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共犯先生》 1、重逢01|一幅油画 六月底的滨海市天气闷热潮湿。 空气潮得能拧出水来。 墙根下的青苔一夜之间爬满了半人高,草丛里长满了一丛一丛的不知名白色野蘑菇。 阳台上晾晒了三天的衬衫摸起来依然潮拗拗、霉嗒嗒的。 乌云密布,不见阳光。 “轰隆隆——” 伴随着窗外一道惊雷,一场久违的雨终于淅淅沥沥落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标志着滨海市长达一个多月的梅雨季正式拉开序幕。 大学教室里,一个穿白色t恤、靠窗坐的男生正在专注地作画。 直到雨越下越大,大雨倾盆。 豆大的雨珠如石头般重重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顾砚白摘下耳机,望向窗外。 窗外雾蒙蒙的一片,看不真切。 通常情况下,他都不喜欢下雨天。 然而今天是个例外。 他转过脸,托腮望向此时正坐在美术教室最前面的椅子上,同样在眺望窗外雨景的人。 那是学院老师新找来的绘画模特—— 陆久。 陆久身高优越,比例修长,肩宽腿长,穿休闲装时尽显清爽少年感。 容貌更是俊朗得老天爷赏饭吃。 明明是男生,却偏偏长了一张巴掌大的脸。 桃花眼,双眼皮,陆久眼里的下三白有些明显,挑眉看人时稍显冷漠、刻薄。 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山根和鼻尖弧度精致。 嘴唇更是厚薄适中,一副看起来就很好亲的样子。 活脱脱一副花花公子的长相,英俊多情。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老天爷赏饭吃”,拥有“天使脸蛋、魔鬼身材”的家伙,却低贱得仅凭一句“三餐全包,外加每天100的高温补贴”,就被老师轻易拐来,廉价打工了整整一个学期。 这工资,连横店影视城的群演都不如。 这智商,真是白瞎了那张俊脸。 要是他拥有这副容貌的话…… 大抵是顾砚白的眼神太过赤.裸直白,陆久若有所感似地回过头,正对上他的视线。 顾砚白冲他友好地笑了笑,随后将耳机戴上,重新专注地画起画来。 然而这次,顾砚白却总感觉在自己低头作画时,有一道黏腻的视线总是专注而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那视线,又冷又湿,如窗外沁凉的夏雨,又似盘踞在地窖深处的毒蛇。 顾砚白搓了搓手臂,感到浑身发毛。 奇怪的是,每当他抬起头想要寻找视线的源头时,那股黏稠的感觉却又总能恰到好处的消散殆尽。 就好像,视线的主人和他有一种特殊的默契。 重复多次后,顾砚白放弃了。 他还不想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今天是美术系的期末考试。 今天同样也是陆久作为“绘画模特”的最后一天。 如果他没有蠢到再续上一个学期的话。 “叮铃铃——” 很快到了放学时间。 在匆匆忙忙提交了画作后,顾砚白收拾好画具,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要是回去晚了,又得挨骂。 然而今日,却不同于往日,顾砚白在教室门口被几个同学笑眯眯地拦住了去路。 他好脾气地停下脚步,询问道,“怎么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家里的事固然很急,但是和同学之间搞好关系同样重要。 为首的女生有些支支吾吾地偷偷看了一眼还在收拾东西的陆久,犹豫道,“顾同学,听说你和陆久是朋友,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陆久除了在滨海大学美术系做绘画模特外,还在便利店打零工。 而顾砚白,是便利店的常客。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去便利店购买早餐。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了。 至于是不是朋友…… 顾砚白笑了笑,没有作出解释。 他闻言只是会意般地微微一笑道,“我猜,你们是想给陆久送礼吧?当然可以。不过么……” 顾砚白偏头看了陆久一眼,轻声调侃道,“那家伙性格古怪得很,我可不能确保他一定会收下哦。” 女生脸羞得通红,闻言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本来就是我执意要拜托顾同学给的。对了顾同学,这个送给你。” 女生从包中取出两个造型精致的礼品盒,一个蓝色,一个粉色。 乍一眼看上去两个礼品盒同样精致,但是,很明显一个大,一个小。 这里面装的,一个是女孩亲手缝制的围巾,一个是价格昂贵,但平平无奇的巧克力。 她将粉色的那个,装有巧克力,沉甸甸的礼盒递给了顾砚白。 顾砚白接过粉色礼盒,脸上始终维持着谦和礼貌的微笑,他晃了晃礼盒,调侃道,“这算是什么,收买?” 女生嘿嘿笑道,“不是,其实是辛苦费啦。谢谢你,顾同学,你可真是人帅心善!” “人帅心善”,这样的评价顾砚白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相反,这个看起来“正面”,满是“褒义”的评价词像是“标签”一般被深深钉进他的灵魂深处,已经成为他整个人的一部分了。 仿佛他顾砚白如果哪天不再“心存善意”、“乐于助人”,他便不再是他。 顾砚白眼神一黯,他下意识垂下眼,却见一双款式老旧,但被其主人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在他眼中一晃而过。 几乎没有半分犹豫,顾砚白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对方匆匆擦过的衣衫下摆。 霎时间,时钟停摆,时间停止。 顾砚白缓缓抬起头,正对上对方望过来时,眼中晦涩难辩的复杂情绪。 如同被打翻了的调色盘。 陆久停下脚步,抬眸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女学生。 女生们被他眼中的冷漠所震慑,不敢上前搭话。 纷纷求救似地看向顾砚白。 仿佛在用目光无声地催促道:喂,顾砚白。既然已经提前收了我们的好处,总该为我们办点实事了吧。 用的还应该是理所应当地陈述语气。 顾砚白见状暗自叹了口气,再次拽了拽陆久的衣衫下摆,率先开口打破了现在这略显诡异的气氛。 “不走吗?” 陆久低下头看了眼顾砚白拽紧他衣摆的手,嘴唇不自觉地抿了抿。 “不是有事?”陆久指了指顾砚白手中的粉色礼品盒,舌尖不爽地顶了顶腮。 顾砚白闻言笑了,知道是陆久又误会了。 他松开攥紧陆久衣摆的手,将叠放在粉色礼盒下层的蓝色礼盒趁机递给陆久,解释道,“你误会了,这礼物不是给我的,而是给你的。” “整个滨大谁人不知你陆久虽然不是滨海大学的学生,但确是滨海大学所有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梦中情人……” 顾砚白的话被陆久打断,陆久不以为然地反问道,“那你呢?” 顾砚白眨了眨眼,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懵懵地回了句,“什么?” “我说……”陆久俯下身,目光灼灼、双眼一错不错地望向顾砚白,“顾砚白,你说我是滨大所有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梦中情人,那你呢?你也同样这么认为吗?” 顾砚白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恰逢此时又是一道惊雷落下,惊得女生尖叫连连。 顾砚白趁机推了推陆久的胸膛,紧接着狠狠瞪了陆久一眼,示意陆久别再当着他同学的面说这些惊人之语。 他陆久是没脸没皮惯了,无所谓这些俗面。 但是顾砚白还是很看重这些的。 毕竟他还差一年才能毕业呢。 陆久耸了耸肩,直起身。 他没有接过礼物,见顾砚白手里还提着礼盒,他劈手夺过礼盒随手往课桌上一放,拽着顾砚白的手腕就往门外走。 “哎——我答应了同学会让你收下礼物的!”顾砚白频频回头,尤不死心。 然而陆久的力气很大,顾砚白的挣扎注定是徒劳的。 “那是你的承诺,又不是我的,关老子什么事。” “再说了……” “你又不是真心想做这个烂好人。” 听到这话,顾砚白忍不住嘴角微扬。 “喂,陆久。今天雨下得这么大,不如坐我的车去吧?” 校门口树荫下,一辆加长版林肯静静停靠在路边,低调却又不失奢华。 望着豪车,陆久却只是冷哼一声,瞬间松开了手。 “坐你的豪车去送外卖?你见哪个外卖骑手那么大牌?” 顾砚白听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没有再试图邀请对方,毕竟这原本就只是一句调侃。 毕竟高高在上、每天由豪车接送上下学的高等生。 又怎么可能会和每天开电瓶车,风里来雨里去送外卖的快递小哥做朋友呢? 顾砚白从包中取出一把伞,递给陆久,微笑道,“又忘记带伞了吧?喏,新买的伞,这次可千万别再弄丢了。” 顾砚白将书包顶在头上,一路小跑着钻进了豪车里。 豪车很快启动,消失在蒙蒙细雨中,不见踪影。 陆久打开伞,抬起头静静看着伞面。 伞面是一副油画作品。 美国艺术家“拉尔夫阿尔伯特布莱克洛克”所画的《森林火灾》。 *** 甫一推开家门,顾砚白就敏锐地觉察到家中气氛异常低迷、肃穆。 他深吸口气,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已经远远超过了顾母给顾砚白设下的宵禁时间。 看来今天是免不了挨一顿骂和毒打了。 不过,幸好顾砚白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不公平”的对待。 顾砚白刚换上拖鞋走至客厅,一个一点力都没收的巴掌便恶狠狠地落在他苍白细嫩的脸颊之上。 几乎是瞬间,顾砚白被扇的右脸颊便敏感的火辣辣红肿起来。 顾砚白下意识捂住脸颊,一脸惊诧地望向双眼通红的顾母。 “妈,您这是……” 顾母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推着顾砚白就往外走。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一个两个的都不回家!” “霏霏说今晚有同学聚会,顾鹤年接了个大单就出去了,连电话也不接!” “还有你!”顾母凶神恶煞地指着顾砚白。 “你也给我滚出去!一个个都那么喜欢出去,干脆以后都别回家了——!” 房门在顾砚白眼前重重关上,发出“砰”地巨响。 顾砚白被顾母一头雾水地赶出家,望着门外的瓢泼大雨,有些无助。 自打四年前,母亲发现素来老实巴交的父亲常常瞒着她外出“偷吃”后,性格就变得愈发敏感多疑。 动不动就生气、动怒。 连带着女儿顾雪霏也越来越少回家,经常住在学校。 反倒是儿子顾砚白,天天回家,陪伴母亲。还被迫承担起给母亲烧菜煮饭的任务。 顾名思义,那条必须在晚上七点半前回家的所谓“家规”就是给他一个人量身定做的。 顾砚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开某团app,订购了一份晚餐。 外卖小哥比他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只不过…… 望着小哥身后空荡荡的后备箱,顾砚白惊讶道,“我的外卖呢?” “被我吃了。”小哥回答得异常坦率。 顾砚白有些无语,但并未生气。 “那我点的究竟是外卖还是跑腿呢?” 顾砚白坐在地上,双手托腮望向陆久。 陆久先是长久地望着顾砚白不说话,良久,他抿了抿唇,弯下腰来,轻声道,“可以是外卖,也可以是跑腿。” 他先是指了指顾砚白,“你是我的外卖。” 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羞赧道,“我是你的跑腿。” 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掩饰般轻咳了一声,主动朝顾砚白伸出手来,“所以,这份外卖,要跟跑腿走吗?” 顾砚白笑了。 这是他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傻笑什么?” 陆久不理解地看向顾砚白,顾砚白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紧紧拉住了他递来的手,借力起身。 “没什么,只是单纯的高兴而已,不行吗?” 顾砚白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很熟练地戴上头盔,坐上了陆久电动车的车后座。 “好啊。那就麻烦这位外卖小哥,送我去个能小住一段时间的地方吧。” “坐稳了。”陆久从前往后抓住顾砚白的双手,让其稳当地贴近自己,前胸贴后背。 随后,电动车载着车上紧紧依偎的两人驶向雨幕中。 *** 第二天到学校,等待顾砚白的是学院同学们的指指点点。 向来把他当作透明人无视的姐姐顾雪霏,一反常态地主动跑到美术学院教室来找他。 那模样,是说不出的焦急和无措。 和之前,高傲自大如白天鹅般的本性,截然相反。 她越过围观人群,快步上前,一把拽住顾砚白的手腕就要将他往门外拽。 然而奇怪的是,这次没有人跳出来阻止她堪称“野蛮”的行径。 学校老师和同学纷纷退至一旁,对他们姐弟俩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就好像他们是人人喊打的老鼠。 亦或是人人惧怕的超级病毒,诸如此类的。 仿佛只要靠近他们就会沾染上再也甩不脱的霉运。 顾砚白垂下眼,知道这一切定然与方才进学校时,同学们看他时奇怪的眼神有关。 “警察叔叔,这个臭小……不是,这就是我弟弟,顾砚白。” 顾雪霏有些嫌恶地用力甩开了顾砚白,还将手在超短裙上擦了擦,就好像顾砚白是什么脏东西。 这一切的细节尽数落在几个前来调查的警察眼中。 “警察叔叔,我爸爸,我爸爸他真的……” 眼泪终于流淌而下,顾雪霏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间,小声啜泣。 身旁,顾雪霏的男朋友陈既明连忙跟着蹲下身,轻轻拍打顾雪霏的后背,努力安抚女友即将失控的情绪。 为首的女警察看了眼周围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群,眉头紧皱。 “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都跟我回局里说。小王……” 女警察看向跟在身后的男警察。 “黎队,什么事?” “案件相关人员都请到所里了吗?” 小王警官点了点头,“人齐了,就差他俩了。” 此时,始终一言不发的顾砚白终于说出自打他见到警察以来的第一句话。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一家都要去警察局?