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叹口气,摆摆手示意近侍开口。
近侍垂下头,语气毫无起伏,将皇帝的信中内容尽数念出。
“...此后,开三国商道,过往关税共同商议,不可高于一成半,再开漕运及海上航运,关税同理。”
周定坤梳洗的动作也随之变缓慢。
“苍梧天花已平定,此疫从北直下苍梧,沿途仅有零星染疫者,此事南朝还在追查......”
“陛下思恋殿下,劝殿下早日回京。”
到最后,他颤着眉睫坐在床榻上。
“够了,”他闭了闭眼,有些头疼,“父皇的意思我明白,自会早些归京。”
他脑海里闪过五弟的模样,“扬州...扬州之疫能解决是好事,既然是父皇与南朝女帝商议的结果,该如何便如何。”
近侍手指蜷缩了下,犹豫地开口:“殿下,那五殿下?”
周定坤沉默一瞬,“我信五弟,他不会害我,若他真,”一声叹息,“回程路上自可预见,届时再论。”
近侍有些不忿:“可是殿下,陛下的意思很清楚,五殿下就是有心让扬州之疫喧嚣不止,好为其造势,又故意使计让您来涿郡参与这苦差事,这一战本就没有——”
“我说,”周定坤冷下眉眼,定定地凝视近侍,“我信五弟。”
他敛下宽和,寒声重复。
近侍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垂头。
“是,奴多嘴了,求殿下原谅。”
周定坤没有说什么,再度挥手叫人退下了。
周定坤本来是极累的,可这些繁复的消息闯进他脑海里,让他躺下却没了睡意。
他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眼睛闭了又开。
五弟是他的幼弟,将近有六七年都是他照看着长大的。
可他刚刚为何也沉默一瞬犹豫了?
他不该疑的。
深深一叹,希望五弟没有罔顾扬州百姓生命。
希望五弟没有暗害南朝百姓。
希望五弟,没有...
想杀他。
周章知还不知道冼行璋发力了。
一封书信,让南朝名声大振,让南北贸易彻底打开,包括通向燕国的商路。
更重要的是,在他亲爱的太子哥哥那里,对他起了疑。
他一心想要除掉的人,却不想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心思,如此矛盾。
冼行璋明白老皇帝压根不想换储君。
虽然她与周章知的交易内容是帮助他登上皇位。
可利益永恒,盟友未必。
若是周章知能一路走下去,她不在乎下注。
若是不行,于她也无妨。
总之此刻,她不会让周章知好过。
八月,扬州终于迎来他们的救星。
入城时,方明作为带队的,首当其冲被热烈欢迎了。
这种欢迎程度到什么地步呢,大概是他们身后的会稽驻军需要用手拖住下巴,否则可能会掉在地上。
沿街侍立的周朝士兵面带笑容,眼神灼热,看他们如看亲身父母。
嘴里更是一片亲近。
“欢迎诸位,您等且小心脚下,且随吾来。”
扬州郡守笑得脸上满是褶子。
他恨不得为方明拎起衣摆,做对方的下属。
语气里满是恭维,“南朝实在慷慨,大人想来也是医学奇才,女帝能让您来真是扬州之幸。”
这是周朝吗?
驻军面面相觑,对面太过热情有时也并不讨喜。
反叫他们浑身不自在。
周章知倒是没有来,主要是他身为一国皇子,来迎接邻国御医还是太掉份了。
另一方面,他正在替冼行璋做事,还在跟青山接触,实在没空。
方明是治疗队伍的负责人,桐花则是接种队伍的负责人。
面对偌大的扬州,以及数以万计的扬州人。
对上郡守渴望期盼的眼神,叫人头皮发麻。
方明只来得咽了咽口水,道一句:“来都来了。”
就此,救灾开始。
府衙门口是接种牛痘的地方。
千人排队,整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桐花让其余学生立起牌子,顺道指挥起周朝士兵。
“维持好队伍啊,不要歪歪忸忸的。”
周朝士兵:感觉哪里不对?
看到什么,桐花眼神一凝。
“哎!不要拿手扣,不能凑那么近说话,口巾呢,怎么不戴?”桐花眉头紧缩。
被指到的百姓诺诺不敢应声,士兵连忙上前解释。
“大人莫怪,这些下民不懂礼仪,想是口巾耗费,他们买不起罢了。”
士兵言语里都是对百姓的不屑,他们戴着的可是南朝售卖的口巾,那些贫民怎么配用。
桐花凝视着士兵,并不赞同,“与礼仪无关,我们再三强调了,未接种牛痘的不可面接面交谈,口巾也可用自家的布,若是不遵循,再种痘也是来不及!”
