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三个月零九天。
这个数字像用烧红的烙铁烙在卫璃心上。她入宫这么久,拼了命地往上爬,离权势的中心仅有一步之遥,所有筹谋明明就快有了结果,却在一日之间功亏一篑。
猛烈的暴雨被狂风卷积着,似锐利的箭,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沉重的山石,压得她伤口下的胸腔都闷闷作痛。
阿露转过身,用瘦弱的身体抵住漏风的门板,不忍去看卫璃伤痕累累的肩背。她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装出轻松的语气:“不管怎样,璃姐姐是从慎刑司活着走出来的,皇后娘娘既开了恩,总不至再因此事丢了命去。”
只要她的璃姐姐还活着,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十日前,皇后娘娘早起更衣时,意外被藏在衣物中的绣花针伤了手指,鲜红的血滴在翟衣的龙纹刺绣上,脏污了龙头,是大凶之兆。
负责保管皇后衣物的尚服局司衣卫璃成了谋害皇后的元凶,被人推搡着压入慎刑司,受了好一番严刑拷打。幸得冯喜尚宫长跪于崇宁宫前向皇后求情,卫璃才从慎刑司放出来,眼下在这个废弃多时的下房听候发落。
“若是要我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陷害姐姐,我一定……”
“阿露,绣花针一事是我粗心大意,往后切莫再提。”
成为司衣之后,卫璃风头无两,前阵子,崇宁宫还传出消息说要将卫璃提拔到皇后身边贴身伺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后宫这地方素来妒贤嫉能,不知有多少人都盼着卫璃不得好死。
只是宫闱之中祸从口出,有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阿露这孩子才刚满十五岁,卫璃不想看着她陷入一丁半点的危机。
轰隆雷鸣响彻天际,冰冷的雨滴接连不断砸在鹅黄色印着妃色百合花样儿的油纸伞上。冯喜紧攥着伞柄,穿过层层雨雾,行走在僻静荒芜的甬道,最终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破旧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阿璃,你可还好?”
冯喜敲了敲门,朝屋内问。
“冯姑姑。”
卫璃赶忙起身,与阿露一道将冯喜迎进屋。
几日光景,卫璃便骨瘦形销,那双素来灵动的眼也变得黯淡。冯喜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皇后娘娘传了口谕,革除你司衣之职,即日起发往凤台宫,照顾凤台宫中那位的起居。”
出了皇宫西北侧的宣华门,行个二里路,有座四周被十丈高的砖墙包围了的宅院,名叫凤台宫,是当今圣上为了囚禁废帝所建。
废帝萧屹川乃当今圣上之侄,靠着修习邪功夺得皇位,称帝后暴戾恣睢,十恶不赦,这才在三年前被赶下皇位。
当今圣上欲做仁义君主,不愿亲族相残,便将废帝囚于凤台宫。自那以后,卫璃再未听到有关废帝的任何消息。
入了凤台宫意味着卫璃与宫中权势完全脱离,彻彻底底成为弃子,也可能被残暴的废帝要了性命,父母兄长的仇只怕是……
接着,冯喜将一白色瓷瓶交到卫璃手上。
“陆司药托我带给你的治疗外伤的药物,每日上药一次,十日内可令你身上伤口痊愈。姑姑房里还有一床鹅绒锦被,一会儿你也一道带过去。那边不比皇宫,吃穿用度总得自己多想法子才是。”
猖狂许久的雨终于停下,卫璃拜别阿露与冯喜,背上行李,踏着积水,朝凤台宫行去。
“哟,这不是尚服局的顶梁柱,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嘛,如今这是要去往何处?”
洛溪果然出现在卫璃前往凤台宫的路上,是来看她笑话的。
她与洛溪同年入宫,起初也是无话不谈,彼此照拂的好姐妹。只是卫璃聪慧机敏,沉着稳重,没多久便升上一等宫女,后来又做了尚服局的司衣。
因为嫉妒,洛溪渐渐对卫璃怀恨在心,靠着手段爬上龙床,被封婕妤之后,更是多次寻找机会打压卫璃,彰显她身为主子的权威。
“回洛婕妤,奴婢领命前往凤台宫。”
“大胆宫女,见了洛婕妤还不下跪!”
说话的是洛溪身后一个年纪轻轻却狗仗人势的宫女。
卫璃不多言语,顺从地跪在铺满积水的青石板路上。
“阿璃,你就放心去到凤台宫,日后若有需要,本宫必定竭尽所能,好好帮你。”
洛溪露着笑,双手却是将卫璃背着的包裹解下,将包裹中的物品散落到潮湿的路面上。
“不过,阿璃该守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背着个包裹就朝本宫请安,着实是坏了规矩。”
见着包裹中的鹅绒锦被、日常衣物以及必备用品都沾上了泥水,洛溪总算昂起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膝盖浸透的寒意与石板坚硬的触感,让卫璃眼前阵阵发黑。她忍痛起身,一点一点拾起散落在泥水里的物件。
凤台宫只有一个正门,门口处有二百名以一敌百的御林军看守着,越过这些御林军,只见一瘸了一条腿,面上皱纹纵横交错的老太监正在门内等着卫璃。
“你就是从前尚服局的红人,卫司衣卫璃?”
