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夜色顺着窗棱淌进屋里,院中静谧无声。殷婉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冬装,宽大的袖口压在桌边引枕处,托着她莹润的颊侧。
霍钊进门,便看到殷婉撑着雪腮,双眼阖着,已然呼吸清浅。一缕发从她鬓角溜出来,垂落在面颊旁边。昏暗的灯烛照着,原本白皙的脸也因此多了些柔和的光,显得慵懒又安宁。
霍钊清了清嗓子,余光朝向殷婉周遭,看到了她手底下的一大堆绣活样子。
他眸光落了片刻,靠近她……
殷婉是被一阵松香味给熏醒的。
这般睡姿本就不好受,她没睡多久,睁开眼,感觉后背暖暖又重重的,男人的外氅搭在她身上,殷婉恍惚一瞬,往东侧间看。
霍钊背对她坐在那里,隔着帘,隐隐透出一个高大身形。
殷没想到他回来这么早,心里不由有些紧张,把外氅脱下来,从榻上起来欠了个身,“侯爷,您回来了。”
霍钊转身看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问道:“找我有事?”
“嗯……今日我从库房挑了几匹料子,觉得颜色得宜,尺寸也刚好,想着能给您做个腰封。侯爷方便的话,可否让我给您量一下尺寸。”
她说这话,声音带了几份忐忑。
霍钊没有回答,从帘后走了出来,眼神瞥向她习惯性.交叠的双手,片刻后,自己张开手来。
看他答应了,殷婉便拿起软尺走到他身前,脚下隔着些距离,她探手过去,纤细的指尖从他腰侧滑过,她松手,又走到另一边量尺寸。
贴靠得太近,殷婉能感觉到上方传来的他温热的呼吸,和一股松香味道包裹着的,属于男人的阳刚之气。
她没来由心悸,匆匆量好后退后一步,彻底和他隔开。
正在此刻,他问:“你的手,伤着了?”
“小伤而已,不打紧。”
殷婉只怪栖冬大张旗鼓,本来也就没事,却包扎得这么夸张。
她局促地收回手,掀起眼帘看向他,又问道:
“侯爷,还有一事,前阵子您收回了我的腰牌,如今临近年关,妾身要出门采买……”
“你不大方便?”
殷婉嗯了一句,说对。
霍钊早先便有考量,府中一对腰牌,太夫人那一只,另一只暂且由他保管。
他考虑一二,出门叫人把腰牌拿来,“仅此一次,往后不管任何状况,先跟府里知会一声。”
殷婉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恭恭敬敬接下东西。
“多谢侯爷。”
困劲儿未消,她声音还有些发糯,眼皮也在不自然地颤动。
“困了就快些安置吧。”
意识混沌迷蒙间,他声音好像细雪般轻飘飘地落下……
殷婉听了这话,转身回去歇下。霍钊又重新走向东侧间。
次日,殷婉拿着腰牌顺顺当当出门,赶紧去了集墨斋对账。
年关在即,当真有好多生意。
即将核完账册,韩掌柜偷悄悄给她看了一箱纹银。
“昨天来了个外来客商,高鼻深目的,好像看起来是个胡人。我问他作甚的,他只说钟意咱们大胤的笔墨,想买了些字画带回去。”
可这就奇怪了,大胤的通货交易有严格的规定,兑票能置换大额银两,纹银倒是最常见的货币,只不过一般只有小额款项会这么用,有时候还嫌纹银数额太大,改用钱串子。
这么一箱银两,显然称得上一笔巨资了。胡商行走江湖,山遥路远的,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么多重物。
“我拿不准主意,便先问问您。”韩掌柜踟蹰道:“听周围的铺子说,他们也有的碰到了这种生意。”
殷婉感觉有些怪异,便道:
“这箱银两先不要动。”
“好。”
年关的档口,殷婉隔三差五就会收到赴宴的帖子,她不喜欢热闹,很多都回绝了。霍钊好像也忙着,两人尽管同住一个屋檐下,这阵子却极少见面。
不过与之相对的,侯府准备迎接新年,上上下下都格外热闹,胤都就更不必提了,刚进腊月,便每天都能听到小童玩闹,城外总有放爆竹的响动。
全城都笼罩在这欢喜的氛围中,然而腊八当日,一封折子递到皇帝案边,户部的案情急转直下,减退了整座皇城的喜庆劲儿。
皇帝傍晚急召,要几位大人去文书房议事。
殿中,皇帝神情疲倦地坐在圈椅内,内外百司的奏疏都堆积在案头,他拿出一本,交由身侧的秉笔太监黄忠。
“早先派出的运军载粮南下,粮船搁浅,眼下已在衢江困住了。”
尖细的嗓音一出来,诸人都神色各异。
这批粮,正是先前户部乱克扣的、没按规矩发放的存粮,怎料没走了几天漕运,就又出了这般岔子。
“馈粮使不提前考察路线,今冬衢地降水少,那河道水浅也不知道提前去看一下。”
“可从京畿到西南,千余里路,处处都查处处都看,怎么能赶的上期限。”
……
大胤运粮都有明确的时效限制,运军的身家性命都交托在这一程子路上,怎么敢违抗上边交托下来的任务,而且这单子因为是急令,更仓促才出了问题。
皇帝面色阴沉,众官员都不敢轻易出声,唯独一人行走至堂中。
“馈粮史陈榷刚上任没几天就出了此等岔子,不会是有意推诿,延误军情吧。”
李亳矩幽幽开了口。
众人一听,皆是眉头一皱。
这罪名扣的,太重了……
先不说当今只是军粮有缺,并未和外敌开战。就说这个船只搁浅,也只是个机缘巧合罢了。
“可若不是机缘巧合呢?”
