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真相大白 身份谜团
“真聪明。”女人勾勾唇角, “你们走不了,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她身后几个高大的人影压了过来,让本就狭小的楼道显得尤为逼仄。
“你做了什么?!”
陆浔也一把将沈云谦拽到自己身后, 满眼警惕看着女人:“我警告你,别乱来。”
说着, 他发现那个被押走的男人已经获救正被人搀扶着。
因为失血和痛苦,男人整个额头爬满细密的汗液,唇色也苍白的吓人:“抱歉……我没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他没有叫疼,反而一脸惴惴不安看向女人:“但可不可以求您……”
“你女儿的医药费会给你。”女人适时打断了他, 指向扶着对方保镖3, “带他去处理下伤。”
他们离开后,昏暗的角落才明亮了些, 陆浔也余光瞄到楼梯上乱横着两个昏倒男人。
其中一人腹部伤处的血成汩汩流下染红了身下的青灰色水泥楼梯,他们正是离开的沈云谦的人。
眼前的敌人步步紧逼, 陆浔也和沈云谦被逼回这个空旷破旧的隔间。
说是隔间都是夸的, 这简直是个钢筋架子搭成的台板, 没有装修的样板间四处都是钢材废料。
粉砌墙壁搭脚的铁架子还未拆, 远处是一个个天光大亮的口洞。
让人像被关在牢笼里的鹦鹉, 哪怕能张口呼救也不会有人能来救他们, 这份被掌握控制的感觉使得陆浔也想骂街。
话没出口, 他的思绪就被背后有轻浅, 细听却压抑着浓重复杂情绪的声音搅乱。
“与沈起昭同谋的人是你, 之前杀张叔灭口的人也是你,甚至……算计我爸妈也有你的参与。对么……“
但陆浔也背后只有一个人。
他微愣, 侧开身子,目光挪移到沈云谦苍白的面上,无声握紧了对方发凉的手, 心里却想对方是不是想多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想法就被打破了。
“我是该叫你傅岚女士还是宋、澜、阿、姨?”沈云谦几乎是咬碎了牙发出声。
“诶呀!”傅岚摸了摸自己的脸,像看喜爱的小辈一样,眼神里充满慈爱:“当年我被仇家追杀这才不得已假死离开,当时你还不到十岁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小云谦还能一眼认出我啊,真是没白照顾你那么多年。”
“!!!”陆浔也惊得瞪大了眼,不自觉松开了手,“你、你们……”沈云谦和想杀他的人居然认识!
“云谦现在长这么高了!你那时候还没有我胸口高,来让姨看看。”
傅岚语气怀念,朝人走近,抬手想像从前一样去揉沈云谦的脑袋。
她的手刚悬在青年头顶就僵住了,和蔼可亲的面庞一闪而过的阴冷被沈云谦尽收眼底。
突然的变故下,傅岚身后的几个保镖也不是吃干饭的。
他们见状迅速枪口对准了沈云谦,陆浔也脱口一句:“你敢!”
沈云谦眸色暗沉沉的,压抑的情绪巨浪翻滚般逼红了眼尾,捏紧了抵在傅岚喉咙上的枪。
陆浔也看到他手臂细微的颤抖,连指节都被攥得发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此刻的心情。
沈云谦从喉咙里溢出沙哑的字句,食指也摸上了扳机:“别、逼、我。”
“不想死就放下枪!”保镖2手里的枪上了膛。
清脆的机械音回荡在落针可闻的房,陆浔也心一横,闪身挡住了枪口,心跳加速仿佛在耳边狂跳作乱。
一时间空气像是都静止了,他呼吸急促,反手摸上后颈,掌心下的皮肉,连神经都是疼的。
给他一种有什么东西即将剥离出他的身体,心脏无端又闷又堵。
他咬牙绷紧肌肉,撑着眼皮,眼前的枪口渐渐不聚焦。
视物模糊了,他低声爆了句粗口:“艹。”
神奇的是,这往日来得猛烈、持久的疼痛,立马又消失无踪,突然到他差点踉跄。
脑子恢复清明,好似一切都是陆浔也的错觉。
而这时,傅岚抬手示意身后保镖1和2退后。
眼前拿枪的人撤离陆浔也始终没有放下悬着的心,头脑风暴地思考着逃出去的可能性。
傅岚微眯的视线端详面前这个记忆中已然长开褪去稚气的沈云谦。
多年前抬头朝她笑得阳光明媚童颜和现在拔枪相向眉目肃冷的人脸重叠,她不禁有一瞬间的恍惚。
许是自以为拿捏住沈云谦的脾气,抬手竟直接抓上了自己命门处的枪口。
她看似想好好谈:“想要你父母命的不是我,我也只是受你伯父所托在一辆车上放了安神的熏香,那只是安神用的又不会害人性命。”
“之后我也是从车祸新闻上知道那辆车里是你父母,沈起昭于我有过恩情所以我帮他,就像沈大哥大嫂对我母子有恩,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你父母一审险些胜诉,沈起昭自然不能让他们继续把这官司打下去,不然查到他,蹲局子的可就是他。”
“要怪就怪沈起昭为了谋财在他们车上动了手脚,买通司机害命,不过那个司机老张已经赎了罪。”
傅岚语气幽幽,像蛇信子爬上耳廓带来的黏腻阴冷,冷飕飕传入人耳中。
“再告诉你个好消息,沈起昭遭人设计被警局调查,求我救他。”
沈云谦眼睫颤动,终于正色去看她。
“我当然要帮这个忙。我出钱、出力结果他刚出警局救被一个女人捅死了。你说他是不是废物?”
说起沈起昭,傅岚温柔的假面破裂开一道痕,意识到自己失态她转瞬舒展了眉头,柔柔去问沈云谦:“沈起昭死了……开心么小云谦?”
她松开枪口,探手上前,去理了理沈云谦褶皱的衣领,眼中含笑,却似笑非笑:“你说他老婆是怎么知道自己孩子被掉包的呢?”
“母亲为了给孩子报仇,杀了凶手也葬送了后半生,多伟大啊。”
她话锋一转:“小云谦为了给母报仇也学会借刀杀人了。”
对她的讥讽,沈云谦充耳不闻,紧紧盯着她:“所以……你的“死”也和我爸妈没关系,当初你是故意借口和他们换了车为了躲避司家的追杀,只是没想到会出事故,你吃准了他们对你有愧不会反驳。”
“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有人追杀不正常吗?我是利用了这件事,但无形中也算救了他们一命啊,不然他们死得更早。”
傅岚抬手,慈爱地蹭去他脸上的灰尘,“如果不是你爸知道了我的身份,有意透露,我们本可以安安稳稳好多年的,真是可惜。你小时候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漂亮、可爱又任性的小孩还是蛮讨人喜欢的。”
沈云谦齿间抵上了舌尖,用疼痛缓解激烈的情绪。
傅岚目光从颈间的漆黑枪身移落在沈云谦故作平淡的脸上,扬了扬眉头,重新抓上枪口,下压,结结实实按在自己胸口。
“所以,小云谦现在是要杀了我。嗯?”
一系列的打击铺天盖地压过来,沈云谦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如果不是傅岚抓着枪,他手都要握不住了。
他能意识到的事情,傅岚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啪嗒”一声闷响,是傅岚按着沈云谦的手打出了自己胸前的枪。
沈云谦直愣愣站着,浑身血液逆流,耳中嗡鸣炸响,握着枪的手臂失去了知觉一般。
在场的几人无不震惊,声音落下,才反应过来这枪里没有子弹。
傅岚早就料到一样,松开了沈云谦的手,手指在枪上拨弄两下,空荡的弹匣落在她手心,被她甩手丢在地上,擦地滑到一处割开了半条封口的水泥袋旁。
她掐起沈云谦的下巴,虽然没有对方高,对比现在愣怔的沈云谦,胜利者姿态十足:“你的筹码没有了。”
陆浔也一直看着,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成拳,下一秒越过两人的身影,目光落在那袋水泥袋下,微微顿了下。
而沈云谦显然还没从刚才的事中回过神。
“在怕什么?”傅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几条皱纹才终于让她有了上了年纪的实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这话听来嘲讽意味十足。
陆浔也忍不了了,过去拽住傅岚的手,用力扔开:“手不想要可以剁了。”
“你有病,自己想死自己去找个梁吊上,别拖累别人行么!”
傅岚被甩得后退了两步,陆浔也顺势拦住沈云谦的肩膀往身后退,顺理成章用鞋底踩挡在一个东西上。
旁边蓄势待发的保镖1登时将枪口移向了陆浔也。
两人被一步步逼退至空荡无窗户遮挡的层口边,退无可退。
女人站稳后松开保镖2的手,目露不悦,将头转向陆浔也:“我倒是忘了你,你可是今天的主角。”
这话说得有意思,陆浔也警铃大作:“这里未开发区人是少,但不是没人,更不是无人区!你今天如果杀了我们,对得起你躲躲藏藏的这么多年吗!不怕被仇家找上门?”
