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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5

作者:蓝调_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情杀14|藏拙(Line真相篇) “……


    望着蒙在女孩双眼处的白纱, 一个看似荒谬却意外符合当下所有疑虑的猜测自陆久脑中一闪而过。


    难道说……


    陆久望着女孩,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眼前的这位盲人女孩便是他辛辛苦苦找了一整夜的孤儿院女孩?


    顾鹤年豢养在酒店的笼中鸟、金丝雀?


    原来,顾鹤年的金丝雀并非是传闻中的聋哑女孩, 而是一位盲人女孩。


    难怪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


    因为消息的源头便是错误的。


    陆久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试探道。


    “你……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女孩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她抿了抿唇,答非所问道, “你和顾伯伯不是一伙的, 对吗?”


    顾伯伯……


    这个词一出,陆久心中又是一震。


    “你口中的顾伯伯, 指的是顾鹤年吗?”


    这次,她没有犹豫, 直白地点头道, “是。”


    “所以……”


    陆久深吸口气, 斩钉截铁道, “你来自深海孤儿院。”


    “你和顾鹤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又对你做了些什么?方便和我说说吗?”


    女孩避而不答。


    只是执拗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 哥哥,你和顾伯伯不是一伙的,对吗?”


    见女孩着实机敏,陆久只好摒弃了钓鱼执法。


    无奈道,“是。我和他非但不是一伙的,还是你死我活的死对头。”


    女孩轻笑着又朝陆久贴近半步,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像只确认气息的小动物般踮起脚尖在他肩侧嗅了嗅,自信道,“我就知道。因为哥哥你的身上, 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林姐姐平日里最爱用的香水味道。”


    “所以我猜,哥哥你和林姐姐认识,对吗?你们是朋友?”


    女孩娇俏地歪了歪脑袋,有些八卦道。


    听闻,陆久内心又是震荡不已。


    她和顾砚白竟然是旧相识?!!!


    顾砚白啊顾砚白,你究竟还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你是洋葱吗?那么难剥?


    一层一层又一层的……


    陆久不爽地舌尖顶腮,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女孩闻言笑得愈发开怀。


    “你就是林姐姐常跟我提起的陆久哥哥吧?陆久哥哥好,我叫钟缈,小名妙妙。陆久哥哥和林姐姐一样,喊我妙妙就可以了。”


    “妙妙 ……好,我记住了。”


    “妙妙,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先带我去你的房间,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望着周围漆黑一片的走廊,陆久搓了搓手臂,总感觉慎得慌。


    他上前两步想要帮忙搀扶行动不便的钟缈,却发现钟缈不知何时早已丢开盲杖,健步如飞。


    哪有半点眼瞎的样子。


    陆久:……


    “你,你的眼睛——”


    陆久不愿接受自己竟然被一个年幼的初中女孩欺骗的事实。


    钟缈嘴角微扬,转过身,当着陆久的面干脆利落地扯下面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调侃道,“怎么了陆久哥哥?”


    明知故问!


    陆久怒气冲冲地狠狠瞪了钟缈一眼。


    钟缈却像小大人般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进房间。至于陆久哥哥此时心中所有的疑虑,钟缈都会为你一一解答。”


    钟缈的房间在四层走廊的尽头,拉开包厢门,放眼望去依旧是深不可测的一片漆黑。


    “不开灯吗?”


    “不是不开,而是没有灯。”


    “你的包厢连灯都没装?不会吧……”


    陆久不可置信地环顾包厢四周,只见墙壁上光秃秃一片,别说开关了,甚至连电都没通。


    相比起其他装潢精致、应有尽有的包厢,这个包厢看起来和从来都没有装修过的毛坯房有的一拼。


    不,甚至比普通毛坯房还要简陋。


    都可以在里面写一本《陋室铭》了。


    除了主卧就只有一个洗手间。


    不像是酒店包厢,倒像是地下室。


    钟缈这待遇不像是娇生惯养、备受宠爱的金丝雀会有的待遇,反倒更像是……


    奴隶之类的。


    关押犯了重大错误的奴隶的……


    ——监、狱。


    陆久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钟缈脚踝处的红绳上。


    铃铛叮铛作响。


    这是顾鹤年为了防止奴隶出逃所设下的特殊镣铐。


    这个钟缈看起来很不简单啊。


    “陆久哥哥。”


    钟缈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向陆久。


    “林姐姐果然没有骗我,陆久哥哥当真是个聪明人。这么快便发现……”


    “我脚踝上这颗价值连城的金铃铛的真实用意了。和那些脑壳缺失的蠢货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呢。”


    女孩恶劣地笑着,边说话边轻轻晃动着双腿。


    脚踝上的金色铃铛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动听的叮呤声。


    陆久轻咳一声,慵懒地倚靠在墙上。


    “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和顾鹤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了吧?”


    陆久指了指铃铛,“还有,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他才会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你的逃脱?”


    女孩咯咯笑了。


    “陆久哥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钟缈冲陆久招了招手。


    “你……你想做什么?”


    陆久警惕地皱紧眉头。


    “陆久哥哥,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的画作吗?”


    “在拍卖晚宴上,价值千万的天价画作。”


    他想起今晚涉险的目的。


    第一,找到顾鹤年金屋藏娇的16岁福利院少女。


    第二,亲眼见到少女的画作——《夏日出逃》。


    现如今,他的目的只剩下第二个尚未达成了。


    算了,冒险就冒险吧。


    他倒要看看一个不过16、7岁的少女,究竟能做出怎样的惊人之举。


    他咬咬牙,狠下心,将手机递给钟缈。


    一副慷慨赴死的悲壮模样。


    “喏,给你,拿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钟缈被陆久视死如归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陆久哥哥,你真可爱。但你误会妙妙了,妙妙没有想利用你的手机陷害你的意思。只是,我的画作比较特殊,所以,需要借用到你手机上的灯光,才能看到而已。”


    为了表达善意,钟缈没有接过陆久的手机,而是示意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


    “拿手机照照墙壁。”


    直到手电筒照亮房间的一角,陆久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所谓的天价画作并非画在寻常画纸上。


    而是以墙壁为画布。


    墙壁包含四周和房顶,于是,整个包厢被天然分割成五块画布。


    “陆久哥哥,你的手机要是带有紫外线功能就好了。这样,你现在就能看到完完整整的十幅画。”


    钟缈晃了晃脚丫,跳下沙发。


    “这些画,是林姐姐和我共同绘制而成的。严格说起来,她算是我的师父。”


    钟缈走到陆久身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凹陷不平的墙壁。


    “正常灯光照射出来的五幅画,是我画的。而用特殊灯光才能照射出来的另外五幅画,则是林姐姐画的。”


    “林姐姐曾和我提过,她也和我一样,来自福利院。”


    “所以我猜,陆久哥哥,你也和我们一样,对吗?”


