
余秋赶紧伸手拉住走在最后的李伟民,把人拽出病房外压低了声音问:“你们到底要干嘛呀?到时候出了事,他们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的责任的。”
年轻人真是不知死活,一点儿临床自保意识都没有。
李伟民的脸色比余秋更古怪:“不是我们,是她。我们不推她过来,她就不肯继续治疗。”
真他妈的烦死人,早点说不想活拉倒算了。昨天晚上为了救她这条小命,他们整个外科大夫在手术台上忙了整整5个小时。
到后面不仅是上台开刀的人吃不消,麻醉医生也表示不敢再推药,就怕手术结束人也醒不过来了。
更要命的是,血到后来完全不够用,李伟民都捋起袖子让护士抽了300毫升的血。后面的手术,他连看都没办法站着看,直接回去躺着休息了。
这么大的手术呀,他居然没能参与完全程,他恨都恨死了。
李伟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手术,全院都惊动了。可以说整个县医院将所有的家底子都折腾出来,拼尽全力才把人从阎王爷手上抢回来。
手术结束的时候,主刀大夫都说自己都不敢相信。
好不容易这女人下了台又清醒了过来,大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她又开始作妖,来这套。
早点儿干嘛去了?搞破鞋的时候不挺自在的吗?居然还有脸让婆婆陪着来住院。
呸!就应该跟以前一样骑木马浸猪笼,臭破鞋。
余秋杀鸡抹脖子,一个尽量朝李伟民瞪眼。
怎么说话呢?这孩子!
她们妇产科的人嘴巴再牢,也拦不住病人转去外科,所有的病情都清清楚楚写在病历上呢,瞒得住才怪。
李伟民才委屈呢,她能做,他还不能说喽。这种人就该多刺刺,不知廉耻,破坏军婚应该去蹲大牢。
余秋赶紧拽住李伟民,吹胡子瞪眼:“你闭嘴,有你什么事儿啊?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掺和个什么劲?”
年轻人,当大夫就好好当你的大夫,别搞得自己到时候里外不是人,人家两口子合在一起怼死你。
李伟民眼睛瞪得老大,脖子上的青筋都鼓鼓直跳:“我这是在维护正义。臭破鞋就该劈判!”
病房里头传来响声,余秋赶紧示意李伟民闭嘴,别再多话。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说不定你嫌臭豆腐有味儿,人家就喜欢这个。
这里头的两个病号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谁再闹一通自杀,他们今晚夜班就别想再合眼睛了。
屋子里头,程芬声音轻的跟蚊子哼似的:“我等你好了,再捅我一刀。上一刀没捅死,下一刀你可千万得用点力气。”
李伟民气得差点儿抬脚就要踹病房门。
狗日的,捅什么下一刀啊,立刻出院回家等死去。祖国医疗资源这么紧张,广大贫下中农还缺医少药呢,不能浪费在猪狗不如的东西身上。
谁知道病房里头立刻传来嚎啕的声音,那位人民解放军孙斌同志居然哭了,还从床上直起身子去够程芬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病房门上头安了个窗户,李伟民正好透过玻璃窗看那男人的哭相。
他刚要开始破口大骂,什么熊样?结果就看到孙斌干打雷不下雨,嚎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有。
李伟民顿时就震惊了,还有人这样哭啊。
余秋也在边上满脸大写的囧。
感觉好像亲临小鲜肉哭戏现场,明明是悲情戏,对方也努力地嚎得跟杀猪似的,却愣是能让人看出喜剧片的效果。
她叹了口气,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同情心:“有机磷中毒用了阿托品,阿托品化了,眼干口干,没眼泪给他淌。”
行了,嚎就嚎两声吧,总比再动刀子强。
多大点儿事情啊,成年男女的出轨率高得出乎大众的想象。为了这点儿事情动刀动枪的,完全不值得。
程芬也哭了,只可惜侯向群不许她用力哭,短短几天时间里头两次开刀,口子崩了的话,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鸳鸯哭成团,医生退出来,给小两口单独说话的机会。
李伟民有些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道:“这,这算什么呀?这男的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还人民解放军呢,最可爱的人,他到底还有没有老爷儿们的血性啊?居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到底谁放过谁呀?”余秋想翻白眼,“别忘了到底是谁捅的那一刀。”
真算起罪责来,女的撑死了破坏军婚罪,男方那可是利刃重伤,谋杀未遂。
也不知道是现在警察还没有正式上岗还是这件事情已经被压下去了,反正没有任何人找过余秋询问当时的具体情况。
这件事情对外头的定性就是病人术后体虚,一不小心摔倒在水果刀上,结果受了重伤。
余秋听了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破解释只觉得囧囧有神,谁家的刀子长在地上,而且还是刀尖向上的那种,刚好方便人塞上去捅个对穿。
不过人家愿意一床大被压下,从此太平,她也不好多这个嘴。这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她没记错的话,1979年国内才有刑法。
李伟民张了张嘴巴:“可明明是那女的先……”
余秋看了眼义愤填膺的年轻人,正色道:“你衣服上破了几个洞,你是直接丢掉换一件新的还是缝缝补补继续穿?”
“那当然不能丢,哪来的资本主义做派?”李伟民瞪眼,“好好的衣服破几个洞就丢啊!缝缝补补还能穿。”
余秋微笑,轻轻叹了口气:“两口子过日子也差不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人家要不要继续生活下去,是人家自己的事。想要十全十美,基本上不可能。”
每个人都幻想着自己拥有一眼万年至死方休的爱情,然而生活往往一地鸡毛,想要凑合着搭伙把过下去,必须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徙。生活就是这样,不戴着滤镜过日子,未必能够撑下去。
何东胜好笑地回过头。
这孩子人不大,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丁点儿大的小姑娘,还谈什么夫妻之道。
余秋在心里头翻白眼,年轻人,你懂什么呀?姐姐是干哪行的?产科呀,世界上最多的八卦狗血集聚地。
朋友圈里头多少完美的婚姻爱情现实生活都是鸡飞狗跳。
她不屑于跟年轻人一般见识,索性转移话题:“你怎么跑医院来了呀?洗澡吗?”
何东胜手上抓着从推车底下拿出的布包,递到余秋面前:“我正好要去妇产科找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这个拿着,田雨要捎给你的。”
余秋疑惑:“什么东西呀?”
何东胜微笑:“你让宝珍给你从杨树湾带过来的。”
他觉得这些小姑娘可真是有意思,真不嫌麻烦。要拿什么东西,跟他讲一声不就好了吗?非要秀秀传话,然后还要藏得严严实实。
“放心,什么好吃的我们都不会偷你们的。”何东胜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余秋想翻白眼:“我们可没有这么嘴馋。”
说着她下意识地打开了布包,想大大方方地亮相,要有吃的就分给他们是咯,别搞得好像她们老占便宜一样。
等到包里头的东西露出来,余秋赶紧整个人都扑上去,紧紧抱住包裹。
妈呀,田雨这丫头,怎么能够将卫生护理垫还有卫生巾让何东胜帮忙拿过来呢。
她折腾这么一大圈,不就是怕被这群家伙看到尴尬吗?
