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订婚宴一结束,陶敏敏本来要喊着她再去下一局，苏云若心里有事，又想到陶敏敏未婚夫最开始找的是苏爸,口头上委婉拒绝,独自开车离开。
市中心堵车，走走停停,磨了一个多小时路才顺畅，时间已经临近九点半。
她导航导向湖心岛，今天有些累了，要早点回家休息。可开着车在路上打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林远舟家小区门口。
从门口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林远舟家那栋楼，一、二、三……向上数七个窗户，就是林远舟家。
s市人没有夜生活,巨大教育压力下，家家户户在七点过后唯一要做的都是监督孩子学习。
住宅外立面上,堆叠起一块一块明亮的光。
第七个窗户不太一样，主灯灭着,副灯昏暗,微弱的光亮里，伫立着一团黑影。
苏云若心头一抖，恍然间有种跟他对视的错觉。
明明就看不见脸。
他一动不动。
苏云若猜测他身上纷扰太多站在窗户边看看风景散心，或许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驱车抵达小区门口。
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还是算了。
这件事即使她说句对不起也抵不住外面那些话带来的负面效果。
她发动车子，还没来得及打灯转向，目光所及的世界忽然闪烁起来。
隆隆
头顶传来两道惊雷。
紧接着倾盆大雨落下，将前面挡风玻璃铺上一层黏糊糊的胶水。
下雨了。
这雨来得突然，天气预报都没有预测到。
判断雨势过大，不方便开车,苏云若把车重新停回安全的路边，打开音乐，听着歌打发时间。
可能是调子舒缓，她的思绪开始发散，竟然想起小欧手机里放出的歌。
那欢快的调子几乎可以拿去给幼儿园小朋友当早间操，跟林星森的样子一点也不搭。
苏云若手靠到车窗上，好奇林星森那小冰块儿唱这歌时是什么样子，搜索mv出来当乐子玩儿。
五颜六色的画面里，其他三个小孩开开心心，林星森顶着假笑假装唱歌，又尴尬又好笑。
特别是这mv还加入剧情，策划大概根本不了解林星森是什么样的性格，竟然把他安排成四个人的“逗比”角色。
他竟然能同意拍摄？
mv结束，雨势渐大，没有要停歇的趋势，平时隔音还算好的车身传来噼里啪啦放炮仗的声音。
苏云若开始预感不妙。
s市很少下这样的大雨，以往雨下很大，不过十来分钟也停了。
她摸手机准备看看天气预报，忽然耳边响起两声很轻的“叩叩”。
黏在车窗上的雨水顺着玻璃滑下，没有再多的扑上来，车窗外的情况逐渐清晰。
一个人俯下身，透过车窗望向她。
雨势大到把周遭的灯光都带走，他的脸模糊不清，但苏云若竟然一眼认出。
光凭感觉。
她不由自主地将车窗放下，雨声冲入，比车里的炮仗声更大，更像是打鼓声，几乎从她的耳朵冲到脑子里，迅速占领高地。
黑暗中林远舟张了张嘴：“##@$……”
她歪一下头，满脸迷茫，耳朵里满是哗哗的噪音。
林远舟叹了口气，腰压得更压，头从窗户伸进来。
骤然的靠近，令苏云若心脏“扑通”一声，重重跳动。
屏住呼吸，感受到林远舟发间传来的潮气。
——不是潮气，是说话间扑出来的热息。
“天气预报说，雨可能会下一整夜。”
在嘈杂的雨声中，除了他变得清晰的声线，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路面已经积水了，等会儿车可能会被淹，你跟我上去。”
苏云若愣了一愣，“这么大？之前没听说有台风……”
“近几年极端天气频繁了很多。”
是了，这几年总是隔三岔五出现极端天气，新闻里说有的地方甚至五六月份下冰雹。
今晚算她倒霉。
早知道就直接开车回湖心岛，这会儿也不至于困在外面。
她在懊悔中思考呆在车里的安全性，“我知道了，你后退一点，我开车门。”
林远舟退出去的时刻，苏云若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关上车窗，拿好手机跟包开门，伞往她头顶挪过来。
鞋先踩到水才踩到地，几乎没过脚背，从鞋子边沿灌进去。
幸好头顶的伞还算大，让她免得淋湿。
啪——
甩上车门，林远舟伸手来拉了一下苏云若的手臂。
苏云若皱眉轻皱，下意识避开。
他手滑到捏到袖子上，先说：“走这边，那边有水。”
苏云若：“……”
路面积水，全部往地势低的地方涌，从小区门口走到单元楼下像是在河里艰难跋涉。
踩上楼梯离开水了，苏云若如释重负吐了口气。
她今天确实有些不对劲，差点就要变成呆在车里需要麻烦消防员的“无知人士”。
林远舟关了伞，“小林今晚不在，上去吧。”
“他去哪了。”
“最近没有通告，我安排他去认识的老师家补习。今晚雨太大，我让他在老师家睡了。”
“哦——”
林远舟摁密码打开单元楼的大门，让苏云若进去，又摁电梯。
等电梯的时刻，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对着墙壁各自沉思。
苏云若想，他竟然知道自己在他家楼下，他却什么都没有问。
他难道不好奇吗？
叮——
电梯抵达，林远舟在苏云若前面进去，就是这时，她才终于站到他的身后。
林远舟下午应该出门应酬了，又穿上他那套昂贵的西装，脱了外套，里面白衬衫也熨烫得有棱有角。
原来伞也并没有很大，遮不住两只大高个。
她没沾湿，林远舟半边肩膀和整个后背全部湿透。布料紧密地黏着皮肤，却不狼狈，肌肉线条交叠，中间的位置，有一条没入西裤的背沟。
某一瞬间，她神经恍惚，想的不是“没有人配得上我”，而是“我想要”。
可能因为过近的距离，可能最近一些事情的影响，可能苏爸点出她曾经把林远舟往结婚对象培养这一事实……很多很多的副因。
苏云若扪心自问，最直接的原因，是不是自己抵抗不了诱惑。
没见过规规矩矩的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性感，所以还没产生抗性。
就好像大学时她因为阈值过高曾觉得做什么都索然无味，直到开始跳伞，那种刺激是从未有过的，新鲜的，突破她阈值的，让她沉迷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也就是现在了，有了抗性，跳伞也索然无味。
电梯抵达，神思归位，苏云若脑海中因为沉默而越发不对劲的思绪全数消散。
比起上一次来，林远舟家更宽敞干净，桌子上再也没有堆积如山的礼物，想来是林星森被雪藏的原因。
林远舟在走廊上停下，拉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女士拖鞋，当着她的面撕开包装袋。
“换一下鞋。”
苏云若挑眉，“提前准备好了，这么断定我还会再来？”
“不知道你怎么打算，只是觉得有备无患。”他伸手接过她的包，“我还在想你今天去陶敏敏的订婚典礼应该穿高跟鞋跟裙子，要是淋一身雨会不会更麻烦，没想到穿得这么朴素。”
“除非走红毯，其他时候我一直很低调。”
林远舟轻笑，“也是。”
“你今天怎么没去现场。”
“有应酬，只能电话里祝福一声。”林远舟转身，“你裤腿湿了，家里有林星森没穿过的睡衣，我拿来给你换。”
“他那么矮——”
“最近又长高了，大概也就比你矮这么一截。”林远舟回身来用手比了一小段距离，七八厘米的样子，“所以才正好给他买新的睡衣。”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稍稍偏过苏云若的眼睛，应该是在头顶的位置。
好明显，让苏云若都不自觉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半点没湿，没有任何人不得体的地方。
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暗暗躲避她。
“行吧，你去拿。”
苏云若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她又补充一句：“我只是裤子湿了，你全湿了，先把衣服换了再出来吧。”
“好。”
林远舟换鞋后去林星森的房间，苏云若在沙发边坐下，给管家发消息讲一下自己今晚在林远舟这边免得找不到她担心。
余光瞥到地板上，林远舟走过的路拉出一条水渍，他不仅衣服湿了大半，裤子也湿得彻底。
雨下个不停，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
苏云若窝在沙发上觉得舒服，时间指向十点半，是她每天躺在床上休息的点，生物钟作祟，困意爬上眼睛。
恍然间又惊醒。
她竟然在一个“陌生”男人家差点睡着。
是的，陌生。
十多年前，林远舟在她的定义里是“朋友”、“合作伙伴”，但他们那会儿认识才不到半年。
十多年后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算，没有说过多少话，没有合作，就是认识，对彼此都不了解的“陌生人”。
警惕性未免太低了些。
苏云若重新坐正，摸手机查天气预报，看到专家说今晚会下一夜的雨。
出于安全考虑她呆在这里最合适。
至于为什么觉得合适……再深究下去，苏云若都想要笑了。
完完全全推翻刚才自己的判断。
她真的把林远舟当陌生人么？
从心出发，她对林远舟有着绝对的信任。
信任到在他家留宿一个都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可为什么要信一个十多年都没见过面的单身男人？
算了，苏云若拍拍脑袋试图驱散困意。
就算是出于礼貌她也不应该在别人家沙发上睡着。
她坐起来，忍不住打个哈欠。
看到茶几上有遥控器，摸过来顺手打开电视机，打算找点醒神的神剧看看刺激吐槽欲望好不至于睡着。
滴
电视机打开。
越过开机时间，直接展示早之前正在播放的剧集。
画面里，两颗脑袋贴近。
长头发的被短头发的扶住后脑勺，扬起脖子，短头发的微低下头，脸侧向一边。
不只是脑袋靠得近，嘴也是。
还没点击播放苏云若就头皮发麻，骤然体会到陶敏敏在微信里天天嚎“看熟人演戏好尴尬”是什么感觉。
她也没想到，林远舟一个i男，开着公司，还面临危机，每天不看财经新闻涨知识，竟然看她跟范星辰演的那部偶像剧。
画面还恰恰卡在她跟范星辰接吻的画面。
醒神是醒神了。
吓的。
卡擦——
开门声响起的瞬间，苏云若连忙关闭电视。
是这画面冲击力太强，还忽然意识到林远舟在家没事竟然看自己拍的偶像剧，里面那么多亲密戏也没见他跳过，她尴尬得心神紊乱，放回遥控器没轻没重，弄出响声。
“怎么了？”
林远舟拿着睡衣从房间里跑出来。
苏云若摇头：“没事。”
“啪嗒”
不仅没注意遥控器弄出响声，甚至冲太快半边尸体都悬挂在茶几上，现在撑不住了，干脆利落地在地上摔得两马分尸——电池盖子脱落。
林远舟的目光在遥控器上凝滞一瞬，默默别开脸，没能说什么话缓解这尴尬局面。
苏云若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气氛沉默。
最后裤子上的湿润感迫使苏云若主动开了口，“你家有吃的吗？订婚宴上好多人都在找我说话，我没吃到几口东西。”
林远舟把衣服放在茶几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正是遥控器落下去的位置。
“你换衣服，我看看有什么吃的。”
“嗯。”
苏云若拿上睡衣，又在林远舟身边顿住，“哪个房间？”
林远舟侧身避免和她碰到，往前走打开最里面的房门，“不介意的话在我这边吧，这几天我把粉丝送的东西都收拾到小林的房间里，那边乱糟糟的，书房也没有能坐下来的地方。”
“谢谢。”
苏云若顺着他的话走进去，听到轻轻的关门声。
林远舟的房间没有味道，也没有颜色。
衣柜白，书桌白，笔记本电脑黑。
床铺也是最容易沾灰的黑色，却黑得纯粹，一尘不染。
看得出平时经常打扫。
只是十一月了，盖的还是夏凉被，不知道是不冷，还是毫无察觉。
苏云若心情沉下来。
林远舟自己一个不大的人照顾一个不大的孩子，上次张女士来，还说林星森曾经吵着找妈妈，林远舟想念林阿姨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平复。
这十多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艰难的时刻也没有找过她。
那在他眼里她算什么呢。
他明明知道他只要开口她就一定会帮忙。
苏云若手里捏着睡衣，柔软的料子，有从来没穿过的崭新的味道，忽然觉得这雨好烦，那么大，让她不得不留在这里，越来越好奇林远舟当初拒绝自己的理由。
她是有耐心的人，但接二连三地勾起好奇心，被磨得心烦意乱。
衣服都没换就转身开门出来，迫不及待地走到厨房门口。
林远舟架起了锅，水煮得沸腾，正挽着袖子在池子边洗菜。
她张了张嘴，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听见动静偏过头来，见她先愣了一愣，“睡衣不合身吗？”
苏云若吐了口气，“不喜欢穿紧巴巴的衣服睡觉。”
林远舟关上水龙头，甩掉手上的水渍，“我给你换一套，早之前给他买过一套特大的。”
她靠到门框拦住他的去路，用缓慢的调子从低拔高，带着眼皮子向上挑，“你的不行吗？”
“……”
燃气灶烧水最需要人时刻看着，不然水沸腾了瞬间就会从锅里冒出来。
滋啦滋啦
冒出来的水扑灭灶上的火苗。
林远舟的目光再次飘到苏云若头顶，“我没有新的，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
“为什么拒绝？”
“嗯？”
“这样忽远忽近的态度让我很烦。”
“我……”
林远舟神色落寞。
垂着头，看起来有很可怜。
苏云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牵动，还特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理不清在你眼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原来你也会有理不清的事情。”
“如果我能理清，今天就不会来这里。”
“……”他沉默许久，苦笑，“我公司里有个小女孩是你的粉丝。”
“……”
“她电脑屏幕总是你的照片，天天不重样，有时候是同一套衣服的不同角度，有时候是不一样的滤镜，连图片上的文字都是不一样的告白。每次路过，我都觉得很有意思。”
苏云若眯起眼睛：“有意思？”
“因为你不怎么跟粉丝互动，也老被骂，有时候骂得凶了，你不作声，好像完全无所谓，她倒是会气哭，边掉眼泪边开会。我们就劝她换个人喜欢，她偏不，现在还是你的粉丝。”
“能忍受员工带个人情绪工作，你对他们挺不错。”
“你不好奇她？”
“……”说出来有些无情，苏云若并不好奇，她现在只想搞清楚自己跟林远舟到底算什么关系。
林远舟无奈叹口气，“你确实不需要去回应她的喜欢，毕竟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向粉丝索取过什么。”
苏云若反问：“所以呢？”
“我算是你那么多粉丝里的一个吧。”
“……”
“……”
“……”
苏云若歪头，换一个角度看林远舟的下颚，“你在指责我对你像对待粉丝一样？不闻不问感情淡薄？”
“不是。”
林远舟转过身去重新开火，“你这么烦恼生气，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
“……”
“我很庆幸，至少我还能让你感到烦恼。”
“……”
“但其实你可以不回应。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比不上范星辰是我的问题，我尝试了，失败了，你也没必要强迫自己来安抚我。”
——并没有在安抚。
苏云若这点可以确认。
而且为什么林远舟要跟范星辰比较，她根本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我……”