    钟缈侧过头看向陆久,然而此时的陆久,目光直直落在眼前的画作上,一言不发。


    整幅画以暗橙色和焦黑色为主色调,笔触厚重而凌乱,仿佛火焰仍在画布上闪烁、舞动。


    扭曲的树林在烈火中熊熊燃烧,树干被高温炙烤得弯曲变形,树皮层层剥落,露出下方猩红的肌理,如同裸露的伤口。


    远处,一座疗养院正在坍塌。


    熊熊烈焰将整栋楼吞噬殆尽,黑烟缭绕于空中盘旋成漩涡状,遮天蔽日。


    地面铺满灰烬,一切都黑漆漆的,看不分明。


    然而,在这样黑漆漆一片的画面中央,却依稀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影影绰绰。


    高一些的身影,长发及腰,身形纤细,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色连衣裙。


    裙摆被热风掀起,边缘已经烧焦,呈现出锯齿状的焦痕。


    她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背后,随风飘摇。发尾处微微卷曲,像是被高温烤过。


    她紧紧握着身边男孩的手,手臂因用力而绷紧,指节发白。


    她的脸微微侧转,但五官被烟雾和光影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轮廓。


    微微张开的唇,既像是在呐喊,又像是在喘息。


    她的眼睛和鼻梁被灰雾遮盖,看不清楚。


    她的身边是一位看起来年幼的小男孩。


    男孩比女孩矮上大半个头,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


    他安静地站着,左手被女孩紧紧牵住,右手则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仿佛之前还抓着什么东西。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和表情。


    陆久:……


    陆久长久地凝望着眼前的画作,直到思绪被钟缈出言打断。


    “画上的森林大火,是我根据林姐姐的描述绘制而成的。林姐姐说,这场火灾代表着她的过去。”


    钟缈伸手触摸画作,手指落在了画作中央,于风雨飘摇中彼此依偎的一男一女身上。


    她的手指微曲,整个人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不止。


    她呼吸急促,声音因为愤怒变得嘶哑而狰狞,“不难猜吧,画面上的两人,是我和弟弟。我们一出生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像是约好了一样,连被抛弃都要作伴。”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积蓄勇气,“寒冬里我们挤在同一张床上取暖,挨饿时他把面包渣偷偷往我手里塞,被欺负时……被欺负时他总是用小小的身子挡在我前面。”


    “我们就像两株缠绕着生长的藤蔓,除了彼此,一无所有。”


    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她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所以……他不仅仅是我的弟弟,更是我的半条命。”


    “可是……可是……”


    钟缈双手紧握成拳,越说越激动。


    说到这里,她愤怒地一边“啊啊啊”吼叫着,一边一下一下地拿拳头重重往墙上砸。


    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除了她细嫩的手因为受到撞击一下就变得红肿起来外,坚固的水泥墙分毫未损。


    更显得她的愤怒和挣扎微茫而可笑。


    “够了!别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陆久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抓住了钟缈的手。


    “放开我!快放开我!!!呜呜呜……”


    钟缈在陆久怀中发疯般地挣扎着,瘦弱的胳膊像被困的鸟儿般扑打着,每一次撞击都带着绝望的力道。


    泪水决堤般从她通红的眼眶滚落而下,迅速浸湿了陆久的衣襟。


    她张着嘴却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抽气声和断断续续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整个人瑟缩在陆久怀中一下下痛苦抽搐着。


    “钟缈!钟缈你冷静点!再这样下去你会呼吸碱中毒的——!!!”


    陆久一下下拍打着钟缈的后背,竭力帮助钟缈调整错乱的呼吸节奏。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多管闲事,弟弟也不会出事。”


    “陆久哥哥,你松开我吧,我不会再做出伤害自己的蠢事了。毕竟我还要留着我这条贱命,接弟弟……”


    “回、家。”


    见钟缈渐渐平静下来,陆久这才松开了钟缈。


    看到钟缈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看着狼狈不堪的样子,陆久想起周围的女孩子们平日里都最看重自己的颜值和脸面。


    他想找张纸巾,给钟缈擦擦脸。


    然而,他有些尴尬地翻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张纸巾。


    只好有些尴尬地微微卷起衣衫下摆,弯下腰凑近钟缈,犹豫道,“不嫌弃的话,拿我的衣服擦擦?”


    钟缈闻言被陆久逗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陆久哥哥,你怎么活得这么糙呀。平日里林姐姐是怎么忍受你的……”


    陆久心道平日里他和顾砚白各回各家,顾砚白管他糙不糙的呢,反正他俩又不在一起生活。


    谁嫌弃谁啊。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我有纸巾。”


    她来到床边,拉开床头柜,从中取出一盒抽纸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她坐在床边,边擦眼泪边解释道。


    “我弟弟他,是因为我才被顾鹤年给绑架的。”


    “顾鹤年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暗地里从事非法交易。和弟弟在福利院玩捉迷藏时,我无意间窥破了他的秘密,并不小心扰乱了他的计划,被他利用、威胁。”


    “我那个弟弟,我那个先天自闭症的傻弟弟。”


    钟缈闭了闭眼,惨笑道。


    “他难得聪明了一回。他不知想出了什么办法,让顾鹤年觉得,他比我更有利用价值。于是,我弟弟用他自己交换了我的性命。我被顾鹤年囚禁起来,而他则……”


    “从孤儿院消失了。”


    钟缈闭上眼,再次哭了起来。


    钟缈不明白,陆久却明白,顾鹤年选中的为何是外人看来痴傻愚笨的弟弟,而非聪明绝顶的姐姐。


    原因很简单。


    顾鹤年喜欢天才。


    却喜欢,能够轻易为他所用的天才。


    在他看来,比起不听话、总是惹事生非的天才姐姐。


    这个痴傻愚笨的自闭症弟弟,反而更好操控,还能在必要时刻,当人质用。


    而且,清楚知晓顾鹤年喜好的弟弟,真的就如姐姐所认为的一样“笨”吗?


    并不见得。


    这对姐弟俩的经历让他回想起六年前的孤儿院里,他和顾砚白的经历。


    于是,他转过身,背靠墙壁,真挚道,“放心吧,你弟弟现在不会有事的。”


    “你凭什么那么确定?明明这一年里,无论如何,我都打探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因为这个……他原本应该拿在手里,却意外丢失的这个……”


    陆久指了指画作上男孩空空如也的右手。


    “我知道他原本拿在手里的,是什么。”


    【情杀篇完】


    【情杀篇后续内容接续“第四卷”真相篇】——


    作者有话说:下卷开始咱们的黑芝麻汤圆顾砚白要开始炫技了。大家期待起来!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觉得怎么没头没尾的,但是没关系,因为妙妙和她的弟弟在下一卷还会出现,到时候剧情会连起来滴。


    第32章 霸凌01|衰神 “顾砚白,该死的人,……


    初来滨海市这座靠近海边的城市的时候, 顾砚白总是无法适应这边潮湿闷热的气候。


    滨海和雾江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雾江地处西南,虽然天气炎热,但多为少雨的干旱, 有“火炉”的美誉。


    而滨海却地处长江三角洲边缘,天气虽不似雾江这般炎热,但夏季却拥有长达一个多月的梅雨季和随之而来的高温三伏天。


    顾砚白搬来滨海的这一天,滨海市宣布正式步入梅雨季节。


    于是, 漫长的梅雨季, 到来了。


    ***插叙***


    【雾江】


    夏夜的江风黏稠而闷热,裹挟着泥沙和水藻的又腥又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昏黄的景观灯下, 两个瘦小的身影正肩并肩并排坐在堤坝的水泥台上,小腿悬空, 底下是乌漆嘛黑、深不见底的江水。


    顾砚白率先嘬完了最后一点碎碎冰的甜水, 塑料包装在他指间被捏得窸窣作响。


    他侧过脸, 看向身旁沉默的任九。


    “九哥”, 他声音很轻, 几乎要散在风里, “孤儿院没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任九没有立刻回答。


    任九盯着黑黢黢的江面,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咔哧咔哧地咬着冰碴子。


    搞得这冰碴子活像他的仇人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任九才奋力吞下细碎的冰碴闷声说,“江边的桥洞底下能睡人,郊区废品站东头的老王偶尔招些搬货的。”


    他忽然把剩下的半截碎碎冰塞进顾砚白手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怕什么”,他拽住顾砚白的手腕想把人拉起来,却没拽动,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你九哥我年纪轻轻,有手有脚,饿不死的。”


    然而,这些话却并没有安慰到顾砚白,顾砚白听后顿时急了。


    “九哥,你还年轻,不继续念书了?就算是勤工俭学,也不能光勤工,不学习啊。”


    任九闻言摸了摸鼻子,不讲话了。


    顾砚白敏锐地察觉到了任九的异常。


    摸鼻子,是人在说谎时经常会有的下意识反应。


    任九在撒谎!