我方便问问吗?” 女警察的目光这才落在顾砚白身上。 比起一直在哭的顾雪霏,和贴心男友陈既明,顾砚白实在没有任何存在感。 相比起他姐姐顾雪霏的歇斯底里,这个孩子过于安静,不过也不奇怪,毕竟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他。 他此时的疑惑和提问是合理的。 不提问才奇怪。 女警察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顾砚白。 女警察:“顾砚白,是吧?” 顾砚白点了点头,“我是。” 女警察正色道,“今天早晨的时候,警方接到报案,在滨海边,发现了一具尸体。” “经查实,是你的父亲——” “顾鹤年。” 2、重逢02|养不熟的白眼狼 “是小陆来了啊,今天收工倒还蛮早的嘛。” 菜市场,卖菜的李婶友好地冲戴头盔的陆久笑了笑。 陆久同样笑了笑,单手摘下头盔,自然地将头盔夹在胳膊底下。 语气温柔道,“李婶,当季的鸡头米多少块钱一斤?” 正给陆久笑吟吟挑选蔬菜的李婶闻言动作一顿,她有些惊讶地转头望向陆久,疑惑道: “小陆啊,你不是向来最会省吃俭用,就连买螃蟹都只挑刚死掉挂上半价的。” “怎么今天这么大方的,和姨讲讲,这是……买彩票中头彩了?” 也不怪李婶这么惊讶,毕竟鸡头米这东西属于隔壁苏市的时令菜,仅在夏季才会少量上市。 因为是时令菜外加地方限定菜,外加营养丰富,本来就卖得贵。 近几年更是价格疯涨,飙到了100多一斤。 怎么看都不是陆久这种穷鬼能吃得起的稀罕物件。 陆久摸了摸鼻子,掩饰道,“最近朋友来家里做客,他最喜欢吃这个,所以就买点,给他尝尝鲜。” 李婶闻言笑意更浓,调侃道,“看来是位对小陆来说十分重要的朋友啊。要不然小陆怎么舍得如此大出血呢?” “这得花掉你好几天的工资吧?我记得小陆你对其他朋友好像都没这么慷慨,姨有没有讲错?” 陆久喉结滚动,没回答。他觉得自己百口莫辩,耳坠烫得快要滴血。 “害羞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最近鸡头米产量多,不贵。要几斤?” “两斤吧。放久了不新鲜。对了李婶,我要已经剥完壳的。” 鸡头米带壳,非常难剥。因此剥壳和不剥壳的价钱差距很大。 李婶将已经放在带壳鸡头米上方的手缩了回去,笑意更浓。 调侃道,“好好好。真是越来越好奇小陆的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陆久在心里暗自说道:是个很好的人。值得他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都送给他。 陆久买完后没着急回去,而是趁时间还早又在菜市场里逛了一圈,采买了一些顾砚白爱吃的瓜果蔬菜后才慢悠悠地开着电瓶车回了家。 刚将钥匙塞进锁孔,他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瞬间缩回了手。 他想到昨天晚上,他和浑身湿透的顾砚白一起回到了地下室。 两人浑身湿漉漉的,脏得和街边的流浪犬一样。 然而他们脸上的笑容却真挚而恣意。 想到顾砚白,陆久的心不由得微微雀跃起来。 他的手不自觉微微蜷缩起来,他承认,他现在有些紧张。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 他从裤兜中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 顾砚白应该已经放学回家了。 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亦或是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玩手机? 心怀无限期待,陆久深吸口气,转动钥匙。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漆黑一片、毫无半点人气的,形如冰窖的家。 顾不上脱鞋,陆久将买来的菜随意扔在鞋柜上,鸡头米零零散散滚落一地。 陆久却顾不上去捡,他只是眉头紧锁地打开壁灯就往房子深处走去。 然而地下室本来就只有半大点地方,灯一开站在房门口便能轻松一览无余。 陆久却尤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般地将客厅、厨房、洗手间、卧室、阳台……统统找了个遍。 却哪里都不见顾砚白的身影。 陆久望向床头柜,那里空空荡荡,没有顾砚白留下的字条。 顾砚白不会不打招呼不告而别,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啊——”地大吼了一声。 陆久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过度担心一个人,从而丧失一切理智和思考了。 然而这一次……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拨打了联系人置顶第一位的电话。 电话足足响了一分多钟才被人缓慢接起,因而在电话被接通的瞬间,甚至没有等到对方说话,陆久就率先吼道, “顾砚白你到哪里去了?!!!” “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顾砚白清亮的薄荷音,而是一个先前从未听过、全然陌生的女声,这令陆久瞬间冷静下来。 陆久与顾砚白的母亲和姐姐都打过交道,因此他很快就分辨出这不是顾砚白母亲,也不是他姐姐的声音。 会是谁接的电话呢? 顾砚白和这个女人,又会是怎样的关系? 陆久在脑海中飞速头脑风暴着。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电话备注上,于是,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态度和话术。 他粗着嗓子大声道,“x团外卖!顾砚白呢,他的外卖到了,不在家的话我要把外卖搁到门口保安室了啊!” 电话那头没有很快回答,窸窸窣窣地好像有人在说话。 听起来对面不止一个人。 陆久连忙屏息凝神,想要判断出对话者的身份。 奈何对方一直捂着手机麦克风,防护措施做得很好,导致陆久什么信息都没捕捉到。 良久,陆久听到陌生女声再次响起,“可以。顾砚白现在有事,等会儿我会让他手机操作签收的。师傅大晚上还送外卖,真是辛苦了,我会给你打五星好评的。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那肯定不能说啊。 陆久故意佯装成不耐烦道,“外卖订单上不是有吗?真是白耽误我时间,下次记得和顾砚白那小子说,大晚上别老不接我电话,耽误我送别人的单!不瞎逼逼了,老子下笔订单快超时了,先挂了!” “好的,我知道……了”还不等黎诗怀说完话,电话就被直接挂断了。 黎诗怀望着来电显示上“x团外卖(没礼貌且不准时)”一阵无语。 都备注成这样了,就非要吃这家的外卖吗? 这家的外卖就有……那么好吃? 别是无良商家在里面掺度粉了吧。 黎诗怀默默将这家外卖记入笔记本里,打算有空深入调查一下。 此时正在接受审问的顾砚白见状歉然道,“不好意思啊黎警官,这位外卖小哥就这样。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平时工作还是挺认真负责的,从来没有超时过,相反还经常提前送达呢。” 合着还是个潜在的“法制咖”。 黎诗怀将手机倒扣,没有理会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 自打黎诗怀中午将顾家姐弟带回警局严加审问后,她发现顾家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盘根错节、盘虬交错,像一张繁复细密的蛛网。 *** 【下午12:55滨海市市警察局】 “黎队,到了。” “嗯。” 黎诗怀率先推开车门下车,下车后,她第一时间转过身望向坐在车后座的顾家姐弟。 她发现这对富家姐弟俩很有意思。 具体表现为:矛盾。 几乎无处不在的矛盾。 就好比是方才,在前往警察局的路上,顾雪霏一直哭个不停,看起来父亲的突然死亡对她造成了不小的精神冲击。 然而鉴于今天警方主要是带顾家人去认尸的,因此,顾雪霏的男朋友陈既明并没有和顾雪霏一起去警察局。 于是,安慰因意外丧父,而突然丧失理智的顾雪霏的“工作”,毫无疑问,就首当其冲落在了身为其弟的顾砚白的身上。 “阿姐,这个给你。” 刚上车,顾砚白就从贴身口袋中取出一包纸巾,双手递给顾雪霏。 没有出乎黎诗怀的意料之外,顾雪霏下意识便打掉了顾砚白递过来的纸巾。 和之前在美术教室时,顾雪霏一脸嫌恶地甩开顾砚白的手腕时的举动如出一辙。 “啪——!!!” 响亮的声音不像是拍打在顾砚白的手背上,倒像是又挨了一记切切实实的耳光。 顾砚白垂下眼睫,好脾气地弯下腰拾起掉落的纸巾。 他强忍着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楚,从中抽出一张,再次试探着递给顾雪霏。 “阿姐……” 他凑近顾雪霏,在她耳畔轻声耳语道,“lucklessdeity。(衰神)” 声音很轻,轻得好像他不断震颤的睫毛,轻薄似羽。 顾雪霏听后反应很大地顿时瞪大了双眼,“你——”,她似是想要说什么,但终归顾及到此刻还有外人在。 她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向她看来的黎诗怀和王武,咽了口口水,什么都没说。 这一次,顾雪霏没有再拒绝顾砚白的好意,也不再板着脸,反而还冲顾砚白友善地笑了笑。 她谢着接过顾砚白递来的纸巾,从随身包中掏出镜子,边照镜子边小心擦拭有些花了的妆容。 还不忘抽空关切地询问顾砚白微微红肿的手背。 “不好意思啊砚白,刚才不小心伤到你了,没事吧,痛不痛啊?” 温柔关切的样子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善变”,这是黎诗怀对顾雪霏的初印象。 然而,顾砚白却像是早已习以为常一般,闻言笑道,“没事,不过是小伤。早就不痛了。” “那就好啊,那就好啊。” 在那之后,顾雪霏一直在和男友互发短信,顾砚白则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 两人之间再无交流。 对于顾砚白的初印象,黎诗怀却有些捉摸不透。 “心思深沉”?“扮猪吃虎?”好像都不太准确,而且缺少必要的证据。 又好比是……现在。 “阿姐,警察局到了,外面在下雨,地上滑,我扶你下来。” “好。” 又是弟弟顾砚白率先拉开车门下车,细心搀扶穿着15cm细高跟的姐姐。 这一次,顾雪霏高高兴兴地挽着顾砚白的胳膊,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抗拒和不耐烦的样子。 态度的转变会是因为方才顾砚白偷偷对顾雪霏说的那句话吗? 那句话说的会是什么? 是收买,亦或是胁迫? 黎诗怀一边思索一边跟在姐弟俩身后迈入警局大门。 警局大厅,有一个身着旗袍,打扮得时髦洋气的贵妇人正和警务人员情绪激动地抱怨着什么。 “安静!” 黎诗怀皱紧眉头大喊了一声,贵妇人方才止住了自己滔滔不绝的大嗓门。 “黎队!您可算回来了!”深受贵妇人骚扰的警务人员纷纷如看救星般看向黎诗怀。 “嘿!凶什么凶啊!警察了不起吗?没人告诉过你们,我雾江孙卫红的名头……” 贵妇人孙卫红的责骂声在转身的瞬间戛然而止。 她看到迎面走来的顾家姐弟俩,双眼一亮。 孙卫红一边脚踩细高跟小跑着紧紧搂住女儿,一边向女儿大吐苦水,“小雪,小雪,你可算是来了……你不知道刚才我在派出所受了多少委屈,现在你爸不在了,没人能再护着咱们娘俩了……” 孙卫红恶狠狠地瞪了警务人员和黎诗怀一眼,继续旁若无人地大吼大叫道,“咱娘俩以后可要怎么活呀,指不定还要受多少委屈,遭多少罪,挨多少白眼呢呜呜呜呜呜……” “哎——你这人——”王武冲上去就要制止,却被黎诗怀拉住手臂。 “王武,算了。”黎诗怀冲王武摇了摇头。 “可是……” “我说,算了。” “那好吧。”王武不甘不愿地双手抱臂,和黎诗怀一起沉默地看着孙卫红的独角戏。 见母亲哭,好不容易暂缓情绪的顾雪霏再也抑制不住,也跟着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呜呜呜呜呜,警察说爸爸死了,是不是真的?我不信,我不相信——” 顾雪霏哭着反拥住了孙卫红。 “哎哟,我的乖囡囡,快别哭了,心疼死娘了。” 孙卫红爱怜地一下下轻轻拍打着顾雪霏的后背,以作安抚。 她的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一旁,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顾砚白。 空调的冷气吹得她后颈发麻,像有人用刀尖轻轻抵在那里。 顾砚白安安静静坐在警察局的塑料椅上,膝盖并拢,双手乖巧地放在腿上。 警察给他倒了杯热水,他低头说谢谢。 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可她知道,那片阴影深处一定藏着冷笑。 他冷笑道:我看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 孙卫红整个人好像突然受了刺激般,情绪激动地大喊道。 “肯定是顾砚白那个扫把星妨死了你爸!” 孙卫红激动地指向顾砚白,整个人因为激动而浑身剧烈震颤起来。 顾砚白闻言顿时抬起头来,他先是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一脸惊讶地看向双眼泛红的孙卫红。 “我没有……真的……” 他有些局促地站起身,不顾被热水溅湿的裤子,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 “阿姐……妈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顾砚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顾雪霏。 “别看我……哎呀……” 顾雪霏下意识躲开了顾砚白望过来的视线。 她抿了抿唇,凑近孙卫红耳畔轻声抱怨道,“没根据的话别乱说……你难道忘记小弟他……”顾雪霏连忙暗中掐了一把母亲的腰,好像在极力掩饰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说再多你爸也不会回来了……”孙卫红松开顾雪霏,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像是为了迅速转移话题,孙卫红快步走到黎诗怀面前,询问道。 “警察小姐,现在我们一家人都到齐了,老顾呢?老顾现在在哪里?在医院还是殡……” 到底还是说不出那三个字。 “跟我来吧。” 黎诗怀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带路。 *** “死者的样子有些吓人,希望你们能够提前做下心理准备……” 黎诗怀话音未落便被顾雪霏打断。 “黎警官,那是我爸爸,我怎么可能会害怕我爸!” 然而在黎诗怀将盖在顾鹤年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之后,最先背过身呕吐的人也是她。 “老顾他怎么会……呕……” 孙卫红也没忍住,捂住嘴不断干呕起来。 黎诗怀的目光扫过反应极大的母女俩,落在一直安静站在一角的小儿子——顾砚白身上。 素来冷静得有些远超年龄的顾砚白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望着顾鹤年的尸体,他先是有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随后,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取出纸巾,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背过身快跑着冲出了停尸间。 “顾砚白——”黎诗怀下意识转过身便要追去,却被顾雪霏伸手制止。 “黎警官,我弟弟他应该是去卫生间呕吐去了,不用管他。” “我弟弟他,嗅觉非常灵敏。大抵是我爸……” 顾雪霏鼓起勇气看了眼顾鹤年的尸体,艰涩道,“我爸他身上的尸臭味太重,所以引发了他生理性的呕吐,等他吐完自己就会回来的。” “真是敏感脆弱……”孙卫红不满道,“也不知道老顾都看上那小子什么了,为什么偏偏收他做养子……” “妈——”顾雪霏小心瞟了眼黎诗怀,轻轻捏了捏孙卫红的手,凑近孙卫红耳朵轻声道,“都和您说了多少回了,咱有把柄捏在那臭小子手上。要是不想坐牢的话……” “哦对对,忘了忘了。”孙卫红伸手打了打自己的嘴唇,“瞧我这张破嘴。现在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事,瞧我的。”顾雪霏得意洋洋地微微翘起嘴角。 然而在转身面对一脸警惕的黎诗怀时,她又瞬间换了副嘴脸。 变脸变得比变天还快。 一脸无辜道,“对不起啊黎警官,叫您看笑话了。是这样的,昨天发生了一些事,导致我妈和我弟弟闹得有些不愉快,所以今天妈妈才会对弟弟态度不太好。” “但平日里,我妈对弟弟都很好的,还会主动给弟弟买新衣服穿,我说的对吧,妈?” “当然了,你弟弟脚上的新球鞋还是我给买的,可贵了,还是当季限量款呢。” 恰逢此时,顾砚白刚好重新回到停尸间,顾雪霏连忙牵起顾砚白的手,来到孙卫红面前。 “弟弟,妈妈说昨天都是她的错,是她错怪你了。今天,重新搬回来住,好吗?” 背对黎诗怀,顾雪霏冲顾砚白眨了眨眼。 顾砚白没有犹豫,当下便点头道,“当然好啊。妈,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 “没事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孙卫红有些别扭地轻轻拍了拍顾砚白的肩膀。 在确认完遗体后,见时辰已经不早,黎诗怀提出让他们今天先回去,明天,同事王武会去顾家接他们一家来警察局做笔录。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 回到家,刚关上门,一个耳光便用力落在顾砚白尚未完全好透的脸上。 “弑父——!” “好哇!你这养不熟的小兔崽子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都是谁教坏你的!” “要挟、威逼利诱……” “你以为你在外做的那些腌臜事我都不知道吗!!!” 3、重逢03|貌合神离 猝不及防的耳光打得顾砚白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 ——弑父? ——他吗? 他有些自嘲地微微勾起嘴角,然而这样的动作落在神经衰弱的孙卫红眼中,无异于是直接默认。 孙卫红再次高高扬起手来,然而这次,顾砚白却并未再次纵容她的放肆。 孙卫红的巴掌挟着风声挥来时,顾砚白突然抬手,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及时制止了她的暴行。 他的指节修长有力,像一副镣铐般禁锢住她,力道不重,却令她丝毫动弹不得。 “您再好好想想,爸失踪的那晚,不在家的仅有我一人吗?” “您的好女儿,顾雪霏……” 顾砚白气定神闲地笑了,“当真如她所说,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了?” 孙卫红奋力挣扎了一番,没挣脱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你这是怀疑你姐姐?你姐姐怎么可能会杀人,她可是……” “她可是爸的亲生女儿。但我不是,我是爸从外面捡来的野种,您是这个意思吧?” 顾砚白轻声说道,脸上甚至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可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 “可就是我这样人人厌弃的‘野种’,现在却轻易掌控了你们的命门,您说,是不是很讽刺啊?” 顾砚白望着眼神闪躲的孙卫红,恶劣地笑了。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了?”孙卫红的声音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顾砚白不语,只是慵懒地撒开了手。 孙卫红猝不及防之下狼狈地瘫坐在地,一旁的顾雪霏见状连忙将她搀扶起身。 顾雪霏担忧道,“妈,您没事吧?摔疼没有?” 孙卫红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顾雪霏的手背询问道,“妈没事,倒是你……小雪,那晚你究竟做什么去了,难道真像他所说的那样,老顾是被你……” 孙卫红的话被顾雪霏气急败坏地打断了。 “妈——您说什么呢!怎么能听风就是雨!顾砚白那小子编的瞎话您也信!”顾雪霏闻言气恼地跺了跺脚,狠狠瞪了眼双手抱臂站在一旁慵懒看戏的顾砚白。 “我不干净,难道你就清白了?” “别忘了,爸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随后便再也没人见过他,不是你杀的,又会是谁?” 面对顾雪霏挑衅的眼神,顾砚白笑了。 他没有理会顾雪霏,而是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孙卫红身上。 “孙姨,昨天,爸在失踪前特意来学校了一趟,不过却不是来找我的,而是来找您的女儿,顾雪霏。” “什么?”孙卫红惊讶地张大嘴,看向目光躲闪的顾雪霏,“小雪,你爸来学校找你做什么?” “这……”顾雪霏有些为难地看向孙卫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至于那通电话……” 顾砚白望向顾雪霏,意有所指道,“不也是因为阿姐你不接电话,所以才转而打给我的吗?” “这些阿姐你都不记得了?我记得你的记性没那么差啊。” 说完这些,顾砚白伸手捏了捏鼻梁,疲倦道。 “至于弑父……” 顾砚白定定地望向顾家母女,缓缓抬起头来,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戏谑。 惊得母女二人皆是浑身一颤。 “难道爸的死和两位就毫无干系吗?” “难道两位当真就那么清白,那么无辜吗?”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疯了,真是个疯子!” 孙卫红紧紧搂着顾雪霏,尖利的指甲深深嵌进顾雪霏的胳膊肉里,顾雪霏却浑然不觉。 望着战战兢兢的顾家母女,顾砚白冷哼一声,再没说话。 他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关上房门。 顾砚白忽然感觉累极,仰躺在床上,挣扎了好久都没力气起身去冲个凉。 “嘟嘟——”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恰在此时发出振动。 顾砚白只是懒散地瞟了眼手机,没有动。 “嘟嘟——” 又是一声振动传来。 顾砚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坐在床边看手机。 是一条公众号推送。 大概意思是今天便利店搞活动,便当套餐买一赠一。 顾砚白的目光落在公众号推送的时间上。 「18:30」 该死!怎么就和那对母女俩聊得险些忘记了正事! 顾砚白抓起手机,拉开门便要外出,恰巧撞上了正在吃饭的母女俩。 顾雪霏望着顾砚白,神色尴尬。 想起明天的警方问讯,她尝试和顾砚白修复关系。 避免顾砚白一气之下将她的那些个秘密统统抖搂出去。 她犹豫了一番放下筷子,试探着邀请道,“饭做好了,要来和我们一起随便吃点吗?” 当真是随便。 顾砚白望向桌上零零散散的剩菜剩饭,顿时感觉心里像吃了苍蝇般恶心至极。 “都快吃完了还叫我做什么?爸死了,突然又觉得看我顺眼了?” “当然不……”顾雪霏几乎是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又灿灿闭上嘴。 她意识到她和顾砚白之间的恶劣关系大概是永远都没有“调停”的那一天了。 顾砚白没有再和顾雪霏废话,冷冷留下一句“不回来吃了”后便匆匆离开。 推开家门顾砚白才发现外面又下雨了。 他抿了抿唇,熟练地从包中取出伞撑开,便独自闯入雨幕中。 便利店离家不远,就开在小区门口。 顾砚白步行一刻钟左右便来到了便利店。 大概是下雨天大家都不爱外出的缘故,便利店格外冷清。 除了顾砚白这唯一的客人外,便只有值班的店员小哥了。 顾砚白进门前,店员小哥正在摸鱼打游戏,骂队友骂得那叫一个爽利,说是脏话连篇也不为过。 “欢迎光临x家便利店。” 连带着在说欢迎词时头都没抬起来过,可见摸鱼摸得是相当专注了。 不过顾砚白并不在意这家便利店堪称糟糕的服务态度,毕竟他只是来买晚饭的。 又不是来买店员小哥的。 他是便利店的常客了,他轻车熟路来到便当区,很快便找到了正在打折的便当。 “结账。” 顾砚白拿着两盒便当,一瓶饮料走到收银台。 店员依旧头也不抬,闻言指向不远处的自助收银台道,“那里可以扫码自行结账。” 顾砚白简直要被店员小哥慵懒散漫的态度给硬生生气笑了。 “我说了,结账。我要人工结账。不然投诉你哦。” 顾砚白微微提高音量,又使出了“投诉”的手段以作恐吓,这下贪财的店员小哥总算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机。 “来了来了。”店员小哥略带阴郁地抬起头,正对上顾砚白笑吟吟的脸,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时间,不耐烦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再晚点我们都要打烊了……” 顾砚白却有些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知道了,这不是临时有事耽搁了么。快帮我看看这些多少钱,然后帮我热一下便当。稍微快一点,我快饿死了!” 顾砚白微仰起脸,可怜巴巴地嘟起唇望向店员小哥。 漂亮的杏眼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比星辰还要璀璨夺目。 “好。”店员小哥有些僵硬地迅速别开脸,像掩饰什么一般飞快扫描商品条码,随后看了眼显示屏低声道: “今天便当买一送一,饮料打三折,三样商品加起来一共收您18块3毛。” “移动支付还是现金支付?” 望着显示屏跳出来的巨额余额存款,店员小哥像是没看见一样,快速点掉了页面。 “现金吧。” 顾砚白从裤子口袋中掏出20元纸钞递给店员,店员利索地找零给他。 “两份都要在这边吃吗?” 顾砚白想了想道,“先加热一份吧。还有一份帮我包装一下,我带回去当夜宵吃。” “好。”店员拆开便当,将便当放进微波炉。 “小票要吗?”店员抬眸瞟了顾砚白一眼。 顾砚白瞬间心领神会。 “要吧。” 见便当还要再加热一段时间,顾砚白索性先找了个位置坐下。 五分钟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伴随着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店员喊道,“顾砚白,你的便当热好了。” “好,这就来拿。” 顾砚白伸出手,却不经意与店员的手指相触。 两人皆是一愣。 顾砚白手指冰凉,对方却炙热滚烫。 一冷一热甫一接触,如触电般,顾砚白率先收回了手。 他抿了抿唇,结巴道,“有……有点烫。” “嗯……是啊。那我帮你放在桌上?” 对方身形看起来也有些僵硬。 见状,顾砚白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下。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 便利店店员,或者说陆久的帽檐压得极低,导致顾砚白现在有些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但顾砚白就是有种莫名的预感,对方现在的心情应该相当不错。 或者说,和他……如出一辙? 陆久离开柜台,一步步走向顾砚白,随后,与他擦肩而过。 先他一步走到桌子边,将加热好的便当稳当地放在桌上。 陆久张嘴,刚要说些什么,自动门却突然打开。 有人来了。 陆久只好作罢,先回到柜台。 “欢迎光临x家便利店,这位客人,请问想要买些什么?” “哦,没什么,我先自己随便逛逛,谢谢你。” 顾砚白坐下,将盖在便当上的纸巾和一次性筷子移到一旁,打开盖子正打算开动,却突然发现纸巾内有东西。 他没有直接打开查看,而是将纸巾不着痕迹地塞进裤子口袋。 原来,陆久想要向他传递的线索,并非写在小票上,而是被藏进了纸巾里。 这样的方式的确比小票更加隐蔽而稳妥。 顾砚白赞许地笑了笑。 随后,借机用手指拨开纸巾,仔细感受那东西的形状。 圆形的,摸起来很像是铁片或者铜片。 直到……顾砚白摸到了圆形不明物体上的阿拉伯数字5。 ——是5角钱硬币。 多余的找零……这代表的意思是…… 他瞬间领悟到了陆久想要传达给他的讯息。 他看了眼正在给顾客结账的陆久,收敛好情绪,不紧不慢吃完了一整盒便当。 顾砚白没有打扰陆久,他安静地离开便利店,正如他来时那般。 见到顾砚白离开,陆久再也没有了伪装的心情,彻底恢复了冷漠凉薄的本性。 “小哥哥,你有没有女朋友,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呀?” 陆久头也不抬,语气生硬道,“不方便。” 女生闻言有些不高兴道,“可是我这段时间天天来,没有发现你和哪位女生走得近啊。小哥哥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陆久刚要动怒,来换夜班的同事小哥刚好进来。 