“还有你们,”他话锋一转看向那些保镖,“能跑掉么?你们要是进去了,家人怎么办?”
傅岚为他拙劣的计谋好笑:“你们想走吗,想走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拦。”
陆浔也呼吸下意识放轻,哪曾想给了那四个大块头表忠心的机会:“我们的命是您给的,后果我们承担得起!”
陆浔也:“……”
陆浔也察觉到沈云谦扯住了他的衣摆,以为对方是害怕,扣住了对方的手:“别怕。”
“怕死吗?”沈云谦回握他的手,两人的手心都有些汗湿,发冷到相贴的很紧才能感受到对方的一点体温。
陆浔也后知后觉对方也许是有主角光环的啊!
不知道从哪来的信心,他坚定道:“你不会死的。”
沈云谦微微转头,窗外云边倾泄的阳光直直射过来,照过他面无表情的侧面铺散在陆浔也挺拔的脊背上。
他瞳孔中倒映着陆浔也被橙黄日光染成了棕栗,随着刮来的清风晃动着的发丝,眼睫颤了颤,缓缓抽出了手,无声呢喃:我不会让你死。
陆浔也掌心一空,心中一紧,没等他回头就见本该在他身后的人出现在眼前。
“好你说你和我父母的死没关系,我只问你一句,沈家陷入舆论,仓库大火,证据全毁,施压沈云嵇让他无法露面,这些事桩桩件件除了沈起昭和企业间恶性竞争之外,到底有没有你的参与!”
沈云谦怒声质问:“你们早知道我哥没上那趟航班,就连前不久二次纵火焚烧仓库,嫁祸裴淮之也是你搞的鬼,沈起昭背后的人真是你,是或不是!”
傅岚轻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何必多问呢?”
“果然……沈云谦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他就是沈云嵇。”
他是谁?陆浔也脑中浮现出一张人脸,顾江么……
如果真是他,可明明都和沈云谦见了面为什么不愿相认,四年不见的亲兄弟再次见面怎么会认不出,除非是他的长相有改。
可好没道理啊。
看来只有本人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
“既然事情都被扯开了,不妨告诉你,你真的以为那证据经历过四年前的那场大火没被烧毁么?”
沈云谦蹙眉:“你想说什么?”
“原来你哥还没告诉你身份。”傅岚觉得有趣,“那看来这头狼崽子是从江市逃跑出来的,还有精力给我搞事。”
跑走了?陆浔也暗自惊奇,看那么严实还能跑掉真是个人物。
“你把他抓了。”沈云谦急上心头,往前冲的动作被陆浔也拦下。
陆浔也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你冷静点,万一她在诈你。”
对于他的反应,傅岚毫不意外,依旧不紧不慢道。
“作为新崛起的公司,你爸为人古板不懂变通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当年的证据早就毁了。哪怕没有沈起昭起这个头,也会有其他人出手。”
“而你如今对付沈起昭和其他“凶手”的证据可是这头狼崽子冒着生命危险找集给你送的,期间差点被发现,貌似还醺哑了嗓子,为了逃生还跳进了海里,没想到竟还能活着。”
要这样说的话,陆浔也也能理解,沈家中途崛起,自然没有那些豪门世家根基稳固,抗风险能力低微还树敌无数。
一朝出事,没人不眼红这块肥肉,恰好航班失事,宣告沈云嵇死亡,可为天时地利,又怎么会给羽翼丰满的狼崽活路。
沈云谦胸膛起伏,仓皇握紧了被抽了弹匣的的手枪,猩红的眼中是想杀人的冲动。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她。”
沈云谦用力想挣脱被擒制的手腕。
陆浔也即将控制不住,顺势抓住对方两条手臂,往自己身前带了一下,用半拥半抱的姿势将人遏制住。
“你给我冷静点!他们手里是枪,你怎么杀?经历过那么多磨难你哥都过来了,会随随便便就被抓住?就算你能把他们都杀了,后半生坐牢,不想找你哥了?你难道不想亲口听你哥说他发生过什么?”
略带哽咽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陆浔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冲,手上力道一瞬松了,讪讪闭上嘴。
“你……哭了?”
面前青年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陆浔也犹豫喊道:“沈云谦?”
“你没事吧?”陆浔也一手捧起他的脸,青年表情是少有的无助。
“我哥为什么不愿意认我?他是不是……不想认我了。”
接近颤抖的声线听进耳中,陆浔也垂眼对上沈云谦那双通红却没有泪光的眸子。
破碎中透出的倔强让他像被罩在钟里让人使劲撞上去,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脑子结结实实懵了两秒。
被两人冷落的几人,许是看不过眼他们堪称打情骂俏的“临终温情”。
“要不要现在把他们……”
保镖2做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低声去询问傅岚的意见,反派死于话多的定律他还是听说过的。
“是该杀,你去把……”傅岚手指移向陆浔也,眼睛一眯,“那就把他吊起来吧。”
“是。”
男人刚有所动作,门边就被推搡进一人。
“老实点,滚进去!”
只听“砰”一声,伴随着一道闷哼,一个人影倾倒的电线杆一样扑倒在众人中间。
从他身后走出一个面熟的男人。
是之前带腿伤男走的保镖3。
男人先是对傅岚颔首:“老邹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我来时看到这个人被扔在电梯门边就把他一起带来了。另外楼道里的两人应该是被人救走了。”
地上是一个被五花大绑,蒙住双眼的体态修长的男人。
绑他的人似乎和他有仇,脸上的黑色布条无章且紧实地“捆”在男人的脸上,只有鼻子下面的部位免遭毒手。
如果忽略男人嘴里像酒塞子一样严实,厚厚叠叠挤压捏成的,替代布塞作用的纸张的话。
尽管只露出了半张脸也能窥探出对方的长相不错。
而这个长得不错的男人此刻在地上“蛄蛹”,露出的皮肤都被地面摩擦的划出一道道血丝,喉咙不断溢出的不满听上去骂得很脏。
这个人,沈云谦有点奇怪。
就连陆浔也也觉得诡异的熟悉,但真让他说也说不出来个一二三。
他余光去看沈云谦发现对方转移了注意力,心下松了口气,缓缓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
“这是你绑的?”傅岚觉得这身影分外眼熟,走过去,蹲下,伸手作势要去扯开男人遮目的黑布。
“不是。应该是有人故意把他扔在那里。”保镖3顿了顿,“我们的位置暴露了。”
“我来就行。”他先傅岚一步扯开地上男人嘴里的东西。
瞬时众人耳中充斥着有失风度的怒骂,傅岚身侧的保镖1抬脚就朝睡衣男背上踢去:“闭嘴。”
“这是……”保镖3捏着手里撑开的纸块,是叠成几层的文件,他翻开扫了眼没看懂转手递给傅岚。
哪曾想傅岚看到过后,脸色像吞了烧红的铁块一般难看至极,她气急败坏撕碎了这些纸:“好你个兔崽子,我真是小瞧你了。”
这期间,睡衣男双手挣脱束缚,他操着一口嘶哑到破音边缘的嗓音:“有胆子装神弄鬼别让老子抓到你,不然我他妈弄死你……妈?”
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重获光明带来的刺激让男人眼前一黑。
重新聚焦后,仰视的角度让他眼前出现了一张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见到的一张脸,但细看又有些不一样。
男人先前怒气不上不下堵在胸口,盯视着女人,旋即震惊化为警惕:“你是谁!?”
傅岚阻止不及被惊愕的保镖3对着男人喊出了声:“少爷?”
陆浔也在男人扯开黑布就认出来了对方:“司靳言?”
司靳言闻声转头望去,看清窗边的两人,立时捏紧了拳头,忍痛拽开身上松垮缠绕的粗绳,撑地站起,跌跌撞撞走向无窗的对面。
来者不善,陆浔也下颚线都绷紧了,手撑在司靳言肩膀前,阻止他再进前一步,他一字一顿警告:“别、乱、来。”
司靳言抓上他的手肘,但却没有甩开,他视线侧移到旁边的人。
“好玩吗?我他妈找你找的都快疯了!结果你和陆浔也一起找人化妆成我妈的模样把我绑来就是为了讽刺我?沈云谦!我妈她已经死了!她死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她!”
陆浔也在沈云谦准备说话前就开了口:“你妈是不是叫过‘宋澜’这个名?”