王诚用他那副被烟袋锅熏得沙哑了的嗓音朝卫璃问。
“奴婢正是卫璃。”
“啧啧,怎么把自己搞得湿漉漉的,跟咱家进来吧。”
老太监瘸了腿,走不快,卫璃便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凤台宫不比那些王亲贵族的府邸,这里面一共就九间屋子,顺着这条路一直朝北走,在尽头处的那间屋子就是公子的。
算上你,咱这凤台宫一共五个宫人,一个残了腿,一个瘫了身子,一个成了疯子,一个生着重病。卫丫头日后可要多多费心了。”
王诚留了话,便回到了他自己的住处。
凤台宫内杂草丛生,房屋陈旧,掉漆的门板随着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荒凉之中多添了一份恐惧。
卫璃寻了一间荒废许久的屋子,将她的行李放在这里,然后顺着王诚所言的青石板路一路向北走,一直走到路尽头的那间屋子门口。
“公子,奴婢卫璃,是皇后娘娘派来照顾您的。”
卫璃轻敲着房门,房门未锁,随着吱呀一声响,大敞开来,一股腐朽陈旧的刺鼻气味向四周弥漫。
卫璃以手掩面,遮住口鼻,小心翼翼踏入房中。
“公子,您在吗?”
“你走吧,我不需要人照顾。”
一个幽深低沉,仿佛从地狱深处而来的男声令卫璃脊背发凉。
卫璃转过身,只见一身着白中泛黄的单衣,身材高挑,蓬头散发,胡子拉碴,却瘦脱相的人站在她的对面。
他赤着脚,露出粗重的脚镣,脚踝处常年积攒下的旧伤渗出血液,病态消瘦的惨状着实让人心疼。
卫璃还是小宫女的时候曾远远见过萧屹川一次,那时候他身着龙袍,随意坐在龙辇之上,远远的背影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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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震慑万众的帝王之威。
不过数年光景,当初那个舍我其谁的少年皇帝如今已是这般颓败模样,面容沧桑不说,就连身上也散发着廉价烟草与劣质酒水混杂的奇怪味道。
卫璃抿了抿嘴唇,终于将那股作呕的感觉忍了下去。
“奴婢奉皇后之命前来照顾公子,未将公子照顾好,奴婢是不会离开的。”
萧屹川冷哼一声,还未等卫璃有所反应,便将她逼到角落,瘦削的小臂抵住她的脖子。
“丫头,你知不知道上一个到我屋里说要照顾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不等卫璃说话,萧屹川继续道:“我把他的脖子扭断了,就像扭断一根脆生生的枯树枝一样容易。”
废帝是修炼邪功,武艺高强,可他能甘愿老老实实被囚禁在此,想来那一身的功夫应该已经被废得干干净净。
至于他说的那耸人听闻的话,三分是真,七分是假。否则卫璃也不会有力气挣脱萧屹川的束缚。
卫璃正了正衣襟,不卑不亢说道:“奴婢与他不一样,不会伸着脖子等着公子去扭,更不会对公子落井下石。”
萧屹川应是动了怒,苍白的脸颊泛起阵阵红晕,颤抖的手臂将旁处的衣架打翻在地。
“别逼我杀你。”
“公子是想先沐浴更衣,还是先让奴婢将公子这屋子打扫一番。”
卫璃完全将萧屹川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不急不缓地将地上的衣架抬起来摆好,又取了圆凳,用凳腿将墙角处的蜘蛛网勾掉。
萧屹川的气势果然减了大半,一个被人用三百根蚀骨针钉入身体废去武功,又被戴上焊死了的脚镣的囚徒有什么筹码对人指手画脚?
萧屹川的眼底闪过些许哀伤,一步一步艰难地回到他那张陈旧的破床上。
铁链摩擦地面发出的哗啦声响令卫璃心烦意乱。
那种被刑具束缚身体,却又不得不赤脚前行的痛苦,直到现在她依旧记忆犹新。
卫璃紧紧攥着圆凳,勉强露出一个并不大好看的微笑。
“天色已晚,奴婢先去为公子做晚膳,待公子用了膳,奴婢再伺候公子沐浴。”
萧屹川不说话,却是拿起床头处的酒瓶,将他喝剩一半的烈酒一饮而尽。
酒入肠胃,这种似烈火灼烧的痛感实在让人加倍舒爽。
萧屹川跌跌撞撞下了床,拿起桌上的烟袋锅,自桌上绒布袋里取了少许烟叶放置其中,将烟斗中的烟叶对准煤油灯,吞吐几次后,屋内便烟雾缭绕起来。
萧屹川深吸了口气,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回到床上,四肢舒展开来,尽情享受着烈酒与烟草带来的短暂欢愉。
“公子,晚膳给您做好了。”
凤台宫厨房的米是陈米,菜也是一半都烂掉的。卫璃费了些力气才给萧屹川做出了晚膳。
推门而入的时候,浓烈的烟味充斥卫璃的鼻腔,引得卫璃连连作呕。
“我说了,我不需要人照顾。”
萧屹川捧着烟袋锅,双眉舒展,甚是享受地躺在床上吞云吐雾。
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实在叫人恼火。
卫璃皱着眉,咣当一声将食盒摔到桌子上。
“饭菜给您放桌上了,您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就倒掉,你是主子,想怎么做全凭你。”
又是咣当一声,卫璃摔门而出,前行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坐在院中角落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