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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别往事入住清幽院

作者:不落云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接下来的一路,沈濯都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跟着柳枭,离开弟子苑,路过好几处弯弯绕绕的亭台轩榭、山间小径、小溪流水,才终于到了他的新住处。


    ——是个格外清幽的院落。


    还没到地方,沈濯就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意,天地静谧,耳边唯有唧唧之虫鸣、啾啾之鸟叫、呼呼之风响、簌簌之林动、潺潺之水流声,一路过来,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沈濯几乎以为自己到了什么世外之地,从此无需与人交际,过问世事,只需逍遥世外,做个隐士。


    又或是关在这儿闭门苦修,修不成则不准出……他有点儿疑惑柳枭是不是带错路。


    但很快,视野中就出现了院落,远远便见几点烛光隐在林间,走近来,是一道圆拱门,门上题“春涧中”三字,旁边立一块巨石,上以小篆刻“天意怜幽草”。


    过了门同样也十分安静,不见人影,亦无人声,庭院中栽了一片小毛竹,还有几棵桂树和梅树。


    沈濯离开弟子苑那会儿雨势便已经转小,至现下已云销雨霁,月出空山。月色下,庭中积水空明,花木交错扶疏,香气宜人,柳枭带着沈濯穿过回廊,引他入屋。


    屋内窗明几净,十分宽敞,陈设布局简单雅致,和他先前住的弟子苑迥然不同,沈濯不禁问:“我以后……就住这儿吗?”


    “嗯。”


    “那这里、还住了谁?”


    虽然这地方清幽得不像是个住人的地方,但毕竟这是在学宫里,这么大的地方,肯定住的不止他一个人。


    柳枭说:“我。”


    沈濯说:“啊?”


    “你很意外?”


    “……”


    他不该意外吗?


    毕竟他眼前的这位是传说中的文院第一,而沈濯,不过是个空有蕴灵体而对修道一无所知的废物点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约就是这么个情况。


    没有想到学宫给第一名分到的是这么好的院子,听说柳枭两个月没来学宫掌宫和掌院都没说什么,看来考第一还是有很多好处的,怪不得大家都想考第一。


    “那除了你……还有谁呢?”


    按照四人一院的惯例,这里至少还应该再有两个人。


    沈濯希望他们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


    尽管这学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估计都比他厉害。


    柳枭说:“你还希望有谁?”


    沈濯发现,柳枭很喜欢不直接回答别人的问题,而是反问。


    这个问题,沈濯却没法回答柳枭。


    如果要他在学宫选,他一定会选沈榅,还有元砚。


    但沈濯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首先,沈榅他们都是上届弟子,而且他们都在武院,元砚更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无论如何,学宫都不会给沈濯这个特殊待遇。


    其次,一个蕴灵体沈濯就已经很是承担不起,要再有什么特殊待遇,那他走后门的流言,就要坐实了,即使学宫愿意让他选,沈濯也不能这样做。


    此外,还有一个最为棘手的问题——沈濯怀疑自己真的是走后门进来的。


    要不然就是他跌下山崖时真的把脑袋摔坏以至于修行相关的知识都忘记,不过后者可能性目前看来并不大。


    “想好了吗?”


    看他似乎真的在冥思苦想,柳枭突然出声。


    沈濯摇头。


    柳枭看着他,过了会儿,说:“想也没用,这儿就我们两人住,没别人。”


    “……啊?”


    柳枭又问:“很意外?”


    何止是意外,沈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发现,他可以接受很多人一起住,也可以接受一个人住,但没有办法接受,只有两个人住。


    这意味着,沈濯白天从文院学习完离开回到住处,有且仅有一个人可以面对,就是柳枭。


    而他们日后除了同住,还极有可能同吃、同行、同修。


    可是柳枭是文院第一,而沈濯……


    柳枭:“你在想什么?”


    沈濯:“我、我……”


    他在想现在更换学舍还有可能吗?来得及吗?