生怕陆久的坏脾气导致顾客的投诉,同事连忙接过话柄,殷勤笑道,“一定要陆久的,我的不行吗?” “你?”女生略带挑剔地看了眼同事哥,勉强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是老了点,但长得还凑合,也行吧。是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您。对了,咱们店新推出的158元年卡,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同事哥借机缠住了女生,拼命向陆久使眼色,示意陆久赶快趁乱下班离开。 陆久也不废话,回到休息室背起包就往外走,临出门前,他看了眼方才顾砚白坐过的位置,那里干干净净,然而…… 一枚游戏币孤零零地躺在桌上,等待有缘人将它拾起。 陆久皱紧眉头,拾起游戏币。 直觉告诉他顾砚白出事了,然而他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一如,十年前。 他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他没有撑伞,右手攥紧游戏币冒雨往家的方向走去。 *** 顾砚白素来起得很早。 然而今天,有人比他更早。 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男警察收回按在他家门铃上的手,冲他友好地笑了笑,“早上好啊,顾同学。起那么早啊。” 顾砚白回之礼貌一笑,“早上好,王警官。请进。” 在给王武亲手煮了一杯咖啡以作招待后,顾砚白上到二楼,依次敲响顾雪霏和孙卫红的房门。 “顾砚白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早叫我起来做什么,王……王警官?来那么早啊……啊哈哈哈哈哈……” 孙卫红有些尴尬地朝正在喝咖啡的王武笑了笑,随后“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大概是洗漱、换衣服去了。 顾雪霏和孙卫红的态度差不多,不过因为她的动作比孙卫红慢,因此在打开门时,已经洗漱完毕。 不过还是被突然出现在楼下的王武给狠狠吓了一跳。 险些吓出原形,幸好反应比较快,这才没有失态,保持住了她在外人面前营造的“淑女”形象。 望着楼上紧闭的房门,顾砚白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王警官,实在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妈和姐姐平时睡得比较晚,可能是昨晚惊着了,麻烦你再稍等一下。” “好,没事。” 王武笑着挥了挥手中热腾腾的咖啡,调侃道,“这不是还有你的咖啡作伴吗?你的咖啡煮得很好,醇香浓厚,待会儿去警察局能再为我和黎队做一杯吗?” “她也很喜欢喝咖啡。” “当然可以。她喜欢喝什么,美式还是拿铁?” “哦,意式浓缩。你会做吗?” “会一些,不过可能做得不好,希望黎警官不要介意。” 闲谈间,王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智却有些过分成熟的男人,有些玩味地勾起了嘴角。 黎队当真没有说错,这家人果然有问题。 有个成语很适合形容这家人。 叫什么来着? 哦对! ——貌合神离。 4、重逢04|警察问询 死者顾鹤年,死时正值滨海涨潮时间。 没人知道,他那时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那天晚上,滨海市下了一场本市罕见的特大暴雨。 之后滨海市气象台便宣布滨海市正式进入漫长的梅雨季,梅雨期将持续一个月左右。 *** 7月1日,早晨5点半,滨海海滩边陆陆续续有外地游客聚集。 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人流量很大。 再加上滨海市是大城市,“个闹忙”(凑热闹)的人更是多。 一对从外地特意来滨海市度蜜月的新婚小夫妻——詹彤和孙林也不例外。 他们特地起了个大早,就为了欣赏美丽壮观的海上日出。 临出门前,因为詹彤打算趁此机会多拍几张美照晒到朋友圈里,所以精心打扮了一番。 因此等他们来到滨海海边时,主沙滩已经密密麻麻,全都是人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镜头里全都是这些陌生游客的身影,于是詹彤灵机一动,提议孙林可以和她一起去到偏僻点的海岸边拍照,她认为这样视野更好,没人遮挡。 孙林考虑到偏僻海岸可能有危险,但架不住新婚妻子的撒娇,于是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 他们逆着人流,沿着海岸线大概走了近三刻钟左右,四周才逐渐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孙林发现附近都是乱石堆,就示意詹彤别再往前走了,不安全。 两人就在这里停下,开始拍照、欣赏风景。 说到这里,王武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便拧开饮料喝了一口,继续道。 詹彤站在海岸边拍了几张照,但始终觉得风景不够美。 她想起来滨海市前曾经在某社交平台上做过功课,学过一些好看的拍照姿势,恰好附近就有一个乱石搭建成的平台,于是她提出要站在上面拍照。 黎诗怀转了转笔,看向王武,“她这么说,她老公就这么答应了?” 王武摇了摇头,“这么危险,她老公肯定不会同意啊。” 但是任性惯了的詹彤却不顾孙林阻止,不管不顾地爬上了平台。 也正是因为攀爬途中,她恰巧看到了卡在岩石缝隙中的男士手表,因此才疑惑是不是有人也和她一样,来过这里。 “因为这不是一款普通的手表,而是造价高昂的劳力士手表。” 说到这里,王武放下饮料,看向若有所思的黎诗怀。 黎诗怀摩挲下巴,沉思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见钱眼开,想要独吞?” “对!”王武击掌道。 孙林一眼就认出这是劳力士手表,很贵,于是他就让詹彤想办法将手表够出来。 在用树枝将手表取出后,因为心虚,他们开始四下寻找附近是否有人,于是便发现了头朝下死在沙滩上的顾鹤年。 顾鹤年,就死在那个平台底下。 黎诗怀听到这里,质疑道,“可是不对啊,顾鹤年是怎么被确认身份的呢?发现尸体时,死者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身份证件。”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王武屈起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敲重点了啊!在我们勘测现场时,围观群众中有一个女人一直在喊让她进去,那是她老公。因为实在吵得不行,于是我便亲自前去调解,黎队,你猜那个闹事的女人是谁?” 黎诗怀想了想道:“该不会是死者的妻子孙卫红吧?” “正是。”王武收敛笑意,严肃道,“更奇怪的是,经过调查,那天晚上,孙卫红曾在距离滨海海岸不远处的白色海岸酒店办理过入住,也就是说……” 王武板着脸,沉声道,“她撒谎了。” *** 笔录被安排在三个审讯室里同时开始。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凶手和帮凶之间可以互帮互助。 然而这一系列保障措施对于“貌合神离”的顾家人来说显然是多余的。 因为他们此时为了摆脱嫌疑,正在不遗余力地努力往对方身上泼脏水。 *** 【01号审讯室顾雪霏】 警察:“顾雪霏是吧?” “是我。”顾雪霏略带拘谨地坐下,看起来神态有些不自然。 警察:“说说看,30号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30号晚上,我去参加同学聚会了。”顾雪霏抚了抚头发,理直气壮回答道。 警察:“同学聚会?在哪里举办?和你一起参加的都有谁?那天下那么大的雨还参加同学聚会?” 警察的脸上是满满的不信任。 顾雪霏一听马上急了。 “警察叔叔,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这是在怀疑我吗?”顾雪霏指了指自己,满脸无辜和不可置信。 然而警察看起来并不吃她这套,刚正不阿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哦。”顾雪霏灿灿地闭上嘴,老实回答道,“在聚星starktv举办。和我一起参加的有三个女生和我的男朋友。分别叫陆婷、贝可、尤莎莎,我男朋友叫陈既明…” 顾雪霏话音未落便被警察打断。 警察将几张照片推到顾雪霏面前,点了点照片质问道,“你说的是他们四个吗?” 顾雪霏看着照片中的红发女孩、胖女孩、短发女孩和男朋友,身体不自觉微微颤抖。 良久,才点头承认道,“是。就是他们四个。” “好。明天安排他们四个来警察局做笔录。”警察看向一旁的记录员,嘱咐道。 “是。”记录员利索地收起照片,放回笔记本里。 从始至终,顾雪霏的视线都没离开过那几张照片。 “稍等一下。黎队,您说。” 警察伸手调整了一下耳麦,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顾雪霏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加问这个问题吗?好,我知道了。” 警察边说边不动声色地瞟了顾雪霏一眼。 顾雪霏闭了闭眼,竭力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警察单刀直入问道,“你的男朋友,陈既明,和你的关系好吗?” 没有意识到警察会突然关心起她的情感问题,顾雪霏有一瞬间的愣神。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笑了笑道,“当然了。我的男朋友自然是最爱我了。也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 在提起陈既明时,顾雪霏笑得很温柔,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温暖的爱河里。 警察:“可是你的男朋友陈既明,根据警方调查,他只是一个既没钱又没背景的穷小子,而你却算得上是白富美。”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愿意自掉身价,选择他作为你的男朋友呢?” 这个问题便是黎诗怀临时特意要求加进来的,年轻警察虽不知晓黎队的用意,却还是按照要求问出了这个非同寻常的问题。 谁料顾雪霏的反应却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她好像突然丧失了对警察局和警察天生的敬畏之情。 顾雪霏听闻有些生气地站起身,恼怒地狠狠跺了跺脚,忿然道,“警察叔叔,我喜欢谁是我的私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和我爸的死也没什么关系吧?” “还有,你一点都不了解既明,凭什么那么说他?!!!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最好的宝贝!!!” 年轻警察闻言哑口无言,但幸好黎诗怀早就已经提前预判到了顾雪霏的反应,给出了接下来的对策。 “顾小姐冷静,这只是例常问话,先喝口水,冷静一下。” 警察示意一旁的记录员给顾雪霏倒了杯温水。 顾雪霏重新坐下,猛喝一大口水竭力平复内心激荡的情绪,总算再次冷静下来。 随后,她听到警察追问道,“可是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父亲,顾鹤年好像对你的男朋友陈既明很不满意,私底下几次三番瞒着你去到陈既明的办公场所逼他离开你,为此,你和顾鹤年在大吵一架后搬出家,现在好像还住在滨海大学女生宿舍里吧?” “然而6月30日到7月1日之间,宿管说并没有看到你回宿舍,学校的监控探头也没拍到你进出学校。那么请问顾小姐……” “6月30日晚上,同学聚会后,你没有回宿舍,是去哪里过夜了呢?” 顾雪霏先是一愣,随后剧烈呛咳起来。 *** 【02号审讯室孙卫红】 另一边,孙卫红看起来就潇洒多了。 刚坐下就高高翘起二郎腿,怡然自得的姿态就好像这里不是警察局,而是她家一样。 看得负责审问的女警察不自觉眉头紧锁。 直觉告诉女警察,这孙卫红不是个善茬。 女警察:“孙卫红,30号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当然是在家里了,下那么大雨不在家,跑出去做什么。我又不傻。” 孙卫红摊开双手,嘲讽地瞟了眼女警察冷笑一声。 女警察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厉声喝道,“好好回答!” 谁料孙卫红非但一点都不怕,还特意提高嗓门大喊大叫撒泼道,“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欺负我老公死了身后没人吗!警察就能随便凶人吗,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啊!” “哎哟喂,老天爷啊,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老顾,你赶紧回来将我一起带走吧——” 女警察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鼻梁。 “我不是那个意思。孙卫红,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警察同志,我老公死了啊,他死了你知不知道——!” 孙卫红捶胸顿足、痛哭流涕道。 “呜呜呜,你说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哇,死老头子出轨也就算了,偏偏还死在我前头,以后我和小雪我们娘俩该怎么办啊,只能任人欺负了呜呜呜……” 女警察突然顿了顿,提问道。 “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顾鹤年出轨了?详细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出轨的?怎么发现的?他的出轨对象又是谁?” “哦。你等等,我捋捋……”孙卫红抹了把眼泪。 *** 【03号审讯室顾砚白】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3,异常安静。 