    顾砚白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用力反扣住任九的手腕,声音又喘又急,“九哥,你骗我!家里肯定出事了!那天你从家里出来眼睛都是红的!”


    他深深喘了口气,眼眶因为着急泛着红,看着和兔子似的,“是不是你爸又……”


    任九猛地抽回手,视线死死钉在脚下裂开的水泥缝上。


    耳畔传来过往货轮的汽笛声,冗长又沉闷,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家里好得很。”他喉结滚了滚,从牙缝里硬挤出话来,“灶台上炖着汤,电视开着放着我最爱看的动画片,我爸我妈……”


    “我爸我妈也……”


    他顿了顿,忽然有些编不下去了,他有些烦躁地突然抬脚碾碎半截枯枝,闷声道,“就是回去那趟才想明白的。”


    他望着地上那截枯枝,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得却比哭还要难看,“顾砚白,我不像你,天生就聪明。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硬坐在教室里也是浪费钱。不如早点找活儿干,你说是吧?”


    “九哥,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国家之所以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就是为了能让所有人都有书念。九哥 ……我想和你一起念初中,念高中,念大学。然后再一起毕业。回去吧,回学校去吧,回去后咱俩一起做同学,好不好?”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顾砚白轻轻晃了晃任九的手腕,央求道。


    到底还是不忍心叫顾砚白失望,任九最终还是有些无奈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他们待到很晚,直到顾砚白被顾鹤年一通电话叫回了家。


    可是好景不长,自那以后,他们相聚的时间便越来越短。


    任九果真如他所说那般复学了。然而,两人注定不能一起读书、一起放学。


    “爸爸,我不想念私立学校。”


    顾砚白怎么也没想到,顾鹤年竟然会把他塞进姐姐就读的那所私立贵族学校。


    鎏金的校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他忽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任九永远被隔绝在了这道象征阶级的围墙之外。


    那个连学杂费都凑不齐的少年,那个生活在阶级最底层的少年,此生连踏进这里找他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不想念?你是我顾家的孩子,顾家的孩子就该念最顶尖的学校,接受最优等的教育。”


    “孩子,外面是有什么牵绊住你了吗?”


    面对顾鹤年充满探究的眼神,顾砚白顿时摇了摇头。


    “不,没有。我只是……只是有点不适应学校的环境。”


    他随意找了个看似最为合理的借口,却没想到,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一道道无形且更加坚不可摧的枷锁。


    他再也没见过他的九哥。


    他的九哥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想要找他,但自己也被生活缠得筋疲力尽、分身乏术。


    最终,在离开雾江前,他试探着给任九留下了一封信。


    那封信被顾砚白小心翼翼地装进漂流瓶内,放在了他们在雾江市的秘密基地——一个小小的天然树洞里。


    九哥: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应当已经乘船离开了雾江,正在前往数千公里外的滨海市。顾鹤年说,滨海市很大、很漂亮,那里有真正的大海。


    沙滩像绵延的金色绸缎,潮汐会送来五彩的贝壳,椰子又大又甜,正是我们曾经缩在孤儿院的阁楼里,半夜借助朦朦胧胧的月光,躲着教官和教养嬷嬷悄悄翻阅破旧画册时,一起幻想过的模样。


    这些日子,每每放学后我总在江边徘徊,盼着能再次看见你熟悉的身影从暮色里走来,就像是从前的每一次那样。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单向切断了和我之间的联系,我也知道,你并不会同意和我一起前往滨海市的决定。但我始终相信,无论相隔多远,我们之间那份比血缘更亲的羁绊永远不会褪色。


    九哥,请务必照顾好自己。待我在滨海处理好一切,必定归来赴约。到时候,愿雾江雨霁天青,暗夜长明,你我都能成为彼此眼中更好的模样。


    盼重逢。


    砚白


    ***


    “砚白,霏霏。”


    吃晚饭时,顾鹤年放下筷子,双手手肘架在红木餐桌上,双手十指交叉,意有所指地看向姐弟两人。


    顾砚白见状连忙放下筷子,坐姿端正地看了过去,乖巧叫道,“爸。”


    “嗯。”顾鹤年满意地点了点头。


    反观另一边的顾雪霏却懒洋洋地又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边咀嚼边含混不清地问道,“爸,什么事啊?”


    顾鹤年见状,顿时恼怒万分,大发雷霆道。


    “顾雪霏,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家家的一点教养都没有,这些年我教你的,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顾雪霏闻言浑身一颤,拿筷子的手抖了抖。


    她不敢置信地颤声道,“爸!你说我什么?你竟然骂我是……狗?”


    顾鹤年恼怒道,“我不该骂你吗!你看看人家砚白,乖巧懂事,知书达礼。再看看你,长辈说话,哪有你夹菜吃饭的份!”


    “不像话——实在是太不像话!!!”


    顾鹤年的手重重拍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顾雪霏被吓得浑身一颤,她眨了眨眼睛,低垂下头没有说话。


    顾砚白见状,连忙为姐姐打圆场,“爸,您消消气,阿姐也只是饿了,您别怪她了。”


    “前些天滨海入梅了天天刮风下雨,阿姐不是淋雨感冒了,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吗?现在好不容易才有胃口吃点东西。我想,阿姐要不是实在是饿得太难受,也不会因此失了礼数的。”


    顾砚白转头看向顾雪霏,微笑道。


    “阿姐,我说得对吗?你快和爸爸解释清楚啊,叫他别再误会你了。”


    顾雪霏不着痕迹地狠狠白了顾砚白一眼,心中暗自骂道:该死的绿茶男。爸本来还没那么烦她,现在被这小兔崽子这么一搅和,爸岂不是更烦她了吗?!!!


    这到底是在灭火,还是点火?!!!


    果不其然,顾鹤年听到后非但没有因此消火,反而愈发火冒三丈高。


    他站起身来,冲着顾雪霏所在的方向大声斥责道。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废物!老子养你那么多年有什么用?成绩差就算了,就连身体都柔弱得连下个雨都要上吐下泻的,顾雪霏,你倒是给老子讲讲看,你到底有什么优点?”


    “老子在你身上投资了那么多钱,耗费了那么多心血,是想让你长大以后回报老子对你的养育之恩的。不是让你成天顶嘴气老子的!”


    顾鹤年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打算教训一下自己这个一点都不听话的“便宜”女儿。


    “管家——”


    顾鹤年喊道。


    没过多久,一位西装革履的银发老者匆匆赶来。


    毕恭毕敬道,“老爷,请问有什么吩咐。”


    “将饭桌上所有顾雪霏爱吃的菜全部都给我撤掉。对了,再多添几道少爷爱吃的饭菜。砚白,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家里的大厨去做。”


    他转了转眼珠,又道,“我记得砚白最爱吃鱼,没记错吧?管家,滨海的特色菜有哪些,和鱼相关的,通通报给我听。”


    “是,老爷。和鱼相关的特色菜有:糖醋鱼、熏鱼、滨海白鱼……”


    管家尚未念完,便被顾鹤年出言打断。


    “别念了,一样来一份。砚白,多吃点,都说吃鱼能补脑。如果爸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很快就要中考了吧?”


    顾砚白刚要开口,便被顾雪霏歇斯底里地打断了。


    “爸!!!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亲生女儿啊!”


