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会长室里散布着淡淡的兰花香,迫水泡好了茶,送到坐在会客沙发上的幸村面前。
“谢谢迫水桑。”
“哪里。”头发掺杂着些许白丝的迫水坐到主人席位,侧着身与幸村调侃,“幸村君可是这里的稀客。平时都在外面见面,今天也来品品我珍藏的玉露嘛。”
“打扰了。”幸村谦虚道,“平时任性的地方,让会长多担待了。”
幸村指的是前两年的戴维斯杯团体赛。
三年前因为在戴杯期间受伤,有不少球迷为此怪罪网协让幸村“戴杯全勤”,压力之下国家队甚至不敢让幸村再参加小组赛。
这两年日本队成绩都不太好,去年甚至面临世界组降级的风险。
好在新世代的相马起来了,今年小组赛出线应该问题不大。总决赛前幸村不受伤的话,日本队的实力还是一顶一的。
“那都过去了。”迫水摆摆手。
幸村端着茶托,转了转青瓷的茶盖,“说起来,最后还是选择迈阿密啊。”
“啊……有点可惜。”迫水可不是为迈阿密站降级可惜。
atp打算调整大师赛格局这件事,幸村去年就有所耳闻了。
美国迟迟没有安定下来的兆头。但人家每年都是要赚钱的,三站大师赛挂空,他们的损失很大。
所以调整势在必行。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动?
德国汉堡站可谓望眼欲穿,三十年的降级“流放”生活很艰难。它早就想重归大师赛行列了。
从职业赛的世界布局看,拉丁美洲和阿拉伯地区,也都有“进步”的积极性。
亚洲更是人多钱多,市场挖掘还不够深的“蓝海”地带。
阿拉伯地区很快就被否决了,那边还不够稳定,要是又一场“说来就来”的局部冲突,那比赛还办不办了?球员和观众的安全也成问题。
同样的因素适用于拉丁美洲,巴西的里约热内卢站和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站,老实说前几年还爆发过抗议、罢工之类的骚乱。虽然距离美国近,更适合做平替,但风险依旧不小。
那么看到欧洲,老相识汉堡站,年初的鹿特丹站,或者两站古老的草地赛?
收益又不够美国三站的平替。
钱少赚了。
因此兜兜转转,atp内部还是对在亚洲再设一站大师赛的意愿更强烈。
但又涉及到一个历史留存问题了。
三十年前,atp和上海站签约,设其为亚洲唯一且永久的大师赛。
本来是巩固亚洲市场的手段,万万没想到亚洲出了一个goat,网球人口到现在已经发展到近两亿,中国占了一半。
这就尴尬了。
上海一站吃不掉那么多的收益潜力。
起初只是上海站和北京站在争。上海站才不想分蛋糕,北京站觊觎升级十几年了,这次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后来东京站也插上一脚。
大师系列赛是atp手里最贵的“牌”,他不想毁约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所以主动权在上海站手里,只要他同意和平解除“唯一”限定,谁升级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北京站的财力更雄厚。
东京站则更有历史底蕴、球迷文化,和goat。
“本来已经说好了的。”迫水有那么点郁闷。
东京站想和上海站各自在自己的国家经营,这样国内没有竞争者,其实对上海站的影响稍小一些。至于吸收亚洲其余国家的基本盘,那就各凭本事。
然而,上海站的态度在不久后突然发生了180度翻转,还和联合会(atp)表示,如果选东京站为亚洲第二个大师赛,他一定会打官司。
然后,哥俩好一样和北京站握手言和。