士兵讪讪道:“是是,我这就叫他们改。”
他立刻小跑着过去训斥百姓,训得他们头低到胸口。
桐花见状实在无奈,不知如何再说。
她按捺下心底的不适,朝队伍最前走去。
一个医学生正在小心地取痘,他身后是一个大木盒,里面盛着冰块和成熟的痘液。
他面前的百姓害怕得闭上眼不敢看。
但学生动作很轻很快,几乎只是一瞬的刺痛,再就是冰凉的液体涂抹,学生用一块纱布按住。
“按住了,去观察室等待两刻钟,若无异样则可离去。”学生边用酒精揉手边快速嘱咐。
百姓连忙点头:“好的,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一个人离开下一个人立马补上,手腕酸痛的学生只得长舒一口气,转了转手腕,松了松脖子,继续投入到下一轮种痘中。
士兵守在一旁,郡守也走了过来巡视。
见到桐花,虽知对方是白身,但郡守仍是很尊敬。
他很客气地询问:“桐花姑娘,本官见医者们都有章程,实在让人敬佩,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呢?”
南朝来的医者,其实也包括学生。
是统一的穿戴,戴着口巾,诊治病人的医者还会穿着一件大褂,一旦休息就将其取下清洁。
但无论是哪里的医者,通通动作麻利自然,还会用不知名液体清洗双手,用过的器械也清洗地很干净。
正是他们如此规范统一又讲究的章程,才叫人不得不信服他们是真的有办法。
桐花也很客气,并不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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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所建扶理学宫,我南朝大半御医都入其为学官,此次带来的医者和学生也都出于此,入学宫者,都要遵循学宫的章程。”
她语调寻常,“作为医者和医学生,必须得注意卫生安全,使用隔离的物什和清洗的酒精都是如此。”
“卫生,”郡守沉思,“是出自庄子‘卫生之经’吗,着实贴切啊。”
“只是,不知这酒精是何物?是什么酒的名字吗?”
桐花解释道:“酒精是经过蒸馏,将酒液浓缩,相当于更加浓烈的酒液,触火即燃,这种酒可以杀死部分疫虫病虫。”
疫虫病虫即看不见的细菌。
人们常常认为,许多疾病是有细小的虫子爬进身体,或在体内生出某种虫。
郡守大赞,连连点头,面上是一片敬服。
“真是妙物,如此寻常之物中却可制出治病神物,汝等实在大才。”
桐花淡笑,“您过奖了,这是陛下所想,我们不敢居功。”
郡守也乐得夸赞几句便宜话,绕来绕去还是想让她把酒精配方说出来。
毕竟谁知南朝人会不会故意隐瞒部分,届时他们制出的东西看似无异,实则是废物。
他牟足了劲,想着老皇帝的吩咐,要从南朝人身上多讨点好东西。
但出乎他的意料,桐花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陛下在来之前就说过。
“治病的药方,种痘的技法,酒精的存在,都是他们能得到的,无论我们去不去说,他们总是能得到的。”
所以,告诉他们也无妨。
总归,水杨酸制法他们不知道,牛痘如何选择他们不知道。
沙学官方院长研制的各种新药,周朝更不可能知道。
其他的,都是无伤大雅的东西。
郡守满载而归,高兴地回到府衙,一封奏折朝清河而去。
周章知还在扬州,自然知道扬州每日热火朝天地治疫之行。
收到关月晥的信时他也无奈了。
一袭绛色交领襦衫,外罩月白罗纱,朱红色衬得月白愈发清透,本是交融后能压制朱红的张扬,却无端显得锐利。
玉冠束起一头墨发,额前几缕碎发被他拢到耳后,漏出光洁的额头,既有名士的舒朗,又显出几分利落。
周章知轻点信纸,淡漠的眼里添了几分意外和不解。
他本以为南朝会因苍梧一事百上加斤,在他与女帝之间的交易,也会因此偏向他。
但周章知是真没想到,对方竟能这般快的见招拆招。
连他都忍不住猜想。
[此女难道真有天佑?]
[神女一脉不会确有神物吧。]
否则怎么解释对方这样的年纪才智却如同鬼魅。
这下不仅没讨到好,还叫她因天花收获无数好名声,连扬州城百姓都恨不能投入她治下。
可恨他现下还不得不按约定帮她忙。
他暗磨牙槽,提笔回信。
豫章郡的蠢货最好快些上钩,赶紧了结。
既然南北商道必开,那他就得先下手为强,得分一杯羹才行。
青山在周章知和林茨憬之间来回交接。
事情在双方共同的加急下,果真进行得很快。
原氏早就迫不及待要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