上次让他知道了自己用卫生巾换知了猴的事情,就已经够尴尬的了。
侯向群还好奇地伸长了脑袋:“到底什么好吃的呀?跟怕我们抢似的。”
“没什么。”余秋清清嗓子,“妇产科用具,我得拿给科里头的老师瞧瞧,看到底合不合用。”
说着,她跟内科值班医生打了声招呼,拎着包就跑了。她才不心虚呢,她一身浩然正气,她这是在为女性健康卫生事业添砖加瓦,书写浓墨重彩的一笔。
侯向群看着她的后脑勺,莫名其妙:“干嘛呢?这丫头,神神叨叨的。”
何东胜直接将他的头扭过来:“行了,你老跟着人家小姑娘看做什么?咱们谈谈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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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从网上找过来的一些资料。主要是想讲一下国内分娩方式的变迁历史。从这段资料当中可以看出,70年代国内剖腹产的人还是很少的。但剖腹产技术肯定是有的,中国最早开展剖腹产是20世纪初期,在教会医院里进行的。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刚参加工作,在北京某公立医院妇产科。当时我们的老主任有一句话:能自己生就不做助产,能做助产就不做剖腹产。这就是那个年代妇产科医生的概念。那时候还没有独生子女政策,物资匮乏,体力劳动多,孕妇的体质也好,新生儿体重也不大,大多数5斤多,谁要生个7斤多的,大家都觉得很新鲜。不管是头胎还是第几胎,几乎全是自己生,大部分也比较顺利。即便有一些胎位不正的、难产的,也都是在医院里等。因为当时还没有实现科学的产程管理,孕产妇只要没有危险,你就去生,在医院里生个两三天的都有。
当时的医疗保健水平较低,许多人又不是只生一胎,又没有固话、手机、私家车、出租车,孕妇到医院生孩子,都是家人用自行车推来的。晚上值班时,经常有孕妇家属跑来找,我还经常背着接诊包到孕妇家里去接生。
那时候如果碰到难产,医生经常会问一句话: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当时的剖腹产率很低,但不是医院在有意控制。因为技术方面不太娴熟,包括医疗材料上的应用等,手术对孕产妇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损伤,风险很大。所以,从医生的角度也都不推荐剖腹产;一个星期能碰见一两次剖腹产手术,而且是被动选择的,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还会全科讨论:到底应不应该做剖腹产,怎么做,谁去做等等。从孕妇和家属的角度,也拒绝剖腹产,认为这是个很恐怖的手术。甚至有病人家属会问:如果我不要这个孩子,还用做剖腹产手术吗?
上世纪80年代:
剖腹产的安全系数越来越高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尤其是1983年,北京迎来生育高峰,医院里住的孕妇人满为患,甚至两个孕妇躺在一张床上。因为除适龄产妇外,还有大批知青返城结婚生子。当时国家提倡晚婚晚育,独生子女政策也已经实行。好多人生得晚,又只能生一个,于是孩子变得比以前珍贵了。从这时起,如果孩子生下来出现问题的话,家属的反应比以前强烈多了。
当时产科已有了一些科学管理,产程按照时限来管,到了一定程度如果还生不下来,我们就会采取助产或者剖腹产,医疗干预变多了。当时,荫道助产占了相当大的比例,但剖腹产还是少数,那时都不用家属签字,我们觉得:你生不下来我们就帮你生嘛。
此后,随着医疗技术、医疗器械等的发展,剖腹产的安全系数越来越高,医生首先接受了剖腹产,觉得比一些情况下的助产安全多了。产程管理越来越严格——不具备顺产条件也要求顺产、实在不行再考虑其他办法的情况越来越少。
再往后,剖腹产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人的生育年龄逐渐提高,生活条件变好,大家对痛苦的耐受逐步降低,再加上持续的独生子女政策,很多人开始提出:我就生这一个,不想生得这么困难,不想受罪,你给我剖吧。剖腹产逐渐增多。大家对生孩子的想法已变为:大人和孩子都要,而且两个都要安全、健康。
上世纪90年代:
剖腹产还只是个医学问题
上世纪90年代,随着医疗技术的继续提高,剖腹产变得越来越多。比如麻醉的水平提高了,由局部麻醉变为半身麻醉,降低了孕妇在手术中的痛苦;比如新式剖腹产——横切的发明,与原来的纵切相比,横切缩短了从开刀到取出婴儿的时间,手术更便利,术后恢复得也好。但这也导致了剖腹产指征变宽。比如臀位(生产中,胎儿先露部为臀,是异常胎位中最常见的一种),尽管存在着一定的风险,但并不是难产,在过去,助产就可以了。但剖腹产技术提高后,为避免可能的风险,大家一般会选择剖腹产。
此外,这个时期,产科引进了胎心监护技术,因为刚开始使用,医护人员在图形识别上有一些误区,机器的假阳性率(又称误诊率)也导致了剖腹产率的增高。
当时剖腹产率增高的主导因素,一部分在医生,一部分在病人,和社会因素没什么关系。病人经过了产程(分娩的全过程),觉得需要才会要求剖腹产;大夫也是看到孕妇有问题才会建议剖腹产。
如今:
剖腹产率高主要是人为因素
现在的剖腹产率真是太高了,但人为因素占了很大比例。
孕妇这边,以前是生不下来才剖,现在呢,直接要求剖。为什么?第一,怕疼,怕生不下来,怕有危险,怕体型变差,怕有产后并发症等等。第二,挑时间;千禧宝宝、金猪宝宝、奥运宝宝等等;羊年所有的产科都很清闲,因为好些人迷信,觉得属羊的命不好;还有”生男二五八,生女三六九”,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说这么多讲究?每年8月份剖腹产的很多,因为9月1日前后出生的孩子虽然只差几天,但9月1日之后出生的孩子上学会晚1年;大家都在算日子。第三,挑医生;大家都想选知名的专家、教授来为自己接生,那么,你的生产时间也要根据专家的时间而定。此外,随着医学的发展,原来不能生育的人群也进入了生育行列,其中许多是高危人群,大多也选择了剖腹产。
医生呢,因为医患关系的紧张、社会舆论的压力,患方对产科的要求是100%的完美:不能让孕妇痛苦、难受,不能落下后遗症,别说危险了,损失都不能有。生得好了是人家自己生的:瞧我们多厉害,这么快,顺顺利利就生了。生得不好都是大夫的错:你们怎么给我们处理的?知道生不下来,早干嘛去了?都现在了你才建议我们剖腹产?剖腹产你能保证我们100%的安全吗?医患关系的紧张情况造成医务人员很担心。谁也不是神仙,谁也不敢保证。生产过程中出现问题,有的可能是医护人员责任心不强,但有的可能是医学水平所限。医生也不愿背着这么大的压力和风险。
医患双方的因素导致剖腹产暴增,压也压不住。
生意做到医院来
余秋拎着布包蹬蹬蹬跑到妇产科病区。
从她开始在县医院实习起, 她就将主意打到了医院头上, 计划在妇产科推广她的可洗卫生巾跟卫生棉垫。
现在的县医院虽然有老教会医院的底子,但是各项条件仍旧简陋得可怕。
就说产后护理这一方面吧, 女人生完孩子, 都会有恶露,前几天量还挺大。但是县医院也没有专门的卫生护垫给产妇用,而是让她们自行购买卫生纸垫着。
卫生纸吸水性有限,搞不好床单就被弄脏了, 要不停地换洗,十分麻烦。
余秋见状, 就发现她的卫生护垫大有市场。
不同于杨树湾跟红星公社卫生院,县医院的产科生意还是挺不错的。
妇科病床常常住不满, 被生孩子的大肚子给占光了。现在人又基本都是自然分娩, 住院两三天就回家。下面口子没长好的,甚至是助产士上门帮忙拆线。平均一个月下来, 这里可以生四五十号孩子。
这可是个巨大的市场,意味着每个月都可以有好几百块钱的销售额。
最重要的事情是,她们是天然的活广告,女性之间口口相传的效应绝对惊人。
就算她的卫生巾跟产后护垫制作的再简陋, 也总比现在的月经带来的强。
余秋有充足的信心让产妇们接受她的产后护垫,继而成为卫生巾的忠实用户。
能进县医院生孩子的人,经济条件基本上都不会太差。花上几块钱买卫生巾对她们而言, 应该不会特别为难。
没办法, 她得考虑长期的经济效益。现在杨树湾20个知了猴就能换一条卫生巾, 她估计经过一个夏天,杨树湾的育龄期妇女都会用上卫生巾的。
反正现在基本上家家户户的小孩都在捡知了猴,不愁没有的换。
可经过这个夏天之后,她后面的生意要怎么进行下去?
县医院妇产科就是最好的选择嘛,最起码的,她还推广了安全健康的生活模式。
妇产科主任已经回家休息了,龚大夫跟产房的助产士老师看了余秋的产后护垫以及卫生巾,都表示可以试着先给产妇用用看。
她们愁的是卫生纸老粘着产妇会荫切口,怕口子长不好。
余秋放假布包,重新回到内科病区时,那对于抱头痛哭的苦命鸳鸯终于分开了,程芬被两位赤脚大夫重新推回了外科病房。
余秋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可真是冷酷无情,完全无法感同身受别人的悲伤。
她只希望这些人都安安生生地养好病,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以后到底是要破镜重圆还是一别两宽,都跟医院没半毛钱的关系。
余秋转过头,刚好碰上何东胜从隔壁病房出来。
她惊讶不已:“你还没走吗?有事?”