于是,北京站成了最后的大赢家。
至于美国三站去谁留谁。
也是争得头破血流。
印第安维尔斯过去办得实在不错,到底是有着“第五大满贯”之称。辛辛那提必须留着,当做美网的预热赛。于是——
只有迈阿密站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印第安维尔斯成为春季美洲赛季的“领头”,而北京在澳网之后的二月举办,明年将作为年度第一站室内硬地大师赛开赛,预计后续会带动形成小规模亚洲室内硬地赛季。
不跟上海站抢国庆长假了,改去“喜迎新春”了啊。
东京站…也算有点收获吧。终于不用和北京站同期竞争,饱受奖金上的参差比较。
这就是各方博弈后达成的“完美”结果。
至于幸村带头发起的“超级大师赛”“降级”倡议。
在刚刚提出来的时候,ptpa迅速跟进响应,但也有一些媒体激烈地反对——
【这是对其他球员权利的侵犯!】
【幸村的眼里只有顶尖球员的利益,丝毫不顾及中层球员会因此而受到损失。】
罗马站、上海站等也公开称自己实在可怜,被合作伙伴“背刺”,为此将极有可能导致收益下降。而这也和球员奖金池挂钩。
四大满贯在旁边看热闹。
itf可是对此喜闻乐见。atp减少影响力,对他的威胁就小了。
几十站250和500巡回赛为了拥有更多“星光”,坚定地站在了幸村一边,抨击大师赛这二十年来让他们生存愈发艰难。
当球员们因为排满的赛表不得不考虑伤病或疲累的影响时,他们无疑是最先被“献祭”掉的那些。像幸村,他巅峰的十几年来只去过250赛事3次,500赛也几乎没拿过“全勤奖”。
“我们可以做到提高奖金池,增加赛会期间对球员们的福利待遇等等,但首先我们需要发展起来。”
荷兰草地250赛事主席甚至以直播的形式和网友们算起了账。
现在大师赛已经和下级赛事脱节了。
以男单为例,一两千万美元的总奖金池,哪怕再抬高前几轮奖金比例,第一轮能拿三万美元以上。
500赛辐射top100,但今年为止最多金的中网公开赛奖金池也仅有300万美元。晋级第二轮奖金三万美元。
250赛能辐射top200,奖金池仅100万美元上下。到第三轮,也就是qf的奖金在2-3万美元之间。
以竞争激烈程度和晋级难度评估,实质上对no.100-30区间的球员收益影响不大,且他们能给予这些球员更多的机会。
而且有一点,中低层球员大概率进不去深轮次,但假设他们早早出局,而大师赛的第二周并不会设置其他赛事,相当于有80名球员会空置一周时间。
如果是本土的赛季还好,但像亚洲、南美地区的球员,他们将为持续的住宿开销头疼。
或者去挑战赛和底层球员抢饭吃……
总而言之,公开赛制度不需要更多像四大满贯那么长周期的赛事。
至于大师赛,拜托,你们手握最顶级的球星,基本盘稳得不能再稳了好吧。少拿奖金池裹挟球员。
19个大满贯头衔,罗兰·加洛斯的十冠王史密斯,在大师赛方面反应激烈的时候也在自己的账号上开始炮轰。
“你们年年拿几亿美元的营收,然后分出一点肉渣打发我们。对比棒球、足球和其他运动,你们不觉得羞愧吗?现在我们要争取更多的利益。
如果你们还想保持超级大师赛,那好,都不用谈了。像挑战赛和250赛事一样,把年收入的20%作为奖金池给我们。要是第一轮就能拿几十万美元,我想很多人会举双手支持你们。
如果选择回归56签,本该有的待遇也不应当收回。这都是我们应得的。”
相比起来,史密斯这番话要比幸村“无赖”很多。但他戳破了网球圈老生常谈的另一个问题。
一下子把舆论搅得乱成一团。
球员们本来因为个人感情倾向,也是为了趋利避害——幸村的粉丝众多,而略显沉寂。top20内自然是支持幸村的。零零散散的百大以外球员收点钱,发表评论了也没多少人在意。
但史密斯这一嗓子,大家想,嗯~有的赚头。跟了!