    她发狂般地抓起面前的瓷碗狠狠往地上砸去。


    瓷碗落在地板上被砸得四分五裂。


    好似顾雪霏此时此刻被顾鹤年的冷言冷语伤得四分五裂的心。


    锋利的瓷片如刀片般划伤了她的脚踝。


    “血——!!!都是血!!!管家——赶紧叫医生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孙卫红见状被吓得连连惊叫起来。


    她站起身想要搀扶顾雪霏,却被顾雪霏用力推开。


    殷红的血涓涓流出染红了她的白袜,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般。


    毕竟身体上的痛苦哪里比得上心中的苦痛呢?


    她好像疯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这样的笑容看起来却比苦瓜还要苦涩。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


    她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嘶哑难听。


    顾雪霏的手指死死抠住餐桌边缘,尖锐的指甲与木纹摩擦出细微的碎屑。


    过长的美甲因为过于用力节节崩断,木屑卡在指缝里,又痒又疼。


    每每触碰到,便是十指连心的钻心疼痛!


    顾鹤年的脸在视线里扭曲成晃荡的色块,餐桌上红烧肉的油光油腻得令人作呕。


    顾雪霏哽咽道。


    “爸——!!!”


    “你不记得……”


    “不记得……我吃鱼会过敏。就连闻到鱼腥味,都会浑身起红疹,又痒又疼!严重时甚至会休克!”


    “不记得……即将要参加中考的人,不是还在念初二的顾砚白,而是比他大一岁的我!!!”


    “不记得我小学时参加歌唱比赛得过一等奖,不记得我的喜好,不记得我的生日,不记得我的忌口……”


    “你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顾雪霏笑得难看极了。


    “不记得一切关于我的事。”


    “却记得顾砚白的一切!”


    “爸——!!!”


    顾雪霏哭喊道,“顾砚白他到底有哪点好?不过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罢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顾雪霏的脸上。


    她的耳膜嗡嗡作响,随即,脸颊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爸,你竟然为了这个小兔崽子,打我?”


    说这话时,顾雪霏的声音都在颤抖。


    “打的就是你!要我讲,在这个家里,最没用的除了你妈就是你。败家子!老子辛辛苦苦将你养那么大,你除了成天惹事生非惹我生气,给老子挣回来一毛钱没有?”


    “你再看看人家砚白,人家还在念小学的年纪,就能帮老子挣钱了,多争气啊!这才该是咱们顾家的孩子。”


    顾鹤年走到顾砚白身边,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满脸赞许之色。


    这样双标的举动,深深刺痛了顾雪霏的内心。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顾雪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爸想要的,是懂事听话,能照拂家里的福星。”


    “而不是像我这样只会败家,给顾家带来不幸的衰神。”


    顾雪霏抬手抹去脸上汹涌而出的泪水,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


    “霏霏——霏霏——我的乖女儿诶,这么晚这是要上哪里去啊——”


    孙卫红见状急了,下意识就要跟去。


    却被顾鹤年呵斥着制止了。


    “死老太婆,你想做什么?要不是你成天惯着她,她会这么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


    孙卫红急得眼眶通红,“可是,霏霏也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怎么能那么说她呢?天已经那么晚了,外头还在下雨,万一霏霏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啊!女儿,我的乖女儿啊……呜呜呜呜呜……”


    顾鹤年充耳不闻,只是重新坐回座位上,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细细品尝。


    “都给我坐下,好好吃饭!要是她真这么命衰,那也是她的命数。”


    “顾!!!鹤!!!年!!!”孙卫红再也忍不住怒喊出声。


    “妈,妈你先别急,我再帮着劝劝爸。”


    顾砚白走至顾鹤年身边,先是不失礼数地给顾鹤年倒上美酒。


    “爸,感谢抬爱,我想敬您一杯,可以吗?”


    见到是“爱子”顾砚白说话,顾鹤年这才重新变回那副和蔼可亲的慈父模样。


    “当然可以。来。”


    顾砚白一直敬了顾鹤年三杯酒,方才道。


    “爸,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他抿了抿唇,一副看上去格外纠结的样子。


    “砚白想说什么尽管说,不必拘束。”


    顾砚白看了眼凶神恶煞瞪着他的孙卫红,有些害怕地缩了缩。


    顾鹤年见状连忙伸手将顾砚白半搂在怀中。


    “孙卫红,你那么凶巴巴的做什么!看,都把孩子吓坏了!”


    “我……”


    孙卫红正想骂街,顾砚白连忙说道。


    “爸,我知道在你心里,阿姐和我没法比。她没有我这样的好成绩,也不像我学什么都一学就会。但是爸,阿姐她有一点是我穷尽一生也做不到的……”


    顾砚白抬眼瞟了一眼孙卫红。


    压低声音在顾鹤年耳畔轻声道,“那就是,丰厚的彩礼。”


    “阿姐她可以为咱们顾家带来一段不错的商业联姻。比起我,她才是咱们家,最有用的人。”


    孙卫红没有听清顾砚白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在顾砚白和自家老公说了什么悄悄话后,顾鹤年突然在略加思索后沉声道,“孙卫红,去将女儿找回来吧。我原谅她了。”


    “原谅?顾鹤年,明明是你先骂女儿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孙卫红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妈。”


    顾砚白直起身,温柔地冲孙卫红笑了笑。


    “我去接阿姐回家吧。刚好今天晚饭吃得有点撑,顺道去外面散散步,消消食。爸,可以吗?”


    他素来会讨顾鹤年欢心。


    更加擅长揣摩人心。


    果不其然,听他这么说,顾鹤年笑着点了点头,“自然可以。不过天晚了,不安全,找到你姐后就赶紧回家,别叫我担心。”


    “好的爸。”


    晚上九点半,顾砚白独自一人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濛濛细雨,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他在家走出不远,便来到了家附近的铁架桥上。


    滨海市没有夜生活,才十点钟不到,街道上便已是空无一人。


    和繁华的号称“夜不落之都”的雾江市截然相反。


    这是一座半废弃的铁架桥,顾砚白迈上铁架桥,径直走向桥中央的那抹纤细的身影。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


    女孩脚腕处尚在流血。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顾不上处理脚腕上的伤口,只是双手抱膝,蹲在桥中央,放声大哭。


    看起来伤心极了。


    朦胧的细雨打湿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她看起来落魄得比借住在桥洞下的流浪汉还要不如。


    顾砚白撑起伞,沉默地为她遮挡住落在身上的风风雨雨。


    “你来了。”


    女孩没有抬起头。


    “惺惺作态,恶心。”


    顾砚白没有反驳。


    “赶紧回去吧,别又生病了。”


    “生病那么痛苦,你应该不想短时间内再体会一遍吧?”


    雨渐渐下大了,于是顾砚白将伞往女孩的方向又倾斜了一点。


    “爸是不可能主动来找我回去的,定是你说了些什么。”


    “顾砚白,你为什么要替我说话?你究竟有何目的?”


    顾雪霏透过铁栏杆的缝隙看向面前因为下雨愈发波涛翻滚的滨海。


    “要不是你,我会是爸唯一的小孩。”


    “都是你……都是你!!!”


    顾雪霏朝着滨海怒吼道,毫无顾忌地宣泄心中的满腔愤懑。


    “该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才对!”


    “顾砚白!你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顾雪霏转过头,一脸怨毒地瞪向顾砚白。


    恰逢此时,一道惊雷落下,令她看上去鬼气森森,活像是来自森罗地狱的罗刹。


    “顾砚白!你才是衰神!我命中注定的衰神!!!”


    “从今往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我实在是燃尽了,头痛得不行了,最后一章咱明天再改吧。


    这章要为咱们小白宝宝辩解一下,他这么说是因为知道顾鹤年看人只看价值,如果他不这么说,就不能去找姐姐哦。其实小白对姐姐一直没有那么恨,当初还把她当作家人来着,但是后来姐姐黑化了,还欺负小白和其他人,所以小白就对姐姐没什么好脸色看了。嗯,大家继续看下去就明白啦。


    第33章 霸凌02|构陷落海 “可是我却……很……


    天边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乌云压城。


    顾雪霏看了眼吊桥底下愈发湍急的海水突然站起身,背倚桥身,冲着顾砚白诡异地笑了笑。


    “顾砚白, 你说……”


    “要是我现在从桥上跳下去,爸妈究竟会选择相信谁呢?”