病房里头传出小伟的声音:“东胜哥哥,就这么一直灸着对不对?”
余秋循声看进去,只见小伟手上拿着艾灸条,点燃的那头对着他哥哥的肚皮正在灸着。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燃烧时特有的气味,有点儿呛人。
小伟一边小心翼翼抓着艾条,一边给隔壁床的病人道歉:“我把窗户开了啊。”
那病人却是笑:“有啥好开的,又不闷得慌。点了艾条才好呢,帮忙赶蚊子。你仔细别让你哥哥受凉了才是真的。”
余秋愈发疑惑,转头看何东胜:“这是在做什么?”
“悬灸利水。”何东胜朝小伟点点头,“对,先灸上面的水分穴,等你哥哥肚子里头的水消下去一半,再连下面的气海一并灸。每次至少两根艾条,灸得时间久点儿。不要怕没艾条用,回头我让李红兵到时候给你送过来。”
小伟立刻欢快地应下了,满脸欢喜的神色。
他哥哥要道谢,被何东胜直接拦着:“你赶紧养好了身体才是真的。”
余秋赶紧点头附和:“对,你好好养身体,不要动,不然容易烫伤。”
十七岁的少年脸上浮起笑,一向蜡黄的脸居然显出来点儿粉色:“谢谢您,蒙你们吉言。”
出了病房门,余秋才敢表达疑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呀?”
“调动人体的运水机能,让腹水自己消掉。”
余秋丝毫不掩饰怀疑:“这真的有效吗?”
何东胜笑出了一口白牙,相当光棍:“我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余秋忍不住皱眉,觉得这人简直瞎胡闹。都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就瞎折腾小孩。
年轻的生产队长也不气恼,只朝着小赤脚大夫笑:“那你们有更好的办法吗?”
余秋被问噎住了,咬牙切齿地摇摇头:“没有。”
别说是现在,就是到了2019年,对于肝硬化失代偿期的患者,医生能够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延缓患者的病情,改善他们的生存状态。
何东胜脸上的笑容更深,露出酒窝来:“那就试试这个办法呗。万一有效果了呢?反正最多浪费几根艾条。”
“那你怎么不说耗费的人力呢?”余秋有点儿急,“一把头就让人灸两根艾条,胳膊都要举断了吧?”
再说掉下来的艾灰要是烫伤了小伟哥哥的肚皮怎么办?现在他那虚弱的状态,万一烫伤可不好治。
小伟这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忙碌,现在晚上都不让人家睡安生。
何东胜引着人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走,脸上还是笑:“让小伟忙着有忙着的好处。真叫这孩子闲下来了,他又要害怕的。”
他敲了敲医生办公室的门,跟里头的大夫打招呼:“徐医生,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值班医生放下了手中的病历,朝他点头:“不麻烦的,劳烦你费心倒是真的。”
“您客气了。”何东胜退出办公室,转头叮嘱余秋,“我要回杨树湾,大概不常常上县城了。你要有事就传话回去。”
余秋惊呀:“有什么急事吗?是小鸭子不好了还是养的鱼出问题了?”
何东胜笑起来,抬脚朝病区外头走:“你不是说要种蘑菇嚒,得趁着现在不忙赶紧弄起来,不然等到后面就抽不出人手来了。”
“那你培养基找好了没有?”余秋关心了一句,“是用棉籽壳还是用什么?”
“我准备用玉米芯子,这个也能种蘑菇。”何东胜从口袋里掏出本册子,上头写着《食用菌菇培养技术》。
他掰着手指头算时令,“现在玉米差不多陆陆续续都收了,等把玉米粒全磨下来,就有现成的玉米芯子可以用。”
余秋点点头,颇为忧心:“那你们培养基可得调配好,不然的话,菌菇肯定长得不行。”
何东胜笑了起来:“晓得勒,我们有数的。”
余秋放心不下,还异想天开地提出了建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蘑菇木耳什么的吊在树枝上养,这样省得被我的兔子吃掉了。”
小兔子吃草应该也吃蘑菇的吧。
何东胜脸上笑容更甚,酒窝都加深了,语气难掩调侃:“嗯,那我先在地上长一茬,等你的养兔场长起来了,我就给蘑菇搬家。”
余秋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年轻人,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了兔子的繁殖力。想当年澳大利亚人带了几对野兔入境,结果直接兔子就直接在大草原上泛滥成灾了。
“你不担心兔子,那也应该想想小鸭子。”小秋大夫可没那么容易放弃,“你这是打算将蘑菇地圈起来,不让鸭子过去吗?”
何东胜微微皱眉,语气略带点儿迟疑:“先不急,我先种一部分地方,等有经验了再扩大规模。暂时鸭子兔子还跟蘑菇抢不到地方。”
余秋积极推销自己的理念:“你要不要试试看将菌袋挂在树上呀?这样上层长树,中层长菌菇,下面养鸭子养兔子,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立体种植养殖,一点儿空间都不浪费。”
何东胜微笑:“我们现在暂时不差地方,种蘑菇、养鸭子跟兔子。”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楼梯口,何东胜示意余秋止步,“我先走了,你要有什么事情,就让李红兵他们传话去渡口,后头他们会把话带回杨树湾的。”
他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你帮我跟小田老师道声谢,麻烦她帮我找书了。”
余秋笑着点头:“田雨他们正在到处找书,准备在杨树湾小学建个图书室呢。”
这样一来,不管是学生还是村里头识字的人,想要看书的话,都可以过去借阅。
何东胜略略挑高了眉头,侧过脑袋:“这主意不错,学校有钱吗?他们有没有跟大队书记说呀,看能不能找出一笔经费来。”
余秋正犯愁这事儿呢。
现在田雨看到什么书都想买,可问题的关键是他们经费极其有限。
何东胜看着小赤脚大夫,帮忙出主意:“我倒有个办法,你们可以考虑看看,不一定非要买新书,买二手书也行。”
余秋茫然:“你知道哪儿有旧书店吗?”
何东胜摇摇头,脸上笑容有些微妙:“不一定非要去书店,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放着各种旧书旧报纸。”
余秋福至心灵:“你说的是废品收购站?”
