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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消误会两小无嫌猜

作者:不落云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雨势变大了。


    柳枭找到沈濯的时候,沈濯正站在街头一动不动。


    大家都在忙着避雨,街上一柄柄颜色各异的油纸伞来来往往,唯有沈濯,失魂落魄地立在雨幕中,像是被人夺去了魂魄,仅剩皮囊身躯留在那儿,一个漂亮至极却了无生机的假人。


    柳枭本无意来寻沈濯。


    他不是那种好多管闲事的人,顺手的事做了就做了,若要他特意去做什么,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然而世间事大多总不如人愿,很多时候,越是他不想做的事,就越是会找上柳枭,因此柳枭总是被动地做了很多计划之外的违心之事。


    比如说今夜抵达南州,如果不是霍闲非要大张旗鼓来渡口接他拉他一起去吃饭,他根本就不会走进千樽楼。


    再比如不久之前,倘若霍闲不犯贱去挑衅苏昱他们,他也根本不会卷入这群人无聊的斗殴事件中,被人误会是霍家的人,还把沈家那个小公子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


    沈濯消失之前,最后一个接触的人,是自己。


    虽然这件事和柳枭本人没有任何关系,但那些人显然不会这样认为。


    看他们着急的样子,就好像沈濯这么大了却仍然是个不能自理又不能自保的易碎之物,这些人会为了他不计后果打一场接一场架,也会为了他露出慌张神色,变得不再无所不能无坚不摧,仿佛天都塌了一般。


    属实可笑至极。


    柳枭本无心插手这件事,只是想到若他放任事态发展不管,霍闲那个脑子缺根筋的蠢笨之物多半又会把事情搞砸,无论今日沈濯是死是活,明日学宫的流言蜚语一定都会像今夜从暗处而来的刀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往霍家身上扎。


    而同为王孙子弟且和霍家交好、又在今夜现身此地的柳枭难保不会被殃及。


    浑水搅沙,只会将水越搅越浑,为了此身的干净,也为了日后的清净,柳枭也只好出手,帮帮兄弟,也算是帮自己。


    故而柳枭没有留在原地和那些人扯皮。


    要解今夜之局,首先要做的是找到沈家那个小公子,找到了,人没事,自然万事大吉,一切好说。


    若是没找到或者人有事……


    那就只能让霍闲自求多福了。


    可是那个小公子会去了哪里?


    会被什么人带走?


    这条街这么长,人这么多,这样毫无头绪地找真的找得到吗?


    万一人根本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甚至,最坏的结果,此刻已经出事了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柳枭蹙了下眉,原先在街市穿梭的步伐也缓了下来。


    沈家那个小公子的事,柳枭在京中也有所耳闻,说是体质特殊,性格软弱,又在稷阳学宫被霍昭欺凌,这样的人要在外界立足并非易事,容易招祸,果不其然,这才刚回来就又出了事,不过他命还算不错,投生在了沈家,父母恩爱,兄友弟恭,就算本人真的如传言中那样除体质外一无是处,这世上也永远都会有人爱护他、维护他。


    他那个哥哥那样疼他,想来早在沈濯身上下过许多功夫,必然有这类突发状况的应对之策,凭借信物也好,凭借感应也好,他要找沈濯应该不难。


    但柳枭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柳枭来找沈濯的话,就如大海捞针……


    ——这无疑是一件更可笑的事。


    好在这片海并没有很深,柳枭的运气也很好,他没有花多大功夫,就叫他给找到了。


    只是那根针为什么杵在那儿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是被什么人欺负了?


    还是受了惊?


    雨下这么大了,却连避也不知道避一下吗?


    会不会是真的出事了……


    柳枭不再迟疑,他步伐逐渐加快,到最后,几乎是跑着朝沈濯而去。


    *


    一滴雨水从睫毛上掉落,沈濯眨了眨眼睛,仿佛才回过神。


    远处那道墨青色的身影确凿无疑是直冲自己而来,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他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慌了起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那人又走近了。


    沈濯再退一步。


    那人更近。


    沈濯转身拔腿就跑。


    “别动!”身后人追了几步,朝他大喊了一声。


    沈濯立时便又定住,不动了。


    柳枭跑到他跟前,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喘着气问他:“你跑什么?”


    “我……我不知道。”沈濯也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


    “你怕我?”


    “……”


    是怕吗?可是又不太像,这感觉有点儿奇怪,沈濯一时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他摇摇头,又点头。


    “果然是怕。”柳枭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声调重新变得冷淡,问他:“怕我什么?”


    沈濯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你是霍昭吗?”


    “你觉得呢?”


    这是沈濯觉得他是谁他就能是谁的问题吗?


    沈濯不说话。


    柳枭又问:“你希望我是不是。”


    这要沈濯怎么回答?


    一个出手相助自己两次的人,又在刚刚似乎很是担心地来找自己,沈濯但凡稍微多长一点心眼,就应该知道,眼前这个人和传言中那个把自己推下山崖的霍昭,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一定就是传言出了什么差错。


    总而言之,这不是希不希望的问题,是他极有可能把人误会了的问题。


    他在原地沉默,又不知道走神儿到哪里去了,好像柳枭问了个多难回答的旷世大难题。


    柳枭看到沈濯看着自己,他瞳色偏浅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干净清透如一汪可以一眼望到底的湖泊,长而卷翘的浓密睫毛上沾着细密雨珠。


    淋了雨,按理是该狼狈的,他却显得更漂亮了,皮肤白得过分,唇色红润,一副气血充足的模样,仿佛刚才失魂落魄的是另一个人。


    只是额头上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淡粉色的疤痕,在他堪称完美的一张脸上留下了唯一的瑕疵,看上去格外扎眼。


    没等到回复,柳枭也不陪人傻站着,他把手遮在沈濯脑袋上,带着沈濯疾步走到附近的茶馆檐下避雨。


    沈濯跟着他走,再次闻到他衣袍上那股清冷的雪后梅香味,他的衣袍也已经被打湿,是和沈濯一样在街上逗留了很久的缘故。


    等到走到屋檐底下,沈濯突然开口:“我希望,你不是。”


    “……”


    柳枭发现了,沈濯说话总是很慢,而且有时候会有些断续不连贯,现在还多了一个问题——反应慢半拍。


    但尽管如此,他说的每一个字却都字正腔圆,毫不含糊,显然是有很认真地在说。


    柳枭现在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有人说,沈濯好欺负了。


    而沈榅那些人那般紧张这个弟弟的原因,柳枭也知道了。


    雨下得更大了,雨丝细密如空濛烟霭,水珠顺着屋檐滑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许多水花,又落到低洼处,晕出一道道涟漪,那细小的波纹一圈接一圈,一圈绕一圈。


    柳枭回他:“那我就不是。”


    沈濯问:“真的?”


    “难道有假?”


    沈濯又问:“那你是……上京来的吗?”


    “嗯。”


    沈濯再问:“你是稷阳、稷阳学宫的人吗?”


    “嗯。”


    “那你在哪个院呢?”


    “文院。”


    文院……竟然和沈濯同在一个院。


    沈濯也闷闷“嗯”地应了一声,片刻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柳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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