他打断她，“自从上次你来过我家后，我每天都会站在落地窗前想，你会不会忽然过来。今天你能过来我很惊喜，我以为你给你爸爸讲清楚后就不会再跟我联系了。”
林远舟的头低低垂着，明明开火不需要弯下身，却刻意弯腰，眼睛跟燃气灶平视，拧点好几次开关都没成功开火，又坚持继续拧。
增加一些没必要步骤，来拖延回过身面对她的时间。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吗？”
啪嗒
又一次点火失败。
林远舟肩膀一抖，头埋得更低，自嘲地笑一声，“你才知道吗？”
“我以为跟范星辰他们一样只是普通的好感，或许达到了恋人的地步，但还没到更深的地方。”
隆隆
雨势越来越凶，还带着雷。
头顶的灯突然熄灭，一切陷入黑暗。
苏云若偏头看向窗外，漆黑一片，应该不只是林远舟家，整个小区的电路都出了问题。
“这么大雨，电工应该来不及修，可能要到明天电才会来。”
说着要回到沙发边找手机，身后传来林远舟的轻笑。
“笑什么？”
“笑我十多年前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苏云若不明白，“怕断电？”
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声响，她感觉到林远舟靠近。
“无论谁跟你表白，你都是这样冷淡的态度吗？”
“……”
无法否认。
苏云若的心绪确实没有太大的波动。
早就察觉，意料之中，并不觉得会因此影响到什么。
没有人会在意一只老鼠的爱意。
她的恶习越来越明显，赤/裸裸地宣告：她自以为与众不同，但仅仅只是装得比其他人更好。实际上，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别人。
林远舟忽然伸手牵她，粗糙的指尖磨过手背，触感明显。
苏云若下意识要把手抽走，他先一步从身后走到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窗户外漫进来的微光，苏云若的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林远舟的手垫在下面，把她的手抬起来。
手指和手掌都比她的大一圈，温度更低，分走她手上的热量。
但很快手心就热起来——她的大拇指摸到凸出的颚骨，小拇指被鼻尖蹭到发痒。
苏云若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想象到林远舟眷恋地，亲吻自己手心的模样。
扑通
扑通
心脏急速跳动。
此情此景，突破了她的阈值。
温热的吐息烘热她的每一根手指头，软绵绵地蜷缩曲起，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颤抖的眼皮。
睫毛扫过，带来湿意。
“怜惜我吧……”
第62章
“要结婚吗？”
空气沉默。
楼上的孩子还没写完作业,遭遇停电，夫妻俩急得不行，到处翻东西弄得哐哐响。
从她们头顶走去房间,又从房间跑出来。
扑在苏云若手上的热流散了。
她听到他很轻的回应,“我只需要你帮我。”
……
第二天早上雨才终于停了，网上专家说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小雨,不过应该不会像昨晚那样大。
苏云若从林远舟房间的这个窗户朝外看，外面路面上仍然残留着十来厘米高的积水。
她的车半个轮胎泡在水中，作为流水的阻力，浑浊的液体时不时漫过轮胎钻入车门的缝隙中。
得让司机开去修一下。
索性除了车没有发生什么其他坏事,再过几个小时路上面的水排干净，就能让人来接她回去。
“滴”
房门外传来家电启动的声音，电来了。
几分钟后,厨房里油烟机被打开，小户型隔音不行,苏云若甚至能听到林远舟的脚步声，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在掩饰。
苏云若洗漱完毕开门出来,果然看到林远舟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昨晚上因为停电没来得及洗的菜重新洗好下锅，一手拿筷子搅弄，一手拉开橱柜，翻出两只白瓷碗。
苏云若本来想说自己早上只喝一杯黑咖啡，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偶尔吃一顿也没什么。
望着娴熟忙碌的背影，她想，要是林远舟当时跟自己一起出国，是不是不用依靠自己他也能在留子圈里混得极好,毕竟这么会做饭。
再加上长相不错，成绩也应该突出，或许人气会出乎意料地高。
有一年她被陶敏敏拉着去芬兰看极光，那傻子也没提前说带了新男朋友的亲友团，苏云若被其中一个烦得不行，后面的行程里刻意远离群体，一个人在玻璃房里呆了很久。
天昏地暗，只能看见头顶丝丝缕缕的极光。
安静时刻莫名有很多话想说。
本来打电话给程西然，结果忘了时差，程西然睡梦中迷迷糊糊接起，她说天她答地，最后说着说着又睡着了，应不了声。
要是林远舟跟她一起出国，反正她是做什么都会带上他的，所以他那天应该也在，那她在旅途开始时不至于被纠缠不清，看极光时不那么无聊。
或许还会异想天开在芬兰搞个类似的民宿赚钱，打打广告，有空的时候去玩一玩。
“在想什么？”
神思归位，苏云若弯弯嘴角，“想到了好早之前被朋友拉去看极光的事。”
林远舟端着碗出来，筷子放到碗上，“芬兰？”
“你知道？”
“嗯，你夜里发了朋友圈。”
苏云若隐隐想起来，当时自己确实拍照发了很多个地方，因为旁边没有可以就此情此景畅谈的人。
“后来我们公司团建也去了芬兰，那边的极光确实跟你拍出来的一样漂亮。”
她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是么。”
“嗯。”
“你们一群人去玩儿，应该很开心吧。”
“……”
林远舟收回手的动作一顿，没有出声。
苏云若抱臂靠到墙上，“不好玩吗？”
林远舟沉默地走到另一边来拉开座椅示意苏云若坐下，“该吃早饭了，昨晚停电没能吃到夜宵，你这会儿要吃点东西垫肚子，免得胃不舒服。”
“……”
苏云若沉默两秒，放下手去椅子上坐下。
他又去倒水来，“早饭之前喝杯水。”
她从善如流，拿起杯子喝水。
那股莫名蹿出来的火苗，压了下去。
林远舟家餐厅连着客厅，说小很小，但也很大，筷子碰到瓷碗发出的砰砰声，能从这个位置窜到电视机的位置，响一圈绕回来，在耳朵边叫嚣。
为什么刺耳得要命，因为沉默得可怕。
如果单回忆起这件事，她只是觉得遗憾当年这趟行程里没有林远舟，但林远舟说后来他去过，还是跟公司里其他人一块儿去的，让她心里的遗憾莫名壮大，最原始的问题再次冒出来，他当年为什么拒绝她。
如果他不拒绝，她的旅程就不会那么让人不开心。
很无理的指责，但确实就是因为他拒绝了。
她的芬兰旅行让陶敏敏上了旅游黑名单，他的芬兰旅行应该很快乐吧，公司的那些人应该都是和他一起创立西数科技的人，关系应该不错。
十多年的分开更加具象化。
苏云若感到烦躁。
“小林等会儿就回来了，要跟我们一起去医院见一见张女士吗？”
她放下筷子，控制自己的情绪，“手术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
总算有一件好事。
“张女士让我感谢你的好意，她决定带着孩子回老家去。”
本来放松下来的心骤然又被攥紧。
拒绝了。
无法理解，已经卖掉老家房子还被邻居非议的人，最好的选择难道不是远离那个地方，在大城市依靠一份高新工作活得更好吗？
这是第二个拒绝她的人。
苏云若不明白，林远舟今早疯了吗，一直在她的雷区引燃炸弹。
“我知道了。”她摸出手机发消息给蒋春柔，“我还要去《瑶月传》的训练营开会，马上就走。”
林远舟放下筷子，“不吃了吗？”
“不吃了。”
“好。”
他头低下去，把筷子重新拿起来吃面。
苏云若把地址同步过去，让蒋春柔尽快来接自己。
手机放回桌子上，往他那边看了一眼，正要就昨晚的“收留”进行礼节性道谢，可沉默的氛围又堵住了喉咙。
早饭的分量不多，林远舟吃相斯文，慢条斯理地，看起来其实很正常，或许还能称得上一句优雅。
偏偏就让人莫名地觉得他在难过。
或许不是难过，就是一张餐桌上，明明他大清早起来做了两个人的份，只剩他一个人在吃，看起来有点可怜。
苏云若重新拿起筷子勉强吃两口。
林远舟抬起眼皮子。
“我想起来训练营的饭很难吃，早上吃多点中午开完会还能乘车回家。”
“嗯。”
两口又两口。
……
吃完早饭，林远舟收碗去洗，蒋春柔正好开车到楼下。
苏云若跟林远舟说了一声后拿上包下楼。
“需要避孕药吗？”
刚上车就听到蒋春柔来这么一句。
苏云若：“……”
无语片刻，解释：“什么都没发生。”
“家里有小孩不方便的话，需要我订酒店吗？”
“……”苏云若扶额，“只是昨晚下大雨没办法回去才在他家借宿。”
“哦”
不能再进行这个了，苏云若岔开话题：“你回公司后看一看我账上还有多少流动资金，到时候跟他联系一下，他需要多少都给他。”
蒋春柔没回答，反而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
“苏小姐你要养的男人太多了，之前已经抽出一大笔钱给范星辰的电影，现在又要抽出一笔给林远舟。”
“……”苏云若也叹一大口气，“春柔宝贝，我是放余有钱去逗你开心的，不是让他同化你的。无论是范星辰还是林远舟，我跟他们都是单纯的投资合作关系。”
“可他们看起来不那么想。”
“我怀疑余有钱不仅同化你，还编了一本乱七八糟的狗血虐恋给你洗脑。他是不是还给你说我可以同时跟七个男人结婚不领证了，里面那些人全部名字都给你数出来，头头是道，煞有介事？”
“……”
猜中了。
苏云若手肘撑到车窗上，拖着半边脸蛋，“余有钱那恋爱脑，小时候我揍他他都以为打是亲骂是爱，我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在他眼里男女之间就只有谈不谈恋爱的关系，你少信他。”
“可是……”
“如果哪个男人对我有意思就避之不及甚至拒绝合作，那我还能跟谁一起做生意？”
蒋春柔迟疑点头，经过艰难地思想斗争终于想明白其中道理。
“除了钱，林远舟要是其他地方需要帮忙，也尽量帮一下。”
“好的。”
蒋春柔办事一向牢靠，苏云若不需要花精力跟进后续进程。
过了几天，她在微博上看到一款很多网友都在玩的微信小程序游戏，声称跟智商挂钩，只有聪明人才能通关。
这游戏火爆，苏云若去到有钱娱乐的时候甚至看到一群人都在低头玩儿，准确说不是在玩，而是在看广告。
这个游戏跟其他的小程序游戏差不多，所有道具免费获取，但要看30s的垃圾广告。
游戏商就是靠广告赚钱。
被热情邀请一块儿玩，苏云若用开会为理由婉拒，上楼进会议室。
只有她跟蒋春柔两个人。
本来是蒋春柔去湖心岛那边给她汇报的，苏云若看蒋春柔紧接着还有个会在这边，所以她自己过来了。
“林远舟一共借走三百万。”
苏云若惊讶：“这么少？”
“嗯，今天连本带息还回来了。”
“这么少，他拿去干嘛了？”苏云若只是单纯好奇。
林远舟那晚上搞那么大阵仗，竟然只是跟她借三百万，是觉得她很缺钱吗？
“可能拿去打广告。”蒋春柔想了想，说：“这几天那款微信小游戏是他做的。”
苏云若再次惊讶：“……”
蒋春柔解释：“之前代理《KILL》可能让他积攒了比较多的经验，对市场把控非常精准，所以只要宣传到位，即使是一个不起眼的免费小游戏也能立马吸引到用户。”
苏云若才终于反应过来，门口那些小孩玩的游戏就是林远舟做出来赚一波快钱的。
“然后呢？”
苏云若觉得林远舟应该不是这样吃一顿就跑的人。
蒋春柔点开pp，“他今天发了一份立项资料给我，说是准备开发一档手游，需要你亲自决定是否投资。”
哦，三百万根本不是他的目的。
只是个投名状。
苏云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上椅背，“看看。”
蒋春柔点击播放。
现在这款微信小游戏低成本高收益，眼红的很多，马上就会出现替代品。
林远舟打算在替代品出现前转移阵地，用小游戏跟她投资的钱全部投入一款新的竞技类手游。
苏云若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所谓西数科技被韩氏集团全替代，倒不如说如今《KILL》运营已经模式化，林远舟只是把公司暂时交给韩氏集团代管，利用合并时得到的一大笔钱跟原班人马去折腾新项目，等新项目弄完，他再拿回韩氏集团，成为最终赢家。
至于这个新项目，不知道是不是听取了她曾经的意见，游戏人物模型分男性跟女性，都是精美漂亮的类型，竞技内容她可能不太懂，但女孩子很难拒绝漂亮的东西。
“苏小姐，投吗？手游市场更新快，他们的项目才刚开始，研发，拿号，测试，这些都需要很长时间，我怕……”
“怕项目失败？”
风险确实大，但苏云若直觉林远舟的做法是对的。端游颓靡，单做游戏代理赚不了多少，如果转向手游市场，而且还是自主开发的游戏，前景更好。
“嗯，现在手游市场竞争激烈，已经有几款人们游戏霸占市场，新的游戏想要出头很难。而且我调查过最近几年的手游市场，基本亏损的多，甚至每年都有很多游戏因为运营不下去选择关闭服务器。”
“现在想要出头确实需要绝对的实力跟勇气。”苏云若认可蒋春柔的话，“但他不是已经用三百万让你放心了吗？”
“什……”
“他运营了西数科技那么多年，又把公司并入韩氏集团，他不至于三百万都出不起。”
这三百万是暗戳戳的证明——他跟她合作凭的不是多年前的交情，是实力。
就好像她当初找屠敬合作一样。
林远舟嘴上说着什么“怜惜”“帮我”，实际上骨子里还是那样，傲气，坚决不吃一口“软饭”。
苏云若撑着下巴笑，“投吧，他要的不仅仅是钱，后面有些程序上的东西你优先帮他弄。”
从办公室出来，坐上电梯，反光的门映出她脸上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无论是十多年前的林远舟，还是现在的他，都让她感到满意。
她很喜欢他的做事方式。
……
从有钱娱乐出来，苏云若就要去一趟《瑶月传》训练营，最近《女将》换了个周勘天当主演，连屠敬都开始觉得《女将》不足为惧，整体氛围都比较懈怠。
她去一趟，做点危言耸听的事情好让大家有点危机感，不至于做小动作。
训练营在s市置放工厂的一个区，过去要上高速开一个小时，下来路段开阔，都是新修的路，车少，苏云若终于可以开窗吹风。
初冬的风还不太冷，吹到脸上很舒服。
她缓缓闭上眼睛，感受到齐肩的短发拍在脸颊上。
忽然，车停。
“怎么了。”
“苏小姐，前面好像堵了。”
苏云若没听说今天有什么人要到训练营来，平时就送饭菜的车稍微大点，那也不会把路给堵了。
“好像都是跑车。”司机又说。
跑车来《瑶月传》训练营干嘛？
苏云若给屠敬打电话问情况。
“外面都是跑车吗？”屠敬在电话里展示了什么叫你一问我惊讶。
苏云若不回答，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说：“苏小姐你在车上等等，我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十分钟后，屠敬出现在苏云若车窗边，“苏小姐，前面那些车是自行组队到这边来的。”
“他们过来总要有点理由吧？”
“……”
“嗯？”
“来追求阮柔柔。”
咳咳咳
苏云若差点被口水呛死。
这是什么破理由。
屠敬很快给出解决方案：“后面的门可以用，要不从那边进？”
这状况，她不答应也不行。
让屠敬坐上车，司机调转车头，换个门进训练营。
只是开到后门的时候，司机望了眼后视镜，“苏小姐，那群人跟过来了。”
屠敬屏息不敢作声。
苏云若无语到笑出声，“这年头，男人追女人还搞堵校门这么土的招数吗？”
屠敬叹了口气：“苏小姐您知道的，陈万翔算是草根出身，做事方式多少有一点……”没格调。
后面的三个字屠敬不敢说出口，毕竟业内皆知陈万翔是背靠大山替大佬办事的人，他惹不起后面的大山。
“阮柔柔怎么处理的这件事？”
“这我不太清楚，不过一直都没怎么理陈万翔。”顿了下，“您最近有看微博吗？”
“自从上面没有关于我乱七八糟的内容后我就没关注了。”