何东胜点点头:“对,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几个朋友就最喜欢去的废品收购站看书,里头还能找到不少宝贝。”
余秋反应过来了。
虽然说文格从1966年才算正式开始,但是1957年已经开展过轰轰烈烈的“反又”运动,有大量知识分子被打成又派,遭受各种各样的惩罚甚至被流放到荒郊野岭。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不得不将自己的宝贝藏书悉数贱卖,乃至于流落到各个废品收购站。
余秋点点头:“我知道了,回头我跟田雨讲。”
她朝何东胜挥手,就重新折回医生办公室,开始一本本地看住院病人的病历。
迅速融入科室工作环境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熟悉病人的情况。
现在人娱乐少,睡觉也早,这个点儿大部分病人已经休息了,余秋不好再去打扰他们,只能先从熟悉病历开始。
谢天谢地,现在的病历虽然完全需要手写,但并不像2019年厚得跟砖头似的。
一来眼下开展的化验检验项目少,基本上没什么报告单。
二来就是现在查房记录内容简单,有啥说啥就行,不像到2019年,主治医生查房的内容一定要比普通查房多,主任查房一定要体现出比组织跟普通查房更高的水平。
事实上到了2019年,大部分疾病都有规范化临床路径,除非疑难杂症,否则大家都是这么治的,估计除了从纸面上之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体现出治疗水平的高低。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国情特色,很多东西都是在记录中完成了进步的全过程。
病历内容少,看的自然就快。余秋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就将所有的病历全过了一遍。
当然,这也跟现在并非内科疾病高发时间段有关。如果入了冬,估计病人的情况就要更复杂一些。
她看完病历之后,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默写自己还记得各种疾病的处理指南。
医学的进步是集中在无数病例的基础上的,从现在到2019年足足有47年的时间,已经接近半个世纪,很多医学知识都已经经过了几次更新。
余秋害怕时间久了,她自己都会忘记最新的医学知识,还采用后来已经被证实是错误的方法来处理病人。
她想自己能知道一点是一点,先把这些默写下来,后面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省得到时候处置错了病人再追悔莫及。
她一直写到护士到医生办公室来推病历车。值班大夫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哟,都晚上10:30了。她赶紧催促跟着实习的赤脚医生:“早点睡觉去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护士也笑道:“趁着不忙赶紧睡呀,今儿晚上倒是太平。”
从接班到现在,大家都是按部就班,一点危急情况都没发生,难得如此安生。
护士笑得开心,余秋却顿时陷入绝望。
姐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难道你就不知道这是夜班最大的忌讳,千万不要觉得没事,否则你肯定会忙疯的。
余秋赶紧跑去看小伟兄弟俩,小少年手中还拿着点燃的艾灸条,小心翼翼磕掉上头的灰,然后继续艾灸哥哥的肚子。
听到响动,小伟抬起头,高兴地跟余秋汇报:“小秋大夫,我哥哥的肚子开始咕咕响了。东胜哥哥说这代表有效果,我能继续灸下去。”
他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哥哥突然间放了一个响屁,顿时整个房间里头都弥漫着硫化物的味道。
小哥俩都惊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还是隔壁床躺着的大爷哈哈笑出声,喜气洋洋道:“好事啊,人放屁代表有气呀。你感觉自己是不是轻松点儿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效果,病床上的小伟哥哥满脸窘迫地点点头:“是舒服些了,感觉没有那么胀。”
余秋没有看出来患者的肚子有任何缩小的迹象,不过既然对方自己觉得轻松,即便是安慰剂效应,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手里头还抓着艾条的小伟更是喜不胜喜,嘴上不停地念叨:“太好了,太好了,菩萨保佑。”
“是伟大的领袖保佑。”隔壁床的老爷子乐呵呵,“你想想看啊,要不是有我们伟大的领袖在,你个山里头的娃娃怎么上县城看病?不到县城来,又怎么看的好病?”
小伟年纪太小,见识太少,思想觉悟显然跟不上,只能傻愣愣地听着老爷子口若悬河。
余秋对思想政治教育课一贯敬谢不敏,她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柔声叮嘱他:“那你灸完了之后赶紧睡觉。”
这兄弟俩太平就好,这么懂事的孩子可千万别出事。
可惜,夜班大神是任何时候都得罪不起的。
余秋刚躺在值班室的长凳子上,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外头就响起了护士的惊呼声:“徐大夫,你过来看看,18床的。”
值班医生立刻起身,旁边房间的余秋也赶紧跟上。
妈呀,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前头她还在心中祈祷那位喝了农药的兵哥哥安安生生的,千万治好了病,赶紧抬脚走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一个白天他的情况都算平稳,到了大半夜,他却突然间发作起来。
按照孙斌母亲的说法,孙斌是睡着睡着渴了,起床喝水的时候突然间被水呛到了,然后咳嗽厉害就喘不过气来。
余秋看到人时,年轻的病人表现极为烦躁,他在床上翻来翻去。床头灯已经开了,他的嘴唇明显发绀。身上的汗水甚至打湿了床单。
这个孙斌明显呼吸困难。
徐大夫反应极快,他立刻招呼护士上呼吸面罩,给予人工通气。
医生的话音刚落,原本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是被谁卡住脖子的孙斌突然间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徐大夫直接将呼吸面罩跟球囊塞给了余秋,当机立断做了气管插管。
余秋赶紧配合,给孙斌上了呼吸面罩,然后在边上捏球囊,维持正压通气。
真怀念呼吸机呀,每次捏球囊的时候,余秋都觉得呼吸机是多么的重要。
几个回合下来,原本面色青紫的病人面色总算缓了过来。
余秋跟徐大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要是刚才他们迟几步的话,这人说不定就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没了。
程芬的婆婆在边上大哭:“我做的什么孽哦,摊上这么个讨债鬼。”
护士赶紧劝人:“大姐你别哭,医院里头还住了这么多人呢,你这么哭,人家怎么办?”
可是悲痛的母亲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捶着胸口,一个劲儿喊自己命苦。
“好了,要哭出去哭!”平常沉默寡言的徐大夫突然间发了火,“别再这个样子,我还要不要给你儿子看病?”
护士赶紧将孙斌的母亲请到了病房外头。
徐大夫愁眉紧锁,一直盯着病人的脸看。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呢?难道阿托品用少了?所以又出现了中毒症状?
他还没有思考出答案决定好到底要不要调整阿托品的剂量,病床上的孙斌又不行了,口唇明显发紫。
徐大夫有点儿慌,他不敢托大,立刻朝外头喊,招呼护士帮忙打电话请主任过来看看。
“气管切开吧。”余秋手上球囊不停,“他应该是呼吸肌麻痹,早点儿切开气管可能更好。”
其实余秋对于有机磷中毒病人了解并不多。毕竟她的专业是妇产科,只在轮转规培的时候接触过中毒患者。
不过她这人记性极好,尤其喜欢听各种各样的病例。
省人医每年都有大量下级医院的医生过来进修,基层诊疗方式于上级医院有着各种各样的差距。
余秋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关于有机磷中毒治疗这方面的案例,是其中一位进修医生的话。
进修医生来自于种棉大区,当地有机磷中毒患者极多,所以医生积累了不少诊疗经验。
他本人认为有机磷中毒患者一旦出现呼吸困难症状,治疗效果好不好,关键不看呼吸机规格高不高,而是看能不能早期尽快做气管切开术。
他们科里头专门搞了临床病例统计,发现呼吸肌麻痹的患者只要在三天内做气管切开术的,90%都能救活。
在常规做气管切开术之前,他们单靠气管插管治疗此类患者,最后基本上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省人医的消化内科医生,对于进修医生的这个观点还在吃饭的时候专门讨论了一把,最后认为关键可能出现在护理上。
气管插管的患者长期护理不容易,很容易出现疏漏。
