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粉渐渐掺了灰调。
放学的初高生们三三两两散落在两旁的人行道上,喧闹声被拉长的影子拖得有些慵懒。
公路两侧,果然是望不到头的杏树林,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青杏,在晚风里招摇。风稍一任性,或者某个枝丫不堪重负,便会“啪嗒”一声,丢下一颗硬邦邦的青色果实。
“哎哟!”施雅正侧坐在贺兰烯自行车后座,努力维持平衡,一颗青杏不偏不倚砸在她额角。
她吃痛地缩了下脖子,身体跟着车子一个颠簸,猛地一晃。
贺兰烯车把一沉,腰背绷紧,硬是没让她晃下去,只淡淡问了句:“没事?”
“没……没事。”施雅揉着额头,小声嘟囔,“它也太热情了……”
前面并肩骑行的伏苏祈,眼角余光一直黏在后座上。看着施雅又一次因为颠簸或惊吓而轻轻撞上贺兰烯的后背,他握着车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终于,他没忍住,声音飘向贺兰烯:“她怎么一直赖在后面?怎么,原来她才想当那只寄居蟹。”
“她不会骑自行车。”贺兰烯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就学。”伏苏祈的语调往上扬了扬,带着点刻意的锋利,“她这个脑子是怎么考进珀尔大学的?”
话一出口,他立刻抿紧了唇,倒不是觉得过分,他单纯觉得施雅不会被这片言只语影响,只是——想起自己清早学车,也没一蹴而就。
被点名的施雅脸“腾”地红了,像被晚霞狠狠烫了一下。
她尴尬得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贺兰烯的后背衣料里,声音细若蚊呐:“怎么考进去的?……”
越想越觉得心虚。
与他们略显激情的气氛不同,贺兰羽简直像一尾被放归大海的鱼。他骑着车冲在最前面,链条被他蹬得飞快。
晚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根根飞扬,嘴角咧开的弧度比天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弯月还要鲜明。
这种脚踏实地的速度感,对他这个习惯了更高端代步工具的人来说,新鲜得让他浑身毛孔都透着畅快。
“哈!这玩意儿还挺带劲!”他大笑着,声音在空旷起来的公路上显得格外清亮。
伏苏祈的好胜心被贺兰羽的笑声一激,立刻窜了上来。他追了上去,因为速度太快,连链条发出急促的抗议。
两人你追我赶了一阵,最终并排。
“喂,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伏苏祈喘匀了气,侧头问贺兰羽。
贺兰羽单手掌把,另一只手随意地指了指后面方向:“喏,后面两位热心市民,路遇孤寡老人,耽误了点时间。”
“哥哥说的对呀,我们帮忙修了下屋顶,老人家腿脚不便。”贺兰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出发点总是好的,事情也办妥了。”
这能算一次吧?
此时,公路两旁的风景彻底开阔起来。
大片大片的麦田在渐浓的暮色里铺展向天际,乡间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微腥,比城里的风安静得多,也厚实得多,仿佛能包裹住所有的声音和情绪。
路上彻底没了学生的身影,世界空旷得只剩下风声、车轮声和他们断续的交谈。
远处,呼风村的方向,几根烟囱慢悠悠地吐着炊烟。
那烟不像云朵般蓬松舒展,倒像是谁用饱蘸了灰墨的毛笔,在靛蓝色的天幕上随意拖曳出的几道细长歪扭的痕迹。
施雅在后座被这规律的晃动和一天的疲惫彻底征服了。
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一点一点,像只觅食的小鸡仔,最终抵在了贺兰烯温热的后背上,呼吸变得轻缓悠长,竟是打起了瞌睡。
贺兰羽落到了后面,不紧不慢地蹬着车,目光投向无垠的麦田和更远处模糊的田野轮廓。
伏苏祈瞥了眼靠在她背上睡着的施雅,他故意地挪动了一下,让车子离贺兰烯更近了些,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热气。
他空出一只手,带着点犹豫,最终还是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贺兰烯的手臂。
贺兰烯微微侧头,用眼神询问。
伏苏祈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些委屈:“喂……我们的关系,就那么见不得人?”
贺兰烯一愣,随即转过头来直视前方,嘴角却微微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阿祈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伏苏祈紧追不放,声音里那点委屈更明显了,“那个小孩问的时候……”
“没有不承认啊。”贺兰烯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只是,我们现在不是还在暧昧期吗?总得…有点暧昧期的样子吧?”