“现在比较受关注的是陈万翔跟阮柔柔，起因是营销号爆料陈万翔跟女友分手……陈万翔嘛，娱乐圈的女神收割机，每一任女朋友都很漂亮，所以网友们都在热议他的下一任会是谁。”
“阮柔柔？”
屠敬点头，“阮柔柔的呼声很高，不知道是水军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跑到陈万翔微博下面发了许多阮柔柔的照片，希望陈万翔能抱得美人归。营销号也天天为了引流总用‘陈万翔阮柔柔约会被拍’的噱头吸引流量。”
“什么叫抱得美人归，明明就是恶趣味想看美女委身死肥猪的戏码。”
“额……”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
苏云若声音不大，但屠敬心虚，车窗又开着，他生怕后面几辆车的人听到这句话。
屠敬：“女明星被追求这种事情还是很常见，我已经联系阮柔柔的公司让他们自己处理了。”
确实，上一次林远舟说这个人在追求阮柔柔苏云若就没太放在心上。
作为女明星被富商追求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她要捧阮柔柔，不代表要当爹又当妈把阮柔柔护成不谙世事的公主，阮柔柔该自己去处理这些纷扰。
但这一次声势浩大，苏云若太明白陈万翔这种精虫上脑做事又粗鲁的人了，现在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面子问题，阮柔柔他搞不到手，身边的傻逼们发言刺激两句，可能接下来就不会开车堵在训练营门口这么简单。
苏云若一向看不惯这种事，早之前在剧组，某个投资人就被狐朋狗友三言两语挑拨，精虫上脑一定要女二号陪睡，甚至不惜搞些下三滥的手段。
现在这事儿发生在她的人身上更不可以。
“车停门口，让里面开个缝，我们走进去。免得等会儿这些人趁门没来得及关耍流氓。”苏云若解开安全带，“都做到堵门这份上了，说明事情不是专门冲着阮柔柔来的，这段时间加紧训练，参加训练的新人一个都别放出训练营。”
第63章
有苏云若的车堵在前面,后面几辆车想趁机开进训练营的机会彻底没了。
苏云若跟屠敬进门时听到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
屠敬草根出身，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孙子，也算是有丰富的不要脸经验,但这种一点脸皮都不要的还是震碎他的三观。
更离奇的苏云若竟然熟悉人家的套路。
“苏小姐你怎么知道他们要趁机进来？”
“车开进来,先闹一闹，把车留在里面,明天扯着来把车开走的理由继续闹。”苏云若笑了笑，“这么淳朴又真实的商战，我以前投资房地产的时候见过。”
投资的行业多是有好处的，几乎跟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对他们的做事风格了如指掌。
别说工地上有这种事，在剧组也有。
只要涉及钱，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通过陈万翔这事儿苏云若看得出来,娱乐圈的资本们还很抗拒自己这个新人的加入。
不过她没什么怕的，赚钱之路上她向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路边的蚂蚁挡了路都要给它砍三刀。
“苏小姐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我要是能跟你——”
砰！
屠敬满肚子恭维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传来突然爆发剧烈的碰撞声。
司机猛踩刹车,但耐不住后车给到的推力太大，车身被撞着往前平移，最终落点跟苏云若和屠敬之间距离不到两米。
屠敬惊恐地拉开苏云若，司机哆哆嗦嗦下车，“苏、苏小姐你没事吧？”
她肯定没事。
司机大概被吓到了。
“没事。”
苏云若答完，回头看向始作俑者。
浑身上下都是某马散件的男人从后车上下来，好像故意制造事故的人不是他，神态轻松还带笑，大声嚷着：“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没注意到。”
个子矮苏云若半截，横向是她的两倍，这就是成功利用身份地位追求许多女明星的陈万翔。
除了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苏云若勉强想起来，这个人在书里算个小反派。
觊觎阮柔柔的美貌而给她下药企图迷/奸，幸好韩世成及时赶到，被打成重伤。
后来陈万翔再也没有出现在剧情中。
“……”
苏云若的沉默被视为恐惧，陈万翔得意得眉毛都飞起来，“苏……苏小姐？我这样叫你应该可以吧？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
“……”
“苏小姐？苏小姐？”
屠敬喊了苏云若两声，因为苏云若没回应，拉了拉她的袖子。
苏云若终于从沉思中回神，转个身，走向司机，将他正准备放到耳朵边的手机摁下。
示意他，不用报警。
啪啪啪啪啪
连续几道摔门声响，陈万翔带来的好兄弟们纷纷下车。
“原来是大明星苏云若啊！你怎么来《瑶月传》训练营了？难道你终于想到自己演技差也来这边培训？”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别这么说人家女孩子，等会儿哭了怎么办。”
陈万翔满脸横肉被狐朋狗友逗得直抖。
“可能会找范星辰柯锦阳哭吧，人家是偶像剧女主角。”
偶像剧女主角几个字特地咬得极重，带着嘲讽意味，说完一群人呵呵笑起来，丝毫不觉得这对别人是一种不尊重。
屠敬气不过，上前正准备帮苏云若说话，苏云若拍了拍司机的手臂示意他往旁边站。
她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多留给这些人，而是万众瞩目之下径直坐上自己车的驾驶位，调节座椅，系上安全带。
挂挡。
猛踩油门。
轰隆——
一声巨响！
早前被撞得凹进去的车屁股直直冲着陈万翔的跑车前头往上爬，价值千万的跑车前铲本来就矮，现在完全被压到地上，整个车都翘起来，两只后轮子拔地而起。
陈万翔的跑车几乎报废，然而苏云若没有刹车，换挡往前开一小段距离，又猛地向后冲。
滋啦——
前车玻璃被撞个粉碎，整辆车子估计拿去修都修不好了。
所有人望着这场面，震惊得说出话。
苏云若她怎么敢！
“她她她她”
“她不要命了是不是！”
“翔哥，艹死这娘们！”
陈万翔眼见爱车遭此大罪，迟钝好久才反应过来，一张脸胀得通红，“你他妈……”
苏云若再把车往前开出一段距离，优雅地开门下车。
她走回司机身后，脸上不似镜头前纯真的模样，极冷，眼神狠厉。
“40老几的人了，接受上面旨意的时候难道完全不思考这趟是替人办事，还是别人在给你挖坑吗？”
“什、么？”
陈万翔以为会是什么狠话，结果苏云若忽然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这个苏姓是怎么来的，对吧？”
“苏……”
陈万翔呆滞地又重复一遍：“苏……”
屠敬主动补充：“A座的苏家。”
“……”
“……”
“……”
鸦雀无声。
所有人瞪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不、不可能。”陈万翔一个踉跄倒退两步，拼命的摇头晃脑。
苏云若抿唇哼笑一声，抱起双臂，下巴点点远处几乎报废的超跑，“那个……我就当是，提点你收的感谢费。”
……
本来以为还要被麻烦一段时间，结果事情在苏云若把陈万翔的跑车压扁后轻松解决。
屠敬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苏云若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陈万翔恋爱脑狂追阮柔柔，疯狂的操作里或许有别人针对《瑶月传》的示意，这些屠敬大概能猜到，但陈万翔被当弃子这一点他完全没有想到。
是啊，苏云若什么背景？背靠大山的张文豪最开始不知道，但他后面的大山苗老爷子知道啊！所以苗老爷子不会授意张文豪来明目张胆地针对苏云若，就连当时带着妆造团队跑路，也是客客气气赔了钱的。
陈万翔不知道苏云若，没道理他后面的大山也不知道，在知道的情况下还来针对苏云若，就很值得细品了。
可能想试试苏云若的手段？
可能想借苏云若的刀杀陈万翔？
如果苏云若憋着，那就要被当成软柿子更加得寸进尺地欺负，要是不憋着把陈万翔办了，就是帮背后的人一个大忙，说不动还会借题发挥。
苏云若选择把“陈万翔被卖了”直接点出来是非常聪明的，没掉进圈套里，还成功挑拨离间。
陈万翔跟靠山做事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点靠山的秘密，两方闹起来估摸着会有场好戏看。
屠敬感叹，怪不得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攀附苏家。出身苏家的苏云若，缺钱给钱，有困难她解决，还不到处惹事生非，跟着她干活简直省心省力。
*
陈万翔那天之后就在网络上销声匿迹了。连带着微博煽风点火吵着让他去追求阮柔柔的水军也不再作声。
苏云若让蒋春柔查了一下他的近况，据说公司出了一些状况，在变卖资产抵债。
又从八卦小能手陶敏敏那里打听到，最近某个小圈子里的大太太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陈万翔追求阮柔柔这件事，还要大骂狗男女。
苏云若的记仇本再添一人。
说完陈万翔，蒋春柔继续讲其他的事情，“第二件事，梁诗说她招不到合适的人。”
训练营还有两个月，剧组的场地器材租用已经提上日常，其中服化道更是重中之重。
梁诗最近正在做自己品牌，苏云若上次穿她设计的裙子虽然骂的多，但也算打开了知名度，工作室生意越来越好，接到一些大单子，因此就分不出精力来处理《瑶月传》的事情。
苏云若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招人，目前看来并不顺利。
“来面试的一个都不行吗？”
蒋春柔点头：“国内搞这方面的人不多，要找到满意的很难。”
“你怎么想？”
“我调查过，目前国内做得好的就是张文豪手里的团队，其它基本学着他们做。所以目前我跟屠总讨论出来的解决方案是引入国内的其他团队，前面有张文豪团队成功的例子，照葫芦画瓢会更保险。”
“但之前已经出过四五部类似服化道的剧，目前正在拍摄的六部b级以上的剧也都采用这种风格，观众早就已经审美疲劳。”
“……”
“《瑶月传》在选角上有先天优势，都是新人，档期空闲，可以提前两三个小时到剧组做妆造。女演员也都是明艳大气的类型，我们可以把这个点发挥起来，比如纯批发改成编发或者盘发，减少假发的使用，让他们全都留长发。具体造型上不需要完全符合历史事实，网络上不是有很多博主都很厉害么，参考参考那种……”
“那种偏向于宫廷风，装饰会减弱战乱的刻画。”
苏云若想了想，“你觉得港区早年那种缎带风格怎么样？”
蒋春柔眼睛一亮。
“这个点你可以跟梁诗建议，她要觉得可以，招人就往这个方向要求。”
“咚咚咚”
有人敲会议室的门。
蒋春柔把苏云若刚说的东西给梁诗转达后应声，“进。”
前台小心翼翼地给门开一小条缝，“苏小姐，有一位林先生在门口等您。”
“苏小姐？”
苏云若还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去港区找团队，没有注意听其它的声音。又被喊一遍名字才茫然地望过去。
前台小姐姐声音压低，“特别高，特别帅！比柯锦阳有男性魅力。”
“……”
“……”
“我天天真是……”苏云若无奈，和蒋春柔笑道，“天天赶场子。”
……
林远舟在会客室坐了有一会儿，门口时不时有人路过，眼睛往里面瞄，瞄完聚在一起惊叫。
“真的好像诶！好像！”
“简直跟林星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钱娱乐内部知道的消息比外部多一些，比如虽然没见过林远舟，倒也从余公司吉祥物有钱嘴里得知林远舟是林星森他爸，林远舟跟苏小姐关系匪浅，相过亲那种。
帅哥见过不少，但正儿八经跟苏小姐有瓜的帅哥仅此一个。
不愧是苏小姐，挑男人的眼光简直了，从无败绩，从无！
这个林远舟一股子靠谱温柔的人夫感，嘴角一直挂笑，不是那种假惺惺的伪装，看起来很平和，很温顺，很赏心悦目。
好嫁风男人yyds。
谁还能找出第二个这样让人看了想立马结婚的？
哒哒哒哒
啧！苏小姐来了。
观众悄摸摸回到自己的工位假装干活，键盘无规律地敲着，眼睛漫无目的地电脑屏幕上闲逛，耳朵认认真真竖起来吃瓜。
啪嗒
众人失望。
苏小姐我们又不是外人！为什么关门！
会客室内，苏云若在林远舟对面坐下。
会客室比较小，放两张沙发一张小桌子已经拥挤，苏云若跟林远舟又都是个高的人，对坐着，桌子底下膝盖无意间碰到膝盖。
林远舟稍微侧了个身，小心避开。
苏云若浑然不觉：“怎么直接来公司找我了？”
“我去你家，管家说你来公司跟蒋秘书谈事情，所以我直接过来了。”
“有什么急事吗？”
“也不是什么急事。”
苏云若刚想回不是急事的话就等她跟蒋春柔把未完事项一二三四处理了再说，林远舟又开口：“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
苏云若把一二三四抛到脑后，稍稍挺直了背，认真听他讲后面的话。
“我想问问你放不方便和我去看一看她，你出国后她一直很想你……因为来回会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我觉得亲自给你讲更有诚意一点。”
“现在就出发吗？”
林远舟顿了顿，“嗯。”
“在本市吗？”
“在的。”
苏云若站起来，“你开车了吗？”
“你……愿意去吗？”
苏云若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想去呢？我看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平时都没见过你这样。”
她没有说谎，其实早就想去看一看林阿姨了，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一直抽不出空。
“我怕你觉得麻烦。”
“不麻烦。”
为了不在扫墓的时候还一直回复消息，苏云若让蒋春柔暂时先自己处理所有事情，“专心”跟林远舟前往墓园。
她属于公众人物不方便下车，麻烦林远舟买了一束小雏菊。
在苏云若的印象里，林远舟家餐桌上总是有一束这样的花，可以开很长很长的时间。
这个时节，又是工作日，来墓园的人不多。
苏云若走了几分钟，发现不止是人不多，这里也比较荒凉，路两边的草都长到中间来，不像是有人经常打理样子，要是放进电视剧里，多少可以当个撞鬼的场所。
她放心将口罩摘下来，呼吸到新鲜空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冬天的风吹得枝头唰唰唰乱颤，头顶是阴沉沉雾蒙蒙的天。
不见一片云，又好像全是云，完全分不清目光所及哪一块儿是云，哪一块儿是天空。
走在这样的路上，就好像回到十多年前，林阿姨过世的时候，林远舟应该是自己一个人办的葬礼，或许还是没多少钱只能选择性价比稍高的墓地，自己送林阿姨过来。
比现在矮一些，瘦一些，驼着背，双目无光。
那是段顾不及悲伤的艰难日子。
苏云若爷爷过世时她曾经经历过，家里传统是棺材不见光，只能半夜出发送去殡仪馆——那里对人来说是个可怕的地方，毕竟里面死人多，活人少。
幸好苏云若家人多，几乎都在，风吹过走廊的时候倒也没那么害怕。
林远舟自己办理火化手续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怕，又是夜里处理，会不会感到疲惫。
这些疑惑，令苏云若不禁询问：“给林阿姨办葬礼的时候，你都没有想过联系我吗？”