大概是因为周医生事先打过招呼的原因,徐大夫居然完全没有对小赤脚医生的话表示质疑,而是赶紧招呼护士拿来了气管切开包。
内科主任和麻醉科的值班医生前后脚赶到的时候,徐大夫已经完成了气管切开术。
这一回,孙斌可算缓了过来,睁着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病床边围着的一圈医生护士。
内科主任没好气地瞪他:“恁大个人要死要活的,白长了这么大的块头。人家是命不好生了病还拼了命的要活,你这儿给我没事找事要死。还喝农药自杀不?再来一回,神仙都救不了你。”
余秋在边上捏球囊捏到手都要断了。
她默默地腹诽,要什么下一次呀?这回能不能挺过去,还看老天爷赏不赏这个脸呢。
徐斌喝水时出现呛咳症状,然后呼吸困难甚至昏迷,呈现明显的呼吸肌麻痹症状。
不出意外,这就是急性有机磷中毒的中间期肌无力综合征。该病症的死亡率,统计学数据显示可以达到19%呢。
按照现在的医疗水平,估计死亡率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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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晋江的确会吞作话,再贴一次。关于文中提到的悬灸处理腹水,我找到的是下面这篇论文,除此以外,在知网上还有不少艾灸处理肝腹水的论文。不过阿金并非学中医出身,对这方面所知甚少。到底疗效如何,还是要问专业医生。
长时间悬灸治疗肝硬化腹水的护理体会
发布时间:2019/3/15 来源:《中西医结合护理》2019年第01期 作者:李远娟李雪平
[导读] 我院对腹水患者采取的护理措施是科学有效的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二三医院 中医风湿科 530000
摘要 目的:探讨长时间悬灸治疗肝硬化腹水的护理方法与体会
方法:选取我科2016-2018年我科住院38例腹水患者临床护理方 法进行分析。
结果:通过精心的治疗和护理,所有患者能顺利出院
结论:我院对腹水患者采取的护理措施是科学有效的
关键词 长时间悬灸 腹水 护理
正常腹腔内有少量液体约50-200ml,对肠管等腹腔内脏器起润滑作用,任何原因引起的腹腔内游离液体增加超过200ml时称为腹水。
肝硬化是一种以肝组织弥漫性硬化、假小叶和再生结节形成为特征的慢性进行性肝病,也会引起腹水,导致腹胀、食欲减退、乏力等症状。严重时可致患者呼吸困难,心率增快不能平卧。体征为少量腹水者只能在肘膝位叩诊脐部有浊音:中等腹水则移动性浊音阳性:大量腹水时腹部可呈蛙状且液体震动阳性【1】。选取我科2016年5月-2018年10月收治的肝硬化腹水患者38例护理方法进行分析,总结报告如下。
1 资料与方法
1.1一般资料:本组收治的肝硬化患者38例,男30例,女8例,年龄约35-75岁,平均50岁,均为病毒性肝炎后肝硬化,对于腹水患者采取的辅助检查分别为体格检查,实验室检查是重要手段。
1、2治疗方法:患者均采用内科常规抗病毒,护肝降酶等治疗。治疗组在内科治疗上以疏肝理气,活血化瘀 利肿消水为法取水分关元气海等穴。补泻兼施,攻补并用。护士通过温和悬灸,能起到培补元气,温通经络,通调水道的作用。从而达到经络通,肾气复气机畅则膀胱气化功能得以恢复,恢复膀胱压力。促进膀胱肌功能康复。悬灸是艾灸的一种方式,以不接触皮肤为主要特征,且存温补止痛止痛,活血祛风的作用【2】。每日早晚2次,每次每个穴位留针1h,悬灸每日8h,4W为1疗程。
1.3 结果:本科收治的38例腹水患者通过精心科学有效的治疗和护理康复出院
2 护理方法
2.1.1 悬灸前护理根据入院评估,选择适宜的形式和方法,制定教育计划,讲解悬灸的目的及相关注意事项,取得患者的配合,并向患者介绍病区环境及治疗室的环境,监测生命体征,告知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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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病症调节相应的温、湿度,温度一般在28-30摄氏度,湿度55-60%。治疗护理操作时用屏风遮挡患者。
2.1.2 悬灸时护理核对医嘱及治疗单是否一致,评估患者腹部皮肤情况及心理状况,针灸前做好准备和解析工作,交代施术中的感觉及注意事项,消除患者的紧张心理。并使其体位舒适,做好保暖和体位固定的护理。严格执行操作规程,注意观察患者神色变化和反应,保持艾条与腹部的距离,一般25-30cm为宜,及时清理艾灰,避免烫伤患者皮肤,如出现晕针、折针、弯针,立即报告医师并及时采取相应措施,严格掌握针刺及悬灸禁忌部位:如皮肤有溃疡、瘢痕、皮疹处、出血倾向不宜悬灸。
2.1.3 悬灸后护理:严格执行查对制度,悬灸后擦净患者皮肤,协助患者穿好衣服并扶起,送回病房,卧床休息,增加肝血流量和肾血流量,目的是促进腹水经隔膜的淋巴间隙重吸收和消除水钠潴留。
2.2 一般护理
(1)饮食护理:按照少食多餐的原则指导患者多食用一些热量相对较高蛋白质和维生素丰富的低盐、低脂肪、少渣饮食,辛辣和油炸的食物尽量不用食用,绝对禁忌酒及避免进食粗糙 尖锐或刺激性食物如烤馒头干甘蔗带核水果,带刺的鱼肉及咖啡等。针对存在肝性脑病前驱的患者需要严格限制蛋白质,确保大便通畅。
(2)观察病情变化遵医嘱记24小时尿量,如果患者腹水少就应给予利尿剂。每天清晨在腹水患者空腹的状态下测其腹围1次并记录,每周测体重2次。
(3)护理人员应为腹水患者做口腔 皮肤护理定期为患者洗头用温水为患者擦洗身体,避免用力搓拭,适当涂抹润肤膏。患者衣着应宽大柔软,易吸汗。床铺宜平整洁净。嘱患者定时更换体位,以防发生褥疮,皮肤瘙痒者可给予止痒处理,嘱患者勿用手抓痒,及时剪指甲,以免皮肤破溃引起感染。
2.3心理护理:患者会担心悬灸过程会不会烫伤,时间太长会不会入厕比较麻烦,会不会治疗没效果或病情会不会加重,从而增加了心理压力,导致恐惧、消极、忧伤和悲观的情绪,非常不利疾病的恢复,因此护理人员在护理过程中应多体贴关心和安慰患者,给患者解除思想顾虑树立信心。
2.4健康教育:在患者住院期间,让患者注意休息,避免劳累,适当活动。出院后,嘱其保持良好的心态,用药方法和定期复诊。告知疾病相关医学知识,增加预防保健能力,护理之间的沟通,改善护患关系,患者对护士的满意度得到提高。
讨论 :护理长时间悬灸肝硬化腹水患者,护理人员一定要具备有高度的责任心,认真细致的工作,顺利且圆满的完成护理任务。
悬灸联合中西医内科治疗肝硬化腹水疗效显著,护理过程一定要与患者及家属多进行沟通,取得配合,要注意皮肤的护理,穿柔软棉质的内衣,治疗护理运用综合护理在很大情况上促进了腹水消退并有利于提高患者的工作和日常生活质量,悬灸价格便宜,操作简单,值得临床应用与推广。
参考文献
【1】李国香.杨红燕.张敏敏.肝硬化腹水的护理体会[A].河南省手术室护理学术会议暨围手术安全护理高级研修班论文集[C].2009.
[2]常小荣.刘密.严洁,等.艾灸温通温补效应的作用机制及规律研究【J】.世界中医药,2013,8(8);875-879.DOI:10.3969/j.issn.1673-7202.2013.08.008.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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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生
这一夜的功夫, 余秋就没能歇下来。
孙斌情况反反复复, 根本就离不开人工通气。
余秋跟徐大夫还有护士三人一组, 轮流给病人捏球囊,就怕他缓不过来, 人一下子没了。
年轻的兵哥哥双眼直勾勾,一直默默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他心里头到底有没有感慨人生不值得。
到了凌晨3:00的时候, 再多的感慨也没用了, 因为孙斌突发室颤然后心跳骤停。
余秋大喊着除颤仪,护士却茫然:“什么除颤仪?”
还是徐大夫当机立断, 直接捶击病人的胸前区,三次过后开始胸外按压。
余秋赶紧将球囊交给护士,做好接手的准备。两人轮流进行胸外按压,一直忙活了两个轮回才把人抢救回来。
此后孙斌的情况始终不稳定。内科急诊科麻醉科等等, 几乎全院的大夫都来了。众人围着病床,一直在讨论他的病情。
孙斌的母亲几乎已经哭晕过去了, 整个人瘫软在病房外头的走廊上。
要不是她的胸口还有起伏, 人们一眼看过去,真要以为她已经没了生命。
医生们讨论了半天, 最后决定还是先维持住心跳呼吸, 其他的都往后面排。
徐大夫问了最关键的问题:“阿托品是加量还是减量呢?”
病人现在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 他都不晓得应当怎样调整用药量才对。
“加吧, 一把头拿住了才行。”周大夫皱着眉头, “不然后面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余秋辛辛苦苦地捏着球囊, 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观点:“会不会阿托品中毒呀?”