司靳言这才看向他,沉默了两秒。
就在陆浔也以为他被说动时被猛地推开。
“你没资格叫她的名,闭上你的臭嘴。”
声音远去,陆浔也听得不真切,站立不稳,猝不及防往后仰去,瞬时失重感袭来。
他没有忘记后面可是有数层楼高,手胡乱往前抓了个空。
在司靳言逐渐错愕的神情中,陆浔也扣上了粗糙的墙柱,刚平息了激荡的心神,同时背后一股推力传来将他推正。
陆浔也心脏慢半拍地怦怦直跳,原先的站位被人占据,偏头往后,耳边响起偏冷的声音。
“别看。”
与之相随的还有隐隐约约清脆的断裂声。
接着,他身后走出一人,是沈云谦。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爸妈要杀你母亲吗?”沈云谦缓缓掀起眼皮,眼神无波无澜地注视着司靳言,“今天我告诉你。”
司靳言隐隐觉得不对劲,但还是被牵动了情绪:“你又想怎么骗我。”
只有陆浔也看到沈云谦背在身后手中握的那把灰色的美工刀时瞪大了眼睛,他抬脚往下看,往后看,果真是空无一物。
这刀大概是建筑工人留下的,在那半袋水泥的阴影下陆浔也发现了它。
不过,沈云谦怎么发现这东西在他脚底下的。
不知道是不是陆浔也的错觉,这把刀的刀片好似短了些。
这架势……他想杀司靳言?!
陆浔也的“别”字刚从喉咙里溜了一圈转出来,沈云谦那边就已经将刀片反抵在了司靳言的脖子上。
早在开始,有所觉察保镖2试图拉司靳言失败,上膛的枪立即指向沈云谦。
陆浔也直觉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拔腿往前追了一步,就看到傅岚身边的保镖1抽出枪也对准了他。
…………
这边,面对沈云谦,司靳言不可置信,双眼睁得溜圆:“你要杀我?”
“抱歉,形势所迫。”
沈云谦低低解释了一句,闭了闭眼,无视司靳言怎样,看向傅岚,抬高声音:“现在我的筹码够了吗?”
“放我们走。”
感受到侧脖颈细密的刺痛,司靳言这才发觉沈云谦是真能对他动手。
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抹了脖子,他半胁迫转过身,看见了那个酷似他妈的女人,咬牙切齿对沈云谦道:“你又在做什么戏!”
保镖2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徘徊不定,他呵斥说:“不想活了么你?!把刀放下!快点!”
沈云谦:“三。”
傅岚轻呵:“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我看起来像是心软的人吗?”
“二。”沈云谦蓄力握紧了刀柄。
傅岚嘴边噙的笑意僵住了,像笃定也像安慰自己说道:“……你不敢,你下不了手。”
但沈云谦立马就让她知道了自己敢不敢。
司靳言闭上眼,睫毛都在颤,明显感觉脖颈疼了一瞬,他大喊:“沈云谦!”
“一。”沈云谦架起胳膊。
“等等。”傅岚眯起眼睛,“你想要什么?”
沈云谦:“我已经说过了。”
“放虎归山?笑话。你们两个只能走一个,不如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傅岚下巴往前微抬,语气玩味:“你是要他走,还是要你哥的命。”
她一伸手,旁边的保镖3极其有眼色地将枪递上去。
“我耐心有限,你最好早点选。”
傅岚垂眼把玩漆黑沉手的枪,像思考中午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道,“我早就说过我没那个善心,我要是真在乎他,何必抛下年幼的他假死脱身呢?”
司靳言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他嘴唇轻动:“你说什么……”
傅岚轻描淡写地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往事,他问沈云谦。
“你应该见过沈家别墅后花园的地下室了,那里之前是放花匠用旧的杂物,有一段时间我骗小言说花要每天晚上浇水陪它们说话才能开得更艳,只有花开得好,沈太太才会让小谦和小嵇跟他玩,小言从小没多少人对他好,好不容易有两个喜欢他的小朋友,为了守护这份友情,所以他信了。”
“可你知道后来他为什么那么恨你们吗?”
说到这,傅岚转头问起了另一件无关事:“记得睡前那杯牛奶吗?”
沈云谦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幼时,那时候宋澜还是沈家的保姆,她每晚都会冲两杯牛奶给他和他哥。
沈云谦讨厌牛奶的味道,为了不惹妈妈生气,所以他那杯总是进了沈云嵇的肚子。
也是那段时间沈云嵇的情绪总不好,像个易燃易爆的人形炸药桶,问诊的医生就差没贴脸说沈云嵇有狂躁症了,后来他被送去国外疗养了几年才慢慢好转。
“牛奶你加了东西。”沈云谦呼吸一滞,他笃定道。
傅岚没反驳,更倾向于默认。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谁……”
司靳言这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命握在别人手里,忘记了自己颈前有刀一般,一股脑想冲上前质问傅岚。
沈云谦又不敢真收了刀,也不能让他自己给自己割脖。
只能骑虎难下,勉强镇定的抓着对方的胳膊,给他沉重一击。
“他就是你妈。知道了?你妈没死你满意了?”
司靳言一时间接受不了,连连矢口否认:“她不是!她不是!我妈早死了她不是!”
“不告诉你你要急,告诉你了你又不乐意。”陆浔也破罐子破摔,“还有你。”
“有把破枪神气什么?”
他挥开面前的枪,横了保镖1一眼,径直走向傅岚。
“你大费周章把我们困在这,不只是想承认罪行再威胁嘲笑我们吧?”
“也不是我瞧不起你,你绑我骗我那么多次,杀我的机会有很多,想杀我早杀了,我真的很好奇我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
陆浔也故意恶心她:“你总提往事,是想我给你写本书?那你大可不必,我档期很满的。”
“你有屁就放,没人愿意陪你玩过家家的戏码,还总我妈我妈的,你对不起她吗?天天把她放嘴边,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闭嘴。”傅岚终于有了点生气。
陆浔也不依不饶:“恼羞成怒了?”
“砰——”
耳边枪鸣声炸开,子弹擦着颈侧穿过。
陆浔也小幅度地缩了缩脖子,接着梗着脖子,半吐气半嘲讽:“你怎么对不起姜清冉的?你是逼死了她还是抢了她家庭?”
似乎一眼识破了陆浔也的计谋,傅岚嗤了一声:“别急啊,你不想知道你的好同伴怎么选吗?你难道不想知道在他心里是你的分量重还是沈云嵇对他更重要吗?”
“不想。”
陆浔也脱口否认。
“把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放在天秤称量逼人选择,是个人都不会问这么没品的问题,何况!你根本不知道沈云嵇在哪。”
陆浔也余光看到女人用手抵了抵胃部,接着脸色发白起来,精致的妆面也没能完好的掩盖住她面上的状态。
眼见傅岚蹙起眉心,额角也蹦出几条青筋,陆浔也压低声音,道:“其实你根本不敢杀我们,因为你有愧,我说的没错吧?”
又是“砰——”地一声。
“陆浔也!”
这次穿透了皮肉。
陆浔也起初只感觉腿软了一下,等到疼痛反扑已是愈演愈烈,让他身子瞬间软得半跪下来,腿上的剧痛登时就麻了他半个身子,冷汗浸湿了鬓角。
像是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但他大脑空白顾不得去想。
他轻喘着气,手捂着伤口,殷红的血液从指缝流出,冷汗也顺着额角淌下,一滴滴滴在灰青的水泥地板上。
死咬着发颤的嘴唇,陆浔也倔强地抬头,汗液流进了眼里,模糊了视线,酸楚的痛感逼得他几乎流下生理泪水。
他眯着眼睛无声吐出几个字:“我说对了。”
话落,陆浔也的额头就抵上了冰凉的物体,他再熟悉不过,毕竟他现在就拜它所赐。
傅岚恨得牙痒:“那你就看看我到底敢不敢杀了你。”
陆浔也抓上枪管,松开了被咬得渗血的下唇,抬眼毫无害怕的意思:“你尽管来。”
沈云谦急急叫道:“你要杀的是我,你记恨的沈家人也是我,放了无关的人,有什么冲我来!”
长辈的慈爱早已荡然无存,傅岚眼神淡漠:“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用什么去赌你会信守承诺?”沈云谦持刀的手抖了抖。
“你没有选择。”傅岚勾唇,“下一枪可不是腿那么简单。”
陆浔也闷着声音嘶吼:“不许,她是在乎司靳言的,你放了他你就也走不了了。她不会信守承诺!”
傅岚一言不发,笑眯眯看着沈云谦犹豫的表情。
“……”沈云谦默了两秒,将刀扔向前面,同时左手往前推了一把司靳言。
司靳言被推出去,惯性往前扑了两步就被保镖2稳稳扶住。
司靳言条件反射甩开保镖2:“滚开。”
而傅岚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戏谑地用枪往前抵陆浔也的头:“没想到啊,我们小陆还挺招人喜欢。”
“现在可以放他走了么,我来和他换,你想对付的是我,不是吗?”沈云谦双手举起,走过保镖2身边,越过他往傅岚那边走去。
从始至终保镖2的枪始终瞄准沈云谦。
身后临近的脚步一声声踏在陆浔也心头,拉长了对时间的感知,仿若度日如年般煎熬。
他捏着腿上疼得发抖的肌肉,强撑着站起:“沈云谦你敢!”