    沈濯不敢问,他如今还没有和柳枭结仇的资本,一个霍昭就已经把他整够呛,他的脑袋虽然说还算坚硬,但要是再挨一次摔,沈濯能不能活下来另说,就算活下来,难保他不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傻子。


    “我有一个问题。”柳枭说。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


    是的,他从记事起就一直待在明月山庄,在来学宫之前,沈濯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山脚下的几个村落,而且都是在长辈们的陪同下。


    沈濯点头。


    他想要解释:“因为我的体质有点特殊……”


    他的体质有点特殊,在别人看来,是无上天赋,在沈濯的家人看来,却是无上枷锁,沈濯不能受一丁点儿伤,否则就会有性命之虞,所以沈家人一直都将他保护得很好,就将他养成了如今这样。


    要是一直待在明月山庄便也罢了,然而要行于世间,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你不能受伤?”柳枭似乎也猜到了。


    沈濯点头。


    这在明月山庄不是秘密,虽然沈家人有刻意对外界隐瞒,但这种事要遮掩也难,正所谓财大有险树大招风,世人何其精,江南四大修仙世家一举一动都在天下人眼中,一点风吹草动便是江湖皆知,柳枭就算从前不曾听闻过,凭借他现在已有的消息和他那颗聪明的脑袋,要猜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柳枭看出的也远不止这些,他说:“那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


    “你不能受伤,为什么身边没有人跟着?”


    在上京城,凡是贵族人家出行,身边都有一堆护卫随从,以保证主子人身的绝对安全。


    就是此时此刻,看似无人的院落中,仍然暗中潜伏着数位柳家宁北王府的死士,这些人皆训练有素,武艺高强,但凡柳枭有一点危险,他们会立刻出现。


    沈濯这样的出身和体质,那他的家人就更该重视这些才对。


    因此沈濯会掉下山崖这件事就很让人困惑。


    要么,是跟着他的人失职了。


    要么,就是沈濯身边根本没有人跟着保护。


    ——这就更矛盾了。


    既然沈家的人为了避免沈濯受伤甚至都不肯让沈濯出远门,那在把沈濯送出山庄后,为什么反倒让他屡屡出事?


    所以柳枭说不应该。


    沈濯说:“有的。”


    柳枭问:“那人呢?”


    “我不知道……反正我如果有危险,他们、会出现。”沈濯离开前,他的父母是这么说的。


    柳枭对沈濯这句话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至少从今天发生的事看来,沈濯碰到危险的频率并不低,而沈家的防卫,可以说是烂得一塌糊涂——在王府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怎么了吗?”


    沈濯觉得柳枭的脸色有点差,他好像总是不高兴,不说话的时候就安静地冷着一张脸,说话的时候就说着话冷着脸。


    沈濯总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惹得他不快了。


    但沈濯是万万不能惹到柳枭的,如果惹了他,沈濯以后的处境可能会变得很难。


    他一双眼有些不安地看着柳枭。


    “没事。”柳枭把储物戒递给他,“去收拾,早点休息。”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沈濯叫住他,似乎想说什么。


    整个晚上,沈濯看上去都有些不安,看来是真的不曾出过远门,先前表现得不想跟柳枭一起住,现在又像是离不开他,怕成这样。


    柳枭道:“我就在隔壁东院,有事喊我就行。”


    说完这句,柳枭转身,离开了屋子。


    *


    从屋子出来,柳枭却没有再动,而是站在屋檐下,望着庭院。


    不多时,一道黑色的人影在柳枭身后显现,“公子。”


    柳枭说:“何事?”


    来者是柳枭的亲从,名叫言宋,开门见山道:“殿下来信了。”


    “给我。”


    言宋将书信递上。


    柳枭打开书信,看了一会儿,又将纸原封不动折了回去。


    “殿下在信上说什么?”


    “没什么,要我帮忙照看一个人罢了。”


    “沈家的小公子?”