其实关于急性有机磷中毒中间期肌无力综合症,还有人提出过观点认为这其实是阿托品中毒所致。
因为早期就出现阿托品化的病人几乎没有人后面表现出肌无力症状,应用长托宁代替阿托品的患者也鲜少见此方面的报道,倒是已经应用大量阿托品却难以达到阿托品化的中毒病人,后面容易出现肌无力症状。
医生们再度陷入激烈的讨论。
医学是关于人体健康的科学是在无数病人身体上获得进步发展的。
国内开始使用有机磷农药,也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相应的,治疗中毒病人也就是这十多年,病例数目相对有限,经验也有限。
这十几年的功夫又不比三四十年后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有限的治疗经验还难以大范围内流通交流,让彼此都获得进步。
这就导致了关于疾病的治疗,大家基本上还是凭借自己和周围同事积累起来的经验。如果既往没有相类似的病例做指导,医生往往会陷入一种茫然的状态。
最后还是内科主任拍板做了决定:“先维持住呼吸跟心跳,阿托品先停停,观察效果看看。”
他嘴巴朝着门口的方向,眉头紧锁,“我跟他家里人谈谈。一口气喝一大瓶敌敌畏,也不怕撑得慌。”
天色已经发灰,筋疲力尽的医生们散去。
徐大夫也招呼余秋:“回去躺会儿,吃过饭你还得上学去呢。”
余秋担忧地看着病床上的孙斌,压低声音问:“徐老师,他……”
“不怎么办。”徐大夫面无表情,“这能怪得了谁,谁让他自己喝农药自杀呢。”
余秋看到孙斌的眼角流下了一颗泪。不知道是因为停了阿托品之后重新出现有机磷中毒的症状,还是他在深深地懊悔。
经过隔壁病房的时候,余秋看到红红的一点光。她皱着眉头伸进脑袋去,发现小伟居然还没睡。
因为害怕打扰到旁人,病房里头的灯关着。小小的男孩坐在床边,仍然一丝不苟地抓着艾灸条。
从昨晚到现在,他足足已经给自己的哥哥艾灸了8个小时。
那小小的一点红光,像是凝聚着兄弟俩的希望,又像是在燃烧着谁的生命。
余秋不得不压低声音开口催促小家伙:“可以了,欲速则不达,你赶紧睡一觉。”
小伟像是受惊一般,赶紧挪开艾条。刚好落下一节长长的烟灰。
小男孩腼腆的很:“没事,小秋大夫。”他脸上压抑不住喜悦的笑,“我哥哥今晚睡得可香了。他晚上放了好几个屁呢。”
余秋伸出手去,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放缓声音道:“你哥哥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你要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以后你哥哥谁来照顾?”
少年这才应了声,掐灭了艾条,就在病房旁边铺上麻袋跟草席,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他实在是累坏了,余秋人还没有离开,他就打起了小呼噜。
余秋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叹气,小心翼翼合上病房门。
她再看看隔壁房间的孙斌,忍不住直摇头。
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啊,那些挣扎着求生的人拼尽一切只想活下去。那些以为可以肆意作贱自己生命的,真到了最后一刻,又要悔不当初。
在这种情况下,生命又是平等的,因为每个人都只能拥有一次。
余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事实上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纤细敏感。几年的医生生涯已经将她的心磨得无比粗糙,她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黑甜乡。
徐大夫倒没有惯着她,到点儿直接把她喊醒了。
再不起床,食堂真的只有洗锅水可以喝了。
余秋睁开眼睛,看着墙上的钟已经走向早上7:30,她赶紧冲去刷牙洗脸,然后赶在食堂关门前打到了最后一碗粥,拿了两个玉米棒子匆匆忙忙填进肚子里。
等她冲到卫校教室中,吕老师又开始带领大家朗读《纪念白求恩》。
不知道是不是余秋的错觉,她每念一句话,余秋都觉得她的眼睛狠狠剜着自己,好像文章当中被批判的人就是余秋一样。
倒霉的小秋大夫只得低眉敛目,谁让她连着两天都迟到,活生生的就是个典型的反面代表。
其实教室里头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跟着上夜班,哪有风平浪静一觉睡到天亮的道理,多多少少总会有事的。
晚上没睡好,白天自然就没有精神。不少人玩起了张飞的独门绝技,睁着眼睛睡觉,嘴巴一张一张的,谁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大概正因为如此,吕老师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到最后,读完了《纪念白求恩》,她更是用教鞭敲着讲台,认真严肃地强调:“同志们,政治统帅业务,你们首先要端正好思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谁的医生。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最基本的道理还要我说吗?”
余秋听了差点没有扑哧笑出声,感觉现在的政治宣传可真是故意挑战人类的智商,黑得深沉。
她甚至怀疑这是在反讽,提出宣传策略的人是用故意违背人类逻辑的事情来提醒人们,他们相信了一切是多么荒谬。
讲台上的吕老师翻开了自己手上的《赤脚医生培训教材》,大声朗诵上面的话:“我们遵照……林.副主席教导说,毛.泽.东思想在任何工作中永远是第一位的。”
她念了一半,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头,惊恐地将书翻了过来,才发现这是一本1970年6月版的《赤脚医生培训教材》。
要命啊,如果这本书在去年这个时候朗读,那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因为那个时候林副主席还是指定的接班人。
千不该万不该,去年9月份,林副主席不该叛.逃啊。眼下全国都在批判叛徒,结果她还公然宣称林副主席。
教室里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吕老师脸色煞白,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她死死抓着手里头的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教室里头静悄悄的,空气像是忘记了要流通,明明三伏天,却全都被冻在了原处。
赤脚医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脸上都闪烁着复杂微妙的神色。
“哈!你说什么?”李伟民两只眼睛像瞪出了眼眶子一样,死死盯着讲台上的老师,“你刚才在说什么?”
教室外头传来脚步声,一群人簇拥着县革委会的廖主任往赤脚医生培训班的方向来。
卫校校长脸上陪着笑,向廖主任做介绍:“我们学校利用农闲时间,冬夏两季都搞赤脚医生的复训班,思想教育引导业务培训。吕老师是我们的思想工作专家,专门带领大家学习毛.主席思想。吕老师,吕老师——”
校长连着招呼了两声,讲台边上的吕老师才跟受了惊吓一样,狠狠地将手上的书摔在了地上。
她压着书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翻开的页面就留在了那可怕的第21页,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印刷着:“林副主席教导说……”
风吹得窗外的树叶簌簌作响,那张纸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被风翻过去。她顽固的停留在21页,像是要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
吕老师脸上的肌肉急剧抽搐着,然后整个人像是得了帕金森病一样抖得不能自已,最后两只眼睛往上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参观队伍目瞪口呆,校长更是急得满头大汗:“这是……”
余秋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地一脚踩在那本《赤脚医生培训教材》上。
她伸手试探着吕老师的鼻息跟颈动脉,嘴里头愤怒地批判:“刚才吕老师带领我们批判无耻的林飚,他欺骗了党和人民,欺骗了我们伟大的领袖,令吕老师痛不欲生,所以才情绪过于激动,直接晕倒了。”
嗯,呼吸是有的,脉搏也是有的,快速按压水沟穴,给予充分的疼痛刺激,让人醒过来就行。
教室里头的赤脚医生们反应极快,侯向群带领大家挥舞拳头大声喊着:“我们是贫下中农的赤脚医生,我们绝不受叛徒的欺骗。”
一时间,整个课堂沸反盈天。
廖主任虽然满头雾水,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这么多赤脚医生信誓旦旦要扎根农村为贫下中农服务,他还是高兴地挥挥手,又发表了一通讲话。
可怜吕老师被余秋折腾醒过来之后,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边聆听领导的讲话,简直度日如年。
廖主任谈性大发,对着一整个班的赤脚医生学员,他居然不带任何演讲稿,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而且整个演讲过程,始终情绪饱满,慷慨激昂。
余秋觉得廖主任以后肯定能够高升。
别的不说,光听他闲扯篇的能耐,秘书都要笑死了。领导自己有演讲的才能,不用秘书辛辛苦苦地编演讲稿啊。
廖主任唾沫横飞了半个钟头,终于想起来了他还要视察县医院,他冲众人挥挥手,很有领袖风范地转身走了。
大家伙儿也极为给领导面子,集体跑到教室外头,目送廖主任的离开。
等到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小门后面,教室外头的所有人都跟虚脱了一样,赶紧冲回教室中。
吕老师还站在教室门口,整个人木呆呆的,像是魂儿被黑白无常拖走一般。
余秋不得不开口催促她:“老师,你还愣着干什么?我们接着读《愚公移山》啊。”
吕老师被教室里头的学生提醒着,这才慌里慌张地重新回到讲台上头。她喉咙当中像是堵着口痰,明明有话要讲,却死活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侯向群先开口大声朗读:“我们开了一个很好的大会。……”
大家赶紧跟着他一块儿念起来。好像从头到尾大家一直在念书,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教室里头的声音响了,吕老师在熟悉的朗诵声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魂魄,她不再惊若寒蝉,而是渐渐的放缓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
一篇文章读完了,吕老师没有再老生常谈地勒令大家继续跟她学习报纸上的思想动态,而是破天荒地将课堂让给了周医生。
周大夫站上讲台的时候,还跟众人开玩笑:“你们干什么坏事了?这是气走了我们吕老师呀。”
教室里头的学生们都笑嘻嘻:“没事,今天廖主任表扬老师了,老师情绪大概有点儿激动。”
谁也不曾提起吕老师的口误,什么林副主席,他们都没有听到。
在斗争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众人清楚地明白,这种事情,要是有人存心做文章,会害死吕老师的。
周医生倒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多琢磨,他直接翻开了自己手上的讲义,开始按部就班的照着课程进度上课。
一直到午饭时间,他才合上手中的讲义,抬头看讲台下的学生们:“好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理论学习跟临床实践,你们是不是发现有些事情跟书上说的不一样?”