沈云谦看似平静开口:“你知道,我一向很敢。”
“老实点。”保镖3存着给老邹报仇的心思,毫不收力踹向陆浔也半站起的那条伤腿的膝弯。
“唔。”陆浔也疼得一下子脱力重新瘫坐在地上,汗水从侧脸不断滑落,但他死死咬着牙,额角崩起青筋。
“你!”沈云谦惊惧地瞪大了眼,第一次叫了她全名,“宋澜!”
保镖3大惊失色:“少爷!”
陆浔也耳边嘈杂的人声如被压缩的轴体在他脑子里乱搅,忽然额间一轻,他滞后地仰头。
是司靳言抓着枪口。
司靳言强行掰转了枪口的方向,发颤的手越收越紧,眼睛却紧紧追着傅岚。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妈,是的话为什么要抛弃我!”
他嗓音冷硬,可通红的眼周和极力压抑的哽咽暴露了他:“你刚才说得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为什么会恨沈家!”
“你早就知道我会经历那些事对不对?你的死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我的,那我算什么?”
“你弃就弃了,为什么又再出现?那我算什么!我这些年算什么!”
保镖3的枪给了傅岚,加之不能贸然对司靳言动粗只能好言相劝:“少爷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试图上手分开两人,却被司靳言一脚踹到墙角,捂着腹部跪在地上,呕出一口血,尝试几下却没站起来。
不知道司靳言是不是存了报复的心思,这一脚是往死踹的。
“滚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司靳言用力甩开傅岚握枪的手,双手反扣住傅岚的肩膀誓要问出个答案。
心却在看到傅岚堪称冷然的眼神时一点点冷却下去。
但他仍不死心,仿佛只要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便会当做没发生过一样:“说话……你说话啊!”
因为太过用力,也因为他歇斯底里的质问。
傅岚愣了愣,手中的枪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地后滑了一段距离,最后摇晃着在层楼边缘停了下来。
这是几人都没料想到的发展,保镖2和不远处的保镖1交管了眼神。
保镖2收了针对沈云谦的枪,立马折返过去,保镖1则接替了他的工作。
保镖1恶狠狠警醒他:“别想耍花招。”
沈云谦默默垂下眼帘,老老实实站在原地,谁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就在保镖2离目标物近在咫尺,探身去捡,手即将碰到枪把时,视野中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灰色的残影,旋即手掌一阵刺痛。
那把摇摇欲坠的枪在某个物体的撞击下彻底跌下了楼,而原先的地方躺着一把灰色美工刀。
身后传来惊呼:“小心!”
刀刃上沾着鲜明的血痕,保镖2的手心也被这把刀割破,血珠啪嗒啪嗒染红了地板。
是扣动扳机的声响,他耳朵动了动,起身握枪。
“砰——”一颗子弹疾驰打在他脚边。
【十秒前
傅岚那边几人又发生了一些争执,保镖1看到地上从背后逼近的人影,猛地转身,警觉侧身,躲过了陆浔也的拳头。
惊讶之余看到了墙角已经昏过去的保镖3,刹那的分神让他手腕一凉,回过神心窝口被人膝击带来的剧烈痛苦已是让他招架不住。
他却条件反射按上血流不止的手腕,而手中那把枪则出现在了沈云谦手中。
陆浔也看到沈云谦从地上踢走了个什么东西,接着就看对方扳住枪管上防滑纹往自己方向一带,给子弹上了膛。
保镖1顺着他的视线追寻过去,看到楼口边弯腰捡东西的保镖2时心神俱震,立马半跑半扑过去:“小心!”】
沈云谦毫不留情打出一发子弹,被层楼口的人早有防范地躲开,几乎不间断地又打出一发。
这一发射在了对方右边肩膀处,带来的冲击让他立在层边的身子晃了几下,往后坠下,失重感一下从头钻到脚。
再次睁开眼,是他总是不对付同事,趴在十楼高的边缘,半截身子探出楼外双手紧紧扒着自己的左手,而他自己吊挂在高楼外显得那样渺小。
无数拿钱替人灭口的经历头一遭被人这样救,男人释然笑了下,僵硬抬起右手,把枪塞到对方手里。
…………
陆浔也力气用完,脱力下滑,被沈云谦半抱着撑起身子,因为失血他的嘴唇白得厉害,喉咙也干涩至极。
此刻半靠在沈云谦身上,他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他想起来,问:“你用的什么割伤的那个人?”
沈云谦没有说话,只是捏着一个东西递到他眼前。
陆浔也目光下移,看到他指尖捏着一块短得只有两厘米的刀片,沉吟良久,不知道想起什么蓦地笑出声。
“沈云谦……你之前真不是在扮猪吃老虎?”说着他用头顶蹭了蹭青年,声音越来越轻,“早知道你这么厉害……就该你保护我了。”
沈云谦忍着柔软发丝扫过耳尖的酥养,喉咙发出声音:“嗯。”
————
“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何必多问。”
司靳言身子一晃,扣着傅岚肩膀的手瞬时松了,他呢喃着重复:“我想……的那样?”
“我需要的是一把对付司家的刀而不是一个怯弱无用的儿子。”傅岚唇边露出不明显的苦涩,眼角也湿润了些被她偏头忍了下去。
再次看向司靳言,眼底的情绪收得极好:“显然你做的很好。”
“司家对我们不好的人本来我长大也是准备要报复回去的,你为什么……我难道不是你亲生的么?”司靳言不甘心追问。
忽然他瞳孔一缩,猛地推开傅岚。
司靳言挡在她面前,对上沈云谦冷厉的神色,他睫毛颤了颤,张口:“沈……”
“看在刚才的事,我给你面子,”沈云谦打断他的话,“让开。”
“你要杀她吗?”
司靳言亲眼所见方才几人的恩怨,这时候自然也做不到像之前一样倨傲,罕见的流露出哀求的情绪,“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沈云谦想问他,那我的亲人呢,如果不是对方助纣为虐,他们现在可能还在家里好好的,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好的结局,但偏偏……
可他并没有问出来,不是不想,而是觉得没必要了。
“那是你的事。”沈云谦道。
当满腔恨意没了支点,一切都变成了虚妄的可笑。
司靳言已经没有立场用斥责的语气说什么,他低哑的声音混着些许哽咽:“……你真要这么无情?”
而沈云谦觉得没必要的,却有人替他说。
“从前你固执认为你妈的死和沈家叔叔阿姨脱不了干系,认为他们明知实情却让你妈替死,所以你恨他们、恨沈云谦。”
“现在呢?这一切都是你妈的局,沈家没有对不起你们,而你妈却帮着一群豺狼虎豹倒戈对付沈家,帮着沈起昭谋杀恩人。”
说到这,陆浔也急喘了口气。
沈云谦敏锐感受到身上的人分了更重的力压在了身上,猜想对方可能是撑不住了:“别说了,我先带你去止血。”
陆浔也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问:“司靳言,你最能深切体会,你真的不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么?”
带着回音的引导性问话令司靳言狠狠一怔,他转身,难以置信:“你和沈起昭合手……对付沈家?”
“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傅岚:“……”
“你回答!你告诉他们你没有,那些都不是你做的。你告诉他们好不好?”
“如果真是你做的,为什么会承认呢?”
他几近卑微地抓着傅岚的衣袖,喊出与他阔别已久的称呼:“……妈,求您了。”
傅岚冷漠甩开他的手,给了他当头一棒:“是。都是我做的。”
看司靳言他们盎盂相敲,陆浔也实在心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不想让沈云谦做出后悔的决定:“咱们走吧。”
弹夹里的子弹不知道还剩几颗,楼下的情况不明,沈云谦赌不了下一发是否会有子弹能打出,最优解还是不暴露。
且沈云谦无意和他们周旋,陆浔也的伤也需要尽快处理,他烦躁地短暂闭了眼。
“好。”
陆浔也就这样被人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架拽着胳膊撑起身体一脚重一脚轻地走,其实血已经不怎么流了,应该是没伤到要紧的地方。
倏然,背后一声巨响,空气嘶鸣的击打在耳膜上,同时还有重物落地的闷响。
聚神往前看时,眼前斜靠在墙上的木板上嵌着一颗子弹,子弹周边还有几丝烟气钻出。
下意识,陆浔也转头往后看。
层楼口,保镖1双手端着手枪,脚下都是血,恶狠狠的表情逐渐被劫后余生的惊愕代替。
陆浔也的眸子下移,定在身后不远处,司靳言扑在他们身后,滚了一身土,不过他身上本来就不干净就是了。
他余光扫向傅岚的地方,看到她抬手又蜷缩着放下,看向司靳言的方向,眼中闪过不忍。
到底是亲妈,还是有感情在的吧。
联想到木板上的弹头,陆浔也很快明了,顿感不解,司靳言是想替他们挡枪?!