李亳矩几步上前,“启禀陛下,这陈榷正是衢州人,而且不光如此,他就任前还特地请旨返乡看望家中双亲,衢地只有一条河道,这消息难道他会不知情?”
殿中一时寂静,众人心照不宣。
原以为李亳矩只是和人不对盘罢了,现在看来有这确凿的证据,怎么都像有所准备着前来告状的。
可一个是工部尚书,另一个只是小小的地方馈粮使,何仇何怨呐……
“这陈榷大逆不道,因此臣请旨……”
李亳矩话没说完,外边有人递来了一份加急密报。
“陛下,巡按御史给您递来了一份折子,原来是陈榷要告御状。”
告御状?
臣下皆是大惊,这陈榷好歹也是个懂律法的官员,为何不上报刑部或禀告上级官员,而独独选了这一种办法?
先不说越级上报是个大忌讳,就说只要通过这种办法上报,事后都免不了一番罪责。
除非先由巡按御史或布按二司受理,而眼下负责拿人的刚好是巡按御史。
这陈榷,倒是个懂规矩的。
“听他讲讲吧,但倘若有半句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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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定不会轻饶此人。”
“臣有罪”,来人已经披发跪行,正是这两日被捉拿回京的馈粮使陈榷。
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上前一步,扬起手中拂尘。
“大胆。蓄意延误军情,罪臣一个,现在还有胆子来告御状。”
“臣自知有罪,但实在是退无可退,还恳请陛下听臣一辩。臣口中但凡有半点不实之处,自愿以儆效尤。”
隆德帝听了这话,摆手让人退下,略微坐直了点身子,“好,你说。”
陈榷已是长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的心惊胆战这一刻仿佛都消散掉了,深深叩首热泪滚滚道:
“微臣这次是为了衢地万家军户请愿。
衢州地处边境关隘之处,素来有免除三年赋税和劳役的传统,然而衢州刺史和上级官员沆瀣一气,借军户籍册敛财多时。臣自幼长于衢地,边境战死士卒都是臣的同乡同袍,然而他们死后,家人还要被迫缴纳沉重的赋税,臣再不忍见到有功之人的家人流离失所,故恳请陛下为边地将士讨回公道。”
话音落下,李亳矩面色铁青,皇帝已然震怒,众臣也交头接耳了起来。
陈榷再一俯拜,声音更敞亮几分,
“臣起初是从同乡亲眷那儿得知此事的,地方兵将无权,州府知县等人借此机会不按时更改消除户籍,将阵亡将士依旧列在免除缴税的名单中,等事发之后则倒打一耙,诬告将士私自逃役,又强令他们的亲眷作为补偿连征税金。”
然,这等大事,地方官员却层层庇佑,边地民众无处申冤!
“边地当以体恤,给以军民优抚。如今这群人却倒行逆施,大胆!”
隆德帝已是拍案而起,“查,给朕严查!”
刑部、大理寺和地方御史领命彻查,
然底下群臣已是各有心思,尤其是李亳矩,已然心虚地要立不住了。
下朝的路上,霍钊照例先要去卫所,快出大庆殿,大理寺卿崔勃走到他身边,问他,“劭之,今日可有空闲去我公署处一趟?最近查案发现些东西,想要给你看看。”
崔□□初受教于霍钊祖父门下,和霍钊在武学时候是同期,私交很是不错,霍钊偶尔也会去他衙署坐一坐。
想到今日不用巡值,霍钊便道:“好,等一会儿我去。”
崔勃说好。
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去了大理寺公署,现在天色不早,只有值房的官员当差。
崔勃没有什么上官的架子,冲底下小官摆了摆手,便领着霍钊进门,去了后边的库房。
大理寺查案收缴的东西都暂存在暗库里,一过去,崔勃便打开了一箱东西,说是前阵子从户部抄家的官员家中收缴的。
“知道你钟意字画,今日特地叫你来品鉴一二。”
这些东西最后都是要充入国库的,霍钊没有太大的心思看。但崔勃已经打开了一册,往桌面摊开。
崔勃给他指了指,道:“这谭却正尽管是个贪官,品评书画的水平确实一流。大大小小的名家都有收集不说,连这些江湖派别的书册也有收藏。”
霍钊看了看,见桌上的这幅的确是他不知道的书法家所写,他不甚了解,只礼貌地笑笑。
崔勃便又拿出数余张字幅,一一让他看,“你瞧瞧。”
说着朝其中一幅点了点。“这张肖似前朝大家咎翁致的笔墨,我料你一定能看出来。”
霍钊顺着他的话看向那幅字,眸光忽而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