教室里头传来乱哄哄的响,不少学生年年点头:“对对对,用药的量都不一样。”
书上明明说10毫克就可以,可上了临床10毫克根本没效果,只有用到20毫克才有反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不少条。
周大夫手往下压了压,笑容可掬:“好,大家就将临床实践跟书本上讲述内容不一样的地方列出来。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尽信书,不如无书。这教材好不好,说的对不对,只有我们赤脚医生用过才知道。”
教室里头的气氛愈发热烈,众人脸上都显出了红光,感觉自己要去做件了不得的大事。
余秋坐在课桌后面,下意识地想捏自己的太阳穴。
呵,周医生可真是聪明。用赤脚医生培训班全体学员的名义形成修改意见书交上去。就算有什么不妥,也法不责众。
她那条农药不能用来杀人跟动物身上寄生虫的意见,混在这一堆当中,自然也不显眼啊。
对了,昨晚都忘了跟何东胜说得赶紧把百部种起来。
短期之内指望大幅度的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继而改善卫生环境以达到消灭寄生虱子是不太现实的。
既然不能用农药了,那只能用百部町来灭虱子呀。以后药店肯定会大规模收购百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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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淇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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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夫使用的急救办法叫心前区捶击复律,方法为,捶击点位于胸正中线,胸骨下1/2的部位,应用紧握拳头的尺侧部,从20 cm的高度快速用力捶击胸骨下半部,当一次捶击动作完成之后,应当快速主动地收回拳头,准备再次有力捶击,使每次的捶击形成理想的脉冲式机械刺激,根据对治疗的反应,可捶击一次或数次。
在院内,尤其是在院外,心前区捶击术可作为除颤仪准备过程,或无除颤仪可用情况下,抢救目击SCA患者的首选或第一项紧急急救措施。
电除颤的历史
1889年Provost证实狗室颤能被电击而复跳。
1947年德国鲍克首次用于临床。
1956年到60年代德国医生Zoll证实了电击还可以用于室颤以外的其他心律失常。
80年代以后被认为电复律是终止室颤最有效的方法,并开始广泛应用于临床。
近代除颤观点
早期除颤是治疗室颤的决定因素
心脏骤停发生1min内进行除颤,存活率90%
3min内除颤,达70-80%
5min后,降到50%左右
7min约30%
超过10分钟,患者几乎没有生存机会
推荐电除颤的时机
发现心跳骤停或室颤2min内立即除颤。
建议对心脏骤停者使用电击除颤,院外5min内院内3min内完成。
培养自己的大夫
中午大家伙儿去医院食堂吃饭时, 大家还兴致勃勃地讨论教材上的错误。
李伟民有些憋不住, 偷偷跟余秋还有陈敏挤眉弄眼:“嗳, 你们知不知道吕老师跟她丈夫是怎么离婚的?”
余秋嫌弃地看了一眼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八卦。
好吧, 你非要八卦的话,姐也不是不能听。
李伟民压低了声音,跟有谁卡着他喉咙一样:“当年他丈夫被划成的又派。她二话不说, 第二天就跟人离婚了。”
陈敏觉得这人特别无聊, 干嘛在余秋面前提什么又派不又派的,缺德冒烟。
余秋倒是面不改色:“这说明吕老师思想觉悟高啊, 能够大义灭亲,积极向中央政策靠拢。”
“可偏偏她丈夫后来又平反了,又回到大学里头教书了。”李伟民憋着笑,“她还想找人家复婚来着, 结果呢,人家早在牛棚里头找到了新对象, 是正儿八经志同道合的同志。”
余秋放下了筷子, 平静地看着李伟民:“那你让人家怎么办?一句话就定成了罪犯,再来一句话就算平了反, 被切割掉的人生怎么办?”
又派家庭出来的有多难, 看看原先的余家就清楚了。别说是现在大学停止了招生, 就算先前还有正常高考的时候, 又派家庭出来的孩子都没办法过政审这一关。
当年再三动员鼓励人家提意见的是你们, 完了人家说了几句真话, 提出点儿批评,甚至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不过一不小心得罪了领导,就直接把人家打成又派,用尽千般手段折磨人家的还是你们。
不划清界限能怎么办?像余教授的妻子一样被游街劈斗,把人逼死了才高兴吗?
刽子手永远没有资格对受害人说三道四。
窗外医院的喇叭里头响起了:“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是《白毛女》里头的选段。天知道医院大中午的放这个做什么,不过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音乐可以听。
陈敏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
余秋笑了笑:“可不是。”
她当然不敢抱怨,作为现行的黑五类,她哪儿来的资格说三道四?闲谈莫论国事,还是老老实实吃饭比较好。
余秋咽下嘴里头的饭,直接转移了话题:“今儿你们科的程芬可太平?”
“别提了。”李伟民一说就来气,“昨晚她一直说胸口闷,折腾了我们半夜。”
余秋惊讶地瞪大眼:“不会吧?他们两口子约好了的?昨晚孙斌一夜都不太平,我捏球囊捏到胳膊都要断了。”
陈敏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得,我也不用问了。既然你们那边的那位都熬过来了,我估计内科的这位也能撑住。”余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伟民却像是被戳中的八卦兴奋点,东张西望着瞧了瞧,然后压低声音传播小道消息:“哎,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她丈夫能够这么忍着吗?”
余秋跟陈敏对看一眼,相当配合地摇摇头。
“因为这个兵是靠他老婆睡上去的。”李伟民说到了亢奋的话题,明天都冒出了幽暗,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像是撑不住一样摇摇欲坠。
陈敏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
“不然你以为凭什么要招他当兵。”李伟民语气当中带着点儿幸灾乐祸,“他又不是独生子女可以留在父母身边,当兵这种好事,大家可是打破了头的。”
余秋清咳了两声:“好了,别说这种怪话,没影子的事情讨论什么呀。”
李伟民还不服气:“这可不是我瞎编的,他在洗胃室的时候跟他妈吵架,自己说破的。”
“行了行了,越说越没谱了。”余秋扒完最后一口饭,拉着陈敏去打汤。
今天可是丝瓜蛋汤,她们绝对不能错过。
陈敏端着搪瓷缸子,惴惴不安地问余秋:“李伟民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不关咱们的事情,咱们别管。”余秋只觉得头痛。
不管这事情是真是假,但凡已经有这种风声传出来了,除非这家人离开本地,否则以后唾沫星子肯定会追着他们飞。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吃过饭,众人照例去急诊帮忙。
余秋迎头撞上去图书馆看书的田雨,赶紧招呼住人,说了何东胜昨晚的建议。
小田老师愁眉苦脸:“我大概没空找书了,我得趁着吕老师给你们上课的时候,赶紧上数学课。”
陈敏惊讶:“为什么呀?你们不是晚上才上数学课的吗?”
这群孩子捉完了知了猴,刚好上两堂数学课洗澡睡觉。主要是现在下午天比较热,猴孩子们坐不住,最多只能逼着他们背语文书。
“吕老师说我没给学生们加强思想教育,非要我把晚上的数学课换掉。”小田老师满脸一言难尽的模样。
虽然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现在免费占着卫校的地盘,可吕老师这么一要求,她要怎么给孩子们排课啊?