虽然没挡住,但这件事委实玄妙。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给他挡的,那就是……
“你用不着做这些,愧疚更是不必。”沈云谦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内心没有丝毫波动,“我没有恨过你。”
司靳言窘迫起身:“我只是想说一句……抱歉。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妈,但可不可以放过她?”
回答他的是沉默,司靳言懂了。
陆浔也酸唧唧小声道:“这下误会解开,你竹马舍命救你,你不感动吗?”
沈云谦呛他:“我看你是不疼了。”
陆浔也心情颇好,立马卖起惨。
他倒吸一口气,蹙紧眉心装出难受的样子,揽着沈云谦肩膀的手若有似无收紧:“可疼了。”
沈云谦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也没有制止,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那保镖眼见没射中,确认司靳言没事后,立马调整情绪妄图击杀沈云谦。
只是他这发枪还没来得及打出,就被射穿了手腕,枪也掉在地上。
陆浔也莫名所以:“你开枪了?”
沈云谦握着冰冷的手枪,良久才想起来回答似的:“不是我。”
这枪声消散在空旷的房间里,空旷忽地变得拥挤,房间闯进几个“土匪”,为首的“土匪头子”抬手一扬:“拿下。”
接着这“土匪头子”堪称急切地走到陆浔也面前,语气担忧:“没事吧,路上堵车收拾了一些不长眼的老鼠来晚了点。”
“嗯?”陆浔也同样也观察起眼前面生的中年男人,一头雾水,将询问的视线投向沈云谦。
沈云谦颔首:“周秘书。”
“小沈。”周秘书拍了拍沈云谦的手臂,不着痕迹塞到他外衣口袋里一个东西。
“你辛苦了,外面你那两个下属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家主有些事需要解决,医生在电梯边等你们,你先带少爷去止血,这里交给我们。”
傅岚的意思是控制了沈云谦的人,那这些人是另一拨?
见两人相熟的模样,陆浔也心一下提起,这人提早就知道会有人受伤?
不然为什么带着医生?真这么好心救他们,难保没有什么目的。
沈云谦不知道陆浔也的小九九,攥紧口袋里的东西,对着周秘书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陆浔也整个人精神紧绷,以至于手臂像蚂蚁叮了一下,他都没太在意。
搭着沈云谦的脖子,走出门口时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这时的陆浔也脑子有些昏沉了,低着头并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却生出一种对方看着自己的错觉。
眼中最后的画面是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片血迹的楼梯口。
背后模模糊糊传来几道嘶哑的女声。
“你果然还是出现了,我就知道只有和那个女人有关才能逼你出来!”
“司峥——”
…………
陆浔也打了个激灵,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期间一直有咚咚咚的噪音徘绕在耳边,搅得他不得安生。
他缓缓睁开眼,自己窝在狭小的楼梯三角区的墙角,楼梯间的门大敞,米白色油面有剐蹭的痕迹。
他大脑混沌,慢吞吞抬手碰了碰唇边被咬破的地方,刺痛感从按压的地方传上来,回想起之前,才没有当做梦一场。
旁边地上横亘着几块裂开的厚重瓷砖和几块边缘粗糙末端沾着似红色颜料的木板。
身子很重连挪动一下都很费力,身侧不稳的气息声飘过来,陆浔也循声望去。
是沈云谦正用牙扯着布条的一端,一手拉着另一端给自己手掌包扎绷带。
他靠在墙上的头轻微侧过去,眨了两下眼。
你怎么弄的?
开口第一时间却没发出声,喉咙像被用生锈的铁铐锁紧起来用烧开的热水反复浇烫,只剩下血肉模糊的燥痛。
他咽了咽口水,闭紧眼缓下这阵刺痛,猝不及防口中涌入一股微凉的液体冲淡了这股不适。
陆浔也诧然睁眼,三眼皮出来一秒又变回双眼皮。
“好点了吗?”沈云谦拿下托在对方下巴上的手,把瓶盖拧紧,“你失血虽然不算太多,但水也不能多喝。”
陆浔也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裤腿被扒开,白色的纱布整齐地裹着他的小腿,一块鲜明的红色看着很是显眼。
许是给他伤口敷了麻药,腿上只有一点点蚂蚁啃一样的痒痛,感觉并不强烈。
看看和昏倒前不一样的四周,目光重新又聚在沈云谦左手掌短短几秒已经有些渗血的纱布上。
即使这里装修看起来比之前的样板间要好的多,有窗有墙砖地砖的,但陆浔也还是确定他们还在这栋楼里的某个楼梯间。
“只是擦伤。我们在五楼。坐电梯下楼时地震导致电梯故障急停在这一层,你昏过去是因为麻药,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有伤到筋骨,等伤口愈合就没事了。”
地震这个遥远的词语搞得陆浔也一愣一愣的,他蒙圈去问:“那些……”人呢?
“还在上面,医生上去了。”
沈云谦蹲起身,伸手去扶他:“你醒了,我们先下楼。”
陆浔也慢半拍点点头。
电梯故障只能从楼梯下,两人在不停的余震中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达一楼,却被紧闭的楼梯门阻拦在里面。
陆浔也先沈云谦一步抓住门把手使劲摇晃,晃了许久,却发现门外似乎有东西堵着。
好像二楼楼梯间是有窗户的,陆浔也想到这,松开手。
沈云谦以为他还晕,上前一步,手指刚碰上残留有余温的铁把手,就被握住了左臂。
“木屑都没清理干净,手不想要了?”
沈云谦手指微不可察蜷缩了下,就被拽离了门边。
陆浔也言简意赅:“上二楼。”
只一个眼神,沈云谦就会意,二楼不算高即使跳下去也伤不及性命,总比万一楼塌了被埋在地底强。
“你在这等我给你开门。”
沈云谦撂下这句正要抽开胳膊,只听外面一道重物落地的巨响,连脚下都震了又震。
铜墙铁壁般的门毫无征兆地从外破开,飞来的门锁差点误伤两人。
陆浔也呆愣在原地,木讷看着门外的人,一波震惊盖过一波。
简洛清丢掉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斧头,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响,他被激荡的尘土呛得咳嗽一声,急切道:“快走。”
陆浔也盯了一会门外地上框架梁,这玩意少说几百斤,他怪异的视线落在面容惨白出了一头虚汗的简洛清身上,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一把舌头打结的无力感。
“这、我……这你推开的?”
简洛清这才想起来似的:“是一位好心的先生帮忙的,他……”
他回头却没看到人影:“人呢?”
沈云谦狐疑扫视了一圈一楼大厅,这里能藏的地方太多了。
藏头露尾的人。他不得不怀疑司靳言是不是也是对方绑来的,总之是友非敌。
剧烈的震动又开始反扑,这次明显的感觉墙体摇晃。
…………
仓皇逃出大楼后,几人不顾形象地仰躺在碎墙块覆盖的水泥地上喘着气。
周边有几栋建筑早就在前几阵的震动中坍塌成一块块碎墙砖,不知道是地震过于严重还是这收钱的包工头吃了太多回扣。
沉寂的空气中,彼此的呼吸声徘徊在每个人耳边。
“你没事吧?”
两道异口同声的关切响起,彼时的简洛清一手遮住了眼前的光,虚拢的手指仿佛能握住天边出那团云彩,有光从指缝间泄出,是那么清亮。
放下手,视线中出现了两张灰扑扑的脸,两人一左一右围在他身侧,眉宇之间围绕着担忧的情绪。
不知怎的,他噗嗤一声笑了:“谢谢你们……幸好。”
沈云谦伸出手:“不是要离开?怎么回来了。”
简洛清握上他张开的手掌,顺势坐起身:“我是打算离开海市的,和你分开没多久路上发生了事故,路段被警戒线围住,有点担心你们就回来了没想到会发生地震。”
“毕竟是我告诉了你这个地方,如果你出事,我良心会不安。”
陆浔也问:“你怎么知道?”