不同于审讯室1、2的歇斯底里,审讯室3的顾砚白安静得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黎诗怀望着安安静静、坐姿端正的“三好学生”顾砚白,忽然觉得这个人比孙卫红母女还要更加难缠。 因为她们的情绪写在脸上,而他…… 如同一尊雕塑,完美无瑕,却也无懈可击。 “黎警官,我爸他,是怎么死的?” 黎诗怀还在观察顾砚白,顾砚白却率先抛出了问题。 ——主动。 这是黎诗怀对顾砚白的第一个人格画像。 黎诗怀:“法医初步判断你父亲死于溺亡。” 尸检需要时间,没那么快出来,因此黎诗怀并未说实话。 她想要借此机会诈一下顾砚白。 试探他是否是凶手。 亦或是案件的知情者。 这是一场博弈。警方和嫌疑人间的博弈。 “哦。”顾砚白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初步,那就是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对吧?” 这次,黎诗怀没有回答。 她心中一惊,没有想到顾砚白这么敏锐。 一下就抓住了她话语间的漏洞。 她想了想反问道,“顾砚白,你为什么那么急于想知道你父亲的死因?据调查,你是顾鹤年的养子,你和顾鹤年之间并无任何血缘关系,就连顾鹤年的妻女都没那么关心他。” 黎诗怀顿了顿,双眼定定看向顾砚白,目光锐利如鹰,“换句话说,你是真的关心吗?” 顾砚白垂下眼睫,良久道,“自然。如果不是他,我早死了。换句话说,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而且,黎警官。您是不是忘记我现在还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了?您说,要是顾鹤年死了,您觉得,我还能继续心安理得地留在顾家当我的顾家少爷吗?” “到那时,我一个人见人厌的养子,又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顾砚白凄惨地笑了笑。 这话倒是不假,与警方初步的调查结果完全属实。 黎诗怀的问询有些卡壳。 她重新翻阅了一遍调查记录,边思考边询问道,“30号晚上,你不在家,是到哪里去了?” 顾砚白没有半点心虚,坦然道,“住朋友家。” “朋友家?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直觉告诉黎诗怀,这或许会是案件的重要侦破口。 “我姐的男朋友,叫陈既明。我和他是通过我姐认识的,平时关系还可以,那天晚上我被母亲赶出家门无处可去,就向他求助。他见我可怜,看在我姐的面子上便答应了,然后我就去他家住了一晚。” 怎么突然多了一个陈既明? 这人本不在黎诗怀的怀疑列表之中。但现在…… 黎诗怀将他的名字加入了人物关系图之中。 陈既明,死者女儿顾雪霏的男朋友,死者养子顾砚白的朋友。 这会是案件新的突破口吗? 想到这里,黎诗怀举起对讲机,嘱咐01号审讯室的同事增加几个关于“陈既明”的问题。 在说这些时,黎诗怀并没有特意避开顾砚白。 她想看看顾砚白的反应。 顾砚白却只是安安静静听着,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 就好像这些事情都和他无关,他也丝毫不感兴趣一样。 黎诗怀一边听01审讯室的问询,一边拿笔尖轻点笔记本,询问道,“我们查询了死者顾鹤年最近三个月内的所有通话记录,发现死者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他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还恰好是在死亡当天。” 这便是黎诗怀最怀疑顾砚白的地方。 黎诗怀将通话记录推到顾砚白面前,顾砚白拿起来看了眼便很快放下了。 顾砚白没有任何隐瞒,淡然解释道,“哦,这个啊,爸是打来找我姐的,因为我姐最近和爸闹别扭,拉黑了爸的电话,我爸打不通,才转而打给我的。爸想问我小雪姐的行踪。” “不过爸最后有没有去找我姐我也不知道了,因为那天我们学院刚好在期末考试。和爸打完电话我手机就关机了,直到放学才重新开机。” 在说这些话时,顾砚白的逻辑、神态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令黎诗怀眉头皱得更紧。 太镇定了。 这样的镇定通常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顾砚白就不是凶手,所以他面对问询格外放松,一点都不紧张。 要么,就是顾砚白心理素质好得异于常人。他心思缜密、步步为营,极具反侦察意识。 可是会吗? 人人口中啧啧称赞的优等生顾砚白会是这样一个蓄谋已久、心思缜密的杀人犯吗? 黎诗怀陷入了审讯的困境。 5、重逢05|咱们回家 注:【本段接续第二章,为陆久主视角】【和主线并线,算是插叙】 陆久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顾砚白。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始终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他不禁开始痛恨起他们现在的关系。 这算什么? 顾客和外卖骑手? 顾客和便利店店员? 还是艺术系大学生和绘画模特? 无论哪种关系都显得那样的生分而可笑。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找他。 去他的学校…… 同学:“找顾同学?啊,他中午就离开学校了,好像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同学:“那我哪能知道他出的什么事,只知道警察将他和他姐姐一起带走了,现在估计还在警察局里吧?反正我是没见他有回来过。” 同学:“他最好的朋友?不知道,没听他提起过,他不是和谁关系都挺好的吗?” “好,谢谢你。” 陆久有些挫败地低垂下头,活像是只被主人无情抛弃的大狗狗。 看起来怪可怜的。 恰逢此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有气无力地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便利店店长劈头盖脸地怒骂。 陆久皱了皱眉,熟练地将手机挪远了些。 生怕店长的大嗓门刺激耳膜,他可不想得这种“工伤”。 “陆久,你可真是好样的!***一整个白天都看不见你人,人给我死哪里去了,还***记不记得你今天是白班啊!” “能干就快点给我滚回来干活,不能干麻利点给我滚蛋,便利店不缺你一个穷打杂的!” 陆久背靠大树乘凉,左耳进右耳出。 他掏了掏耳朵,觉得甚是吵闹。不免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手贱接起这个“催命”电话了。 “骂完了吗,骂完我挂了。” “陆久***你这是什么态度!等着被辞退吧!” “哦,随便。” 陆久正打算挂断这通既没营养,还充满了“鸟语花香”、污言秽语的电话,就听到听筒那边忽然传来了男同事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暂且先不挂断,先听听看对面究竟在说什么。 他将手机听筒凑近耳朵,仔细聆听。 “店……店长,出事了……” “能有什么事比陆久平白无故旷工还重要?闪一边待着去,别烦我,我在给陆久打电话呢,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陆久,我警告你……” 面对店长的警告,男同事却不依不饶道,“店长,别陆久陆久的了,店里真出大事了!” “大老板,大老板他死了啊!!!” 手机那头传来的吼声大得惊人,震得陆久耳朵发麻。 陆久不由得再次皱紧眉头。 听到这话,“河东狮吼”的店长说话都开始哆哆嗦嗦的了,“我去,你说什么?真的假的?!!小陈,我跟你讲这种话可不能平白无故到处乱说啊,你有证据吗?是真的话,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听筒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陆久判断对方应该是在切后台,查看群聊信息。 像他们这样的大型连锁便利店,通常一般都会有5-6个工作群,用来平时给上级汇报工作和实时营业额。 见电话那头没再出声,他下意识就要挂断电话,然而就在他摁下挂断键的瞬间,他听到店长的惊呼声响彻耳畔,“卧槽***竟然是真的——!!!” 随后电话被人挂断。 陆久:…… 随着电话挂断,手机恢复成初始界面。 “嘟嘟——”伴随着手机振动,一条社会新闻随之弹出。 #滨海市一男子坠海溺亡,官方:死者尸体已打捞,更多细节曝光# 陆久右眼皮一跳,心道一声不好。 联想到方才的电话内容,连忙点开新闻,认真起来。 「20xx年7月1日早晨6点45分,滨海市市警察局接到一起群众报案,报案人是清晨来滨海海岸看日出的外地游客詹某和孙某。 死者顾先生被发现时,嘴唇发白,浑身浮肿,经警方初步调查疑为溺水身亡。 现在案件仍在侦破中。」 陆久关掉新闻,他滑动手机面板,调出通话界面,犹豫着是否要给顾砚白打电话。 他想了很久,薄唇被用力地抿成了一条线,手指无数次纠结地蜷缩起复又张开,反反复复。 然而最终,他还是将手机用力地塞回了裤子口袋里。 因为陆久觉得,这样做或许才是对“当下”顾砚白最大的帮助。 *** 【以下是正文正叙】 【市警察局03号审讯室】 “黎警官,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黎诗怀觉得顾砚白这小子像泥鳅一样滑溜,根本抓不住,这令她烦恼极了。 直觉告诉她,顾砚白这小子肯定知道些什么。 但可惜直觉并不能代表些什么,断案需要的是确切的证据,直觉顶多只能作为辅助和参考,并不能作为断案的直接依据。 她想了想,索性换了个突破口。 “你们父子俩平时关系相处得如何?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顾砚白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回复道。 “他是一个很有野心,也很有洞察力的优秀企业家。和我的关系么?亦师亦友吧。” 很高的评价。 不过却意外地与顾鹤年的外界形象相吻合。 毕竟顾鹤年对外形象一直都是优秀的企业家和慷慨的慈善家。 “黎警官是怀疑我杀了我爸吗?” 顾砚白笑了笑,意外的坦白。 “为什么这么说?”黎诗怀抿了抿唇,双眼直直地望向顾砚白,目光如炬。 然而顾砚白却并未被黎诗怀强大的气场所震慑,也并未躲避黎诗怀充满探究的目光。 “因为我妈和我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她们说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成天总想要弑父。” 顾砚白摊开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笑得难看极了,就连那颗精致漂亮的眼下痣也跟着变得黯淡无光。 望着顾砚白这副落寞的模样,黎诗怀审问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柔和。 “她们为什么这么说你,你和她们相处得不好吗?” 其实在来警察局的路上,黎诗怀就已经注意到这对表现奇怪的姐弟俩了。 方才审问前,王武也向她汇报,说觉得顾家一家人的相处方式很奇怪。 这种感觉怎么说,就很割裂。 好比柠檬,在剥开那层金黄透亮的外皮前,你只能轻嗅到它清冽芬芳的香甜气息。 然而当你满怀期待地用刀划开它鲜亮的外皮后,品尝到的却是与外皮截然不同的酸咸苦涩。 顾家就好比这柠檬,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 迷雾重重。 顾家如此,顾家人亦如是。 顾砚白这次没有思考,果断回答道,“自然不好。毕竟又有哪个寄人篱下的孩子能够拥有幸福快乐的童年呢?现实人生又不是童话故事,哪能只有甜,没有酸和苦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轻易道破顾砚白称不上多好的原生家庭。 至此,酸涩的柠檬果核彻彻底底暴露在黎诗怀面前。 “所以……”黎诗怀深吸口气,“你以好孩子的身份在顾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现在又为什么突然选择在我面前坦白,原形毕露了呢?” “你就不怕……”黎诗怀的身体微微前倾,质问道,“我因此而加深对你的怀疑吗?” 顾砚白笑着摇了摇头,“不怕,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凶手。” 根据现在仅有的线索,顾砚白的确不是此案嫌疑度最大的嫌疑人。 毕竟,还有“公然撒谎”的孙卫红和“不在场证明时间线明显有问题”的顾雪霏顶在前头呢。 比起这两名“s级”嫌疑人,“毫无瑕疵”的顾砚白着实算不得什么。 实在是太过清白了。 清白得都显得有些刻意了。 因此再三纠结之下,黎诗怀还是摆了摆手,让顾砚白先行回家去了。 她现在看到这个聪明得过分的年轻男人就感到头疼万分。 “在这里签个字,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好。黎警官,辛苦了。再见。” 顾砚白彬彬有礼地离开了审讯室,走前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离开警察局后,他瞬间收敛起脸上所有的笑意。 顾砚白解锁刚刚取回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消息提示。 他的拇指悬在通讯录上方,犹豫很久,最终却只是轻轻熄灭了屏幕。 没有叹气,没有抱怨,只是心里涌起了那么一点点的委屈和失落。 只有一点点,米粒般大的一点点。 顾砚白十分娴熟地戴上帽兜,双手插兜一个人沉默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背影拉得格外长,也令他看起来格外孤寂,如同独自穿梭于无人雪原中的孤狼。 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起来了。 滨海市梅雨时节的雨总是这样,下得莫名其妙又没完没了的惹人心烦意乱。 在路过家门口的便利店时,顾砚白微微掀开帽兜,驻足观望。 透过便利店一览无余的透明玻璃门,顾砚白并未发现那个本该在店内忙碌的身影,这令他的心情不自觉降到谷底。 他抿了抿唇,突然想吃糖了。 因为很久以前某个人曾经告诉过他:吃糖能使人开心。 哪怕他一点都不喜欢吃糖。 他径自走进便利店,恰逢店员小哥刚好抬起头来。 “是你啊,今天想买点什么?你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店里这两天搞活动有优惠,跳楼大甩卖,限时全场三折起。” 