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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破冰

作者:喜欢傻狍子的许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韩钧敲开云裳阁后院门时,天色已近黄昏。


    苏婉娘系着素色围裙,手上还沾着绣线碎絮,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侧了侧脸,那道淡粉的疤痕隐在鬓发阴影里。“韩公子?可是韩姑娘那边……”


    “是我自己要来。”韩钧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他手中提着两包药草,还有一小坛陈酿。“你说过姜艾药包的方子。我去药铺配了材料,顺路……想请你看看配得可对。”


    这话说得笨拙。苏婉娘岂会不知他是专程而来。她静了片刻,终是退开一步:“公子请进。”


    小院洁净,墙角几盆秋菊开得正好。石桌上摆着未完成的绣架,是一幅《寒江独钓图》,雪色江天,孤舟蓑笠,意境清冷孤绝。韩钧目光掠过,心口像被那针尖轻轻刺了一下。


    苏婉娘洗净手,过来查看药包。她低垂眉眼,指尖拨弄那些干姜、艾叶、桂枝,熟悉的草药气息弥漫开来。“配得……很好。”她轻声道,“只是若加少许红花,活血的效用会更佳。”


    “我明日去添上。”韩钧立刻道。


    两人之间又静下来。只有风吹过菊叶的窸窣声。


    韩钧将酒坛放在石桌上。“这是临淮本地的‘秋露白’,听说暖身驱寒不错。”他顿了顿,看向她,“婉娘,陪我喝一杯,可好?”


    苏婉娘指尖微颤。她抬起眼,望向韩钧。这些年,他轮廓更深了,眉宇间那股少年锐气沉淀为沉稳坚毅,只是此刻望着她的眼神,却依稀还是当年阁楼上那个重伤初醒、依赖地望着她的青年。


    她忽然觉得累。这些年筑起的高墙,在他一次次沉默的注视、笨拙的关心里,早已摇摇欲坠。她逃避了那么久,躲在这绣线与绢帛构筑的世界里,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当他真的出现在临淮府,她才明白,那根刺从未拔出,只是长进了血肉里,一动就疼。


    “好。”她听见自己说。


    酒杯很浅,酒液清冽。几杯下肚,暖意自胃腑升起,苏婉娘苍白的脸颊浮起淡淡红晕。韩钧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为她斟酒,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道疤痕上,不再闪避,只有深深的心疼。


    “这疤,”苏婉娘忽然开口,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脸颊,“当年那贼首的匕首上淬的‘乌蝮涎’,毒性霸道。祖母留下的药方只能保命,祛不尽毒痕。后来我辗转寻到一位苗疆药师,用了三年时间,以毒攻毒,才让这疤痕淡化成这样。”她笑了笑,有些苍凉,“是不是……还是很难看?”


    “不。”韩钧声音沙哑,斩钉截铁,“在我眼里,它从来不是瑕疵。它是你为我受的苦,是你坚韧的印记。我只恨自己当年不够强,护不住你。”


    苏婉娘眼眶蓦地红了。她别开脸,望向那幅《寒江独钓》。“这些年,我总梦见那天。祖母吓得倒下去的样子,贼人肮脏的手,冰凉的刀刃……还有你不顾一切冲过来救我的眼神。韩钧,我不怕疼,也不怕破相。我怕的是……是我会成为你的软肋,拖累你一生。”


    “你不是软肋。”韩钧伸手,隔着石桌,虚虚覆住她交握的、微微发抖的手,“婉娘,你听我说。当年我只是一个游学的学子,身似浮萍,给不了你安稳。可现在不同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我如今是钦差,正六品官职,此番南下,是奉旨协助祁大人查办漕运贪污重案。我有官职,有依凭,更有能力护我想护之人。”


    苏婉娘愕然抬眼,显然被这身份震住。


    韩钧继续道,语气愈发坚定:“临淮府的周师爷,还有他背后的通判、乃至更上面的蠹虫,我们已在查。他们嚣张不了多久。婉娘,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当年的‘失护’,也不求你立刻接纳我。我只求你信我一次——信现在的韩钧,有能力为你遮风挡雨,有能力让这临淮府的天清朗起来。你不需要再躲,不需要再怕。”