    狂风掀起她的裙摆,她的五官在闪电中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鬼气森森, 犹如厉鬼索命。


    顾砚白呼吸凝滞。


    顾雪霏狂笑着向后仰倒的瞬间, 顾砚白身手敏捷地快速扑了过去。


    生锈的钢筋如利刃般尖锐地划开他的小臂,殷红的血珠飞溅在顾雪霏苍白的脸颊上, 腥臭却温热。


    顾雪霏怔了怔。


    顾砚白顾不得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他拼尽全力地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则费力抠住断裂的桥墩凸起。


    汗珠混合着血水滴落进海里, 迅速融入汹涌的海浪之中。


    他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焦灼, 目光死死地锁住顾雪霏悬在半空不断摇晃的身影。


    “阿姐——”


    “抓紧我——”


    “别怕, 我拉你上来!”


    顾砚白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伤口被粗粝的混凝土反复摩擦, 拖拽出蜿蜒的血痕,他却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继续发力。


    顾雪霏仰头望着他,突然歪了歪头,“真可惜,没人看见你这副样子。”


    “顾砚白,你是不是演戏有瘾啊?”


    “都没人在看了,还演得这么卖力。”


    顾雪霏嗤笑一声,用力掰开顾砚白的手指,放任自己直直落入水中。


    “哗啦!”


    顾砚白紧随其后,重重砸进水里。


    “阿姐——!!!”


    他在湍急的海水中, 努力抓紧顾雪霏的手臂,拖着她往岸上游。


    “放开我!你不是很想我死吗?”


    她在疾风骤雨中嘶喊,声音却只有他能听见。


    “我从来……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一直把阿姐你当作真正的家人!”


    顾砚白咬紧牙关,单手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拼命往岸边划。


    “是吗?”


    顾雪霏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是我却……很想让你死啊!”


    顾雪霏在他怀中拼命挣扎,及腰的长发像水草般纠缠上他的脖颈,尖锐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上抓出道道血痕。


    当他们终于被冲上浅滩时,岸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救命啊——”


    顾雪霏突然变了脸色,她用力推开顾砚白,踉跄着爬向闻声赶来的警察,泪水混着雨水滚落,看起来分外楚楚可怜。


    顾雪霏紧紧拉住警察的手臂,哽咽道,“是他推我下去的,他……他想要杀我!警察叔叔,救救我,请救救我……”


    不远处,顾砚□□疲力尽地瘫坐在地,湿透的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


    他望着顾雪霏被众人簇拥的身影,突然低低地笑了。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甚至没等到顾雪霏闹到警察局。


    在将两人接回家的途中,顾鹤年全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任由顾雪霏在车上又吵又闹。


    “妈,我好难受,我是不是发烧了?你快摸摸我的头,是不是很烫啊?”


    顾雪霏抓起孙卫红的手贴在额头上,黏黏糊糊撒娇道。


    “哎哟,还真挺烫的。鹤年,女儿发烧了,先别回家了,司机,往医院方向开!”


    司机没有第一时间更改行驶方向,而是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了顾鹤年一眼,询问道,“顾先生,是保持原始路线不变,还是……”


    “就按我夫人说的,去医院。”


    “是。”


    汽车掉头往市立医院的方向驶去。


    顾雪霏见状,不禁喜上眉梢,惊讶道,“爸,是因为我吗?”


    顾鹤年向来我行我素,不会为任何人更改既定的计划。


    然而现在,在听到自己说生病后,爸爸竟然为她更改了计划,顾雪霏内心感动不已。


    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回报,算是苦尽甘来了。


    早知道就早点使用苦肉计了……


    谁料,顾鹤年听到她的话,却瞬间无情反驳道,“别想太多,怎么可能是为了你?”


    “你生病纯属是自作自受,活该。”


    顾雪霏听闻微微一愣,尚未反应过来父亲此话的言下之意。


    反倒是一旁正在温柔抚摸女儿长发的孙卫红听到后顿时怒了。


    “顾鹤年,你瞧瞧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自作自受啊?要不是你昨天那样说女儿,女儿也不会深夜跑出去。更被顾砚白这个丧良心的臭小子陷害,推进海里险些丧命。”


    “现在你非但不关心女儿也就算了,还不准我骂他?顾鹤年,顾砚白究竟有哪点好,值得你这么护着他?”


    “他可是个杀人犯啊——”


    孙卫红话音未落,便被顾鹤年出言打断。


    顾鹤年深深看了顾雪霏一眼,盯着顾雪霏周身汗毛倒立,战战兢兢,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顾鹤年看着顾雪霏意有所指道,“到底谁是杀人犯,谁是真骗子。有些人心里门清,非要我当众点明吗?”


    顾雪霏听闻心里猛地一咯噔。


    难道说,她陷害顾砚白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不可能啊……


    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绝不可能会有除了她和顾砚白以外的第三人在现场才对。


    难道说,爸爸是在诈她?


    那她绝对要一口咬定,绝非是自己故意跳海的。


    “爸,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吗?”


    “爸,难道您真的认为我会做出这种事吗?跳海?且不说这海水有多冷多可怕,光是现在发烧的滋味就足够让我难受了……”


    “我为什么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陷害弟弟呢?在您眼里,我就有这么容不下他吗?”


    顾雪霏眨了眨眼睛,委屈得像是要哭了。


    就连向来反应愚钝的孙卫红也听出了顾鹤年的言下之意。


    她看了眼楚楚可怜,依偎着她默默流泪的“亲生女儿”顾雪霏,又看了眼从坐上车起便始终望着窗外沉默不语的“养子”顾砚白,不到一秒钟就做出了选择。


    “老头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女儿还会骗你不成?”


    “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乖女儿,别哭,妈相信你,哈。”


    孙卫红又充满爱怜地将顾雪霏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妈~还是你好,你看看爸!”


    “宝贝,还冷不冷?快让妈妈捂捂,手怎么还冰着!司机,油门踩到底,没看见大小姐还难受着吗!还有你,顾砚白!你眼睛长哪里去了,毯子!现在!立刻!拿过来给你姐姐盖好!她要是再咳嗽一声,我饶不了你!”


    顾鹤年被孙卫红和顾雪霏母女两人吵得一阵头疼,见状板着脸不再说话了。


    四人来到医院。


    医院的灯光惨白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刺鼻呛人的气味。


    “妈!这里的气味好难闻,熏得我好难受……”


    刚一踏进医院,顾雪霏就忍不住皱紧眉头一通抱怨。


    “乖女儿,再忍忍。等医生看完,配好药,咱们就能回去了好不好?”


    “那好吧。”


    顾雪霏耸拉着脸,不情不愿地双手抱臂坐在椅子上。


    所幸天色已晚,急诊室里并没有几个人,因此很快就轮到了顾雪霏。


    “请030号患者顾雪霏到06诊室就诊。”


    在顾砚白和孙卫红扶着“弱不禁风”的顾雪霏走进诊室时,顾鹤年紧随其后,反手带上了门。


    隔绝了病房门外好奇窥探的视线。


    毕竟……


    家丑不能外扬。


    “医生,先给她看。”


    顾鹤年声音低沉,目光却自始自终落在一旁满脸担忧之色的顾砚白身上,“她烧得厉害。”


    “所以……请问哪位是顾雪霏?”


    医生被顾鹤年的态度搞糊涂了。


    顾雪霏这个名字,看起来比较像是女孩的名字。


    但是患者的父亲为什么目光落在的是男孩的身上,而非女孩呢?