顾砚白迈进店门才发现今天便利店的所有员工,除了那个家伙,都来店里帮忙了,此时正在忙着清理货架,不禁有些疑惑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记得今天应该不是更换陈列的日子吧?” 顾砚白是这家便利店的常客,几乎每天都会来便利店光顾,因此便利店里无论新老店员都认识这个年轻帅气的老顾客。 更何况他不但人长得好看,脾气还那么好,能言善辩,几乎和店里每个人的交流都很愉快,因此大家都很喜欢他。 男店员笑了笑,调侃道,“小顾你真不愧是咱们店的黑金vip,都快比我这个老员工还要了解我们店了。” 话说到一半,男店员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长叹口气。 “不过,你的消息还是不太灵通啊,你没看到咱们店刚才新推送的公众号讯息吗?” “什么?”顾砚白听闻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起来。 在警察局里做笔录时是要没收身上所有通讯设备的,顾砚白在警察局待了一天,直到刚才离开警察局后方才重新拿回手机。 在拿到手机后他只简单看了眼是否有通话和微信,像这种无关紧要的家门口便利店的公众号,自然是不会无端特意想起来看的。 毕竟这些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然而……真的不要紧吗? 顾砚白看着新推送消息,眉头紧皱。 【停业公告】 尊敬的顾客: 感谢您长期以来对xx便利店的支持与厚爱。因经营调整,本店将于20xx年7月5日正式停止营业。 顾砚白:…… 他怎么就忘了,这家便利店也是顾鹤年的众多产业之一呢? 现在老板死了,可不就树倒猢狲散了。 那陆久呢?陆久现在在哪里? 顾砚白向店员告别,转过身重新冲进雨幕中。 雨越下越大了,急风骤雨落在人的身上,又冷又疼。 树荫下,有道颀长的身影正单手撑伞站在树下。 孤零零的,不知道已经独自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望着树下默默等待自己回家的陆久,顾砚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瞬间感性铺天盖地地压过理性。 只感到鼻头一酸,眼泪混合着雨水就这么落下来,沾湿了脸庞。 “九哥——” 他喊着那个人的昵称,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们还是少不经事的孩童时期的时光。 他不管不顾地一头栽进了对方的怀里,完全忘记了他现在已经是个一米八几,一百多斤重的成熟男人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陆久皱紧眉头将顾砚白紧紧搂在怀中,一下下轻轻拍打着顾砚白的后背,动作极致温柔。 “九哥,顾鹤年死了,他死了,我又没有家了……” 顾砚白搂紧陆久的腰,微微抬头看向陆久,口中一遍遍轻声重复着,“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以后我又是孤身一人了……” “谁说的,我还在。我永远会是你的家人,我在,家就不会散。”陆久拍了拍顾砚白的后背,将伞往顾砚白的方向微微倾斜,全然不顾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雨水淋湿。 “所以,和我回家吧。”陆久神态温柔,但语气却是丝毫不容置喙的坚定。 然而顾砚白却并未在意陆久有些强硬的态度,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仰头望向陆久的眼眸微微眯起,哽咽着笑道,“好。” “咱们回家。” 6、重逢06|欺诈游戏 那天晚上,顾砚白并没有回家。 当然,对他来说,顾宅也从来都不是他的家。 顾家人亦是如此。 现在顾鹤年死了,唯一的观众没了,他也就没必要再和顾家人虚与委蛇地演戏了。 毕竟演了这么些年怪累的。 还没报酬。 他顾砚白素来精明得很,从来都不做亏本的买卖。 讽刺的是,这点倒是随了早已随风而逝的老顾。 明明他们不是真正的父子,毫无半点血缘关系。 为此,气急败坏的孙卫红和顾雪霏险些打爆了他的电话。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从来都不是名正言顺的“顾家人”。 “咚咚咚——”有人轻轻叩击了三下浴室门。 顾砚白突然从回忆中惊醒,抬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关闭淋浴器,冲门外喊道,“什么事?” “你浴巾忘拿了,我给你放门口了,待会儿洗完记得拿——” 陆久的声音隔着房门,朦朦胧胧。 明明听不清楚,却无端令顾砚白感到一阵安心。 “哎等等——”听到门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顾砚白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就叫住了对方。 “你……你能不能就待在门外边守着我?” 顾砚白说这句话时,声音又轻又软,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觉得有些难为情。 陆久的脚步猛地刹住,转身时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震得胸口发麻。 这样的语气腔调落在“心怀鬼胎”的陆久耳中,那就是顾砚白在向他撒娇。 上一次撒娇已经是多少年前了? 久远到陆久无论如何努力想,也记不起来了。 “可……可以。”陆久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搞得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暧昧了起来。 像是为了缓解尴尬,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再次响了起来。 陆久家的浴室门是半透明磨砂材质的,透过浴室门,顾砚白能隐约看到陆久颀长而劲瘦的身影,这多多少少令他安心许多。 他就这样定定地望着陆久的身影,任由自己混乱的思绪被湍急的流水吞噬殆尽。 那一刻,整个世界静得除了流水声外,什么都没有。 顾砚白二十四小时不停运转的大脑总算得到了片刻的休息,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是只有在陆久身边,才能体会到的珍贵体验。 比黄金还要贵重。 直到陆久开口打破了这样安谧的氛围。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那么怕水吗?” 陆久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玻璃门隐约传来,轻得像雾,然而还是敏锐地被顾砚白捕捉到了。 他先是下意识地摇头,随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现在看不到。 他心情愉悦地微微勾起嘴角,转过身面对着门,无声地张了张嘴。 【有你在,我不怕。】 像是心有灵犀,陆久没有等来他的回答,便自顾自说道,“有我在,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再欺负你了。我保证。” 【我知道。】 顾砚白的脸上湿漉漉一片,不知是淋浴器水亦或是泪水。 又或是,两者皆有。 没过多久,顾砚白便又敲了敲门,示意自己洗好了。 虽然有些遗憾,然而陆久还是很绅士地离开了浴室,回到客厅。 陆久和顾砚白的体型差距不大,但是陆久比顾砚白要高上5公分,因此此时此刻,穿着陆久衣服的顾砚白看上去有一种很萌的小动物般的幼态。 “这衣服……有点大。”顾砚白甩了甩过长的衣袖,有些尴尬地在陆久身边坐下。 “你怎么总爱买这些oversize的衣服?袖子这么长,穿起来真的会舒服?感觉好不方便啊。” 顾砚白一边掖袖管,一边忍不住喋喋不休地抱怨道。 陆久长久地凝视着顾砚白,喉结上下滚动。 该死的,顾砚白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吗? 顾砚白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湿漉漉地贴在白皙的后颈上。 身上套着陆久的大码衬衫,领口松松垮垮,半掩不掩,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 袖子太长,只露出几根粉白的指尖。 他原本白嫩的脸颊此时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纤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一双圆圆的杏眼此时水润润的,整个人像是只刚被揉搓过的小白兔,又软又乖。 见陆久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顾砚白不禁疑惑道,“怎么了,我穿你的衣服看起来很奇怪吗?” 顾砚白钟爱各种各样的多巴胺色系,平时穿的多为颜色鲜亮的亮色系衬衫、外套。看起来很学院风,活力四射。 而陆久的穿衣风格则与顾砚白截然相反。 陆久自诩清冷酷哥,平时穿衣风格清一色的黑白灰,以印花t恤和无袖夹克衫为主。 顾砚白说着就要站起身去照镜子,陆久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有些结巴道,“没、很……很好看。嗯,真的很好看。” 为了表示强调,陆久特地说了两遍。 顾砚白笑了。 顾砚白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端起茶几上的凉白开喝了口道,“你应该收到便利店即将倒闭的消息了吧?” “嗯,知道。”陆久很干脆地承认了。 “那——”顾砚白捏紧了手中的玻璃杯,稍稍提高了音量,“你也知道我爸,不,是顾鹤年死亡的事情了吧?” 顾砚白的视线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陆久,果不其然抓到了陆久的眼神有瞬间的飘移。 “别骗我,陆久,你知道你根本就不会撒谎吗?” 陆久深吸口气,似是投降,“是,我看到了相关的新闻报道。” “果然。”顾砚白捏紧玻璃杯的手因为用力微微颤抖。 陆久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 “十一,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话音未落,顾砚白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瞬间从沙发上弹射起身。 “陆久,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知道顾鹤年的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顾砚白恶狠狠说道,凶狠的样子和方才的乖巧可爱,判若两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陆久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顾砚白,你难道又想像当年一样,背着我们将所有的过错全都统统拦下,然后不告而别?我警告你想都别想!!!” 顾砚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陆久,态度是罕见的强硬,“九哥,我向你保证,我和顾鹤年的死同样毫无干系。然而现在,我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卷进来了,我保不了其他人,但至少还能保全好你。” 顾砚白微俯下身,望向陆久的眼中满怀柔情,“待今晚过去,你和我从此再无干系。” “我和你不再是孤儿院中的小九和十一。” 顾砚白温柔地抚摸着陆久的脸颊,明明在笑,然而陆久却觉得这样的笑容看起来比尚未发酵的酒液还要苦涩。 “你是为了生活四处奔波的普通打工人陆久,而我……是父亲刚死的顾家次子顾砚白。” “现在,好好睡一觉吧,晚安,陆久。” “顾砚白,你到底想干什——” “么……” 顾砚白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地狠狠劈在陆久的后颈,很快陆久便再没了动静,彻底昏死过去。 顾砚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触碰陆久的脸颊,“这么多年了还是毫无长进,仅用了一点美人计就轻易上套了,这叫我如何能放心呢,九哥。” 顾砚白笑了笑,去卧室取来毛毯给陆久盖上。 随后,他心思缜密地在陆久的出租房内抹去了所有和他有关的痕迹。 “哦对了,险些忘记带走这个。” 顾砚白的视线落在陆久的衣柜上。 那里还挂着那天陆久接他回家时穿的黑色休闲装。 他没有忘记在接受笔录时他向黎诗怀撒的谎。 他说那天晚上他是跟陈既明一起回的家。 那么,来接他的“好心姐夫”陈既明怎么能没有这件黑色休闲装呢? 做完这一切,已是深夜。 他没有贪恋于这一时的静谧安稳,干脆地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出租房。 “咔嚓”一声房门落锁。 几乎就在下一刻,出租房内传来了陆久歇斯底里的谩骂声。 “嘿,小兔崽子劲还挺大!长大了,翅膀硬了,连九哥的话都敢不听了是吧?!!!” 陆久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坐起身,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就开始拨打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沙哑的男声。 “顾砚白的计划是什么?” 陆久翘起二郎腿,有些情绪不稳的低吼道。 “你说什么?什么计划?我听不明白。”男声的声线依旧低缓平和,听上去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你小子骗不了我,我知道你俩背着我在搞什么事。陈既明,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和你小子兜圈子,我问你,顾砚白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他究竟想要瞒着我去做什么傻事!!!” 