    泪水终于滚落,砸在石桌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苏婉娘压抑许久的委屈、恐惧、孤寂,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她没有抽回手,任由韩钧温暖粗糙的掌心渐渐收紧,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


    “我……我没有怪过你。”她哽咽道,“我只怪自己命薄,怪世事无常。离开你,是怕你因我为难,更怕……更怕有朝一日,你会因我涉险丧命。那我宁愿永不见你。”


    “可我们重逢了。”韩钧声音柔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天意。婉娘,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补偿,让我守护。往后岁月,刀山火海,我陪你过;锦绣繁花,我陪你看。”


    暮色四合,院中灯笼被点亮,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远处街市隐隐传来喧闹,更衬得这小院一隅宁静得如同与世隔绝。


    苏婉娘哭了许久,将积年的酸楚都哭了出来。最后,她红肿着眼睛,却对韩钧露出了重逢以来第一个真切、柔软,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浅笑。


    “药包……我帮你做吧。红花我来加,我知道哪家的最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韩钧心头那块压了数年的巨石,在这一笑中,轰然落地。他知道,冰层裂开了第一道缝隙,春光已透入。


    韩钧与苏婉娘关系的破冰,并未让暗处的敌人放松。相反,通判周炳昌的焦虑达到了顶峰。


    钦差行辕内,祁砚之将几份密报摔在桌上,面色冷峻:“周炳昌坐不住了。他昨夜密会了漕帮两个分舵主,今日一早,其妻弟名下的当铺有大笔金银转移。这是要跑,或者……准备最后一搏。”


    韩爽刚听完商队伙计遇袭的详细汇报,此刻接口道:“我这边也查到,周师爷最近频繁接触几个从北边来的生面孔,不像商人,倒像是……亡命之徒。他们落脚在城西的‘悦来赌坊’后面,那里鱼龙混杂,便于隐藏。”


    “目标可能是谁?”韩钧眉峰紧锁,“砚之兄你守卫森严,他们难以下手。我这边……”


    “苏娘子。”韩爽和祁砚之异口同声。


    韩钧拳头骤然握紧。这正是他最怕的。对方若狗急跳墙,直接攻击钦差是找死,但挟持或伤害与韩钧关系密切的苏婉娘,既能报复警告,或许还能扰乱韩钧心神,影响查案。


    “我已加派了人手在云裳阁附近,但百密一疏。”韩钧道,“婉娘性子倔,不愿终日被圈在宅子里,绣庄的生意她也要打理。”


    祁砚之沉吟:“引蛇出洞,一网打尽,或可永绝后患。”


    韩爽眸光一闪:“大哥,苏娘子如今对你心结已松,可否与她坦诚商议?若她愿意配合,我们或可设一个局。”


    韩钧沉思片刻,重重点头:“我去同她说。她外柔内刚,若能参与,或许反而更能解她心中对当年无力自保的阴影。”


    当夜,韩钧再次踏入云裳阁,将他们的判断与计划坦然相告。苏婉娘听完,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镇定。她摸了摸脸颊上的旧疤,低声道:“这些年,我总在梦里回到那时,任人宰割。若此番能亲手终结这等威胁,于我而言,亦是解脱。”


    她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韩钧:“你需要我怎么做?”


    三日后,临淮府传出消息:云裳阁老板娘苏婉娘,因韩氏商行牵线,接下了一单京城贵人的大生意,需亲自护送一批极贵重的“缂丝龙纹绣屏”前往城郊别苑,与买家交割。这批绣品价值连城,且时日紧迫。


    消息刻意经由与周家有染的掮客之口,传到周师爷耳中。周炳昌正苦于找不到韩钧破绽,闻讯大喜。“那绣娘是韩钧心尖上的人,又落了单,还带着重宝!好机会!劫了她,宝物可得,更能挟制韩钧,逼他们投鼠忌器!说不定还能问出他那边查到了多少!”