    难道是他搞错了?


    果然刻板印象要不得啊。


    “当然是我的宝贝女儿了!很难看出来吗?哎,你到底专不专业啊,该不会是还没毕业的实习医生吧?”


    “你——”


    被孙卫红的恶言恶语气到了,医生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平复了上夜班还要无端被患者家属骂的坏心情。


    孙卫红没好气地恶狠狠瞪了这位“不专业的实习医生”一眼,一甩胳膊将顾砚白甩到一旁,随后,温柔地对顾雪霏嘘寒问暖道,“乖囡囡,快坐下。还难不难受啊?”


    “当然难受了,头都快疼死了!”


    “医生,干愣着做什么,你快给她看看啊!没听到我家囡囡说头疼得不行吗!”


    医生正要发作,顾砚白连忙致歉道,“不好意思孙医生,我妈她……她也是担心姐姐。我替她向您道歉。”


    医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没事,发烧是吧,先量一下体温。”


    孙医生拿起电子体温计,在顾雪霏耳边“滴”了一声。


    “38.5度,确实有点发烧。先去查个血常规。报告出来后,再过来找我一下。”


    听到要抽血,顾雪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顾雪霏在孙卫红的搀扶下故作柔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就在两人已经走到门口时。


    顾鹤年突然开口说道。


    “孙医生,能不能帮我儿子也看看。”


    顾雪霏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顾鹤年。


    却不料正对上顾鹤年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慌了神。


    她掩饰般地迅速低下头,紧拽住孙卫红的手臂不放。


    孙卫红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的异常,柔声询问道,“怎么了霏霏?是害怕抽血吗?没事的,妈妈在呢,不怕不怕。”


    “没……没事。”


    害怕被母亲发现自己昨晚犯下的错事,顾雪霏拽着母亲的手臂就要急着离开诊室。


    然而,堵在门口的顾鹤年却并未给顾雪霏任何逃跑的机会。


    “顾雪霏,你先待在这里,等你弟弟看完后,一起去验血。”


    “哦。”顾雪霏不情不愿地应声道。


    随后,顾鹤年沉声道,“砚白,坐下,给医生看看你身上的伤口。”


    顾砚白望着顾鹤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没敢违抗父亲的命令,顺从地乖乖坐下了。


    “好的,爸。”


    孙医生对这个乖巧懂事讲礼貌的漂亮男孩很有好感。


    因此对于顾砚白的“插队行为”,孙医生决定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也不过是“加个号”的事情,十分普遍寻常。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哪里不舒服?”


    医生的例行三问。


    在顾鹤年的印象中,向来身体很好,几乎从来不去医院报道的顾砚白,却看起来对医院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从方才下了车开始,便一直是他在一旁忙前忙后。


    他知道在哪里排队挂号。


    知道应该挂哪个门诊。


    知道所挂的门诊具体在哪一层。


    就好像……经常来医院一样。


    可是……


    顾鹤年打量着正和孙医生流畅交流的顾砚白,陷入了沉思。


    他的儿子自幼习武,本该身强体健才对。


    又怎么会对医院的内部构造和挂号流程如此熟悉呢,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的爱子,顾砚白,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他对顾砚白知之甚少,却对自己的傻女儿顾雪霏堪称是了解透彻。


    深更半夜,顾鹤年在迷迷糊糊间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后,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好女儿顾雪霏又在外面捅什么篓子了。


    这次篓子捅得真是好哇,妙哇,都给他捅到警察局里去了!


    果不其然,在匆匆赶到警察局后,就见到了哭哭啼啼的顾雪霏和独坐一旁沉默不语的顾砚白。


    “爸,妈,呜呜呜呜呜……”


    顾雪霏在看到两人的第一时间便哭哭啼啼地快速跑过来,冲到了母亲孙卫红的怀里。


    一副委屈坏了的样子。


    而反观一旁的顾砚白,却少见的沉默寡言。


    见状,也只是跟着喊了“爸,妈”,冲两人礼貌地笑了笑后,便只是沉默地看着姐姐顾雪霏的背影,一言未发。


    顾雪霏身上的白色睡裙湿淋淋的,还未完全干透。


    然而顾砚白身上的白色衬衫,却已经不是出门时所穿的那件了。


    而且干燥而平整,完全不像是落水后,衣服被用电熨斗临时烘干后会有的状态。


    太干净了,干净得连海水的咸腥味都闻不到。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直觉告诉顾鹤年,儿子顾砚白的身上隐藏着落水事件的真相。


    因此在顾雪霏说要来医院时,他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走吧。”


    说这话时,顾鹤年的视线始终落在顾砚白身上。


    “好。”


    顾砚白乖巧应声道。


    他没有选择拒绝,这一点令顾鹤年感到有些意外。


    随后,顾砚白顺从地站起身,起身时却不慎牵动了腰侧的伤,眉心极轻地蹙了一下。


    这极其细微的动作,终究还是没有逃过顾鹤年的眼睛。


    他瞬间就明白了顾砚白今日为何会一反常态的沉默。


    原因很简单。


    他被栽赃陷害了。


    却无人为他申辩。


    他也深知,他一切的辩解都是徒劳的。


    因为人们只相信眼见为实。


    又有谁在乎,他们看到的是否便是事情的真相呢?


    人们只会看他们想看的,听他们想听的。


    “把衣服全脱了。”顾鹤年命令道——


    作者有话说:至此,所有的章节已经全部精修完毕。下一章开始就是新章节啦。新章节会保持日更或者隔日更,还请各位读者宝宝们多多支持哦,比心。


    第34章 霸凌03|假医生 “也不枉费我布了那……


    听到顾鹤年的话, 顾砚白不由得愣了愣。


    “什么?”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说,把衣服全脱了。砚白,你受伤了吧?不脱衣服, 医生要怎么查看你的伤势?”


    顾鹤年说得直接,倒叫顾砚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偏过头看了眼背对着他的孙卫红和顾雪霏,低低笑了笑,顺从地从上往下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


    随着他的动作, 布料缓缓向两侧滑落, 先是露出清瘦的锁骨,继而是一片白皙却布满了深浅交错痕迹的胸膛。


    其中最为刺目的, 是新包扎的纱布。


    顾砚白的右臂从肘部到小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边缘还渗着隐约的血色。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眼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的顾家母女俩, 轻轻揭开医用胶带边缘, 露出其下狰狞的伤口。


    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沿着手臂蜿蜒, 周围布满暗红的挫伤, 皮肉外翻的边缘还沾着红褐色的铁锈和海水凝固的污渍。


    ——这正是数小时前, 为了将悬在护栏外的姐姐拽回安全地带, 被尖锐金属支架划伤的见证。


    没有比这更铁的铁证了。


    望着顾砚白仍在渗血的纱布,顾雪霏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医生,麻烦帮我儿子重新处理一下伤势。”


    “好。”


    见到顾砚白的伤势如此严重,孙医生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叫来护士为顾砚白重新包扎。


    “顾砚白是吧?顾砚白,你这伤是怎么得的?看着还很新,现在打破伤风针应该还来得及。”


    “我……可以说吗?”顾砚白有些犹豫地看向顾鹤年。


    “哎——说吧,没什么不能说的。”顾鹤年深深叹了口气。


    顾砚白抿了抿唇,没有全部告知,只是简述了一下自己受伤的缘由。


    “手臂上的伤口, 是划伤,是被铁架桥上的护栏划伤的。后来,伤口不小心沾染上了海水……”


    “胡来!真是胡来!本来就受伤了,不及时来医院包扎就算了,还碰水!先去打破伤风针,然后再挂几天消炎盐水,观察一下。”


    “好,谢谢医生。”


    自始至终,顾砚白唇边都挂着那抹浅淡的笑意,仿佛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那些深可见骨的疼痛,于他而言不过是拂过衣角的尘埃,轻得不值一提。


    “卫红,砚白,你俩先陪霏霏去验血。我还有点事要问孙医生,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谢谢。”恰逢此时,护士已经重新替顾砚白包扎完毕,他慢条斯理地扣好扣子,缓缓站起身。


    “哦。”孙卫红也没有什么意见,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顾砚白后,拉着女儿的手就要往外走。


    顾雪霏却再也忍不住了。


    “够了!何必支开我假惺惺地问医生!”她猛地指向顾砚白,指尖几乎要戳进他苍白的脸颊,声音尖利得划破诊室的寂静,“您不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今晚这出戏,全是我一个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吗!”