数学课肯定得上,不然大家连算盘都拨不清楚。
“简单,你换一下。”余秋帮田雨出主意,“你把语文课改成学习领袖选集。”
田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反对:“那可不行,语文还是很重要的。”
“难道领袖选集不比语文书水平高?”余秋挑挑眉毛。
其实现在的语文书是真的没什么意思,全是语录加劈判。跟它们比起来,当然是直接学习主席选集比较有意义。
余秋自己虽然一上政治课就想睡觉,但她还是相信主席选集是一本伟大的书。
他们省人医有位外科主任常年挂嘴上教训小医生的话就是,别一天到晚闲得没正事做,有看电影悲剧的时间,好好读读毛选。
这位主任虽然专业技术水平不咋样,但尤其擅长医患沟通,基本上没有他搞不定的病人。而且人家业余职业是干医生,主职是做生意,作为某国际豪车的本城代理人,主任常年赚的盆满钵满。
如此人才都积极推荐的书,肯定有超凡意义。
田雨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她连说话都打结巴了:“你是说让我带着他们学习主席选集?”
妈呀,余秋,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小秋大夫满脸无辜:“那你之前不也天天晚上带着我进行政治学习吗?”
“那不一样。”田雨愁眉苦脸,“我那就是背诵语录。”
再说后面不也都是余秋给她讲各种物理数学知识,压根连语录都顾不上背了嘛。
余秋笑嘻嘻的:“你要觉得自己不行,那就去向吕老师求助啊。以后每天下午就请吕老师给大家讲主席选集。”
小田老师疑惑:“吕老师下午不还要给你们上课来着吗?她才不会理我们呢。”
李伟民在边上插话:“放心了,她肯定更加愿意教小孩子。”
田雨疑惑:“为什么?”
“因为……”
李伟民的话没有说完,直接被余秋一眼瞪回头。
她冲小田老师微笑:“因为孩子是祖国的未来与希望啊,吕老师既然是祖国的园丁,当然愿意教小孩啦。”
田雨眨巴两下眼睛,总觉得这话哪儿怪怪的。
余秋赶紧推她走:“好了好了,你赶紧看书去吧。等天不热再去收废品的地方,别跑到外头去中暑了。”
小田老师一走,李伟民就兴奋地直搓手:“哎哟,太好了,以后我们上午可以睡觉了。”
现在天天跟夜班,上午真是困得吃不消。中午又要跟着上急诊,捞不到午觉睡,简直困死人了。
“我看上午补一个小时的觉差不多了。”余秋抬起眼睛,正色道,“要是这事儿定下来,我想给你们系统地讲讲人体概论。”
赤脚医生培训是从疾病本身出发,完全没有生理药理生化这些基础课程,也不像内外妇儿一样,先从局部解剖以及循环动力讲起。
目前的培训方式简单点儿讲就是看到一个症状判断出它是什么病,然后知道用什么药来治。
这种教学方法看上去简单明了极为实用,但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
经过这种套路培训出来的学生,疾病必须得按照模板来生,一旦发生变化,学习的人就会不知所措。
简单点儿讲,一个人生了a病,需要a药治疗。没有a药的情况下,接受培训的人就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其他药物去代替。
因为他不明白这个病的发病机理是什么,也就不清楚相应的解决策略。
医学从来都很复杂,指望依靠几个月的时间速成绝对不现实。
余秋也不晓得自己能教学生多少知识,但最起码的,她不能让赤脚大夫出去还搞不清楚前列腺到底长在男人还是女人身上吧。
李伟民愁眉苦脸,他本来还以为能够轻松点儿呢。每天学习实习连环转,他真是铁打的人都吃不消。
“行了,我会看着办的。”余秋瞅了眼戴着眼镜的小赤脚医生,语气委婉,“有些常见病多发病容易搞混的病,我都想讲讲。”
李伟民想到自己还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居然错误地将血管瘤当成了丹毒,顿时老脸一红,不敢再言语。
中午的急诊照旧还是他们负责分诊,余秋在示教室里头来来回回地看,帮忙判断病情。
一直忙到中医科老师来示教室,大家才结束手上的工作,赶紧收拾好东西,往卫校方向走。
他们人刚走到急诊大门口,就碰上妇产科主任从家里头赶到门诊上班。
主任身边跟着位中年女性,脸上满是央求的神色:“郭主任,您就帮帮忙,给我开这个刀吧。”
郭主任停下了脚步,眉头微蹙:“其实情况,上次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真的不是我要为难你,不给你开这个刀。而是你肚子里头的包块的确太大了,在县医院开刀的话,风险太高。我还是建议你去市里头甚至省里头看一看,这样才比较保险。”
陈敏认出了那个患者的身份,就是那个“前列腺”。她到妇产科上夜班时,还偷偷找过这个人,结果一无所获。没想到是被郭主任喊去市里头看病了。
“郭主任,我求求您了,我真不能去市里头开刀。”中年女人愁眉苦脸,“市里头能开这个刀的大夫说是被安排去支援边疆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省里头的大夫参加医疗组去了,也要等好几个月才能回来。而且排队的病人已经能够排到明年去了。再说我要去城里头开刀,我家两个娃娃谁照应?我爱人两头跑也跑不赢啊。”
郭主任同情地看着她:“你要是早两个月过来还好,省里头诊疗组的专家来过。可是现在,这个事情实在是,我不瞒您说,我没有动手处理过这么大的包块。”
中年女人急得快要哭了,作势就要给郭主任跪下。
郭主任猝不及防,没来得及伸出胳膊架住对方,直接承受了她一个响头。
郭主任慌忙去扶人:“哎,同志,你不要这个样子。我本人的确不擅长妇科手术呀。”
她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眼底的呵斥声:“做什么?人民医院的大夫都成老爷了,要广大贫下中农跪在你们面前,你们才可以看病吗?”
廖主任从楼梯上怒气冲冲地下来,跟阵旋风似的冲到郭主任面前,愤怒地捏紧了拳头,“我真想不到,在我们社会主义新中国,居然现在还存在如此不堪的场景。我这个革委会主任,我心痛啊!”
妇产科主任被他的架势吓得不轻:“廖主任您别误会,我是能力有限,没办法开这个刀。我觉得让市里头的专家来处理病人会更好。”
“什么专家?”廖主任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你不要以为随便拉出人来推诿就可以敷衍塞责。你本人不就是上海来的大专家吗?看样子是看不上我们这群贫下中农,只能给城里头的官老爷们看病。”
妇产科主任碰上这种蛮不讲理的人简直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不敢称什么专家,况且我本人擅长的的确是产科方面。妇科肿瘤本来就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学问,我是对病人负责,才不敢托这个大的。”
廖主任皮笑肉不笑:“那你就是没有能力开这个刀,对不对?”
郭主任无奈:“我的确没有开过类似的手术,实在不敢托大。”
“好!”廖主任突然猛地一拍楼梯扶杆,厉声呵斥道,“非常好!既然你没有这个能力,那你也不必再当这个什么妇产科的负责人。你能负谁的责?负不了劳苦大众的责,就没这个资格!”
周围人全都惊呆了,廖主任三言两语间居然直接捋掉了郭主任的帽子。
开什么玩笑啊?外行指导内行也不是这样闹的呀。妇产科总共就那么几位医生,经验丰富的更少,郭主任相当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妇产科的一片天。
现在他把郭主任给下了,妇产科以后要怎么办?
这人不是瞎胡闹吗?
廖主任冷冷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妇产科主任,鼻孔里头发出一身冷哼,然后突然间转过头伸手指向墙角:“你,小秋大夫,你来开这个刀。让专门给老爷们看病的大夫瞧瞧,我们贫下中农自己培养的医生能管我们贫下中农的病。”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被迫站在墙角围观全程的余秋彻底傻眼了,这有她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扯到她头上?
廖主任却冷笑,以一种极为不屑的姿态睥睨着郭主任:“你们这帮家伙不就是仗着自己手上有点儿技术,成天对劳苦大众拿腔拿调嘛。我现在就叫你瞧瞧,我们人民群众也能培养出自己的高水平大夫。好了,今天就开刀,我要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这位领导,你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
今天就开刀,有能耐你自己开刀啊?慷他人之慨,真tm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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