“暧昧期?”伏苏祈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随即又意识到施雅在睡,赶紧压低,但那份羞恼却更浓了,“那你还亲我?!贺兰烯,你好贪吃!”
他控诉道,耳根却悄悄红了。
贺兰烯没忍住,笑出了声,胸腔微微震动,连带着后座的施雅也跟着轻轻晃了一下。
“阿祈不是都同意了吗?你情我愿的事。”她语气无辜,又带着点得逞的狡猾。
“哼!”伏苏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别开脸不看她的背影,只盯着路边不断后退的模糊树影,“反正你都说了是暧昧期……那以后,不准再随便占我便宜,听到没?”
“那好吧。”贺兰烯应得干脆利落。
伏苏祈的心像是被那平静无波的三个字轻轻刺了一下,闷闷的,更不爽了。他正想再说点什么,却感觉到旁边的身影突然加速。
贺兰烯轻松地蹬了几下,车子就稳稳地与他并行了。晚风吹起贺兰烯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含着笑意的眼睛。
她也学着伏苏祈刚才的样子,空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带着点试探,轻轻戳了戳伏苏祈微凉的肩膀。
“那……”贺兰烯的声音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温柔,“我争取早点追到阿祈?”
伏苏祈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那颗青杏砸中,他突然理解了施雅刚才为什么做,因为这一瞬间足够猝不及防,或者说当头一棒,所以会忍不住叫出声来。
然后对她笑。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贺兰烯近在眼前的带着美好笑意的侧脸,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恰好落在她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一股带着甜味的暖流瞬间冲散了刚才的郁闷。他强压下几乎要翘起来的嘴角,故意板起脸,把头扭向另一边,留给贺兰烯一个“我很生气”的后脑勺和变色的耳尖。
哦,此刻的颜色渐渐像跳跃了一层薄薄的金粉。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甚至带着点挑衅:
“追我?贺兰烯……”他拖长了调子,脚下一蹬,车子往前窜出一小截,拉开一点距离,才回过头,迎着风,对贺兰烯扬起一个带着点傲慢、又分明藏着雀跃的、极其生动的笑容,“行远自迩,登高自卑。路漫漫其修远兮。”
贺兰烯没有立刻接话。
施雅在后座发出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贺兰羽落在后面,嘴里似乎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金红的夕阳彻底沉入远山,只在天际留下一抹深紫与橘红的余烬,将无边无际的麦田染成一种流淌的暗金色。
仿佛被麦浪声和风声拉长的静谧里,贺兰烯侧过头。
她的目光落在伏苏祈故作冷淡的侧脸上,那线条在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分明,也格外倔强。
“嗯,路漫漫其修远兮。”她轻轻重复了一遍伏苏祈的话,尾音带着一丝纵容,言及此处,忽然说:“那么,吾将上下而求索。”
*
夏日的傍晚,阳光虽然西斜,但余威犹在,空气滚起热浪,小吃翻转鲜香。
贺兰烯和伏苏祈在约定集合点附近的路口碰了头,离正式集合还有一小会儿。两人刚站定,还没来得及说上话,旁边一条狭窄的,堆着几个垃圾桶的小巷里就传来一阵压抑的喧哗和□□碰撞的闷响。
巷子口光线充足,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不是什么单方面的霸凌,而是两拨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年少女扭打成一团。
一方肤色明显透着点不自然的苍白,动作敏捷,但显然还处于生涩阶段;另一方则完全是普通人类少年的样子。
书包、水壶散落一地,一个血族少女正揪着对面一个男生的衣领,另一个人类女生则试图用指甲挠抓一个血族少年的胳膊,场面混乱得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起因似乎很清晰,巷子深处还能隐约听到诸如“低贱”、“杂种”、“下等血脉”之类的碎片化咒骂,以及“活该没新代药剂”之类的反唇相讥。
贺兰烯看着这场毫无章法的混战,颇有兴趣地点评了他们的动作。
伏苏祈双手插在裤兜里,肩膀放松地倚着墙,嘴角却扯出一个没什么温良的弧度,问道:“贺兰烯,调和也算好人好事吧?”
“当然算。”贺兰烯点头,目光扫过巷子里互相揪头发绊脚丫的少年们,“不过他们这怎么能叫互殴。”她顿了顿,扔出一个词,“这应该叫菜鸡互啄。”
几乎瞬间,原本打得难解难分的两拨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动作齐齐僵住。几道带着怒气和羞恼的目光“唰”地一下射向巷口的两人。
其中一个身材最高、看起来是血族少年里领头的那个,额角还带着点擦伤,喘着粗气,指着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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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和贺兰烯骂道:“喂!巷口那对情侣,看什么看!谁菜鸡互啄了?偷窥狂,不怕长针眼!”