    汹涌的泪水混合着扭曲的笑意在她脸上纵横,“对,您猜得一点都没错……顾砚白根本没推我——”


    她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青紫的掐痕,“是我自己抓着护栏跳下去的!也是我故意抓着他不放,将杀人犯的头衔强行盖在他的身上!”


    她踉跄着跌坐在地,仰头发出破碎的呜咽,“现在您亲眼看到我这副疯癫样子……总算满意了吧爸爸?”


    她直勾勾的盯着顾鹤年,字字泣血,“是不是非要我烂到泥里……才配当您的女儿?”


    顾鹤年冷淡地看了眼顾雪霏,没有说话。


    “顾先生 ……”孙医生歉然道,“这里是急诊室,看完病后还请尽快离开,不要耽误其他病人就诊。”


    “知道了。不好意思,孙医生。”


    顾鹤年板着脸起身,直接路过顾雪霏,没有搀扶她。


    顾雪霏惨笑了几声后,自己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妈……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顾雪霏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泪眼婆娑地哽咽道。


    孙卫红有些为难,“囡囡啊,可是你现在还在发烧呢,真的不去验个血吗?要不然妈妈心里不踏实。”


    “妈,我没事的。”顾雪霏主动拉住了孙卫红的手,“还记得小时候吗,每次我发烧,您都会亲手给我煮姜汤喝。喝碗热乎乎的姜汤,再好好地睡上一觉,就会退烧了。咱们回去吧,好不好?我想喝姜汤了。”


    “那好,咱们回去。”顾雪霏依偎着孙卫红,两人慢慢往医院门口走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顾砚白低垂着头,无端有些落寞。


    原来有妈妈是这样的感觉。


    要是他也有妈妈的话……


    他的妈妈也会如孙卫红待顾雪霏那般,如此待他吗?


    顾砚白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直到顾鹤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唤道,“砚白,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什么。爸,你怎么还没走?”


    “我怎么能走呢。”顾鹤年慈爱地摸了摸顾砚白的脑袋,“你的针还没打,盐水也还没挂,我得陪着你才行啊。”


    “您……您要陪我?”顾砚白听闻内心只感到五味杂陈。


    “当然了。霏霏只是普通感冒,回去吃点药就行了。但是砚白,你手臂还有身上的伤口,那可不是小事啊,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处理了。必须得好好包扎、换药,知道吗?”


    “是,砚白知道了。”


    若是换作旁人,定会为顾鹤年此刻眼中毫不作伪的疼惜而动容。


    顾砚白微微垂首,感受着头上传来长辈特有的、带有薄茧的温热触感……


    那关切太过周全,笑容太过妥帖,仿佛连每道皱纹的弧度都经过仔细的丈量,恰如其分。


    他几乎要沉溺在这份迟来的温情里,如果不曾见过孤儿院大火时那道匆忙离去的冷漠背影的话。


    他心底冷笑,这老狐狸的慈眉善目底下,藏着的怕是阎王的催命符。


    “不用了,已经这么晚了,爸,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好吧。等挂完水后打电话给司机,我安排他来接你。”


    “好,放心。爸,再见。”


    “再见乖儿子。”


    见顾鹤年的身影逐渐远去,顾砚白转过身,往电梯口走去。


    这家医院,他比任何人都熟。


    又或者可以说,全滨海市的医院,他就没有一家不熟的。


    他熟轻熟路地再次返回急诊室,礼貌地轻扣三下门。


    房门打开,孙医生,又或者说是张医生推了推眼镜,迅速看了眼他的身体后方。


    “就你一个人,没尾巴吧?”


    “我办事,你还能不放心?”


    顾砚白反手关上房门,并将房门反锁。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只说你要来,没说你家四口来了个遍啊。”


    张文彬摘下眼镜,抹了把满是汗水的脸。


    “我也没想到,五哥你演技那么好,就连医学知识都有所涉猎,装得像模像样的。”


    顾砚白在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


    “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真像你说的那样?严不严重,要不你挂个正经号仔细看看吧。”


    张文彬看了眼顾砚白的手臂,面露担忧之色。


    顾砚白笑了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刚才,顾鹤年偷偷问了你什么事?”


    提起顾鹤年,张文彬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问我,你身上的旧伤是因为什么造成的。还问我,你之所以对医院的构造那么熟悉,是不是常常一个人来医院看诊。”


    “果然。”顾砚白摩挲下巴,狡黠的笑了笑,“也不枉费我布了那么大的一个局,现在,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喂,你真要这么做啊。那可是你姐,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残忍?”顾砚白打断了张文彬的话,“那她反过来对我做的那些,就不叫残忍了?今天要不是我水性好,差点就真的淹死在滨海海水里。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我第二次的机会!”


    顾砚白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


    “九哥,九哥还在雾江等我回去。我不能,让他失望。”


    听顾砚白提起任九,张文彬张了张嘴,不再试图阻止。


    “我知道了。接下去的计划,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帮我找到十哥。他是我计划的一环,他不可或缺。”


    顾砚白打开手机,从相册找出一张照片递给张文彬,“十哥现在叫陈既明。长这个样子。告诉他,我现在需要一名咖啡师。如果他愿意赎罪,就来滨海找我。我在滨海等他。”


    “好,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要回去了吗?”


    “嗯,是啊。”


    顾砚白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柔和的清辉透过玻璃窗,静静洒满了整个房间。


    顾砚白望着天边那轮格外圆满的银盘,突然想起地理课本上说,无论相隔多远,人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那么,此时此刻,在数千公里外的雾江市,九哥是不是也正抬头看着这片相同的月光?


    他望着望着便出了神,下意识地伸出手,让那捧清冷碎月落在掌心,仿佛通过这样,就能触摸到远方那人同样清冷的目光。


    顾砚白指尖微微收拢,却只握住了一捧空气,但心底某个角落却莫名软了一下。


    九哥,等我回来。


    与你一同,在江边赏月——


    作者有话说:今日份更新送上~


    第35章 霸凌04|立威 “我叫顾砚白。笔墨纸……


    顾砚白的计划并非从孤儿院的大火后便立刻展开的。


    他也曾给过他们机会。


    但是很可惜……


    ——黑色。


    是恶人的底色。


    作恶对他们来说, 像是家常便饭。


    那时的顾砚白年纪尚幼,他深知这个计划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轻易达成。


    于是他选择蛰伏,选择卧薪尝胆, 静待最佳的时机。


    他有想过和任九一起合作,但是这个念头仅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九哥过得太苦了。


    他又怎么舍得他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计划,赌上一切?