单纯的有感而发，说完后恍然发现这是在责怪，又说：“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不通知我。”
“……”
“怎么了？”
那一点点紧张在沉默中变为好奇，苏云若看向林远舟。
对视的瞬间，林远舟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向前方，“如果我说联系过呢。”
苏云若连忙道，“我没收到……”
他笑了一下，“骗你的，当时要办葬礼，小林也马上出生……张女士是我妈接来家里的，怀孕期间她身体很不舒服，我没有太多的事情思考。”
不知道为什么，苏云若胸口窒了一下。
真的在骗她吗？
“生了小林后张女士身体状态很差，精神状态也不好，每天都哭着求我让她离开s市，我还要照顾小林，帮小林办手续……太多事情了。”
是太多事情了。
苏云若以为他会沉浸在失去林阿姨的悲伤中，可他当时被生活胁迫到连悲伤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人在十八岁的时候认知是有限的。”
“你的有限认知是指……？”
林远舟笑了一笑，眼睛弯弯，却没什么喜色，“有志者事竟成。”
“嗯？”
“觉得我自己能够处理好一切，我想要的通过努力都能得到。”
苏云若更听不明白了，“难道不是吗？”
“……”
“……”
短暂的沉默过后，林远舟叹了口气，望着远处，“仔细想来，我并没有处理好一切，我想要的也没有得到。”
苏云若理了下花束旁边的彩纸，“小林健康长到这么大，你也创立了西数科技，我认为你做得比所有人都好。”
他们俩这么晃着，也到了满是墓碑的山下。
那么多，不知道林阿姨在哪一个位置。
苏云若跟在林远舟旁边爬上楼梯，石头路，高跟鞋踩得噔噔噔响。
忽然，明明抬了脚，鞋尖却撞到石头，苏云若一个趔趄超前栽去。
“小心。”
幸好林远舟伸手扶住她才没有摔到地上。
他说：“这边好像有一层楼梯会比其他的高一点。”
“这种工程也能通过检查吗？”
“建得也有些年头了。”
言下之意，这种情况很正常。
苏云若活动了下脚踝，确定没有崴到，重新站正。
走着走着，林远舟忽然冒出一句：“其实我想要处理的不是小林，想要得到的也不是西数科技。”
“你想要什么？”
林远舟没有立马回答。
苏云若以为他在想，默默等着。
然而人站到上一层台阶，她都要比林远舟高了，从上至下俯视，看到林远舟定在原地，垂眸望着地上。
温柔的眉眼收敛，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就凸显出来，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冷脸站在人群中的林远舟，才十八岁，浑身是刺。
他压低声音，好像回到尚在变声期的十八岁，嗓音带哑，“如果能回到十二年前，我一定跟你出国。”
“……”
“……”
终于，他们提起了彼此都刻意回避的问题。
苏云若好奇，但她没问。
他后悔，但他现在才提。
十二年真的太长了，本来在苏云若心里一直悄无声息地，被精彩纷杂的其他事情盖在最下面，但重新翻上来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释然。
“但我重新回到的是一年前，改变不了过去的决定。”
苏云若浑身一震。
“你接近阮柔柔，拍《瑶月传》，我想，你也是记得上辈子的。”
“……”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我上辈子没有机会，所以现在你站在面前，我想认真地跟你道歉，我不应该拒绝你。”
“是么。”
她以为林远舟会讲当年拒绝的原因呢。
听到他说上辈子这辈子并不觉得惊讶。
从上次通话过后她们都心照不宣一些事，只是现在把这些事提到台面上来说罢了。
只是，她以为林远舟跟韩世成以及自己也绑定了一个系统，但现在听林远舟的说法，好像他不是绑定了系统，也不知道这是一本书，而是重活一次。
“如果跟你一起出国，或许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顿了顿，又叹气，“也不只是出国的问题，如果我上辈子早点出来阻止你嫁给韩世成，也不会陷入那样的感情，最后是那样的结局。”
苏云若脑子里警铃大作，林远舟说的是书里的剧情，意思就是他完完整整见证了她在书里恋爱脑的神经操作！
她的形象在林远舟眼里岂不是形象崩塌。
很急！
“我不喜欢韩世成，我对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戏码也没有兴趣。”
林远舟笑笑，“我想也是。”
“你想也是的话就不要在脑子里把我定义成那样的人，我是有原因的。”
“我没办法定义你，上辈子只能从新闻里知道关于你的事情。”
“……”
他的笑里多了几分无奈，“这辈子试了一试，才发现原来这么简单。”
“也没有很简单。”
“……”顿了下，“是的，我还需要努力。”
苏云若不明白，“努力什么，我是觉得回到韩耀身边对你来说并不简单。”
林远舟愣了下，“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他抿唇，摇了摇头。
“笑什么？”
“没什么……到了，我妈妈葬在这里。”
苏云若顺着林远舟指的方向，看到墓碑上林阿姨漂亮的眼睛。
韩耀、韩世成、林远舟、林星森都长着相似的下半张脸，只有上半张脸不同，韩世成像韩耀，林远舟跟林星森像妈妈，特别是林远舟，跟林阿姨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在漂亮的照片旁边，安安静静放着一束新鲜的菊花。
苏云若：“好像有人来过。”
她好奇：“除了你还会有谁来？”
“……”
“嗯？”
林远舟俯身把花换了个更稳妥的方式摆放好，“应该是那位司机的家属。”
苏云若想起来，林阿姨是出车祸去世的。
“我还没有给你说吧，张女士夜里想吃酸的，我妈出门给她买水果的时候出了车祸，大车司机当场死亡。”
“是刹车失灵了吗？”
“司机疲劳驾驶，大车又超载，在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忽然有电瓶车窜出来，司机着急猛打方向盘，撞翻了旁边的出租车，我妈就在出租车上。”
“……”
“那场事故没有人活下来。”
苏云若的心脏重重沉了一下。
林远舟眼底彻底见不到光，无神地望着林阿姨的照片。
她脑子一转，“你那么了解林阿姨，你说她重新再来一次，会不会拒绝韩耀的求婚？就像你刚才跟我道歉一样，把遗憾都弥补了。”
林远舟猛然回头，扑哧笑了一声。
苏云若：“我们都是死了，所以才有机会站在这里。”
他沉默地继续笑着，肩膀直抖，头几乎要全埋下去。
苏云若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微微弯腰伸脑袋去瞧，有些像不久之前郑澄澄那“真哭了？”的样子。
“你在笑什么？”
林远舟直起身，竟然笑出了眼泪，“我在笑，我上辈子确实犯了很大很大的错。”
“你刚不是已经道歉过了吗？还要再道歉一次”
林远舟摇头。
有些话没办法说出口。
如果他十多年听了苏云若的话带上妈妈随她出国，或许妈妈不会出车祸去世。
如果他拒绝了苏云若，但在妈妈去世的时候，多点勇气，再多跟苏云若发一条消息，甚至可以去找苏云若的爸爸……只要重新联系上苏云若，或许接下来的十几年他不至于一个人过得这么困难。
在他的每一个人生节点上，苏云若都可以拯救他。
林远舟再认真看苏云若。
她蹲了下来，从包里摸出了一包湿巾，从容擦去照片上雨水留下来的痕迹。
金贵家庭里出生的大小姐一点也没有娇生惯养的坏脾气，如果只是想跟她做朋友，会感觉到非常愉快。
她是那种全世界的好东西都会送给你的人，诚挚得像个小孩，但又不会像小孩一样发脾气，相反，还会提供情绪价值。
相处的时光里，会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所以意识到爱上她，却无法占有，甚至那份好属于所有人的时候，就会陷入痛苦。
林远舟十八岁时妄想过，争取了十二年，失败告终，甚至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才明白，安安分分当一个玩具才是最接近目标的办法。
他的永远口不由心。
从不甘心当玩具到现在嘴上不断重复自己愿意当玩具。
可，仍然会嫉妒有名有份的同类。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选择和韩世成结婚。”
韩世成。
一个在他生命里占据绝对重量的人。
上辈子或许还从苏云若的神色里感受到她对韩世成并没有额外的感情，即使网上流传的绯闻让他动摇过这个想法，但他可以不断回忆订婚那天苏云若神情来麻痹自己，苏云若不爱韩世成。
可这辈子，同样是韩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苏云若却拒绝了他。
林远舟无法释怀。
“给钱了。”吧。
苏云若怎么会知道书里自己跟韩世成结婚的原因，除了钱她想不到其他理由。
但这个理由其实也超级牵强，她又没落魄，自己不会挣钱么竟然找韩世成要钱。
“是么……”
不是我想也是，那就是不相信。
苏云若把墓碑前面的小台子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拍拍手站起来，“韩世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林远舟追问：“你喜欢什么类型？”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但我要是结婚的话，应该会选择一个搞科研的天才。”
“搞科研吗？”
林远舟眼眸骤然睁大，他好像被雷劈了似的，身体从松弛的状态转为紧绷，迟钝地偏过头，目光难以置信。
苏云若：“怎么了？”
林远舟沉默着，忽然深吸一口气，很重的吸气，能听到声音。
随即他偏过头，背对苏云若。
苏云若不明所以，想跟过去看看林远舟什么情况，身后传来几串脚步声。
职业本能让她从兜里摸出口罩戴上。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跟一位消瘦的中年妇女互相搀扶着朝他们两人靠近。
见到苏云若跟林远舟，也是一惊。
“你们……”
苏云若见状，微微鞠躬，“你好。”
中年妇女眯起眼睛，微微仰头仔细打量苏云若，不，应该是往苏云若的方向看。
看了两三秒，颤抖出声，“是……是林远舟吗？”
林远舟浑身一抖。
苏云若偏头问林远舟：“是你认识的阿姨吗？”
林远舟僵硬了几秒，迟钝地转身过来，朝中年女人微微颔首，“您身体还好吗？”
中年女人往前走几步，“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中年女人激动地靠近林远舟，声音越来越抖，“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今天……今天……是你妈妈……”
话音未落，潸然泪下。
跟中年女人一起过来的女孩连忙掏卫生纸出来递给她。
“谢谢你来看我妈妈。”林远舟低下头和她说。
女人却越来越激动，抓着林远舟的袖子激动得直晃，“真的对不起，真的。”
林远舟无言，也没有笑，只是沉默着。
苏云若很少看到他这样对别人，有些奇怪，猜测这个中年女人应该是林远舟的某位亲戚，或许之前发生过不愉快。
所以苏云若找了个要早点回去的理由把林远舟拉走。
“那是司机的家属。”
走下台阶的时候，林远舟和她说。
“她身体不好，女儿也很小，丈夫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车祸后她们的情况其实没比我好多少。”林远舟沉默了下，又继续说：“我妈去世后她跟她女儿来了我妈的葬礼，后来每一年忌日她们都来，跟我碰见过几次。”
苏云若：“但她的样子好像很多年没见过你了。”
“……”林远舟的步子快了些，跑到苏云若的半步前，“早几年总是遇见，所以我后来都尽量晚一些才来。”
“不想见到她们？”
“……嗯。”
“很正常。”
“她们已经在尽可能地弥补了。本来身体就不好，丈夫死后带着女儿搬回了乡下，离这边很远，但每一年都会坐很久的车过来。”林远舟声音越来越小，“当时他丈夫只是想多赚一点钱，如果没有那辆电瓶车……”
“都是善良的人。”苏云若做出结论。
“……”
“……”
“……”
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走着，林远舟不继续说话，苏云若也不说，林远舟走得越来越慢，苏云若也跟着放慢脚步。
忽然，林远舟主动开口：“你……”
“就一直这样下去吧，本来最多也就一年见一次面，你以后要是换个时间来，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无法和解的，你又没伤害她们，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林远舟低下头，“是啊。”
“而且——”
“嗯？”
“你妈不是重新选择去了么，就像你一样，觉得现在有没有比上辈子过得更好一点？”
噗嗤
林远舟被她逗笑。
“都过去了，往前看吧。”
墓园过来一趟不方便，而且也是林阿姨的忌日，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回去，漫无目的地在墓园里闲逛。
大概两三个小时，猜测那对母女应该也走了，苏云若提议往回走。
林远舟难得在苏云若面前展示一点点小脾气，苏云若很配合他的，主动请缨前去探路，如果上去没看到那对母女，就跟林远舟打电话叫他上来。
山上的风比山下的风大一些，吹得苏云若的头发乱糟糟的，她时不时习惯性地伸手撸一撸头发，争取让它更顺一点。
走着走着，风里传来声音。
“当时他妈妈本来是可以救的。”
苏云若停住脚步，发现自己距离林阿姨墓已经很近了。
她这个位置，往里靠一靠，再弯腰，就能完全把身形藏起来。
林阿姨的墓前，那对母女正收拾着自己从家里打包来的菜，用红色塑料袋装着的，有些厚，看不清是什么，只有塑料摩擦哗啦哗啦的响。
“救护车赶着回医院的时候正好遇到堵车，那声音很响，所有车都赶紧往旁边让。其中有一辆，应该是司机驾驶技术不太好，刮到了前面那辆车。”
“那辆车是个进口车，走下来一个戴那么大珍珠项链的漂亮女人，脾气不好，就跟后面那辆车吵了起来，还说要等交警来给个说法。”
“救护车上的护士跑下去麻烦他们让一让，还被漂亮女人骂了一通。”
“最后没办法，救护车饶了另一条路。”
“花太多时间了，他妈妈去到医院的时候人就不行了。”
听着妈妈讲往事的女孩天真问道，“那两个不给救护车让路的人坐牢了吗？”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等会儿就坐不到末班车了。”
“哦。”
“你记一记这个位置，明年可能就要你自己来了。”
母女俩收拾完毕带着东西从另一头离开，女孩依然惨扶着她妈妈，因为她妈妈的背影摇摇欲坠，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了。
……
苏云若立在原地吹了好一会儿的风，头发被吹成了鸡窝，乱七八糟地顶在头上。
她都忘了要通知林远舟上来，遵循本能地走下台阶。
山下，林远舟站在一棵落完叶子的树下面，仰头注视光秃秃的树枝。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见到她，先是摸手机确认自己有没有错过苏云若的消息，见没有，好奇问：“怎么下来了。”
苏云若无力地张了张嘴：“我们改天再来？”
“好。”
回程一路无言。
苏云若回到家就给蒋春柔增加了一项工作，有些难办，不过很重要。
——她要知道当年不给救护车让路的女人是谁。
第64章
只要不涉及一些灰色地带,蒋春柔从来不会拒绝她的工作委托。
这次通话蒋春柔同样也给她带来一项工作。
在蒋春柔跟梁诗的探讨下，得出的最佳方案是引入港区的一些老牌造型师，需要苏云若帮忙。