陆久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他站起身,焦躁不安地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了无奈地叹息声,“抱歉九哥,我答应十一了,我不能说。” “陈既明——!!!” “九哥,你先别急,我保证,我保证小十一不会有事。顾鹤年的死和他当真没有任何关系。警察没有证据不会乱抓人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不信你,你小子当年就不值得人相信!” “是……九哥,这点你骂得对。当年是我混蛋,我***就是个背信弃义的畜牲!”陈既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反驳。 “但是,你不信我,也不信小十一吗?当年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死了,不是吗?他总比我值得你相信吧?” 陆久停下脚步,他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如果你还不放心,就来店里找我,你知道我在哪里的。我会一直在店里等你。” 陆久:…… 陆久挂断了电话。 他坐回沙发,静静望着窗外的月亮。 今天没有下雨,是难得的好天。 顾砚白呢?他现在也和他一样,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吗? *** 【陈既明家】 “叮铃铃——”响亮的门铃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来了——” 陈既明趿拉着拖鞋拉开门,正对上门外风尘仆仆的顾砚白。 “以后烦请多多指教了,新室友。” 陈既明冲顾砚白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随后将顾砚白迎进门中。 房门落锁,门内门外被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顾砚白进入房门后,看着陈既明严肃道,“陈既明,有件事情我需要你替我去办。” *** 【滨海市市警察局】 黎诗怀正在边喝咖啡边分析人物关系图。 为了这个案子,她已经忙活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早上,他们紧急传唤了陈既明来警察局做笔录。 与顾砚白的乖巧谦逊不同的是,比顾砚白稍稍年长几岁的陈既明,鼻梁上架着金丝边框眼镜,举手投足间绅士优雅,充满了熟男气息。 “陈既明是吧?请坐。” 陈既明含蓄地点了点头,微微侧过身来轻轻拍去椅子上的灰,方才优雅落座。 “警察小姐想问什么便问什么吧,陈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既明漫不经心地微微抬起眼皮,冲着黎诗怀似笑非笑。 又是只狐狸。 黎诗怀心中暗骂,然而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陈既明,30号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黎诗怀需要比对陈既明和顾砚白二人的口供是否一致。 之所以选在今天早晨着急忙慌将他找来,也是因为根据调查,昨晚顾砚白在离开警察局后并未和陈既明碰过面,二人也没有电话往来。 换句话说,二人并没有串供的时间。 “30号晚上?我想想啊……” 陈既明轻推镜框,思考后说道,“晚上七点半,我照常下班,从咖啡店步行回家。然而那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雪霏的弟弟顾砚白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和伯母大吵一架后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问我方不方便过去接他。” “然后呢?你想都没想就过去接他了?你们关系就有那么好?” “当然没有。”陈既明笑了笑,双腿交.叠。 “警察小姐应该知道,我和雪霏正在交往吧?” “知道。”黎诗怀没有隐瞒自己调查他的事情,当然,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因为这是警察探案的基本流程。 “那么……冰雪聪明的警察小姐应该不难猜出,我竭力想要巴结我未来小舅子的意图吧?” “对,没错,我只要钱,不要脸。” 黎诗怀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既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面对小舅子的请求,哪怕是假的,我也必须感恩戴德地接受。因为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毕竟是我自己眼巴巴的,没脸没皮地上赶着要去顾家当赘婿的。” 送走有些疯癫的陈既明后,黎诗怀有些头疼。 与这案子有关的每一个嫌疑人怎么都那么不正常? 一点就炸的孙卫红。 唯男友主义的顾雪霏。 神秘莫测的顾砚白。 和现在疯疯癫癫的陈既明。 审问了两天,她觉得她都快被这帮人给整成疯子了。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疯子聚一窝。 “黎队,顾鹤年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你现在要看吗?” 王武手持报告,快步走进办公室。 “正好,快拿过来。”黎诗怀接过报告,拿笔在报告上边看边勾划重点。 “报告上说,死者的致命伤是在头部,后脑勺的位置。”王武边说边比划。 “后脑勺……难道不是溺亡,而是被人推下后摔死的?”黎诗怀想到案发现场顾鹤年尸体上方的礁石滩。 “队长,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能理解。”王武拉开椅子坐下。 “有什么事就问。”黎诗怀专注地盯着报告,头也没抬。 “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认定顾鹤年的死是人为,是他杀,万一是意外呢?” 黎诗怀正在勾划的手霎时间顿住。 “因为嘴唇。” “什么?”王武不明所以。 “顾鹤年的嘴唇发白不是因为溺亡导致的,而是苯中毒的症状。当年,我丈夫……就是因为工作时操作不当……” 黎诗怀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王武却听明白了。 “黎队是因为考虑到顾鹤年的产业中不包含这种化工、印刷、油漆、橡胶制造等行业,所以才排除顾鹤年是因为工作原因导致误吸苯从而中毒,而更偏向于是人为投毒的可能性的,我理解的对吗?” 王武小心翼翼地看向黎诗怀,生怕因为自己说错话从而勾起了黎诗怀的伤心事。 黎诗怀点了点头,眼含赞许地看向王武,“嗯,你总算有些上道了。” “溺水。”王武掰下大拇指。 “后脑勺遭受重击。”王武掰下食指。 “投毒。”王武掰下中指。 “他的死法怎么那么丰富啊……这个凶手有时间设计那么多环节就为了确保顾鹤年死,他就有那么恨他?” 王武有些崩溃地哀嚎起来。 “还不止。”黎诗怀走上前,又掰下王武的一根手指。 “顾鹤年的脖颈和四肢皆有勒痕,看粗细,不像是麻绳。暂时还不能确定,是由什么原因导致的。” “难道凶手还曾绑架想要勒死他?”王武瞪大了双眼。 “黎队,这个顾鹤年是触犯天条了吗?凶手这是把满清十大酷刑全都使在他身上了?” 黎诗怀没有接话。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白板上的人物关系图,最后落在死者顾鹤年身上。 她用笔点了点顾鹤年的照片,吩咐道,“王武,给我好好查查这个声名远扬的大慈善家,直觉告诉我,他的背景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好。”王武说着便要往外走,黎诗怀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叫住他,“等等。” “怎么了?”王武回过身,静待黎诗怀下一步的指示。 “顾鹤年的追悼会什么时候开?” “我想想,嗯……应该是三天后?”王武想了想回复道。 “好,到时候和我一起去,我有预感,凶手一定会出现在顾鹤年的追悼会上。” 7、重逢07|心怀鬼胎(Line霸凌篇)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顾砚白就从噩梦中突然惊醒。 他猛地睁开双眼,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身侧,有人拉住了他的手,温柔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是做噩梦了吗?” 那人微微支棱起身子,居高临下深情款款地俯视着他,抬起手来想要替他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 顾砚白见状顿时沉下脸来,抬手狠狠打落陈既明朝他伸来的手,冷言冷语警告道,“陈既明,你过线了。” 陈既明似是被顾砚白冷淡的态度所伤,垂下眼睫,良久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这些天你也累了,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所以……” “那也和你无关吧,姐夫。”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顾砚白特地加重了说话的语气,似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陈既明动作一僵,识相地闭上嘴。 顾砚白翻身下床,径自去洗手间洗漱。 他今天要回一趟学校。 *** 另一边,顾宅。 此时此刻热闹非凡。 “林素秋,我已经忍你好久了,现在你真是越来越嚣张了,都敢蹬鼻子上脸了,是我平时太给你脸了是吧?” 本来一大清早被吵醒就烦,更烦的是打开门对上的还是小三嚣张至极的神情。 要不是女儿搀扶着自己,孙卫红感觉自己都要脑溢血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孙卫红虽然学历低,但到底也不是傻子,知道林素秋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肯定是没什么好事。 果然,林素秋拍拍手,身后一个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的年轻男人就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孙卫红皱着眉头,从上往下打量着年轻男人。 “你谁啊?” “您好,请容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林女士的律师,我叫张文彬。” 张文彬冲孙卫红友好地伸出手,谁料孙卫红丝毫不搭理他,于是张文彬只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后收回手。 “律师?林素秋你竟然请律师来对付我?!!!” 孙卫红见林素秋请了律师,更生气了。 “林素秋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啊。”林素秋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眼神挑衅地回瞪向孙卫红。 慢条斯理、不紧不慢道,“和你争老顾遗产的意思呗。” “你——” “妈!妈!!!都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妈拨打120啊——” *** 顾砚白洗漱完来到餐桌边坐下。 他看向厨房,陈既明正戴着围裙为他做早餐。 当初在孤儿院时,顾砚白和陆久就是做饭苦手。 后来孤儿院被大火焚毁后,陆久依旧没有学会做饭,照他的话来说就是:酷盖学什么做饭? 然而顾砚白却为了能在顾家更好地生存下去,被迫掌握了一手好厨艺。 在顾宅,向来都只有他做饭给别人吃的份。 身份低贱得堪比管家和保姆。 然而在当下,此时此刻,在陈既明的家中,顾砚白却难得吃到了别人特意为他做的“专属爱心早餐”。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陈既明在厨房中忙碌的背影,眉毛不自觉拧成一团。 他觉得有些事情,虽然有些过于残酷,但是时候该和对方说清楚了。 没过多久,香喷喷、热气腾腾的三明治被端上桌。 被一同摆上桌的,还有一杯香气四溢的手工咖啡。 ——爱心拉花。 “尝尝我的手艺?”陈既明笑着看向顾砚白。 “好。” 这次顾砚白并未再次拒绝对方的好意。 他边吃边看似随意地与对方闲聊起来。 “你和我姐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陈既明端起咖啡轻抿一口。 “没什么,随便聊聊,不行吗?” 顾砚白抬头看了陈既明一眼。 “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陈既明宠溺地笑了笑。 “在滨海市的咖啡节上,她说,我的咖啡拉花与众不同。别人的拉花只是单纯的炫技,而我的拉花,有灵魂。” “有灵魂?”顾砚白好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既明摇了摇头,故弄玄虚道,“这就不能告诉你了,这是秘密。” “切,还说什么对我可以无话不谈,看来不过都是些甜言蜜语罢了。” 陈既明只是微笑看着顾砚白,没有理会顾砚白的激将法。 “警察那边呢,都问你什么了?没捅什么篓子吧?” 顾砚白用餐刀割下一块三明治,放入口中仔细品尝。 咸甜口的,陈既明比想象中还要更了解他。 “就像你说的那样,简单问了一下我的时间动线,还有和你的关系。” 顾砚白放下刀叉,刀叉搁在陶瓷托盘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所以,你是怎么回答的?”顾砚白的睫毛微垂。 “什么?” “我问你。”顾砚白猛地抬起头来,“你是怎么回答的,那个问题。” 陈既明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深深望进顾砚白的眼底。 “你想我怎么回答呢,这个问题?顾砚白,你该知道我对你……” “我吃好了,先走了。” 顾砚白猛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背起画板,拉开门。 “陈既明,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再进一步。” “要是以后还想再见到我的话,就别再说这么幼稚的话了。” “我不想听。” 