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康宛当年的遭遇,也是寂未困在这里千年的执念。听她讲述,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这个人总是撒谎,他问过她那么多次,她的答案总是没关系,不重要。
宋朝望着那邑祖那张苍老且充满戾气的脸,看看山下尚未熄灭的火光,他站在风里,浑身上下的血液像是要凝固。
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前世吗?
他无法相信,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虚空被撕裂出巨大的口子,幻境发生震荡,周遭景象开始消失不见,升起浓雾。
迷雾之后出现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同时进入幻境。
“寂未,他不是那邑祖!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眼前只有白茫茫的雾,这句话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依然没有回应。
虚焉衣袖挥过,浓重的雾气立刻消散。
原本的景象还没有彻底散去,跟在他身边的兰花精闻到这里的气息,不自觉低语:“这是……”
“你果然在撒谎。”寂未重新出现,冷冷盯着阎王爷。
虚焉看到她身后的宋朝,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你在试探我?”
“不然呢。”寂未讽刺勾唇,“那邑祖究竟是什么来路,竟然值得堂堂地府阎罗撒下这样的谎。”
宋朝这样的人甚至宁愿拿自己的性命去护下无辜性命,怎么会伤他们。
一开始她的确被恨意掩盖了理智,只是后来冷静下来再去细想那些话,发现全是漏洞。
虚焉没有回她后面的问题,反而问:“倘若我说的是真的,你会杀他吗?”
她站在雪中话语清晰,“我从不做假设。”
站在她身后的宋朝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石头明明落了地,却又像砸空了一块。
虚焉沉默很久,抬眼看她,“你是铁了心准备赴死了。”
这个幻境是寂未用魂灵筑成,旁人想进就必须要先破除魂印,他的这招不仅未成,还被她反过来利用了一番。
没有了魂印,待她真的杀掉那邑祖时,饶是九天神明都无法再护住她。
沉重的缄默持续良久,她的回答不言而喻。
“老板,我一直在找的人……是你。”极度安静中,阿九的声音突兀响起,他仰头看着寂未,眼中透露着迷茫,“可为什么我……我之前没有感觉出来呢?”
他之前也嗅到过寂未的魂灵气息,和那个味道是不同的,可为什么现在又相同了?
寂未蹙眉看着他,眼里是同样的疑惑。
“阿九,你确定吗?”宋朝低头看向他。
“我确定!我绝不会弄错的。”阿九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双手颤抖着攥住衣角,再次看向寂未,话里难掩欣喜,“老板你就是我的恩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自己的恩人就是老板,还好他没有违逆过老板的话。
在场的几个人里,恐怕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寂未和宋朝不约而同抬头看向那位一言不发的阎王爷。
“因为当初的那滴血里还混合着神力。”站在不远处的人缓缓开口,仍旧是不紧不慢的姿态。
他抬眼对上寂未的视线,“你不是想知道那枚戒指和宋朝有什么关系吗?”
“我告诉你。”
虚焉从袖间翻出一块玉石,那块玉石的下角有块破损,看起来像是摔碎的。
寂未在看到那块玉石时神色微变,“这块玉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这玉分明是她阿兄赠她的生辰贺礼,早在康宛城破那日便丢失了。
他把玉石递给她,答她的话:“我捡来的。”
当年虚焉在城中搜寻幸存者时无意中发现了这块玉,玉石的气息非同寻常,周身萦绕着神息,他当下便觉有异,将这块玉带回了地府。
至于这玉的来历,他也是近来才晓得。
“当年古神崇嗣不慎损毁九天神玉,以致神玉掉落人间。玉灵温养数千年方生出灵智,彼时无法化形,被人拾去卖给了你阿兄,成了你的生辰贺礼。”
他看向宋朝:“那枚戒指就是神玉破损的一角,而那位玉灵,便是你。”
“我们从前便已见过,你与寂未的渊源早在千年之前。”
他们在千年前就已经相识,而这千年间,他们也曾有故。
这才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缘。
一段违逆天道,被强求来的缘分。
“客栈里的那棵苦楝树是他当年留下的尘缘,里面封印着他半份神魂。”虚焉遥遥望去,看着雪山下的康宛城,终于不必再保守这个秘密。
寂未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阿九凑上前来,问出疑虑:“他死了?宋经理不是神玉吗?为什么会死?”