    “嗯。”


    言宋口中的殿下不是别人,正是大椋王朝当今的长公主,柳枭的母亲,宁北王府的女主人。


    作为一个随从,按理不该过问主子太多事,但言宋自幼就跟着柳枭,是被当作心腹培养的,柳枭待底下人从不端主子架势,所以言宋偶尔也会和他聊两句。


    言宋知道柳枭和长公主素日里并不亲近,尤其柳枭长大之后,长公主几乎就没怎么管过他的事,柳枭要做什么,她从不插手,她也很少拿自己的事要求柳枭,而今日竟会为了一个外人特意递了封信来,这沈家的小公子来头可真不小。


    然而不管怎样,二人到底都是至亲母子,哪怕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只要能让两个人产生点联系,有总比没有的强。


    柳枭说:“今晚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他是在问今夜在街上使暗器、劫走沈濯的人有没有找出来。


    言宋办事很快,答道:“使暗器的抓到了,还在盘问,属下猜测是江南仙门世家的人,多半是冲着霍小公子去的,至于带走沈小公子之人,暂时还没查到眉目,对方隐藏得很深,应该是位高人。”


    “继续查。”


    “是。”


    言宋说完之后又消失在黑夜中,柳枭在檐下站了会儿,转身,看到沈濯站在门口,正看着自己。


    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沈濯说:“我哥哥他们……”


    果然还是担心,估计是刚才忘了问,现在看到言宋向柳枭汇报事情又想起来。


    柳枭道:“在惩院,每人领了二十鞭。”


    听了这话,沈濯面色瞬间变得更忧愁,好像宁可这二十鞭打在他自己身上,分外担不起似的。


    柳枭说:“怎么,心疼了?”


    沈濯说:“都是、因为我……”


    小小一个人,倒爱揽事。


    柳枭说:“和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


    如果不是沈濯被人欺负,他们也不会结仇,不会打架,也就不会受罚,这些人都是学宫中最优秀的那一批人,堪为众学修之表率,往日只有被夸的份,哪里受过这样的罚。


    虽然柳枭好心安慰他,但沈濯并没有感到好一点。


    “霍闲做事不动脑子,今夜之事由他挑起,是他要长教训。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来教他,你没必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至于沈榅和苏昱……”


    沈榅和苏昱,自然和霍闲半斤八两。


    柳枭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换了个话题,“今夜带走你的人是谁?”


    柳枭的话题转得很快,沈濯的注意力也很快被转移。


    只见他绞尽脑汁般地想了想,回道:“是个很奇怪的人。”


    其实他之前就向沈榅形容过,柳枭也听了一二,确实是个怪人。


    “不过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坏事……”沈濯把之前讲过的话又说一遍。


    “是吗?”


    “是吧……他就陪我逛街,哦,还给我、给我买了一只香囊……”


    这是沈濯不曾提到过的。


    “什么香囊?”


    沈濯将腰间那只茱萸囊解下来,“这个。”


    柳枭摊开手,“给我。”


    他是想要查看一番。


    沈濯便只好递给他,柳枭接过香囊,放在鼻尖嗅,沈濯看着他,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觉得那个人应该不会在街上买的东西上动手脚……如果要害沈濯,不过是动一动手指的事,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柳枭也确实没闻出来什么,“没问题。”


    说着没有问题,却没有将香囊还给沈濯。


    沈濯只好自己讨要回来:“那、那还给我吧。”


    柳枭:“你还要留着?”


    沈濯:“不可以吗?”


    柳枭:“一个陌生人,还不知道是好是坏,你留他的东西做什么。”


    “可是他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沈濯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柳枭冷笑。


    沈濯不解,“你笑什么。”


    “笑你天真。”


    “……”


    他是真的天真,难怪连霍昭那种人都能欺负他,柳枭人生前十六年没有见过像沈濯这样的人,而今夜遇见了,或许是上天注定要让他教教沈濯也不一定。


    既然沈家的人都没有教过,那柳枭只好尽一下同修者的本分,教一教沈濯,“有的时候,看似没有干什么坏事,可能代表他要干一件最坏的事。”


    沈濯:“……”


    什么坏事?


    为什么总有人想要对他做坏事?


    而且为什么他总觉得柳枭现在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呢?


    沈濯不明白。


    他从柳枭手中夺回香囊,没再理人,转身回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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