    他的九哥和他不同, 他的心中还有难以割舍的牵挂。


    他有家, 有宠爱他的妈妈。


    不像自己,打从出生起, 就注定了一生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悲惨命运。


    于是, 他选择了独自一人直面这条注定充满了荆棘与碎石子的复仇之路。


    ***


    【倒叙:顾砚白在雾江市的初中时期】


    教室里的喧闹声在顾砚白和班主任踏进门的瞬间骤然停滞。


    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校服。


    袖口磨得发白, 裤腿长得能拖地。


    顾砚白低垂着头站在讲台上, 能明显察觉到此时此刻班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一名不知底细的转校生的身上。


    就在所有人都在思考这名不知底细的转学生究竟是什么来路的时候, 班主任巩茜将顾砚白用力往前一推, 大声说道, “都安静!咱们班来了个插班生。”


    她甚至都没正眼看顾砚白一眼,只是朝着台下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道,“赶紧的,自我介绍,别耽误我上课。”


    顾砚白刚要开口,巩茜忽然用教案本掩着鼻子蹙眉,嫌弃道,“站远点说,你身上什么味儿,那么冲。”


    他身上能有什么味道, 不过只有他惯用的青柚味洗衣液的香气罢了。


    他没有在意巩茜对他恶劣的态度,镇定自若地便要重新开口做自我介绍,谁料刚张开嘴,却再次被人恶劣地打断。


    顾砚白见状,不由眉头轻蹙。


    他知道今后在学校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听到巩茜的话,底下瞬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最后一排的男生捏着嗓子鹦鹉学舌,“霉味儿吧老师?旧衣柜里的那种是不是!”


    顾砚白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环顾整个教室。


    “我叫顾砚白。”


    “笔墨纸砚的砚,黑白分明的白。”


    “听——不——清——你是吃不饱饭吗,说那么轻?”


    顾砚白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他探身从粉笔盒中取出一支崭新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随后,他一字一句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声音清透明亮,响彻整座教室。


    “原来班上有听力障碍的同学?怪我刚才考虑不周。”


    他温和地看向后排,笑了笑,“既然听觉传输有障碍,那视觉总该通畅吧?顾——砚——白——要是连这都看不清,那我可真要建议这位同学尽快去挂个眼科了,不然又聋又瞎的,也太可怜了。”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与心疼,气得后排的男生瞬间气得跳起来,愤然道,“顾砚白,你敢嘲讽我?我还当是谁呢,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顾家小少爷顾砚白啊,顾鹤年的养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废物……”


    听到男生提到自己的生母,顾砚白瞬间沉下脸来。


    “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顾砚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想听?那我就再多说几遍好了。”


    “有娘生没娘养……”


    “够了!”


    顾砚白突然毫无预兆地绕过讲台,款步朝男生走来。


    “你……你想做什么?喂,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我爸可是教导主任!”


    “是吗?”顾砚白在男生的课桌前站定,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全班目光的聚焦下,他忽然微俯下身,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轻拈起了男生桌上那支印着奢侈品牌logo,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金属钢笔。


    男生刚想发作,却对上顾砚白平静无波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带有一丝近乎审视的冷意,令他无端联想到某种十分记仇的毒蛇,他眨了眨眼,一时忘了说话。


    顾砚白将重工的钢笔拿在手中任意把玩,冰凉的金属反射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看起来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顾砚白拇指的指腹看似无意地抵着笔夹,不过微微用力,那精致的金属片便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随着顾砚白用力的程度缓缓变形。


    “笔不错。”顾砚白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却清晰地落进男生的耳中,“但可惜,再好的东西,也经不起糟蹋。”


    他笑了笑,指尖一松,那支价格不菲的钢笔“啪嗒”一声轻响落回桌面,笔夹已然歪斜,并留下清晰的指痕。


    他看了一眼男生有些发白的脸,有些恶劣地笑了笑,“就像人一样,你说对不对?”


    他转身便要走,却被男生用力拽住了手臂。


    “顾砚白是吧?好好好,我记住你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爸今年特意去国外给我带回来的生日礼物啊!这么珍贵,全世界仅有七支的钢笔,你怎么能——!!!”


    男生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砚白停下脚步,微侧过脸看向桌上那支笔夹歪斜的钢笔,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生日礼物?哦,那又如何。”顾砚白轻抬眼皮,目光里淬着冰冷的嘲讽,“你父亲今年能送你这支笔,明年能送你那块表,后年没准还能送你一辆车。坏了这一件,自然会有下一件顶上来,又有什么稀奇?”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可我母亲,全世界就只有那么一个。我不在意她究竟为什么选择弃养我,但至少,她赋予了我生命,她便是我最敬爱的至亲,绝不容许任何人诋毁。”


    他猛地转过头,一把推开了男生。


    “一支钢笔而已,坏了一支,不是还剩六支吗,又不是彻底绝版了。坏了就记在我账上。”


    顾砚白环绕教室一圈,坐在了靠窗的最后一排,背影挺得笔直,“但我母亲的声誉,你若再敢诋毁一次——”


    后半句话消散在寂静的教室里,只剩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自那天之后,顾砚白的名声算是彻底在学校内传开了,毁誉参半。


    有人佩服他的胆识,与他结交。


    有人敬畏他的锋芒,避之不及。


    但总体来说,头一个月,顾砚白过得还算不错。


    而且他也果真信守诺言,赔了那人一支钢笔。


    这样的小打小闹并未传到顾鹤年的耳中,此事还未上及校长,就被教导主任当作家事自己摆平了。


    毕竟顾砚白无论是不是顾鹤年亲子,他也姓顾。


    顾家在雾江市本身就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没人敢惹。


    顾砚白天资卓越,学什么都很快。


    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过人的绘画天赋,他随随便便画一幅画,在拍卖行便能拍出上万的高价。


    这点让顾鹤年感到喜不自胜,更加感觉自己捡到顾砚白当真是捡到了一个“小财神爷”。


    在学校的第一次月考,顾砚白便霸占了全科第一的位置。


    放榜的那天,顾砚白和顾雪霏都在。


    顾雪霏比顾砚白要高一年级,转学过来已是初三,再过一百天便要参加中考。


    姐弟俩原本在私立学校和这所贵族学校教学进度完全不同,这里的进度要更快些。


    尽管顾雪霏在以前的学校时排名靠前,也免不了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然而出乎顾雪霏意料之外的是,顾砚白的适应能力强悍得惊人。


    他仿佛天生就缺乏“水土不服”的神经,像一株被风随意吹到任何角落都能扎深根系、疯狂汲取养分的野草。


    和他比起来,顾雪霏自然是要“逊色太多”。


    而这样的差距,自然逃不过顾鹤年的眼睛。


    在被一起叫到校长室后,顾砚白站得笔直,云淡风轻。顾雪霏却显得有些拘泥,不知道究竟是该站着,还是坐着好。


    “坐。”


    顾鹤年冷着脸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听到父亲发话,顾雪霏这才松了口气,松开了被扯得有些皱巴巴的裙摆。


    “好的爸爸。”


    她笑着走到顾鹤年身边,正要坐下,顾鹤年却并未抽回手。


    顾雪霏低头望着父亲放在沙发上的手,眼睛不解地眨了眨,不明白父亲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爸是不想我坐在您的身边吗?”


    顾雪霏环顾四周,发现校长室只有两张长沙发,一张坐着父亲,另一张面对面的,坐着校长。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想要往校长所在的沙发走去,却听到顾鹤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愚蠢。叫的是你吗?砚白,过来,来爸身边坐。”


    顾鹤年招了招手,随后,顾砚白乖巧应了声后,款步走来,与顾雪霏目光交错,擦肩而过。


    顾雪霏身体僵了僵,脸上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今天叫我过来,是来特意羞辱我的吗?”


    “什么意思?你说是什么意思?”顾鹤年端起茶几上的热茶抿了口放下,将反扣在桌上的文件夹往桌上狠狠一摔,呵斥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考的那么差,真是快将你爹我的老脸全都丢尽了!考那么差,不罚你去操场跑个二十圈好好反省就算了,你还想坐着,也不想想自己究竟配不配!”——


    作者有话说:姐姐要开始黑化了,咱们芝麻汤圆馅的小顾要遭殃咯[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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