神明寿命无尽,怎么会死呢?
“这世上没有谁不会死,神也一样。”虚焉的话很淡,回眸看向另外的两个人,把怀里的戒指丢给宋朝,“戒指的封印用你的血就可以解开,当年发生的事你们该记起来了。”
他视线移回寂未身上,“若你知晓一切后还是要报仇,我绝不阻拦。”
或许等他们记起过往后,她会愿意为了宋朝,放弃那些过往,他不相信宋朝能眼睁睁看着她消散于世间。
他和所有人一样,希望寂未得到善终。
宋朝攥住戒指,垂眼看着,心里很犹豫。
“怕了吗?”寂未轻声问。
宋朝和她对视良久,垂下头轻轻摇了下。
他只是怕影响她的选择,即便私心希望寂未可以放下过去,可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如果不能报仇,她永远都解不开这个心结,会永远被困在过去。
对寂未来说,她从来都只有一个选择,哪有什么退路可言。
她轻笑了下,牵起他的手,嗓音很低:“可我想知道。”
想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曾经,自己又为什么会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他们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指尖被刺破,血珠立刻涌出来。鲜血滴在玉戒上,和曾经的血融合在一起将戒指染成血红。
青光从脚底蔓延,逐渐覆盖住周围的所有,虚焉,阿九也全都不见了踪影。他们的魂灵被抽离送入戒指,两具身体歪倒在地上。
夜幕之中,霓虹闪烁着将这里的人带入逃脱凡尘的梦境。华灯璀璨,灯光与人□□织,十里洋场的浮华似乎永不落幕,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歌舞升平,令人沉醉。
“老板,今夜外面瞧着不太平,这事要不还是缓几日吧。”老先生立于办公室中央,劝说站在窗边的人。
她背对他,把手里的笔丢回桌面上,“这鬼行踪不定,屡屡害人。我今日若不了结他,又不知道要背上几条人命。”
那鬼实在狡猾,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掩盖自己的气息,连她都寻不见踪迹。若非刚死的那个小鬼提供了些线索,她今夜多半还是要白走一趟。这机会若是弃下,再想抓他就难了。
“可是……”老先生还想再劝,却被打断。
“行了,别说了。我有分寸。”时间算着差不多,她转身向外走。
见她打定主意,他也不好再劝,略微颔首,“好的。”
路过前台时,两个鬼差正襟站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太知道这鬼有多招老板烦了,这几天老板连着摔了好几件古董,看得他们是又害怕又心疼。
“安经理,这是……没劝住?”等门关上,徐至檐长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去问跟在后面的安观。
安观摇了摇头,扶了下自己的眼镜:“租界那边近来乱的很,我瞧着今晚是要出大乱子。若是叫人撞上,估摸着是又要换地方了。”
更要命的是,怕她无意间掺和进他人的因果中。
庄渐意也同样想到了这一层,仍是劝慰道:“老板本也是有分寸的,未必会出什么事。”
安观无奈轻笑:“希望吧。”
出门的人并不知道客栈里正在谈论着什么,双指夹着打火机把玩按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眼底,似乎有些厌烦。
不远处就是租界中最繁华的烟花地,里面传出的歌舞和欢笑声引得不少人驻足。
方才过了年,地上的雪还未消融,成堆扫到一起聚起一个个雪丘。还有孩子堆好的,未被清理的雪人,只是套在上面的衣帽早已经不知道跑到谁手里,显得雪人光秃秃的。
晚钟敲响,顺带着轮船的鸣笛声落入耳畔。电话亭旁出现了道鬼祟的身影,正在四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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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未视线落在那人身上,抬手将披肩甩到身后,踩着高跟鞋朝电话亭的方向去。
那人见她走过来,将脸往围巾里埋得深了些,像是不想和她离得太近,准备绕到另一边去等。