“有人告诉我沈先生被司靳言带走,如果我想要心脏供体就带着沈先生来这里交换。”
“但陆先生你也在这里是我没想到的。”简洛清问,“你们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这里偏僻的很,周边十几里地都是未开发区,听说是一个钱多的老板在拍卖行斥资十几亿拍下了这片地皮搞房地产生意。”
说着,简洛清更感到奇怪:“政府出资帮扶扩建的不是西城区么,怎么还会有人这么大手笔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项目。”
“不过嘛,目前看来这里的确是个绑架的风水宝地。”
简洛清本是缓解气氛的一句打趣却让沈云如鲠在喉。
对于这件事陆浔也还是有些印象的。
遥记得那场拍卖会,是纪淮序拍下的这块地……该不会是司靳言授的意。
怪不得前段时间这个疯子沉寂了一阵,难得没找他们麻烦。
看来不仅是赔钱赔大发了还被手底下的人捞了一笔不小的油水,这些楼房也就是看着像模像样,其实就是豆腐渣注了水,豆浆工程。
陆浔也含着深意的眼神在沈云谦身上停留了片刻,收回眼,发现简洛清表情有些许僵硬。
从他一瞬间紧缩的瞳孔,陆浔也猛然侧身回头,远远地与狼狈不堪的司靳言对上目光。
他眯着眼,依稀能看到司靳言脸上横亘一道从额头淌下的血痕。
司靳言腰腹弓着,背上背着一个女人,看向陆浔也时眼中多了些复杂的情感,顿了两秒最后移开脸,俯身支着腿半跪,把背后的人放下来平放下去,半楼在怀里。
女人被某种钝器贯穿了肩部,能窥探到狰狞的外翻皮肉的破烂衣口被血水浸透。
不远处是傅岚强弩之末的两个保镖,经历过这场地震被搓了威风,哪怕无人从背后压制,被捆住双手的他们也失了反抗的心思呆呆地望着傅岚这边。
无人在意的地方,沈云谦塞给了简洛清一个东西:“这里没有信号,我需要你帮个忙。”
…………
“为什么要救我?”傅岚推开他,替他挡下朝他砸下的钢筋架的画面在司靳言脑海中挥之不去,历历在目。
他双目赤红,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用力地抓握,心中被激起的强烈恨意逐渐消弭,慢慢的不知何时化作了无边的恐慌与无助。
仿佛回到了幼时瘦瘦小小的男孩蜷缩成一团无措地抓着墓碑前的白色花束看着石碑上的黑白照片嚎啕大哭的时候。
抛弃他,放弃他,用最狠毒的话中伤他的人却在危急关头将生的机会给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
得不到回答,司靳言一遍遍问着,直到亲眼目睹傅岚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液时狠狠一怔。
温热的液体有几滴溅在了他脸上,司靳言大脑阵阵轰鸣。
司峥被周秘书架着肩膀,缓缓踱步到母子俩面前。
看到女人此刻性命垂危的样子,他叹息道:“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孩子们,你该清醒了。”
傅岚视线旋转模糊起来,听到这句冠冕堂皇的话不免讽刺地笑了。
“清醒?明明和你有婚约的是我,订婚前夕我们醉酒误发生了关系,第二天你矢口否认,带着姜清冉逃婚害我颜面无存的时候怎么不说清醒?”
“你们司家仗着那一夜我怀了孕,逼我不得不嫁给残废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谈清醒?”
“你那短命鬼大哥死后,你彻底接手司家,为了站稳脚跟竟然说要娶你寡嫂。”
傅岚说着,声音越发颤抖:“陆家施压要为姜清冉讨公道,所有人都在看司家的笑话,而你,司峥!你让我母子受人诟病,让阿言的身世胡乱遭人猜疑耻笑时怎么又不和我论清醒了?”
“当初你抛下我跟姜清冉私奔,又抛下姜清冉回来要娶我,最后你清醒了,你想抽身了,就假死看我们母子被分支欺辱。”
“你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名利,都是为了自己,你恐怕早就希望你大哥死了吧!”
周秘书气得七窍生烟,一惯处变不惊的脸上尽是形于色的愠怒:“好一个残废,好一个短命!你到底知不知道司大少是为了”
“周翔。”司峥嗓音发沉叫住周秘书,反抓住他的手臂,“让她说。”
“你就没好奇过姜清冉为什么会死?区区医闹有什么是求一下陆家摆不平的?是你和陆沣打着爱的旗号,一点点逼死的姜清冉,你从没信过她!”
“陆沣父母不能忍受兄妹乱搞的丑闻,为了保全颜面舍弃她,而你当时没信任过她!如今她早死了二十年,你装出一副情深不悔的虚伪模样给谁看?”
“我们婚礼前我见过她,她就在江市,你怎么会找不到,我真是替姜清冉不值啊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大声,越凄厉,伴着咳出的血,越可怖。
如梦初醒般,司靳言缓缓抬头,灰败空洞的眼神立时燃起亮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抓住了司峥的衣摆:“救她,让你的医生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司峥没有说话,更像是默许。
“她这个吐血量应该不只是伤到肩部,不排除是消化道出血,目前设施、环境有限,药物也已经用完,只能暂时止血,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很抱歉。”
医生说着拆开一次性针管,掰开写有“酚磺乙胺注射液”字样的安瓿瓶。
“我用不着你的施舍!”
傅岚眼睛越过医生死死盯着司峥面无表情的脸,被她一掌拍飞的药瓶砸在陆浔也脚边,里面的药水顷刻间流融进地上的尘土里,湿了一片。
“你!”
医生显然是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怒道,“你知不知道就剩这一瓶了,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没事吧?”
司靳言一眨不眨看着司峥的目光从冷硬变得柔软,他心头一动,却发现对方在看别人。
司峥看到陆浔也过来,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几步上前,关切地要去检查陆浔也身上没有没有伤口,“还疼么?有没有砸伤?”
陆浔也愣了下,后退一步,躲开对方伸过来的手:“你一开始就知道姜清冉和我的关系对么?”
司峥的手僵在半空,视线垂下错开陆浔也犀利的目光,良久才艰难道出一句:“……是。”
陆浔也又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其实他几乎已经猜到,心声的猜测和现实司峥的话重叠响在耳边:“我是你父亲。”
“前些年陆家……”陆浔也张了张嘴,始终无法用“我”这个称谓自然、坦然地占用他未曾亲身体验的过往。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司峥痛苦地闭了闭眼。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直到上次拍卖会你拍下了你母亲的手链我才确定了你的身份,看来陆沣早就知道你,也知道我还活着。”
“幸好今天来得及,你没事。”
男人急忙承诺。
“以后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就永远会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一切都有爸爸在。”
这些年周秘书还是头一次看到,稳重老练、死气沉沉的家主急于得到接受慌忙表态,获得人生新身份的他像个刚踏入职场的新人,不安、拘谨。
反观陆浔也,周秘书想,若是调查为真,失去了陆家这个靠山,对方应该求之不得,生怕接受慢了,这个新庇护伞就没了。
可————
“你道歉错了人。”
已经来不及了。陆浔也在心底补充。
该接受道歉的人已经不在了,再怎么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不管怎么说,陆家宴会那次,虽然陆家拿我设局的目的在你,但毕竟你救了我,你想我怎么报答可以随时说,只要我有能力完成,至于……亲情方面的补偿就不必了。”
“……我……明白了。”
“家主!”周秘连忙扶住司峥摇摇欲坠的身体。
谁能想到年轻时候的司峥也曾潇洒肆意,自从那件事后就封闭了自己的感情,变成了只谈利益没了人情味的家主。
多少年了,周翔何时见过对方这般祈求过一个人。
他看向陆浔也,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少爷,我说句心里话,家主他一直”
“周翔。”司峥出声打断。
周秘书咬了咬牙松开了他:“是。”
司峥对陆浔也说:“我不会强迫你一定认我,未来若有难处,可以找我,我永远是你亲人,刚才我对你说的话在我有生之年,绝对有效。”
陆浔也扯动嘴角,面子上对他笑了笑,倒是没有将话说绝,毕竟万一哪天原主要是回来了,知道他替对方断了亲情,那他可真是罪过。
“小沈。”
司峥忽然叫住了站在陆浔也背后不远的青年。
沈云谦僵了僵,垂在身侧的拳头,拇指在食指上无意识滑搓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吭声,直到对方说出下一句。
“叔叔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他。”
陆浔也这才回头,发现青年一直站在他后面,唇线绷直,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他想要过去走到青年身边,就见对方朝他迎面走了过来按住了自己胳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别乱动,我没事。”
正要去问的陆浔也愣了一秒,将话咽回去,道:“好。”
沈云谦垂眸沉吟片刻,抬头直视司峥:“您直说吧。”
陆浔也很快明白过来,瞬间用防备的眼神看着司峥:“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司峥有些无奈,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但总会是他理亏,“你们别紧张。”
“我只是有一些话要和小沈说。”
沈云谦赶在陆浔也发作前,道:“您说。”
“阿浔他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有你在他身边照顾他陪着他,叔叔真的很感谢你。我能看出来他对你来说很重要,他也很在乎你。”
“我私心地希望你能一直陪着他,其实自从他母亲去世后,我明白了人这一生不过数十年,不要去做违心的事让自己遗憾终生。”
看着年过半年的男人,硬朗的脸上露出这样伤感的情绪。
也许是这具身体和对方奇妙的血缘关系,让陆浔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动容,他欲言又止:“你……”
“姜司衡”司峥忽然道。
陆浔也瞳孔地震:“什么?”