本来苏云若跟那边是不熟悉的,都要想着要不问问范星辰了,可一想到范星辰，就想到那天范星辰参加了陶敏敏订婚典礼。
事情豁然开朗。
用陶敏敏比用范星辰顺手多了,她未婚夫家生意跟娱乐圈联系很深，应该能帮忙牵线跟那边的团队合作。
事情是早上给陶敏敏说的，回复是下午得到的，陶敏敏的回复还特别有意思,本来是苏云若想让她未婚夫帮忙，结果成了她未婚夫有个朋友想介绍给苏云若认识。
苏云若本来没什么兴趣。
直到陶敏敏说那位朋友被他未婚夫夸得天花乱坠，形容为天才也不为过。
很好,被拿捏了。
苏云若对象征着生产力的人没有抵抗力，当场答应,第二天早早出门跟这对未来的小夫妻见面。
见面地点在苏家茶苑，苏云若为了给足这位天才面子,特地选了最幽静的包厢。
陶敏敏未婚夫继续在苏云若耳朵边夸,大概都是专业第一之类的话，苏云若对大学成绩没有什么兴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默默地想，幸好苏爸一开始拒绝了对方的联姻请求，要是让她跟这样一个话痨相亲，可能真会做出有损苏家颜面的事情来。
等待的时候，看到林远舟发消息来说张女士的儿子恢复得不错预备出院了。
她：【正好我今天有空，晚上方便一起去医院看一看吗？】
苏云若是这样想的，天才应该很忙,大概率吃完饭就回去做研究，等以后互相有什么需求了可以再联系。
总的来说今天既然出门，该把行程排满了才不算浪费。
【今天可能不行。】
苏云若皱眉：【怎么了？】
【要出去应酬。】
【不是已经解决资金问题了吗？】
【有同学打算介绍一位投资人给我认识，我想着加大投资的话，抗风险能力也好一些。】
话是这样没错，没有哪个企业会嫌资金多，可能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出资，到后期基本都是海纳百川，股权结构日益复杂。
【行吧，那有时间再去。】
【你要是只有今天方便的话，我可以让小林跟你一块儿去，今天周末，他正好放假。】
【算了吧，他不是还要补课好好中考吗？】
苏云若放下手机，陶敏敏未婚夫才不好意思地开口，“不好意思，外面有点堵车，他要晚一点过来。”
苏云若摇头，“没关系，A座附近堵车很正常。”
“对呀对呀，每次我来A座逛街都要先在路上堵2个小时，也不知道那个路什么时候拓宽，都是二十多年前修的了吧？若若。”
“快三十年了，咱俩预备上幼儿园的时候不是才修好吗？”
“对对对。”
陶敏敏要帮着未婚夫说话，苏云若也不好不给她面子，陪着闲聊了一会儿。
等到陶敏敏都没耐心的时候，她看手机时间，问未婚夫：“都半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还没来。”
她未婚夫也觉得觉得奇怪，“他不是不守时的人，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快去吧快去吧。”
陶敏敏把未婚夫安排出去，又回头来给苏云若说：“若若你等等哦，可能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苏云若没忍住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我笑……没想到有一天也轮到你来叫我别生气了。”
可能婚姻确实会改变一些人吧。
苏云若还想调侃陶敏敏两句，她未婚夫重新开门进来，不好意思道，“他到停车场了，很快上来。”
陶敏敏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时间又过去二十分钟，对方还是不见踪影。
今天这次会面属实糟糕，苏云若想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把地点定在这边，不确定因素太多，应该换到来往方便的地方。
苏云若无聊得又摸出手机给林远舟发消息：【你的项目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林远舟往常都是秒回，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等待他回复的时间莫名变得很长，苏云若站了起来，算是坐累了起来活动活动。
“你这个朋友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他都不提前出门。”
身后陶敏敏说道。
苏云若也觉得真是等了太久，这么个不守时的人还没出场就让印象差到极点，苏云若对他本人都要没有兴趣了。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在家里看点蒋春柔发过来的文件。
砰砰
服务员推门进来，“苏小姐，您的客人来了。”
终于来了。
苏云若按照陶敏敏未婚夫给出的信息料想对方应该是个打扮朴素或许还有点宅男气息的眼镜男，或许还是那种直接传恤出门好不见外的大兄弟，可一回过头，跟进门的林远舟打了个照面。
他愣了一愣，抬手揉揉鼻尖掩饰尴尬。
“苏小姐，这是我的老同学，林远舟。”陶敏敏未婚夫热情地介绍道，“订婚那天他有事情耽搁了，没有来现场，我估计你没见过他。”
早知道是林远舟，苏云若就不来了。
现在才叫真正的浪费时间。
“哇塞。”陶敏敏两三秒后激动地伸手拍苏云若，“若若，若若。”
苏云若偏头看向窗外，对向两条道路上依然排着满满的车，但不知道为什么，A座楼下挤的人数比以往更多，堪比春季时品牌集体出新，还没到开门的点，就有大批顾客挤在门口争着抢货。
林远舟进来一定费了些功夫，或许电梯还一直排不上去，所以来这么晚，所以没回她消息。
她扯了扯嘴角，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心里给林远舟暗暗找补。
陶敏敏未婚夫疑惑道，“怎么这么激动？”
“之前他们相过亲呀！”陶敏敏这个大嘴巴继续出力：“若若拒绝了。”
她未婚夫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这、这样吗？”
苏云若想，作为同样被拒绝的两个人，是不是关系能更深厚一点。
“嗯。”林远舟还笑盈盈地点头。
苏云若无言，问服务员：“下面怎么这么多人？”
服务员答：“好像您刚才下来的时候被粉丝看见了，现在下面都是想见一见你的粉丝。”
哦，《一起旅行吧》结束后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一些粉丝忽然见到她是会格外激动些。
迟到这件事自己也有责任。
“苏小姐您放心，我们已经把店门关了，安保人员已经在疏散人群。”
林远舟大概也差点成为被疏散的那一个。
“嗯，上菜吧。”
苏云若回头跟陶敏敏未婚夫说：“其实相亲是个乌龙事件，我跟林远舟是高中同学，他高中读的苏中原，我在那边读过一段时间。”
陶敏敏未婚夫了然，脸上尴尬的神情有所缓解。
四个人坐下来，陶敏敏夫妻俩自然而然地坐到一边，林远舟迟疑了一下，在苏云若旁边坐下。
靠得近，她看到林远舟最里面一层头发是湿润的状态，扭成一簇一簇地，黏在皮肤上。
她忽然好奇，摸手机出来发消息：【你怎么上来的？】
林远舟本来就在注意她的动向，她发完消息他手机就震，所以立马摸出来看。
【爬的楼梯。】
【你直接微信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
他在微信里说但凡提一句陶敏敏未婚夫，她刚刚都不会因为对方迟到而心情有那么一点不好。
【我没想到他要介绍你给我认识。我还以为你今天是过来跟范星辰吃饭。】
苏云若皱眉，他是怎么联想到范星辰的？
很快林远舟解答了疑惑，【是蒋秘书和我说的，你这段时间在忙着范星辰电影的事情，然后下面人特别多，好些人说是你跟范星辰在这里吃饭。】
苏云若打开微博，果然看到#苏云若范星辰约会#的热搜。
怪不得人出奇的多。
下面或许真的有她的粉丝，但绝大多数一定是吃瓜群众。
“若若，你们俩怎么都不说话！”
苏云若恍然发现自己不太礼貌，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下面太多我的粉丝，在安排人去处理。”
陶敏敏未婚夫说：“苏小姐在港城的人气也很高，我妈妈和她的朋友们都在追苏小姐的剧。”
“你妈妈竟然喜欢她的剧吗？那我以后跟她聊不到一块儿去了，每次我看若若的剧都有种在看喜剧的感觉。”陶敏敏自己吐槽就算了，还要问林远舟：“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林远舟骤然坐正，两只手局促地搭在膝盖上。
陶敏敏继续说：“肯定有对吧，特别是吻戏的时候。”
苏云若倒吸一口凉气。
那天晚上在林远舟家观摩到自己电视剧的画面历历在目，她某一瞬间觉得，自己比林远舟更想封了陶敏敏的嘴。
“我平时比较忙没怎么看过电视剧。”林远舟尽量从容地回答陶敏敏。
“什么！你竟然不看若若的电视剧。怪不得若若拒绝你。”
“……”
“……”
苏云若扶额，稍微偏个身给林远舟说：“别介意，她就是这性格。”
“原来你的朋友这么单纯。”
“嗯？”
林远舟低头笑了一声，“我还是第一次跟你的朋友见面，感觉很有意思。”
苏云若不知道有意思在哪里，回头吩咐陶敏敏多吃点东西，堵住嘴，别再提什么拒绝不拒绝的事情了，免得“一箭双雕”。
饭局本来是要互相介绍交个朋友的，但现在变成了老朋友聚会，就没那么多繁杂的程序。
吃完饭楼下还留着些粉丝，陶敏敏夫妇俩先走，苏云若好奇问林远舟怎么回去，他说本来开车，路上堵车严重，把车留在了路边，人挤地铁来的。
苏云若想到他一身西装挤地铁就觉得好笑，好心送他一程，到车停靠的地方。
路上，林远舟说：“下周有空吗，可以去送一送张女士，她定了下周回乡下的机票。”
“下周要跟范星辰出去踩点，下下周才回来。”
“……”
沉默让苏云若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紧急补充一句，“只是工作。”
苏云若看着导航抵达目的地，慢慢踩下刹车，“到了。”
林远舟解开安全带，开门出去。
要关车门的时候，他说：“那等工作回来请小林吃顿饭吧，之前他去配型，我给他说了事情结束你要奖励他，他一直很期待。”
“好。”
……
范星辰做好了一周的行程计划，地点主要在西南一代，山多水多风景好，最适合拍摄仙侠类电影。
苏云若特地让梁诗帮忙准备行李，防晒霜口罩该准备的全部弄好，旅行前一天还特地推了林远舟的开会邀请，把他丢给蒋春柔去应付。
然而在即将出门的早上，她得到一个噩耗。
韩世成不见了。
不是被接走，是人失踪了。
果然是小说世界，连这么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
医院方第一时间调取了监控，可以看到他本人是在清醒状态下翻墙离开的医院，找人工作交给警方来主要负责。
不过苏云若有了不祥的预感。
本身把韩世成留在眼皮子底下就是系统消失防止剧情出差错的，现在韩世成也失踪，苏云若有种无法控制局面的感觉。
而且算算日子，这段时间是她爱而不得身败名裂自杀的时间。
前面的剧情虽然有所改动，但很难肯定地韩世成的失踪跟书里她死去的节点没有关联。
苏云若只能暂时鸽了范星辰的邀请。
留在s市，随时跟警方联系，争取尽快找到韩世成。
*
炫彩的灯光下，群魔乱舞，欢声震天。
美色与酒色让人飘飘欲仙，舞池中央跳得正欢的陈万翔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他回过头，看到满面笑容的周勘天。
俗话说红气养人，周勘天虽然丑闻不断，但着实是黑红起来了，现在的打扮比早之前看起来要高档。
“翔哥，今儿怎么还一个人呀。”
陈万翔沉醉的脸瞬间森然，“怎么？”
“那个阮柔柔不跟您一块儿？”
提起阮柔柔，陈万翔脸色更加难看，“你嫂子忙着拍戏呢。”
周勘天揶揄道，“嫂子？翔哥已经把人搞到手了？”
“当然，不就一个刚出道的小演员，送点珠宝包包立马就听话。”
陈万翔嘴上说得欢，心情却不如刚才那样快乐，在美女簇拥下都不觉得有滋味，他停下舞步，从舞池中央回到卡座。
卡座都是平时一块儿玩的兄弟，自从上次苗老爷子清洗过一遭后已经少了大半，陈万翔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幸运儿，但其实已经是弃子。
酒水进了嘴，索然无味。
周勘天紧追着他过来，“翔哥一个人无聊，我给你找几个妹妹过来？”
陈万翔挥手。
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玩女人，公司除了问题，跟那位关系也破裂，这段时间所有的精力都在变卖公司的事情上，今天过来，纯粹是压力太大跟家里吵了架，来释放的。
“最近来了不少女大学生，清纯漂亮，绝对符合你的口味。”
周勘天向后招招手，“你们过来，陪翔哥喝酒。”
随即娇娇柔柔的笑声在陈万翔耳朵边响起来，他这下是呆都呆不住了。
真想骂一骂周勘天这个不会看人脸色的狗东西，可又想到周勘天和自己一样跟同一个人办事，他不好发作，只推开要簇拥到自己身上的女人，迈步往门口走。
“翔哥！翔哥。”
周勘天不死心在他身后追。
陈万翔拧紧眉头，“干嘛？我现在要去接你嫂子，等会儿晚了闹脾气。”
周勘天贼眉鼠眼地望一眼周围，见没人，小心靠近陈万翔，低声道，“翔哥，都是兄弟，你还跟我装什么呢。”
“我听说你带着豪车珠宝去堵《瑶月传》训练营的大门，里面连进都不让你进？”
陈万翔眼睛眯起来，危险地看向他。
他跟周勘天说不上熟悉，只是之前曾经在一个微信群里当过群友，平时线下偶尔会得到周勘天的招待，但他并不认为一两次招待周勘天就不断掀他的面子。
有点不识好歹。
更何况陈万翔现在跟韩耀撕破脸，见着任何跟韩耀相关的人，心里本就有一团灭不掉的无名火。
“我这边有个办法能让阮柔柔乖乖听话。”
思绪骤然停滞。
陈万翔阴沉沉的眼睛瞬间失去精光，宛如木偶的眼睛似的，麻木呆滞地望向周勘天，点了点头。
虚空之中，响起翻阅书页的声音。
*
上次去仙牌的私宴本来是想刷个脸熟，等《瑶月传》播出争取得到个形象大使的称号，小欧怎么都没想到米姐传来的消息是品牌代言人。
她简直不敢相信，品牌代言人欸，裴雪那种op级别的小花都要先去租套富婆的裙子暗示品牌方自己有带货能力才得以接触，距离裴雪从形象大使到预备拿下品牌代言人都花了约莫一个多月，阮柔柔几乎没有跟仙牌接触过，他们竟然只通过平时的一些照片就考虑合作，怎么看都像是诈骗。
可米姐说确实是仙牌的区域负责人跟她联系的，还约着吃顿饭。
吃顿饭，很危险，小欧混迹吃瓜群听过太多女明星的花边新闻，当即追问吃饭对象的性别。
米姐说是女人，家里有老公孩子。
所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苏小姐特地安排了吧。
嗯，肯定是，这么不合理的事情只要加上苏小姐的名字，一切就都合理了起来。
现在训练营封闭式训练，请假不好请，小欧发挥追星毅力到负责人那边磨了好久才成功得到批准，而且给的时间特别紧，就一顿晚饭的时间，晚上必须重新回到训练营。
小欧开开心心答应，给阮柔柔挑了一条符合仙牌气质的裙子，带她赴宴去！
“小欧，到时候要给那个区域负责人说点什么？我最近忙着训练，一点都没对它家品牌做功课。”
“她说什么你就应付两句吧，大大方方的就好。”
“哦。”阮柔柔乖乖点头。
隔几秒中，她又问：“好奇怪，怎么越来越偏？”
小欧：“什么？”
“感觉离市区好远了，我还以为一般这种见面都在A座附近呢。”
“说是什么度假村。”小欧看一眼导航，又看外面的天越来越黑，“好像确实有点偏，不过米姐说已经在那边等我们了，应该没事。”
唯一一点担心，在下了高速，进入一个火爆的度假村全部打消。
这边甚至主打夜景，从门口进去就看到两边树全缠上星星小灯，晶黄晶黄的，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结伴而行。
有可能是大学生或者公司周末团建。
再往里，有一大片草坪，支起帐篷，帐篷前小板凳小桌子不少，围着飘烟的烧烤架。
阮柔柔稍稍拉下一点车窗，“好香。”
“忍住！你可是要控制体重的女人，到时候上称被发现体重长了就要加重训练量。”