他旁边的同伴,无论是血族还是人类,都暂时放下了“内部矛盾”,眼神不善地盯着这两个多管闲事的路人,颇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
贺兰烯仿佛没感受到那些刀子似的目光,她的关注点有点偏,漂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真实的困惑:“情侣,我们吗?”
她歪了歪头,低声道:“应该还不算吧…”
书上说,暧昧期更容易让人上头,不能浪费这个阶段。
“怎么?”伏苏祈接过话头,目光扫过那群脸上还带着汗水和怒气的少男少女,“小朋友们想早恋啊?” 他故意把“小朋友”三个字咬得极重。
“关你屁事!”
“多管闲事!”
巷子里立刻炸出几声反驳,但声音明显有点虚,大概是被“情侣”和“早恋”这两个词戳中了青春期敏感的神经,加上巷口两人那种旁若无人的镇定气场和气质,让他们不敢骂得太狠。
高个子血族少年梗着脖子,试图找回场子,他往前走了两步,想显得更有气势些:“怎么回事啊?那么闲,轮得着你们管教我?”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狠,“识相点……给我们让开!”
伏苏祈把视线从巷子深处收回来,落在这个高个子少年脸上。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声线依旧没什么起伏:
“给你们让开?” 他不紧不慢地问,“换个地方继续互啄?” 不等对方反应,他下巴朝巷子外暮色渐浓的天空抬了抬,语气随意得像在聊晚饭,“搞笑,你们爸妈叫你们回家吃饭了。”
“又不是你爸妈,管的真多!” 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小的血族少年憋红了脸,扭过头去,像是要表达自己最大的不满,泄愤似的用力踢了一脚滚到脚边的破旧书包。
贺兰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上跳动的数字,时间差不多了。她往前走了一小步,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温和的、极具欺骗性的笑容,温温柔柔地说:
“我们两个确实有点话想跟你们聊聊,跟我走的话……”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家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奶茶店招牌,“我保证不超过十分钟,而且——”
她抛出极具诱惑力的条件,“我请你们喝奶茶小吃,随便点。”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少年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奶茶的香甜气息仿佛已经飘了过来,和巷子里的汗味尘土味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个子血族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飘向奶茶店的方向又飞快收回,嘴硬道:“我、我不想听你的,不想听两个人族的话!”
伏苏祈嗤笑一声,笑声很轻,他微微抬起眼眸,绚烂的光线勾勒出他优越的侧脸线条。然后,盛夏的光线哪会讲那么多道理,这下又过度曝光了。
他的眉眼也不再清晰可见。
“血族和人族合在一起才是人类这个概念的构成单元。再说…” 他染成琥珀色的眸子悠悠扫过那几个血族少年,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我也是血族。”
“我不信!” 高个子少年立刻反驳,像是抓住了破绽,声音都拔高了些,“除非你让我看看你的翅膀。”
伏苏祈眼神瞬间冷了一分。继承者的羽翼是身份的象征,更是隐秘,他绝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因为这种无聊的挑衅就显露。
他懒得再废话,直接祭出杀手锏:“谁管你们信不信,再不跟我走——”
他指了指巷子深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战场”痕迹,“我就用手机把刚才你们切磋的精彩片段发给学校风纪处。到时候,别说爸妈喊你们吃饭…”
他刻意放缓语速,“可能就是老师们请你们喝茶了。”
少年们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还同仇敌忾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抓住把柄的惊慌和权衡利弊的纠结。
他们装模作样地凑在一起商量,故意弄出点声响,踢踢地上的石子,磨蹭着收拾散落的书包,眼神却忍不住瞟向巷口那两个气定神闲的身影和远处散发着甜蜜诱惑的奶茶店灯光。
贺兰烯很有耐心地等着,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丝毫未变。等少年们磨蹭得差不多了,她才又问了一遍:“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时间不等人哦。”
几乎是话音刚落,刚才踢书包的那个小个子血族少年第一个扛不住压力,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有奶茶喝”,率先低着头,抱着书包快步走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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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远自迩,登高自卑——《礼记·中庸》
小荷才露尖尖角——杨万里《小池》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离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