“我和你母亲在怀你之前就定下了未来儿女的名字,男孩叫姜司衡,女孩叫姜司音,没想到到最后一个也用不上了。”
男人说着自嘲地摇了摇头。
“妈!”突兀的惊呼插入这本就不算平静的空气中引得众人纷纷投出视线。
只见司靳言手足无措地抱着不断呕血的傅岚,悲痛欲绝的样子让人唏嘘不已。
周秘书去看司峥:“家主?”
司峥转身越过他:“去看看。”
在所有人都围向傅岚母子时,沈云谦先发现了陆浔也的异样。
他眉眼染上焦急,急忙撑住陆浔也的往后仰的身躯,缓缓扶对方坐在地上:“你哪里不舒服?”
他伸手去碰陆浔也的额头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攥紧,动弹不得,只得看着手背充血涨紫。
陆浔也混乱的脑海似被生锈的钝器蛮力凿开,灭顶的剧痛,震动翁响的耳中混入了一声不甚清晰的男声。
似乎是呼唤着谁,这声音很陌生,但潜意识让他觉得亲近。
陆浔也视野忽明忽暗。
瞳孔缩紧又扩散地上移,模糊地看着沈云谦,眼前闪过莫名其妙的画面——高楼露台上,风凌冽从耳边刮过,攀附在围栏上微弱的灯带亮光里,一个女人的身影将一个人推下了楼。
随着重物巨大的落地声,陆浔也忽然发现自己从旁观的视角变成了仰视街道高楼灿烂辉煌的霓虹。
随着一声“有人跳楼了!”身边逐渐围了些人却不敢靠得太近,而陆浔也的意识挣脱不了这位濒死苦主的身躯。
有人在唏嘘。
陆浔也的视野被血色蒙住了。
“不长记性是该受点罪。”
说话的人俯身蹲下托住了他的脸。
“是不是我当初打断你的腿,你就不会逃走死得这样狼狈?”
“如果不想迷失,第四次,你要摆脱控制。”
“我快要……记不清你了”
极轻的叹息消散在救护车逼近的鸣笛声里。
陆浔也拼命想看清那人的脸,直到现实微凉的指节同样抚上脸。
逐渐的,意识回笼,映入眼帘的是沈云谦的下半张脸。
模糊的人脸和面前的人重叠,他一下子回神,后背冷汗涔涔。
短暂懵了一会,他触电般松开沈云谦的手腕,转了脸,躲开脸上让他后怕的触感。
沈云谦被甩开后,看着自己被捏红带着指印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慢慢冷了下去。
陆浔也明白自己过激了,是自己“发癔症”出现了幻觉,他用力捶打自己涨痛得此刻不太有知觉的头企图清醒一点。
“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呃。”
他口中泄出一声痛音。
沈云谦抓住他给自己施虐的那只手:“你想起了什么?”
陆浔也任由他握着,不太懂对方的意思:“我应该想起什么?”
沈云谦经他一问,愣怔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总是嗜睡深陷梦魇,梦里他喜欢的人为了一个骗子死去,死于一场阴谋。
而沈云谦却和他没什么交集,那个口齿不清的傻大个邻居没有拍响他的房门用借水的拙劣借口闯进他的世界彻底消失在回忆中。
父母的死因没有真相大白,沈起昭仍然苟活,沈云嵇因油罐车爆炸,死在了跨江大桥上,没人有一个好结局,除了那些本该死的人。
这些本该是梦,亦或者是他发病时产生的幻觉,病情加重的前兆。
直到……现实向梦中并拢。
一次是他在跨江大桥前截下了沈云嵇的车,哪怕对方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一次他在热搜上看到了与陆浔也举止亲密的那个伪装性别的骗子。
沈云谦开始恐慌,为什么陆浔也总是把喜欢说得那么轻易、从潜意识反感自己的接近,却和那个骗子在陆氏集团门口勾肩搂腰连狗仔的偷拍也没发现。
和梦中唯一不同的是他和陆浔也有了交集。
从和陆浔也的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人很奇怪,那人顶着蓬头乱垢的脸,看清那双明亮中竭力藏匿局促和尴尬的双目时他竟然没有反感反而有种熟悉。
他想,自己也变得很奇怪。
他害怕梦中的事情上演,所以控制了那个“女星”也一并处理了对方恶贯满盈的金主,又后怕地想把陆浔也绑在自己身边。
这种念头生根发芽,如疯长的爬墙虎一样牢牢吸附占据了他的心神。
尽管这样做会扯破他们之间本就浅到和窗户纸一样薄的关系。
沈云谦面上是不加掩饰的茫然,陆浔也疑惑地轻皱了眉,他张望四周,发现少了一个人,嘴里嘟囔道:“简洛清人呢?”
没多想,他腰腹用力,站起身,没想到一个卸力摔了下去,还砸在了沈云谦身上,把人砸倒在那块凸出的墙壁碎块上。
“完了”在他脑子里炸开,但比不上他腿上麻醉药失效带来的加重的钝痛猛烈。
同样,这一暴击也把沈云谦乱飞的思绪撞了个七零八散,后腰结结实实抵在了身下凸起的石头上,疼得他眼泪直接飙出眼眶,咬着手背才没喊出来。
这怎么比子弹还在腿里时更疼了,陆浔也“嘶”了一阵,赶紧把人拉起来:“抱歉抱歉,伤到你了。”
包扎过后的伤口,早就因缝合后不当运动而血晕红了纱布,只是当事人之前半条腿是麻木的所以没有发现。
“你是智障么?”
从沈云谦嘴里听到这句话,跟珠穆朗玛峰被屁嘣塌了一样炸裂。
陆浔也心跳漏了一拍,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甚至揉揉耳朵,咧开嘴不确信地笑问:“你说什么?”
“你是脑子和腿一样也被剜掉了一块吗?别人随随便便哄你一句,你什么都信,随随便便骗你一下,你就跟着人跑。你对所有人都有足够的耐心,就是没耐心听进去我一句话。不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吗?”
青年愤懑数落自己时,眼眶里的湿润还没干,眼尾也红得要命,逃命时脸上沾的灰尘还挂在侧脸和鼻子上。
即使在骂,即使语气不好,即使陆浔也觉得这些话头安在他身上实属冤枉,可陆浔也就是能听出对方的担心,是为了他。
这会让他巧妙地觉得,看吧,还是有人很在乎我的,无关身份,无关其他。
哪怕是因目的接近,但最后还是深陷其中。
沈云谦说完之后,心里并没有好受很多,反而堵得慌。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这太感性、太情绪化、太□□地展示,他不想变成这样。
陆浔也又能明白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算了。”沈云谦垂着眼,带着自嘲意味轻笑,却忽地被扣上后颈,随之而来的一个沉重温软的唇印在他的嘴上。
淡淡的血腥气在两人口腔里交缠,陆浔也嘴上被自己咬得破皮的地方此刻被碰触火辣辣的。
被他强吻呆住的青年,像才反应过来,推搡着他,陆浔也顺势架住他的胳膊。
分开后,额头抵在青年颈窝,他闷闷地笑:“那我信你,只信沈云谦。”
他忍不住为自己小小辩解:“我不会跟别人跑,是傅岚绑我过来,那场火也是她放的。当时你迷晕我,我只是有些惊讶,我要是讨厌你,就不会救你。”
“我不是单纯的小白兔,没人能骗得了我,那老头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信。”
“你……救我?”
头顶传来沈云谦的声音,那声音轻飘飘的,很容易被忽略。
陆浔也声音平缓,嗓音带了点全然信赖的撒娇感。
“干嘛啊,想不认账啊?我胳膊上还有证据呢,由不得你耍赖。如果不是那疯子趁我晕倒把我关起来,我铁定要讹你一笔疗养费、烫伤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沈云谦听他这话,胳膊挣动抓在陆浔也的手臂上,长长的袖子被推到臂弯处,小臂与臂弯衔接处那里赫然是几道狰狞的烫疤。
看清楚那些伤疤,沈云谦碰在陆浔也袖子上的手抖了抖,眼睛发涩:“你可真是……”
陆浔也没听出他的情绪,继续道:“如果能让你安心,你可以继续锁着我。”
如果这是一场梦,请做下去;如果这是一场攻略游戏,我想要留下,我要把你带离这个剧本。
“沈云谦……”陆浔也舔了舔嘴唇,刺痛让他无比的清醒,他臂弯收得更紧,“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
“我能再信你一次吗?”沈云谦听到自己这样问。
陆浔也抬起头,直视着他。
默然中,沈云谦眼神闪躲,已然给自己找好了台阶:“没关系,我”信。
一同响起的是陆浔也更为坚定的声音:“信我。”
“其实……”沈云谦捏住他的下巴,转开他的脸。炙热的眼神落在别处,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陆浔也反客为主,歪头在他手心亲了一口:“嗯?”