“呜呜呜，好久都没有吃带油的东西了。”
“想想你不吃这些东西就能日入208w，有没有好受一点？”
“那要好多好多年后了吧。”
“饼先吃着！“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闲扯着，就到了停车场。小欧如今停车技术炉火纯青，侧方停车一次成功，带着阮柔柔到米姐说的别墅楼号。
在众多别墅群里，那栋别墅不算特别，米姐在门口把阮柔柔接走，本来小欧还想问米姐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可刚准备开口，米姐就转过身了，急切地拉着阮柔柔进去。
小欧觉得有些怪，但想到可能负责人已经在里面等了，米姐着急也算正常。
她独自回到车上。
当助理就是这点不好，正式场合都是经纪人带着去，她这个小助理只能留在车上随时听候号令，有什么再立马从车上拿了送过去。
但也只是送过去，参与不了一点。
小欧坐着，忽然想起刚入职那天蒋姐姐曾经跟自己说的话——如果想要往其他方向发展的话公司也会大力支持。
当时小欧压根没想到发展，她都抛弃本专业给苏云若当助理了，看中的就是高昂的工资和跟娱乐圈接触的机会，根本不在乎升不升职，主打一个躺平。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真正投入这份工作，很多想法都产生了改变。
她想努力一把往经纪人方向发展的，也不单纯是为了正大光明地回到苏小姐身边，她慢慢地开始幻想自己带着艺人进去宴会饭局那种正式场合。
如果能当星星的经纪人更好了！她一定全心全意帮星星搞事业。
想着想着，嘴角翘了起来。
小欧动力满满，从箱子里摸出法学书。
作为一名合格的经纪人，要签合同的时候立马发现对方合同里的漏洞，所以要对法律条款、法律用词研究到透。
滋滋滋
小欧的手机忽然震动。
米姐：【小欧，你今晚先回去，我们在这边喝得有点多了，估计要留宿一晚。】
小欧看到消息立马回复：【米姐，训练营那边说今晚必须回去的，你们大概要喝到什么时候？我再跟训练营负责人多争取点时间。】
砰砰砰
米姐没有回复，忽然响起的敲窗声吓小欧一跳。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戴着鸭舌帽跟口罩的人就跟自己仅有一窗之隔。
看得出来身形高大，他是弯着腰的，车里开着灯，外面没有光亮，对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向她，但她根本看不清对方。
“阮柔柔呢？”
砰砰砰
“阮柔柔在不在车上？”
小欧一听，顿时慌了，这是偏激的私生粉？他怎么知道阮柔柔在这里？自己来的一路上特地注意了，明明没有被其他车跟踪。
“小欧，小欧！”！！！可怕的私生粉不仅跟随阮柔柔，竟然还打听清楚她的名字了。
小欧不敢再耽搁，摸出手机就要给米姐打电话，准备联系度假村的保安来将人带走，“你别过来，我立马报警。”
男人似乎被警察震慑到，在车窗前一晃，不见踪影，小欧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口气很快又重新提起来。
因为男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了一块砖头，作势往小欧临近的车窗砸。
小欧吓得连忙启动车子，可她又害怕，自己是侧方停车的，要出去势必压到这个男人，万一出事故自己岂不是下辈子都毁了？！
她冷静下来，给米姐打去电话。
米姐可能在忙，微信电话打不通，拨出去手机号，竟然立马被挂断。
她真的要打110了！
就在小欧精神都快要被吓崩溃的时候，男人摘下口罩和鸭舌帽，又来敲窗户。
整张脸贴近，小欧第一感觉是：woc。这个私生饭有点帅。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这m不是跳伞毁容的装逼佬韩世成吗！
这神经病竟然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了，太可怕了，他有证儿，杀人不犯法！
小欧这下子什么都不敢再多考虑，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毫不犹豫地启动车子。
啪嗒
男人手里的砖头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落在小欧的车窗上。
她连忙抬手挡，手臂上还是难以避免地被划伤。
神经病，神经病！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小欧下意识就要喊，但她张大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全被吓的。
“阮柔柔去了哪栋别墅。”
小欧闭住嘴巴，“你你你……你别乱来啊，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韩世成急道，“陈万翔要对她下药！赶紧告诉我她在哪。”
“什、什么？”小欧放下手，“什么陈万翔，我们是来见仙牌负责人的，仙牌负责人是女的，怎么可能有陈万翔。”
“赶紧说！”
韩世成一声吼，吓得小欧脑子里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满脑子都是陈万翔给阮柔柔下药。
逻辑瞬间顺了起来。
怪不得阮柔柔这么轻易就能拿到仙牌代言人，怪不得让他们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怪不得米姐的电话打不通了。
如果韩世成说的是真的，那阮柔柔就危险了！
现在的韩世成就像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草，脑子一动连忙报出别墅的楼栋号。
韩世成转身就跑。
他跑得好快，小欧就是解开安全带的间隙，他人影都要不见了。
她也拔腿追上去，跑太快都岔气了，腰一阵一阵的抽痛。
呼哈呼哈
分不清是风的声音还是自己粗重的呼吸。
终于跑到刚才的别墅前，就听到二楼的玻璃碎裂。
小欧下意识抬头一看，韩世成那么高大的身影抓起一个矮胖的身影竟然毫不费力，直接从二楼扔了下来。
“啊！”
小欧吓一大跳。
度假村特地给每套别墅配了小院子，天天安排人来打理，草坪甚至长得比有钱人家里还要茂盛。
现在那里瘫着一团肉。
衣衫大开，没穿裤子，赤裸裸德趴伏在地。
他的脸正正对着小欧，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脑袋上流出的血先是划过他的太阳穴，再而落到眼睛里，眼珠子却毫无所觉，眨都不眨。
紧接着红色的液体像眼泪一样从内眼角流向鼻梁，攀山越岭，最终陈万翔的脸像被血液劈成两半似的。
滴答
小欧脑子里响起血滴子掉落在地的声音。
明明，陈万翔是砰一声就死去了。
——死人。
这是小欧第一次平生第一次见到。
对方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但看到他就这样死去，之前的好多事情忽然间就像被抽走了一般，没了，关于他的一切都没了。
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将小欧拉回神。
“开车去医院，快。”
急切的人在面前叫唤。
小欧垂眸见到完全失去意识的阮柔柔，顿时什么都不想了，紧急转身去开车。
她满脑子都是开快点，导航去最近的医院。
后面的一切都很匆忙，急匆匆开车到医院门口，急匆匆找急症大厅的护士求救，急匆匆地跟在医生后面，直到护士让她在门口等待。
她第一次晚上到医院来，才发现这里晚上似乎比白天还要忙碌，随时都能听到滚轮滑过去滑过来。
滴滴滴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欧终于想起来给米姐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米姐怎么回事。
她不会出事了吧。
因为一系列事情几乎失去思考能力的小欧唰一下站起来，她应该立刻报警，韩世成，陈万翔，阮柔柔，米姐，有好多好多的事情需要搞清楚。
小欧哆哆嗦嗦摁出110，正要拨打出去，远方传来听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这声音稳而有力，她曾经听过无数次。
砰砰砰
她的心脏在耳朵边跳跃。
好像一个孤苦无依的人，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支撑。
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回头见到真人，小欧的眼泪花一下子涌出。
不止是苏小姐，自从那件事情后，小欧连蒋春柔都没有再见过了。
一只手轻轻落在她肩膀上，“小欧，你还好吗？”
“呜呜呜呜，蒋姐姐。”
“到底怎么回事？”
小欧只能说一句“我不知道”，太复杂了，韩世成忽然出现，阮柔柔明明是去见仙牌的负责人，可为什么变成了陈万翔，米姐为什么不接电话，陈万翔到底死没死。
太多太多事情了。
“来，坐下来先休息一下。”
蒋春柔扶着她到旁边坐下，不知道从哪拿出瓶饮料拧开递给她，甜甜的，橘子味儿。
小欧跟喝了仙水似的，焦躁难受的心顿时好多了。
“早上米姐说仙牌的负责人有意向让阮柔柔当品牌代言人，让我去找训练营请假……”
*
“事情就是这样。我回拨了给我发短信的电话号码，对方是一个女大学生，说是手机借给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打电话，跟小欧说的能对上，应该是韩世成。”
“让小欧注意，或许这几天韩世成会去悄悄看阮柔柔。”
“苏小姐，我觉得韩世成很不对劲——”
“别担心，他是去救阮柔柔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这只是安抚蒋春柔的说辞。
这件事，几乎跟书里的剧情重合了，苏云若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她挂断蒋春柔的电话，摁开电脑这边的麦克风，“继续说。”
那头答道，“苏小姐，我们查了一下韩先生最近一周的访问记录，其中只有一个叫林远舟的人。”
第65章
“查一下监控,他在韩世成的病房里呆了多久。”
“您稍等……”对面传来劈里啪啦的打字音，约莫三四分钟后，回答苏云若：“大概有十分钟左右,林远舟见过韩世成后很快就离开了。”
苏云若本来还要再盘问这件事,对方的办公室似乎有人敲门，紧接着女声传来,“院长，警方来了。”
警方……苏云若想，韩世成失踪，韩耀大发脾气找医院麻烦,警方受委托处理这件事也是工作职责，于是她给院长说：“今天先这样，你全力配合警方调查,林远舟去看韩世成的监控以及韩世成离开的监控都发我一份。”
“收到。”
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窗口，显示院长发来邮件。
苏云若点开,下载视频。
最先在视频名称上注意到林远舟大概是带自己去完林阿姨的墓后，又去见了韩世成。
而韩世成是在跟林远舟见过面后的第二天早上离开。
她先看的林远舟的视频,没有太多内容,就是林远舟平时那样子，心平气和地进去，又心平气和地出来。
而韩世成的视频则非常不对劲。
苏云若刚看第一遍监控时就感受到非常重的违和感。
韩世成还是那个韩世成，连出去时穿的也都是医院病号服，没有任何特殊伪装。
他在拐角的时候无意间撞倒了个护士，伸手把人家扶起来。
苏云若把视频暂停，倒回去重新再看。
光看这个不够，还在网上搜索韩世成，点开橘子视频,在里面找到韩世成参加《一起旅行吧》的综艺，看一遍韩世成的cu。
来回跳转，不断重复播放，电脑屏幕越来越暗，四周越来越亮。
苏云若被光刺到眼睛，才恍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竟然看了一整夜的录像。
滋滋滋滋
桌子上的手机响起。
蒋春柔【阮柔柔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现在就等着醒来。】
说巧那也巧，因为这一打断，苏云若莫名地摸清了思路。
怪不得违和感这么重！
监控里的韩世成跟《一起旅行吧》里的韩世成完全不一样。
一个人可能短时间内因为情绪低迷、亢奋等原因在发生身体姿态的变化，但行为方式是刻在骨子里的。
以苏云若了解的韩世成来看，他要是走路被撞到，不可能会扶对方一把，没继续踹上两脚都是他心情太好不想动手。
就像当初程西然说的，感觉韩世成变了。
她现在也有这样的感觉，韩世成变了。
苏云若拽着手机轻轻敲击桌面，哒哒哒哒，外面的天越来越明亮。
早上七点，管家送早饭进门。
解决了困扰一夜的问题，同时补充了碳水，困意终于完全侵蚀苏云若的身体。
……
一觉醒来，蒋春柔传来好消息，阮柔柔也醒了。
蒋春柔结合小欧的说法以及阮柔柔的回忆大概得出整件事的发展脉络——米姐说来这边跟仙牌的区域负责人吃饭，实际上是收了陈万翔的好处，按照约定把小欧支开，给阮柔柔下药，等阮柔柔昏迷后放陈万翔进入别墅。
那之后米姐开车离开。
可能是跟阮柔柔吃饭时顺便喝了点酒，可能干了坏事良心不安，或许真的是意外，车在高速行驶时撞到护栏，路过的车辆即使立马报警，等救护车到的时候米姐也已经没有气了。
每天都有人死亡，但事情发生在身边的时候还是觉得离奇。
苏云若恍然想起自己曾经跟系统好奇的事情。
——她为什么会为了个男人自杀
毫无逻辑也难以置信，但结局就是定死的。
就比如现在。
书里有这段剧情。
米姐出卖阮柔柔给陈万翔，被韩世成英雄救美，事后陈万翔遭驱逐，米姐被换掉，这两个人在后面的剧情没有再出现过。
现在陈万翔死了，米姐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达到了再也不会出现的结局。
但起因呢？
“苏小姐，米姐的事情怎么办？”
蒋春柔的声音把苏云若从深思中拉回现实。
“有查出米姐为什么出卖阮柔柔吗？”
“……”蒋春柔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这件事很奇怪，她手下还有其他艺人，总共算下来每年工资过百万，家里孩子也参与工作了，并且是工资很高的工作，亲戚没有重病涉赌，也没有纠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不缺钱。而且早之前你让我给阮柔柔找经纪人的时候，我全面调查过米姐，工作上她认真负责，私下人很好，完全拒绝手下艺人参与陪酒。因为这些我当时才放心把阮柔柔交到她手里的，所以——我很怀疑米姐收钱为陈万翔办事这一点的真实性。”
不止米姐的出发点值得怀疑，还有陈万翔。
那天她在训练营门口提点过陈万翔后，他明明都没有再对阮柔柔做过什么，而且还忙着跟以前的靠山周旋，身陷负债危机，怎么忽然就又打阮柔柔的主意了，还是在明知道会惹怒自己的情况下。
结局是那样的结局，这起因细究起来哪哪都充满不对劲。
“苏小姐？”
长久没有回话，蒋春柔喊了她一声。
苏云若的思绪其实还被牵扯着，强制中断简单回复蒋春柔，“毕竟是工作期间出的事，按照法律赔偿米姐的家属吧。”
“可是阮柔柔——”顿了下，“虽然我也难以相信米姐会做出这种事，但她昨晚对阮柔柔做的事情是违法的，包括陈万翔，两个人是共犯。我们应该站在阮柔柔的角度考虑，她作为受害者，需要一个说法。如果看到公司还给加害者赔偿，心里肯定不好受。”
“我明白……”苏云若揉眉心，“我明白阮柔柔是受害者需要说法……”
阮柔柔作为被下药被欺骗还差点受到伤害的人，绝对是这件事情里最需要得到慰藉的对象。
但苏云若搞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米姐被迫按照书里剧情行动还是出于本心。
平心而论，她更相信蒋春柔的眼光，也相信自己对陈万翔的判断。