连吃瓜的四大满贯都有点紧张地在下场边缘。
要论收入和奖金的比例,他们其实更低。
连进元老团的布朗都出来评论了一下:“我们(四巨头)一直在争取与赛事方的合作,倡议增加前几轮奖金比例,哪怕让出冠军的利益。到目前为止似乎做得很不错。至少百大球员稳定拥有了一年一百万左右的‘底薪’。
可布莱尔的话让我们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他是对的。我们应该分到一块蛋糕而不是几粒碎屑。
幸村作为网球的象征,他做得很棒。现在全世界的网球人口甚至超过三亿。相对的,赛事方享受了惠泽,应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如果你们还想出现下一个‘幸村’的话。”
幸村哭笑不得,史密斯一下子把这件事推向了他们控制不了的方向。
不过,水越混,越能摸到大鱼。
吵了一两个月,隐身的atp总算在万众呼吁下出来调停。
照理来说这对atp也造成了影响,但前期幸村和他们“打过招呼”、做过交涉,幸村最终的倡议是双方让步的结果。
最初的方案里,幸村同样提及要增加奖金池在赛会收入中的比例。
这一点,幸村提出和史密斯提出是两种效果。他们必须劝幸村打消这个想法。
最终的结果是——
1.所有超级大师赛从明年起回归56签,且强制参赛限制由top30缩至top20。
2.迈阿密站降级,北京站升级。
3.增加10站250赛事,且250赛事回归28签。
4.扩大500赛和250赛事“全勤”奖金池。
当提议直接把房子拆掉的时候,似乎开一扇窗变得完全可以接受了。
反正幸村提的全都满足了,至于史密斯的“狮子大开口”,那还得长期争取。
wta被波及,同样做出一些调整。
就幸村的前期评估,这样可以进一步提高百大球员“底薪”,更多地辐射到前两百名。
球员们争取利益依旧任重道远。
等到风波平息,九月日网已经开赛。
幸村的状态不错,但缺陷是在打满一站后,往往后继乏力,得歇个两周时间。
比起年轻的时候,恢复能力的确下降了。特别是基于风险评估,他的团队也不建议幸村多参赛、连续参赛。
日网之后是劳累的一段时间。七周,两站大师赛加年终和戴维斯杯。状态起伏变得很正常。
只不过他的对手,比他起伏还剧烈。
年轻人的各种应变和解读能力都不够,很多时候反而是幸村处于压制地位。
去上海的时候,官方还是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
策划师还跟他开玩笑,听说老总恼了好几天。
对幸村又爱又恨的。
12月,神奈川快雪时晴。
幸村上午出去接受采访,午后就回来了。
诺亚赤着脚,在客厅团在沙发里抱着平板。
“在看什么呢?”幸村拉下领带,把帽子挂在衣架上。
“你的排名。”诺亚回复。
沙发凹陷进去。
幸村搭着诺亚的肩,头碰头凑过去看。
no.1:[日本]幸村精市(37)
no.2:[德国]德勒格·安格鲁(20)
no.3:[葡萄牙]亨利·法利亚(22)
no.4:[俄罗斯]伊拉·沙里夫(28)
no.5:[中国]孟科林(19)
no.6:[德国]马克·恩格尔(29)
no.7:[英国]布莱尔·史密斯(33)
no.8:[美国]帕克·桑切斯(27)
no.9:[日本]相马翔(22)
no.10:[加拿大]加布里·迪亚斯(25)
“7500分。”幸村勾勾唇角,指着排在第一的自己,“你看我这么辛苦。”
诺亚抿嘴轻笑,“很棒。”
幸村今年收获法网、温网、日网和巴黎大师赛4个冠军,年底的也和相马联合,决赛单打全胜时隔九年重获戴维斯杯团体赛冠军。
在这个年龄,很不错了。
“有的时候很艰难。”幸村叹了口气,“不过一般是对面先扛不住。我还没有到精神的极限呢。”
诺亚闻言,食指滑动到法利亚的名字上。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取胜方式。”诺亚又点了点官网中安格鲁的赛季数据。
“top10第一次出现3个亚洲人吧?”
“嗯。但是孟反而更像你的中期风格。”诺亚转头,看了看幸村,“有什么想法?”
“想法?”幸村轻抚诺亚带茧的手掌,“挺高兴的。”
这算是后继有人吗?
昔日的“三巨头”,到今日的“四巨头”,再到将来……
“不过被他打爆的时候肯定不开心了。”幸村把重量压在靠枕和诺亚肩头,“以后的事再说。”
“年轻人越来越多。”诺亚继续按排名往下翻,鲜少看到35岁以上的球员了。
“我一直在见新面孔。”幸村十分平静,“这不是挺有意思。”
“也是。”诺亚中肯地点头,“今年让他们亲身体验了主(lord)的厉害。”
半眯着眼的幸村分明偷偷笑了,困倦了似的抱着诺亚,“主很累。”
“那等会儿的训练推迟吧。”诺亚用膝盖抵着平板,一手搭在幸村的背上,“明天是不是还有会面?”
“嗯……”
“去午睡吧。”诺亚拍拍背。
幸村喃喃,“我想和你打球。”
“睡了再打。”
“……也行。”幸村松开手,强忍着翻涌的困意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