只有陆浔也喝醉了才会表现出这副粘人又无赖的模样。
可沈云谦也清楚,陆浔也是清醒的,难以控制地身子僵了片刻,他轻抿下唇,蹩脚地转移话题。
“司先生的确是你爸爸,这么多年他都很担心你,一直在找你,也是知道你的存在,他才没有彻底死在那场火海。”
“这些对你而言可能有些沉重,我不是强迫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有权知道,要不要重新审视这段感情,愿不愿意接受他的选择权在你。”
陆浔也弯了弯眼睛:“我看你才是容易被哄骗。”
他抚上下巴摩挲:“让我猜猜他和你说了什么。”
这副样子不知是不是在故作轻松,沈云谦叹气:“哪怕司靳言不是他的亲儿子,你也不会改变对他的看法么?”
“……”陆浔也表情一瞬僵了,“别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你想知道吗?”沈云谦问。
沈云谦表情凝重,陆浔也打消了对方在开玩笑的念头,也被带起情绪,他确定:“想。”
…………
原来二十多年前宋家与司家也算世交,有一纸联姻。
司家瞧不上落寞的宋家,不可能让已是家主的大儿子司洲白与其联姻也不想背上外界背信弃义的骂名。
这桩婚约就落到了留学回国的小儿子司峥身上,订婚请帖都发出去了,却不想他早在国外与陆氏养女姜清冉情投意合,不惜悖逆长辈。
不知缘由地与司洲白大吵一架后负气出走,站在姜清冉工作的医院楼下高调示爱。
这桩事当时闹得人尽皆知。
陆家亲子陆沣的横加阻拦,让多年前养兄爱上继妹这件陆家夫妇极力隐藏丑闻再度袒露人前。
有人质疑陆家家风不严,司家背信弃义。
三家极重脸面,商量的结果是浑水摸鱼向外界解释说与陆家养女情投意合的其实是司家的大儿子,陆家夫妇也将陆沣囚关在家中不允许他和姜清冉见面。
无人能料想到就在订婚宴前三个月,司氏掌权人司洲白发生了意外,双腿残疾还查出患有严重的疾病。
为确保股权稳定,司洲白患病一事被其父母压下。
同时宋家女儿也昏迷不醒,原因不知。
订婚宴只得往后延期。
集团股东亲族不能接受一个残废的家主,以让其养伤为由“劝”其让权,于是无心企业的风流少爷被迫扛下重担。
未来女婿从挂名副总,一夕之间成了掌握实权的人。
对于此,宋家窃喜过,宋岚从小喜欢他,自然高兴,可这一切在订婚前夜三家人见面谈论订婚事宜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司峥对于联姻的态度很抗拒,宋家为了把握住与其婚约给司峥和宋岚下了药企图板上钉钉。
再有消息就是第二天早上,宋岚认定昨晚她是和司峥待在一起,但准未婚夫却在长辈逼责下矢口否认,甩下公司和家族和未来嫂子跑了。
一时间司家上下乱成一锅粥,司家旁支想趁机取而代之,敌对公司发通稿炒作舆论,司氏集团股价暴跌,几家都成了其他人饭后谈资笑料。
司家和陆家急昏了头,天南地北地找人,本就是因利益结交,彼此难免生出嫌隙。
没过多久宋岚发现自己怀孕,她主动找上司洲白提出结婚,她以为这样就能让司峥回心转意,可是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宋岚恨司峥、恨姜清冉、恨司家,连带着对司洲白的态度也很恶劣。
司家内部争斗严重,司洲白也不想惹她厌烦,总是借口宿在公司。
所有人都说宋岚和司洲白是这场联姻中的牺牲品,这段婚姻名不副实,司洲白是为了给弟弟擦屁股不得已娶了宋岚,连孩子都是在替弟弟养。
而陆家也觉得丢脸,为了保住名誉,也为了断了陆沣的混账念头,直接对外宣布与养女恩断义绝。
这一切的变故发生在司洲白病发,消失了快两年的司峥回来了,无人知道在病房里兄弟俩谈了什么。
最终司洲白死后,司峥突然改口要娶宋岚,陆沣发了疯一样动用了一切手段给司峥使绊子,两人之后大打一架,各自住了小一月的医院。
有人猜测是陆家觉得丢脸被下了面子才会这样,司家不占理自然也不敢讨要说法。
司峥再次得到姜清冉的消息是她坠崖死讯,他找到了唯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现在的秦家夫人,却被放狗咬出门外。
就这样司峥浑浑噩噩过了几年,父母也都相继去世,安排好了一切后,当晚司家老宅大火。
司氏集团董事长不幸“葬身”火海,司家旁支见其只留下一对母子,幼子年龄尚小,便起了铲除的心思。
幼年时,司靳言离开了金尊玉贵的优渥生活被迫跟着母亲东躲西藏,被沈家阴差阳错救下后才安稳了些。
这些不堪的记忆随着他长大也逐渐变成了记忆中那片模糊的纱帐。
…………
司靳言眼中的光亮慢慢黯淡下去,机械地低头将脸轻贴在傅岚的额头,蓄满水光的眼眶再也包不住,泪珠在他睫毛轻颤时滚落了下去。
“……她死了。”
到底是照顾过他一段时间的,周秘书出言安慰:“少爷,节哀顺变。”
“别叫我少爷”,司靳言顿了顿,“我不是。”
“我现在该叫您什么?”司靳言嘴角勾起讽刺无比的弧度,“父亲?还是叔叔。”
司峥心下一惊:“你听谁说的?”
“从你们说的话,从你看我的眼神……”
司峥这次没有说话。
“果然”,司靳言脸色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隐隐跳动。
“你们都把我当傻子是么!难道我是你们养的一条狗?谁都能把我耍的团团转!我以为她死了,可她不仅没死连我的经历都是她一手打造;小时候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所以我爸爸不喜欢我,后来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只是不想要我,连这血缘亲情都是虚假的。”
“我无数次想过如果妈妈还在就好了,可她今天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我本该高兴的……当我知道真相应该恨她的……现在她死了……”
“你们凭什么……如果我不该出生为什么又要生下我……”
司峥:“我对不起你,但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司家你继续掌管,这一点谁都不能改变。”
司靳言感受到周围多多少少对他可怜的视线,尤其是当他发觉陆浔也和沈云谦在看着他时,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他抱紧了怀里的尸体:“……你们都滚……滚……”
————
司峥:“道路清开了吗?”
周秘书看了看时间:“应该差不多,要不要扶您去那边休息一下,我们的人估计马上就能到。”
司峥转过头先找寻了陆浔也的身影,之后目光在司靳言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才回复周翔:“好。”
————
这边
“嘶啊,疼!”
“忍,别叫。”
“不行,我忍不住。”
沈云谦就这样把纱布团在手里,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陆浔也委委屈屈重新把腿伸过去:“那你轻点。”
沈云谦给他重新包扎好,没好气道:“活该。”
“你的手也要清理。”陆浔也拉住他的手腕,“我帮你弄吧。”
“不”
沈云谦话没说完就被一把拽了过去,陆浔也不悦地打量眼前可能来者不善的人:“你又想干什么?还想打架?”
来人是傅岚的保镖,被司靳言一脚踹晕的那个。
男人一手捂着腹部,脸色不是很好看,在他把手伸进衣服里,陆浔也登时浑身紧绷,无数猜测在脑中狂奔。
好在对方掏出的不是枪,而是一个u盘。
“这个u盘里有您想要调查的一切。老板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她让我在她死后,就把这个u盘和一支录音笔交给沈少爷,只可惜录音笔丢失了。”
“您二位也可以告诉简少爷,心脏供体为他准备好了,医疗团队的联系方式也在u盘里。”
男人说完就弯腰把u盘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便离开了。
“诶,你什么意思?”陆浔也想叫住人好好问一问,可沈云谦却道,“不用问了,他不会说的。”
“可傅、宋澜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要演今天这一出?”陆浔也有个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猜测。
她是不是就没打算今天活着离开。
沈云谦拿起u盘,垂眸,指腹擦去上面的血迹:“也许是不甘。”
对了……司靳言,陆浔也四处寻找司靳言的影子,可他早就消失在之前的地方,连同宋澜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