如果系统还在……算了，那个一问三不知的破烂系统存在也没有什么用。
她的内心偏向于这两个活生生的人被剧情牵引去做了违心的事情，并且丢掉了性命。
苏云若叹口气，“先给阮柔柔一个公道吧，照你的想法去弄。”
“好的。”
“对了，做这些事情之前，先去查一下那瓶药的来源。”
“药？”
“不是有一瓶喝进阮柔柔肚子里的药？报警的话警方可能会查，但我们提前找一找好做打算。”
“好的。”
既然事情已经完全无逻辑地偏向书里剧情了，那后面极有可能也会按照书里的发展。
如果她没有记错，在书里，这瓶药是她给陈万翔的。
阮柔柔被下药这件事的主导者也是自己，原因无他，因为书里的这个时间点正好在她跟韩世成即将结婚时，发现阮柔柔和韩世成关系亲密，心生嫉妒要害阮柔柔。
哈
真的很好笑。
就书里那奇怪的逻辑，自己一个正儿八经的未婚妻想要打小三不利用舆论不找韩世成麻烦竟然拿着一手好牌去当法制咖，估计警察都会觉得离谱。
“一定要尽快找到药是谁提供的，比警方早一步最好。”苏云若再次叮嘱。
“好的。”蒋春柔砰砰砰敲键盘，“还有另外一件事，阮柔柔入院的事情被曝光了。”
……
阮柔柔入院的事情在警方通报陈万翔死亡后被狗仔挖出来。
得到第一手消息的营销号为了让事情引起广大关注，直接在wb上发：《阮柔柔逃出训练营与陈万翔幽会，嗑药过多致陈万翔身亡》。
每一个字都让吃瓜网友兴奋不已。
【woc，我之前就觉得他俩有一腿，还欲盖弥彰发声明，简直搞笑。】
【我就说陈万翔在追漂亮女明星这条道路上从无败绩吧，他真的拥有过好多女神。】
【天呐，果然娱乐圈的美女都逃不开陈万翔的魔爪，还嗑药，我好奇之前陈万翔跟其他女明星谈恋爱的时候有没有嗑药。】
【我这几天看训练营还觉得阮柔柔刻苦训练会是个好演员，没想到私生活竟然这么□□，幻灭了。】
【女明星都这样，我都见怪不怪了。】
路人的看法尚且可以当作不知道实情被引导，阮柔柔这段时间通过综艺建立起来的后援会可炸开了锅，几分钟不看消息99+，全都是在争论阮柔柔跟陈万翔的关系。
有相信的，有不信的，也有其他家潜入浑水摸鱼挑事的。
幸好对接后援会这块是小欧负责，小欧及时在大粉群里给大粉们澄清事情并不是网上说的那样，让大粉们管理好底下小粉丝。
三个小时后，警方再次通告，陈万翔与阮柔柔经纪人勾结，对阮柔柔下药。昨夜阮柔柔被送往医院救治，米姐出车祸死亡，陈万翔死因正在排查中。
这一消息，狠狠打脸营销号和营销号下面恶意揣测的网友们。
不良营销号另辟蹊径，再次发微博：【阮柔柔被下药了？清纯玉女不再清纯了吗？】
下面水军附和。
【唉，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白白便宜了一只猪。】
【这让我以后怎么直视她演的电视剧？】
【阮柔柔以后可以去演□□戏，一定非常生动。】
【恭喜我再次成功拉黑一批神经，一个女孩被身边人联合起来下药，受到了伤害以至于现在还在医院里，你们不指责加害者，不为她争取一个公道，却用这件事嘲笑她。】
经过一位清醒网友的提醒，众人终于发现不对劲。
这些水军在说什么！
这个营销号一开始就恶意引导，现在竟然首当其冲去给受害者伤口上撒盐。
紧接着心疼坏了的大批量网友将奇葩言论截图，带着#心疼阮柔柔#冲上热搜。
这时，阮柔柔的公司终于就这件事正式发言，声称阮柔柔因为中毒过深如今还在昏迷，至于网上的流言全都是假的，阮柔柔的助理提前发现不对，把阮柔柔送到了医院，制止了悲剧的发生。
这下网友终于放心了，完完全全声讨不良营销号，同时也有去咒骂阮柔柔经纪人的。
阮柔柔、米姐都有了着落，那陈万翔的死呢？
悬案最容易引起讨论，营销号开始通过警方公告以及其他同行的猜测编写小作文，从各个角度猜测，甚至写成了小说，编纂出那晚上事情发生的经过结尾，以及杀害陈万翔的凶手。
事情热度越来越大，甚至过了两天依然高高挂于热搜上。
全民断案，比大型悬疑剧还要精彩。
就在这个所有人热情高涨，都迫切想要知道内幕和真相的火热时刻，狗仔爆料——苏云若被警方带走了！
……
时间回到一天前。
苏云若刚跟蒋春柔谈完怎么处理网上关于阮柔柔的风言风语，手机上收到一条来自裴雪的好友申请。
【苏小姐你好，我是裴雪。】
这问候看起来挺见外。
虽然早些时候闹了点不愉快，但苏云若看到裴雪这刻意讨好的语气并没有感到开心。
她犹豫几秒，通过好友。
裴雪立马发消息过来：【苏小姐你好，我是裴雪。】
苏云若：【你好。】
【之前的事情有一些误会，不知道苏小姐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顿饭赔礼道歉。】
【不用破费，我没有放在心上。】
裴雪不死心，【还有一些关于《女将》的事情想找你谈一谈，跟胡杨有关系。】
苏云若不明白《女将》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好谈的，特别是跟胡杨相关，胡杨有什么时候他会自己来说才对。
然而转念一想，裴雪这样的人可能没那么聪明，但演戏的人天生性格敏感，在品牌宴会上的事情发生后她沉寂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在内耗，这顿饭要是不去，以后她会一直怀疑自己因为水军的事情对她心生怨恨，再往后但凡沾上跟自己有一丁点儿相关的事情，说不定锅就扣到自己的头上了。
苏云若向来推崇你好我也好，大家相安无事各过各的，不喜欢黑暗里莫名其妙多了双凝视自己的眼睛。
【好，时间地点？】
……
裴雪选了一家常规的连锁酒店。
之所以说常规，是因为那地方基本是应酬首选，苏云若投资过很多公司，每年要参加的“团建”“年会”“谈生意”数不胜数，大多数都选择在那儿，因为看起来排场大，好预定，附近交通也方便，不像A座总是堵车。
车刚绕过酒店门口的巨大喷水池，就有穿着正装的女人从旋转门出来，主动帮苏云若拉开车门。
“苏小姐晚上好。”
苏云若点头，跟着经理进门。
“知道苏小姐今天过来，我们老板怕您吃腻了以前的菜色，特地从港城找了老厨师。他老人家做的粤菜，那叫一个地道，个个都说好，您今天能否赏脸试一试？”
哪里有什么早知道她过来特地安排，都是统一话术罢了。
苏云若习惯了这样的奉承，也不拒绝，“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经理手向走廊打开，“苏小姐，不知道您今天是跟谁谈生意呢，用之前的包厢还是想换一间？”
“裴雪已经定了，去她那间吧。”
“裴雪？”经理一愣，大概在想裴雪什么时候跟苏云若关系好了？两个人在网上可是势如水火。但很快恢复正常，“包间在三楼最里面，您这边请。”
苏云若：“最里面那间啊……我记得那边好像跟其他包厢隔得挺远的。”
“您放心，那间包厢是我们这儿最安静的，绝对不会被人打扰。”
“裴雪到了吗？”
“裴雪已经在里面了。”
“嗯。”苏云若抬手腕看表，“你说的粤菜，我进去的20分钟后送进来吧。”
“好的。”
这顿饭苏云若并不打算吃，她只给裴雪20分钟时间。
毕竟裴雪没什么生意能跟她谈。
两人坐电梯到三楼，苏云若让经理先去忙，自己推门走进裴雪定的包厢。
与其他普通包厢大差不差，50平米左右，顶上挂一个亮堂堂的水晶灯，下边一半是闲聊打牌的区域，一半是大圆桌，带一个卫生间跟餐厅服务员的备餐区。
说实话，苏云若觉得有些没档次。
不是说酒店有问题，而是裴雪选的地点就错了。
两个人使用这样的多人包间不是不行，就是一张大圆桌坐不满，很怪异。
她印象里只有两个人的赔礼道歉，该选择包厢小环境优美，再放点歌儿的雅致小地。
咔擦。
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拉开。
裴雪走出来，见到她笑容尴尬地扯了一扯，“你来了。”
“嗯。”
苏云若上下打量她。
她的头发大概是昨天早上洗的，并不脏，只是失去了刚洗完头发的蓬松感，如果是苏云若，晚上要见重要的人，应该会选择早上或者出门前洗头。
打扮偏向舒适日常的风格。
这可能是许多普通人日常最舒服的姿态，要是夸张点，还可以说是“见闺蜜”妆，怎么舒服怎么来，但放在裴雪身上就非常不合理。
她是女明星，保证公开场合下比普通人精致漂亮是她的义务，而且这是一场赔礼道歉的饭局，并不隆重精致的打扮未免太不礼貌。
再则裴雪算是如今娱乐圈里状态比较好的女明星，刚拿奖，又有大投资的电视剧跟电影在拍，完全处于事业上升期。可苏云若此时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到意气风发，甚至还不如上一次忽然跑到自己房门前发癫。
整个人可以说像是蔫了的花，萎靡又死气沉沉。
苏云若都禁不住反思了，是不是该早点明示裴雪不要再买水军针对自己，要不然她也不用内耗至此。
这样的反思只是很短暂地在脑子里晃了一晃，很快苏云若就反过来想，裴雪应该反思自己的行为以及眼力，她现在这样子跟自己完全没关系。
于是坦然地拉椅子坐下，“你经纪人不一起来吗？”
裴雪浑身一抖，在苏云若旁边坐下，“今天只是我跟你。”
“嗯，你要说关于胡杨的什么事？”
裴雪眼睛瞥向别处，“他的事情……他……要不要喝点水？”
苏云若望着那颤颤巍巍倒水的手，觉得更奇怪了。
她想，裴雪是在演戏吗？
还是这其实是某个综艺的录制现场，把她骗过来参与裴雪的古装下毒play？
裴雪现在的样子，跟古偶里恶毒女配的姿态一模一样。
苏云若伸手接过杯子，没喝，“这么难以启齿，是你的事？”
“你怎么知道。”裴雪惊愕。
“……”苏云若沉默地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裴雪咬唇不言。
“我其实还挺忙的。”苏云若抬腕看表，“你只有15分钟，下次再约我我不会出来了。”
裴雪低下头，“如果，如果你男朋友偷拍了你跟他那个的时候的视频。”
苏云若想，要不要提醒裴雪，在“你”跟“我有一个朋友”之间最好选择后者，因为这两个代词的意义是一样的，但后者听起来更舒服一些。
紧接着继续说：“他还拿视频威胁你，让你去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情，你怎么办。”
“……”
“你怎么办。”
“……”
苏云若大概了然，又觉得可笑，这对话出现在陶敏敏跟她之间不奇怪，怎么就出现在裴雪跟她之间了。
难道她看起来像是会见谁帮谁的大善人么？还是裴雪没有搞清楚她跟她的陌生人关系？
“你……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吗？”裴雪的声音减弱。
算了。
这段时间她真的见识过太多太多，因为这种视频受伤害的人了。
苏云若诚实回答，“我从来不跟死人计较。”
“……”裴雪瞳孔扩张，嘴巴微微张开，“可是杀人犯法。”
苏云若想，这个操作对裴雪来说可能还有些难度，于是说：“我不跟女人计较。”
“什、什么意思？”
“送他去做变性手术，找男人上她，拍视频，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视频威胁她。”
“……”
“……”
“……”
裴雪觉得这个回答非常离谱，但苏云若的神情又很认真，不同于在镜头前装出的纯真样子，她的眸子又黑又深，好像真的在这样盘算。
可这样想想，要是能把周勘天那样总偷偷拍摄女人视频的狗男人真正变成女的，承受他对女人做的那些事情，就觉得好解气。
比当时切了更解气。
但这样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大概、大概只有苏云若这样家世的人敢做。
“或者我给你一个正常人的做法。”苏云若垂眸，“被威胁了直接报警。”
“不行，报警的话——”
“韩世成联系你了？”
“韩世成？”裴雪愣然。
韩世成不是在医院吗？据说那边管理得特别严……应该就是特别严的，她都好久没听到韩世成的消息了。
苏云若把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那是谁？”
“……”
裴雪咬唇，低下头不敢回答。
“你来找我，不就是觉得我能帮你，如果不说实话，我怎么帮？”
“你愿意帮我？”
“要不先听听你打算用点什么东西让我帮你。”
裴雪张了张嘴，“我、我……”
“嗯？”
“我可以帮你做内应。”
最近裴雪从周勘天跟韩耀的电话里大概听得出他们在酝酿一个计划，似乎是对准苏云若的，裴雪吃过周勘天的亏，深知周勘天这个疯子不值得合作，所以她立马就想来给苏云若通风报信，以此换得苏云若帮助自己脱离魔爪的机会。
苏云若是唯一的机会，她家那么厉害，她一定可以。
裴雪这样想，心里坚定几分，“周勘天威胁我跟他一起为韩耀做事，他们最近计划对付你，我可以帮你做间谍。”
“……”
“……”
“……”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你不担心周勘天跟韩耀要对你做什么吗？”
“我只是在怀疑你能不能做好间谍。”苏云若抬腕看表，还有10分钟，“长话短说，你先讲让我帮你做什么。”
“周勘天手上有我跟韩世成那个的视频，我希望你能帮我处理掉。”裴雪顿了顿，急忙解释，“那些视频都是盗摄，是韩世成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拍摄的，韩世成进拍摄的设备是周勘天提供的。”
跟苗小云的事情一模一样。
有时候苏云若真的很佩服周勘天这个人，他好像在这方面有特别的执着，就算从上一个灾难面前脱险，损失惨重，也依然狗改不了吃屎。
可能这种事确实很有效果吧，早之前威胁了宁玉等人，现在又成功威胁裴雪。
不同的是裴雪压根没有“自愿”这一说。
她连必须自己承担后果的勇气都不需要有，因为她是受害者。
“你帮帮我，等我跟这家公司合同到期，我带着手上所有的资源牵去有钱娱乐。”
苏云若打量裴雪的脸，见她神态认真不像在说假话。
可是有钱娱乐并不需要。
而且裴雪签进有钱娱乐，她吃什么亏了？对外直接宣布她跟苏家有关系，妥妥的靠山。
“有钱娱乐未来仍然只会有我一个艺人。”苏云若手撑到椅背上，细细打量裴雪。
透过裴雪，她看见苗小云，看见林星森的眼睛，看见林远舟的眼睛……很多人。
未来的裴雪，或许会变成其中一个，成为网友口中“身材走样的丑女人”。
苏云若并不觉得那是件开心的事情。
她手托着半边脸，半晌，咧开嘴笑了笑，“我免费帮你做点正常人做的事情。”
……
苏云若跟裴雪见完面后直接回的湖心岛，不到一个小时，夜色渐浓，红蓝两道闪烁灯光划出扎眼的光亮。
警方说，希望她配合调查。
*
苏云若被警方带走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爆到网络上，明明湖心岛内没有狗仔，岛外即使有狗仔也不该直接猜到带走的人是苏云若。
蒋春柔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让她去查药的是苏小姐，最后警方提前查出来给药的人也是苏小姐。
苏小姐绝对不可能对阮柔柔做这种事，就连小欧都能理顺逻辑。
但现在情况就是如此，苏小姐被带走，有钱娱乐群龙无首，网络上不断有推手在往苏小姐身上泼脏水。
蒋春柔只让公关部处理，自己都不敢打开微博看网友的揣测和恶言。
“蒋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欧焦急道，“怎么可能是苏小姐呢？苏小姐怎么会安排人给阮柔柔下药呢，她明明前不久还帮阮柔柔处理了陈万翔，我不相信苏小姐会做这种事。”
“给陈万翔提供药的人说受苏小姐指使，应该是诬赖，真正的幕后指使想要暂时困住苏小姐好进行一些其他操作。”蒋春柔拐个角，正好看到小欧在阮柔柔病房前急得来回跺脚，“阮柔柔的情况怎么样？”
“总没精神，吃不下东西，一直昏睡。”
她走到了小欧身后，“你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可以回到训练营吗？”
小欧猛一瞬间回头，蒋春柔差点吓一跳。
小姑娘眼睛下边好黑的一大块，像是被揍了。
“蒋、蒋姐姐。”
“嗯。”蒋春柔忍不住说：“困了就睡一睡，别熬夜，身体要紧。”