“都已经死了这么久,还不准备进地府吗?”打火机在她指间快速转动着,忽然被掀起打着。
那鬼听到她的话,停顿几秒后立刻转身,掏出怀里的刀朝她捅去,连捅几刀后拔腿就往外冲。
结果刚踏出两步,就被石头打中膝弯,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他立刻用手撑地想爬起来,结果一抬头就发现寂未的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她俯身盯着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脸色很不好看。这鬼害得她好几日不得安眠,实在是不想让他死的太痛快。
“我保证不会再害人了,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那鬼脑袋向后移,露出耳后的那颗痣,寂未手里的刀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保证这刀会插进你的脖子。”她冷冷威胁。
鬼不敢再动,梗着脖子,余光不断地瞄着刀和自己脖子的距离,脑门上冷汗森森。
寂未还在考虑该怎么处理他,身后突然传出阵阵枪响,犹如惊弓之鸟,四周所有人抱头逃窜,街上顿时一片混乱。紧接着,那座繁华建筑砰的一声从里面炸开,玻璃和碎石混合着奔向街道,霎时间就满地狼籍。
不过刹那,那座建筑就坍塌成了一座废墟,烈火熊熊燃烧,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那鬼见寂未的注意力不再放在自己身上,屏气准备逃离,结果刚转身就撞在身后人的身上。
他盯着眼前的黑袍和拖在地面的粗锁链,缓缓抬起眼睛,看到了那张怒目圆瞪的黑脸。
“你想逃?”他眯起眼睛,粗声问。
话说的掷地有声,吓得鬼魂抖了三抖,磕磕绊绊地摇头否认:“没……没有……”
寂未侧过头来扫了他们一眼,朝来人点头:“有劳。”
原本这只鬼是不该有机会再入轮回的,可惜今日生出动荡,她也没时间和地府这些人扯皮。
若这鬼将来有一日再落到她手里,她绝不会放过他。
“寂老板,君上今日叫我来是为给您带句话,这事是他们的命数,您只管处理后头的事,莫要掺和进去。您即便是救了,日后也是要被强收回去的。”
寂未看着眼前燃烧的大火,淡淡回声:“嗯。”
自己的话已经带到,见寂未的确是没有要救人的意思,他也就提着那鬼回去复命了。
这火灭的很快,待到熄的差不多,寂未才朝里面去。里面的人基本都死了,不过大多数都是被枪杀或炸死的,还有些是窒息而死,有几个还在喘气,赶来的医生正在医治。
但看这情况,客栈今夜怕是要去不少客人。
寂未在里面转了圈,忽然被一个柜子吸引了目光。她从那柜子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
这柜子的位置离爆炸点最远,应该是有人察觉到什么,提前把孩子藏在了这里。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况,大抵也已经憋死了。
她鬼使神差地向前,拉开了柜门,里面的那个孩子长得极好,此刻闭着眼睛看不出生死,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
身子略微俯下,头发滑倒身前,她伸出手去试他的鼻息。
“还活着啊。”她小幅度地勾起唇,盯着这个小孩看了半晌。
可惜也活不久了。
小孩像是感觉到什么,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干净澄澈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却依然紧攥着父母的遗物。
那惊恐又不甘的目光,叫寂未莫名想起了一个人。
她看到那双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改变了主意……
寂未轻笑出声,随手拾起一块碎瓷片,划破了自己的手,将血滴到那个孩子口中,捂住他的嘴,逼他咽了下去。
“跟我走。”寂未直起身子,朝那个小孩伸出手。
那个孩子仰头看了她很久,看着那个在逆光下朝自己伸出手的人,缓慢又坚定的将手放到她的掌心中。任由她拉着自己,从这片废墟中离开。
她在十里洋场救了一个孩子,一个……本该死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