    他立刻找来雇佣的那伙北地亡命徒,许以重金,命其在苏婉娘前往城郊的必经之路——一段较为偏僻的枫林坡设伏。


    是日清晨,一辆青布马车在两名商队护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出锦绣街,朝城郊而去。车内,苏婉娘紧紧抱着一个锦缎包裹的长形匣子,面色平静,手心却微微出汗。她怀中暗藏了一柄韩钧给的短小匕首。


    枫林坡,秋叶红如血。马车刚入林道,两侧陡坡立刻跃出七八个蒙面持刀之人,二话不说,直扑马车!


    两名“护卫”拔刀迎敌,刻意示弱,且战且退。车夫“惊慌”地欲驱车突围,却被绊马索拦下。


    眼看贼人就要劈开车门——


    “嗖!嗖!嗖!”


    破空之声骤响!并非来自贼人预想的任何方向,而是来自他们头顶的枫树之上!数支弩箭精准射入贼人手腕、腿脚,非致命,却瞬间让其丧失战力。


    与此同时,坡地四周草丛中,猛然站起数十名手持劲弩、身着轻甲的军士,将现场团团围住。韩钧一身玄色劲装,自林深处大步走出,目光如电,瞬间锁定那个躲在最后、正欲逃跑的贼首,身形如猎豹般扑出,三招之内便将其踩在脚下,扯下面巾——正是周师爷重金聘来的北地匪枭“过山风”。


    “留活口!”祁砚之的声音响起,他骑着马,带着更多官兵从林道另一端出现,神色冷肃,“押回去,仔细审!”


    马车帘子掀开,苏婉娘抱着锦盒下车,脸色虽白,却步履稳定。她走到韩钧身边,看向地上哀嚎的贼人,又看向韩钧坚毅的侧脸,心中那片萦绕多年的阴霾,仿佛被这林间凛冽的秋风,吹散了大半。


    韩钧回望她,眼中是询问,更是安抚。苏婉娘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没事。”


    锦盒打开,里面并非什么缂丝龙纹,只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绣品。真正的“饵”,是苏婉娘这个人,以及周炳昌急于报复的焦灼之心。


    “过山风”等人只是拿钱办事的刀,但他们的供词、与周师爷往来的证据,结合祁砚之、韩爽多方搜集的账目、走私记录,形成了一条坚不可摧的证据链,直指临淮府通判周炳昌。


    钦差行辕雷霆出击。祁砚之凭尚方宝剑与圣旨,直接下令查封周府及相关产业,逮捕周炳昌及周师爷一干人等。知府虽与周炳昌有牵扯,但见势不妙,急忙切割,并主动“配合”查案,以求自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周府被查抄出的金银珠宝、地契房契堆积如山,更有与漕帮、乃至更上层官员勾结分赃的密信账簿。漕运贪污大案的关键一环,在临淮府被狠狠撬开。


    公堂之上,周炳昌面如死灰,周师爷早已瘫软如泥。等待他们的,将是国法的严惩。


    结案陈词之日,临淮府百姓拍手称快。笼罩在繁华之上的那片阴翳,终于被撕开了一道透亮的口子。


    结案后,韩钧陪着苏婉娘,再次去了枫林坡。此时枫叶已落了大半,枝干遒劲,指向高阔的蓝天。


    “当年在湖州的小巷,你救了我。如今在临淮的枫林,我护住了你。”韩钧握住苏婉娘的手,那手已不再冰凉,“婉娘,往事已矣。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我再不会松开你的手。你……可愿与我共赴余生?”


    苏婉娘没有立刻回答。她依偎进韩钧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望向远处澄澈的秋空。过了许久,她轻声却清晰地说:


    “当年祖母曾说,最好的绣品,不是毫无瑕疵,而是能将断裂的丝线巧妙接续,绣出更美的纹样。”她抬头,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明亮温暖的笑意,“韩钧,我们把这后半生的画卷,一起绣下去吧。无论纹路是平淡还是繁复,我都与你同绣同拆。”


    韩钧手臂收紧,将她深深拥入怀中,如同拥抱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远处,韩爽与祁砚之并肩而立,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南下之路的波澜,至此暂告一段落,而新的征程,即将在洗净污浊的临淮府,在更多人交织的命运中,继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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