“我不困，我睡了的。你怎么来了？等会儿被狗仔看见乱写怎么办。”小欧声音变小，“网上已经有网友猜测有钱娱乐会来找我们串供了。”
蒋春柔垂眸，“那些猜测都没关系，现在就需要网友知道阮柔柔实际是苏小姐扶持的。”
小欧恍然，对哦！现在全网都在猜测苏小姐因为害怕阮柔柔威胁自己的地位跟陈万翔勾结陷害阮柔柔，要是让全网知道苏小姐实际是阮柔柔背后的靠山，那流言就不攻自破了——谁脑残把真金白银培养的人送去给陈万翔那只猪啊。
“苏小姐还在里面吗……”
“嗯。”
“呜……怎么办，苏小姐怎么就进去了，我看电视剧，在里面呆着很难受的，压力特别大，警察都特别凶。”
“别太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蒋春柔带着小欧进病房，阮柔柔果然在睡。
看到阮柔柔苍白的脸以及已经被吊针挂得青肿的手背，想想也不可能回去继续训练。
那个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春药”，医生在病历本上写了很长的一串生僻字，她网上搜索得知那是一种对身体损害巨大，能要去别人半条命的化学药剂。
目前这个状况，是蒋春柔跟随苏云若这几年来遇到的最大危机，也是第一次需要她自己来完全做决定。
面对复杂的情势以及不可估量的后果，蒋春柔才意识到之前苏云若为什么做所有的事情都要亲历亲为。
压力太大了，无法摸清楚最终的结果导向，所以只有把所有事情都搞得特别清楚才敢带着所有人往下一步走。
蒋春柔谨记苏小姐的安排，“有人来探望过阮柔柔吗？”
小欧摇头。
“附近有没有出现过可疑的人？比如韩世成？”
小欧又摇头，但是立马激动起来，“蒋姐姐，我后来越想越觉得奇怪，他怎么会去救阮柔柔，而且好像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嗯，这件事也是我正在查的事情之一。”
“而且他那天的样子……”小欧努力想了想，“他好像是真的很紧张阮柔柔。阮柔柔出道后我每天都在她身边，特别是韩世成跟裴雪公布恋情那段时间，我敢肯定阮柔柔肯定不认识韩世成。”
“所以？”
“所以他怎么会去救阮柔柔？”
“……”
“还有……他真的为了救阮柔柔，杀了陈万翔吗？”
“……”
“那阮柔柔知道后该怎么面对韩世成……”
练练问题一个比一个难搞，两个人对视几秒，互相都没有从对方眼里得到信息，最终沉默地低下头，各干各的。
……
按正常来说，24小时后苏云若就该被放出来，但蒋春柔并没有得到好消息。
无奈之下，她只能托余有钱直接到苏小姐家打听。
结果得到的结果更加可怕，那个指认苏小姐的人忽然出车祸死了，苏小姐要接受精仿的进一步调查。
蒋春柔努力控制网上的舆论，但事情因为苏云若迟迟没有被放出来而愈演愈烈，甚至已经到蒋春柔不敢真正公开苏云若跟阮柔柔的真正关系，怕解释不成，反而被满是成见的网友认为苏小姐搞一个公司就是为了黄色交易。
蒋春柔几乎无法入睡，马上就加入了小欧的黑眼圈大军。
在职场打拼几年的她，也开始烦恼起来。
苏小姐，如果是苏小姐，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会做什么？
*
审讯室光线黑暗，只有一盏明晃晃的灯直射苏云若的眼睛。
她曾经了解过，这样把灯光对着审讯对象有些心理依据，可以让犯人放下戒备。
苏云若很配合警方的调查，问哪个时间段在做什么都坦然回答，甚至仔仔细细翻开微信聊天记录，通话记录，证明那个时间点自己没有作案机会。
这一点还要感谢她投资了太多产业，平均半个小时就要有一项重大决定需要做。
而且她即使在家，也是有管家佣人在外面的，几乎没有独处过。
这也导致了一个奇异的问题，所有证据都指向苏云若，但苏云若完全没有作案的机会。
苏云若明显感觉到警察比她还着急，在桌子对面又是搓脸又是薅头发，走来走去，皮带上挂的钥匙串啪啦啪啦响个不停。
“你知道那个指认的人在昨天死了吗？”
她：“我不知道，从昨天起我就被迫坐在这里接受审讯了，没有联系过任何人，除了你们，也没再见过其他人。”
“对于所欲证据都指向你，你有什么想法吗？”
“希望警方尽快抓住凶手还我一个清白。”
要么是书里强加的剧情。
要么是裴雪带来的消息，周勘天跟韩耀。
她猜两者是有关联的，因为有前者的强制设定，后者才能成功。
韩耀跟周勘天应该心知肚明她不会在警察局呆太久，放她进来，可能是为了从物理上困住她，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为什么困住她……或许是为了好对她保护的东西下手。
太多了，投资的所有资金，有钱娱乐，阮柔柔……但这些真的能击垮她吗？她背后还有爸妈哥哥乃至整个苏家。
或许是裴雪？
毕竟她跟裴雪见过面，裴雪看起来也不是会骗人的人，万一引起周勘天跟韩耀的怀疑了呢。
苏云若承认，她真的有些被困住了，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得不出，只能等出去才能做出应对措施。
她下意识向后靠了一靠，背落在身后冰凉的铁杆上。
一直坐在这里是很难受的。板凳硬，椅背硬，苏云若自诩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但这样坐了很久很久，浑身都不舒服。
更何况，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合过眼睛了。
被刺眼的大灯照着，又不自觉思考到底是谁在诬赖自己，即使她想睡着，都无法真正入睡。
视野被一片橘黄色笼罩，是光透过她的眼皮子，落在她的眼球上。
……
她好像回到了湖心岛的房子。
那是她熟悉的地方，每一个布置都来自她的安排，甚至那些小娃娃还没收起来，穿着她特别定制的裙子乖乖坐在角落。
“小姐，韩先生到了。”
她看着苏云若从窗户前转身，是的，她看着。
她现在就像一个旁观者，站在一模一样的自己身边，注视着那个“苏云若”的一举一动。
“让他过来吧。”
苏云若这样吩咐，管家退出书房去，她走近。
亲眼见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和照镜子是不一样的。
那是更为震撼，又觉得陌生的感觉。
甚至把自己跟这个人分开看待，从心理上觉得她并不是自己。
思索的几秒，书房门再次被打开，她比另一个苏云若还要更快地望过去。
管家让开身位，他后面的韩世成走了进来。
有那么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她肯定这是从医院逃走的那个韩世成。
怪不得程西然那样对八卦迟钝的人都会说“感觉变了”，如果见过这样的韩世成，再去见自己所见过的韩世成，也会立马发现“变了”。
这个韩世成，光站着就是一位矜贵高傲的大少爷，从小到大众星捧月，没吃过苦，但从父母那里继承了精明算计，确实是没有打过工的孙子样，有的都是张张嘴“指导天下”的傲气。
“苏小姐你好，我是韩世成。”
这个开场，她们像是第一次见面，而且苏云若看着这无形中透露出的地位形态，猜测韩世成有求于自己。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十二年前的那件事。”
十二年前的事情？
她还不知道自己该知道十二年前的什么事。
苏云若终于回过身：“我不仅知道十二年前，我还知道三十年前，四十年前的事情。”
“……”韩世成沉默片刻，道，“为了一对陌生母子来针对韩家，有意义吗？他们母子对你有什么必须要回报的恩情？”
“还用问吗？”
“我母亲确实做得不对，我替她道歉，我希望你能高抬贵手。”
“这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道歉也没有用。但为人子女，谁也没办法指责父母。我只希望苏小姐能让我妈妈安度晚年。”
“可以啊，你拿什么来换。”
“韩氏集团，以及韩耀的命。”
画面是模糊且破碎的，就像迷幻的梦境，甚至在后面苏云若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跟韩世成的声音。
……
“苏小姐？苏小姐？”
苏云若肩膀被推，猝然惊醒。
她抬起头来时已经看不见刺眼的灯光，警察帮忙着将她扶了起来，“事情查清楚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你现在可以走了。”
苏云若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怎么就洗清嫌疑，脑子还沉浸在梦中，思绪乱七八糟的。
直到从审讯室出来，看到苏爸苏妈。
她立即醒神，恍然想到这段时间两老该为自己操碎了心。
愧疚令她顿时就有些害怕，低头不敢看两人。
幸好两老没说什么话，沉默着带她上了车。
没有问她意见，直接回的苏家老宅。
想想也是，细算起来苏家可没有谁跟自己一样被带进警察局里还闹得全国皆知。这种时刻，肯定是要回到家里听候安排的。
不过苏爸没有就这件事对苏云若进行思想教育，而是一到家让她回房间休息。
苏云若躺倒在自己柔软的床上时，终于彻底感受到全身放松。
硬邦邦的板凳跟明晃晃的灯就好像是做梦一样离她远去。
只是苏云若闭上眼睛，脑细胞却像是活了过来，不断开始想，阮柔柔的情况怎么样，蒋春柔有没有被吓到，裴雪现在安不安全。
咚咚咚
敲门声让活跃的脑细胞全数熄灭。
“小苏，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汤，我送进来。”
是苏妈。
苏云若跳下床时差点摔个狗吃屎，她都意识不到自己腿软了，倒在床上，身体比精神更快松懈。
她努力抖着去给苏妈开门。
苏妈端着汤进门。
老式房子的房间并没有湖心岛那边的大，不过还能在床头腾出个摆放书桌的空间。
苏妈把汤放到书桌上，翻开瓷碗，一勺一勺从蛊里盛出来放凉。
苏云若知道接下来该是促膝长谈，于是乖乖在床头盘腿坐下来。
苏妈盛完汤，偏头来皱着眉打量苏云若，叹了口气，“进去快两天，整个人看起来像瘦了二十斤。”
苏云若笑笑，“哪有那么夸张，我在里面还好，就是回答警方的问题而已。”
“你老实说，药真的不是你给的吗？”
苏云若心里略有不满，“妈，你觉得我会做那种事情吗？”
“你进去后你爸爸也查了这件事，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顿了顿，“况且，你高中的时候……”
欲言又止的语气，以及“高中的时候”五个字，瞬间触碰到苏云若藏在心里最深处，不允许任何人拨开的秘密。
她浑身的血液骤然上涌，开口打断苏妈，“我已经不是高中时候的小女孩了。”
那是因林远舟而起，与林远舟无关，却在苏云若潜意识里认定林远舟必须承载的，比他拒绝她严重的往事。
苏爸口中“没有分寸”的由来。
大概意识到苏云若的情绪波动，苏妈接口道，“爸爸妈妈不是不相信你，是对待重要的事情更需要理性看待。”
苏云若深吸一口气，微微偏头避开苏妈的目光，“警方怎么把我放出来了？”
“尸检报告显示举报你的人身患绝症但一直没去过医院，林远舟从他的邻居那边知道那个人之间跟理发店的一对母女关系不错，发现那对母女一周前离开了s市。他开车追去了那对母女的家乡，从生活状态判断她们忽然得到了一大笔钱。”
“警方怎么一开始没发现？”
“那个人是黑户，也不定期去医院体检，警方有在查，但有很多程序要走，所以会比较慢。”
“给钱的账户呢？”
“这等警方消息了。”
“我觉得林远舟应该可以查到吧？”
苏妈望着苏云若，无奈笑了笑，“若若，你知道入侵金融系统是犯罪吗？”
“……”
苏妈伸手轻轻敲在苏云若脑袋上，“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爸爸妈妈来处理。”
“好。”
——怎么可能。
苏妈退出房间后，苏云若一边喝汤一边分别给裴雪和蒋春柔发消息。
找裴雪主要是确实她的安全，得到回复也就不再多说了。找蒋春柔主要是让她现在放下所有事情，先去查韩世成他妈。
【苏小姐你现在还好吗？】
【我有什么不好？】
【我很担心你在里面遇到什么事情。】
【嗷，那个没事，就是椅子太硬坐起来不舒服，其他的没什么。】
【我听说进去后心理压力会很大，而且那么多证据指向你，你应该一直被反复盘问。】
【没事，别担心。】苏云若想了想，继续打字：【我没不在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吧？】
【嗯。】
蒋春柔的备注旁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只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好，韩世成没有找到，为什么是失踪也不知道，之前你让我查拦救护车的贵妇人也没有消息。】
【都是很难的事情，一下子做不完是正常的，这些事我来处理，你先帮我查一下韩世成他妈吧，近四十年的所有事情都查一下。】
【好的。】
苏云若现在才算真正地放松下来，现在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躺在自己软软的床上好好休息。
其实她心里隐隐希望继续做梦，在审讯室的那个梦太真实，而且打开了她的一些思路。
说不定再睡一睡还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不过事情并没有按照苏云若预想的发展，她这一觉几乎全部在恢复提体力了，一觉醒来，竟然是第二天。
网上关于苏云若的流言因为警方出公告为不攻自破，苏爸难得下场，事情超乎所有人预料地迅速结束。
苏云若在吃过早饭后接到了蒋春柔的邮件。
韩世成的妈妈，张艳女士，原名张翠花，出生在s市边陲一座小镇，没有读过高中，初中早早毕业进入工厂参与工作。
可以说她的前20年人生跟旁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20岁时进入某国营药企，也就是韩氏集团的前身，林阿姨父亲所管理的企业。
年代过于久远无法追溯张艳两个人具体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有联系，但根据蒋春柔的调查来看，接下来几年药厂经历改革，私有化，包括韩耀跟林阿姨结婚，张艳一直都在。
再后来的就是男女那些让人不耻的事情了。
林阿姨怀林远舟没多久，张艳女士未婚先孕，也怀了韩世成，住进林阿姨所在的医院。
那个年代，这种事总是各家津津乐道的八卦。当时可能受到了一些流言蜚语的影响，张艳即将生产的时候被迫转了院，去到乡下。
几年后，林远舟跟韩世成都长到五六岁的年纪，更准确来说，是林阿姨父亲去世，韩耀夺得药厂的控制权，张艳被接回，安置在林远舟家附近。
从资料里可以看出来，在这段时间里林阿姨发现了张艳的存在，但林阿姨忙着药厂经营权的争夺并没有额外精力处理这些事。
后面的结果也就是谁都不想看到的了。
林阿姨争夺失败，离婚。韩耀成功把药企更名为韩氏药业，赶上一波经济爆发，韩式药业扩展业务，正式往如今的韩氏集团张艳带着韩世成跟韩耀结婚。
林阿姨离婚后本来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但被韩耀忌惮，工作丢了，还被韩耀进行行业抵制，最终只能经营起小本生意。
苏云若不明白，林阿姨这样留过学的人为什么不换个韩耀管不到的地方发展。
可设身处地地想，便释然了。
她幸运地出生在苏家，并没有在那个年代吃过苦，但在后来的事业发展中她遇到过很多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大概能了解到对年轻时的他们来说，远行，是一件需要巨大勇气的事情，更何况林阿姨当时带着年纪尚小的林远舟。
那之后十几年两方再也没有交集，直到——十二年前，林远舟曾经提及的那场车祸。
苏云若的手指不经意间用力滑动，画面一下子跳到最后以一页。
——一则旧报纸上的新闻报道。
《劳斯莱斯车主不为救护车让路》
她猛地大吸一口气，感到胸口剧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