房门被顾砚白重重关上。 陈既明望着顾砚白几乎未动的咖啡,双手紧握成拳。 “十一,陆久究竟有哪点比我好,凭什么他可以,而我却不行?” “明明我比他更早认识你……” 陈既明发狂般将咖啡杯重重打落在地。 顾砚白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捏紧了背带。 随后,毅然决然地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滨海大学已经放暑假了,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搭乘高铁或者飞机回家,但仍有一小部分住校生在学校闲逛。 还未走进学校,顾砚白便敏锐地觉察到今天学校的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们的窃窃私语清晰地被顾砚白全数捕捉到。 学生a:“我去,这不是顾砚白吗,他怎么今天会来学校?” 学生b:“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能来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学生a:“哎哟姐妹,你是不是学习学傻了,连这么大的八卦都错过了!我跟你讲啊,顾学神的父亲被人害死了。” 学生b:“顾学神?谁啊,就是他吗?他的父亲被人害死了?怎么害死的?” 学生a:“怎么害死的?呵,这件事情整个滨大都传遍了!” 顾砚白不自觉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当他屏气凝神之时,万籁俱静。 耳畔是呜呜的风声、沙沙的树叶声,还有学生们八卦时窸窸窣窣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学生a故弄玄虚道,“顾砚白他爸谁不知道,滨海市第一富豪,肯定是被对家搞死的呗。” 学生c忍不住插话道,“我怎么听说不是这样的。你们没看微博吗,有狗仔爆料说顾砚白的父亲有一个隐秘的情人,长得可漂亮了,是市里有名的交际花。你们说,顾砚白他爸是不是在外头欠了什么情债啊。” 同学a闻言激动道,“卧槽真的假的!你的意思是,顾砚白他爸出轨了?” 学生c见状急了,连忙掏出手机递给同学a看,“那还有假,都上微博头条了,不信?我找给你看,还有图呢。” 同学b:“真的诶,还在直播呢。他妈妈被情敌气到住院了啊,真可怜……” 顾砚白笑了笑,大踏步向前走去。 同学c眼角余光瞟到顾砚白的身影,连忙制止道,“嘘嘘嘘都快别说了,顾砚白好像听到了。不过,他怎么还敢来学校啊,就不怕被人说闲话?” 同学a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切,他有什么好怕的,谁不知道他爸是学校的股东。哦对,现在该说前股东了。” 学生们纷纷乐不可支地嘲笑起来。 顾砚白从裤子口袋里取出有线耳机插上,慢慢悠悠地往艺术学院走去。 平时他态度随和,和谁都能轻易打成一片。 现在突然阴沉着脸,倒叫人无端心生寒意,不敢轻易招惹。 他今天的目的地,不是艺术学院。 而是艺术学院后的心理咨询室。 他站在心理咨询室前,摘下耳机,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三声后,礼貌道,“林老师在吗?” 门后传来温柔平和的女声。 “在,请进。” 顾砚白轻轻推开房门,只见一位身着淡蓝色长裙的中年女人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林老师,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还好吗?” “以及,药有在按时服用吗?” *** 另一边,顾雪霏好不容易跟救护车一起送母亲去急诊室,一路马不停蹄还来不及歇口气,就被滨海大学校长一个电话叫到了学校。 理由是顾鹤年死后的股份继承问题。 顾雪霏上大学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太妹,现在唯一的依靠死了,自然不缺落井下石之人。 “哟,让我仔细瞧瞧是谁来了,这不是咱们鼎鼎大名的顾大小姐吗?” “大小姐,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你的骑士,是分手了还是……?” “不用你们操心!”顾雪霏气得满脸通红,脚步匆匆往校长室走去,却突然被人伸出脚绊了个狗啃梨。 “哈哈哈,顾雪霏你欺负人时怎么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善恶终有报,一切都是你活该!” “就是就是,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我们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是谁,是谁告诉你们我以前欺负别人的事的?” 顾雪霏自打“考”入滨大,营造的就是乖乖女人设。 高中时期和她一起欺凌弱小的“霸凌小团体”的其他人也没有考入滨大。 她以前的往事也被顾鹤年花钱统统摆平了。 照理来说,应该没人会知晓她的往事才对。 除非,有人特意传播这些。 目的很简单,就为了戳破她的“虚假人设”。 顾雪霏趴在地上,狼狈地想要站起身,却又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原本名贵干净的衣裙上此时沾满了淤泥和脏污。 “你弟弟顾砚白啊。喂,霸凌女,你该不会不知道你弟弟在学校的名声和地位吧?” “你知道滨大有多少女生喜欢顾学神吗?比讨厌你的人还要多哦。” 一男一女哈哈大笑起来,直到一名巡逻保安闻声而来,方才赶跑了落尽下石的二人。 “该死的,又是顾砚白!顾砚白,你可真是我的克星!” 顾雪霏好不容易在保安的帮助下重新站起身,她有些嫌弃地用力拍了拍沾染上灰尘的衣裙,随后一脸委屈地给陈既明拨打电话,想要得到贴心男友的温柔安慰。 谁料好不容易打通电话,却只换来对方冷淡的一句: “雪霏,不好意思,今天店里忙,我走不开。” 顾雪霏顿时傻了眼。 “可是我现在……” “嘟嘟嘟。”电话被陈既明无情地挂断了,仓促得甚至没有等她把话说完。 “可是我现在……很需要你啊。” 委屈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缓缓流淌而下,耳畔充斥着同学们的恶言恶语,顾雪霏委屈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直到催促的电话声响起。 “喂?”顾雪霏哽咽着接起电话,听到的却是电话那头中气十足的严肃斥责声。 “雪霏,你怎么还没到?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成天游手好闲,没有正经事要办吗?” “校长伯伯,您怎么能这么说我?”顾雪霏不可置信地听着电话那头素来宠爱她的校长伯伯,一反常态冷漠强硬且不耐烦的态度,简直怀疑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漫长而荒诞不经的噩梦。 “我怎么说你了?是你自己不守时在先。我顶多再等你一刻钟时间,一刻钟时间你要是没到,从今往后都不用再来见我了!” “嘟嘟嘟。”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第二次了。 这是顾雪霏今天第二次被人抢先挂断电话,放在以前,从来都只有她挂断别人电话的份。 不敢再挑战校长的底线,顾雪霏抬手抹去眼泪,狼狈地快步往校长室跑去。 “爸,我错了爸……我想你了爸……呜呜呜……” *** 【警察局】 “黎队——” “有话直说,别在办公室里一惊一乍的,打扰其他同事上班。” 黎诗怀还在研究信息量极大的尸检报告,感觉没有丝毫头绪。 “黎队,别看了,出事了。” “什么事啊?”黎诗怀放下报告抬起头来。 “你不是要我盯着点顾家人吗,你不知道,今天顾家人可热闹了,等我喝口水一一和你说啊。” 王武似是渴极,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就咕咚咕咚仰头喝下大半瓶,方才道,“一大清早,林素秋,就是顾鹤年的情人就带着律师去顾家砸场子,好像是为了顾鹤年遗产的事。” “钱。” 黎诗怀走到人物关系图前,在林素秋的照片上方写下“财产”两个字。 “继续说。还有呢?” “好,那我继续说。顾家两姐弟昨天不在一起,顾砚白好像是住在别人家,我查了下地址,你猜他住在谁家了?” 王武冲着黎诗怀一阵挤眉弄眼。 “别卖关子。”黎诗怀没好气地瞪了王武一眼,王武悻悻道,“陈既明。” “不意外。”黎诗怀转过身,“之前做笔录时顾砚白就说过,他和陈既明之间关系还可以。” “不过,也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的。”黎诗怀拿白板笔点了点顾砚白的照片,解释道,“父亲刚走,顾砚白便不着家,作为儿子未免有些太过绝情了。就算是养子,也不该做得那么绝。就好像他对顾家只有恨,没有爱一样。” “实际也是如此。” 王武点点头,在黎诗怀疑惑的目光中,将几张照片递给黎诗怀道,“黎队,你看这几张照片。” 照片中,身着高中校服的顾砚白被几个女生团团包围。 下一张,顾砚白俊秀的脸上满是肮脏的血污。 他的头发被人用力抓起,看向镜头的目光涣散无神。 鼻梁、脸颊、嘴角处处都在渗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最后一张,四个女生面朝镜头,笑容灿烂,她们在朝镜头开心比耶。 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究竟做了怎样令人发指的恶事,一副以“欺负他人为乐”的小人得志的模样。 她们的脚下是双眼紧闭、形同死狗的顾砚白。 仅仅三张照片,便看得黎诗怀眉头紧锁,心理不适。 “顾砚白曾经历过校园霸凌?” 好记性的黎诗怀瞬间就联想到之前顾雪霏做笔录时曾经说过: 【30号晚上,我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和我一起参加的有三个女生和我的男朋友。】 顾鹤年死亡当天,顾雪霏刚好去找高中时期曾经霸凌过顾砚白的三个女生一起开同学会。 会有那么凑巧吗? 倘若顾雪霏说谎了,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将嫌疑引向霸凌对象顾砚白吗? 她就有这么恨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是,这是视频。” 王武取来电脑,边放视频边解释道。 “这是顾雪霏的视频号,之前初高中时期,她的账号上发布的全是这种充斥着血腥暴力、夺人眼球的视频,不过后来随着法律更新,网络直播得到规范,她的视频一夜之间全部下架,视频号也随之封禁。” “这些视频是技术科登进她的账号恢复的,还有一些是从她的好友列表中找来的,应该比较齐全。” 动态视频远比静态图片所展示的更为生动形象。 视频中,几个女生正对顾砚白拳打脚踢,出口成脏。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在顾家待久了,还真将自己当成是贵族少爷了?我呸!” 红发女孩一口唾沫星子准确地喷在顾砚白的脸上。 顾砚白有些难堪地别过脸去,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我问你,是不是你告的密?说!” 顾雪霏抬起脚来狠狠踹在顾砚白的腰腹,顾砚白顿时疼得呲牙咧嘴、眉头紧皱。 随后,顾雪霏蹲下身,伸手紧捏住顾砚白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来。 “问你话呢,是不是你告的密?呸,小杂种,你当真以为我爸向着你?” “快别做梦了,你不过就是我爸养的一条狗而已。趁早认清事实吧,当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还不是想弃就弃。” “要不然,他明知道我打你骂你,欺你辱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你出头?还特意花钱买通了学校高层,替我摆平了这件事,哈哈哈哈哈——” “还不是因为……” “他根本就不把你当回事。” 顾雪霏掸了掸烟蒂,冲顾砚白吐出一个烟圈,顾砚白控制不住地使劲呛咳起来。 “咳咳咳——” 看顾砚白受辱似乎是女孩们当下最快乐的事。 她们笑得前仰后合。 “霏霏姐想要怎么惩罚他?” “嗯……我想想啊……”顾雪霏站起身,手指摩挲下巴好似在思索,究竟用什么方法折磨顾砚白才能让她尽兴。 “你们说是把他吊起来往死里打一顿好,还是将头反复摁进水池里欣赏他呛咳时的狼狈样子好呢?” 顾雪霏望着害怕得蜷缩成一团的顾砚白,笑得肆意张狂。 此时的她比恶魔撒旦还要邪恶,令人心生畏惧。 “怕水啊?那就选后者好啦。姐妹们,帮下忙,把他给我拖到楼下女厕所里!” “好嘞!” 顾雪霏一呼百应,很快,顾砚白就被狞笑着蜂拥而至的女孩们抬腿半拽起来,动作粗暴、头朝下地用力往外拖拽。 在此期间,他始终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亦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最终,他闭上眼好似认命了。 “哐哐哐——” 恰逢此时,紧闭的天台铁门突然被人用力敲响。 “门怎么锁了?是谁在天台上,给我出来!!!” 中年男子的声音在铁门那头响起,女孩们瞬间慌乱起来。 “霏霏姐,怎么办,是保安的声音。” 短发女生害怕地拉住了顾雪霏的手臂。 顾雪霏显然也慌了神,她没想到大中午的保安会在天台巡逻。 难道还有人告密? 顾雪霏看向血迹斑斑的顾砚白,满脸的厌恶。 “你们两个负责藏好他,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应付保安。有我在,保安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好。” 女生们皆知顾雪霏的家庭背景,因此纷纷对顾雪霏言听计从。 顾砚白被短发和胖女孩拖到风扇下藏好。 随后,铁门打开,视频断在此处。 黎诗怀:…… 看完视频,黎诗怀和王武都有片刻的沉默。 王武率先反应过来,他愤怒地双手握拳,狠狠砸在墙上,义愤填膺道: “没想到这个顾雪霏看上去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居然是这么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难怪那天在车上顾砚白那小子始终对他姐毕恭毕敬的,我看不是关心,而是害怕吧!” 黎诗怀皱起眉头,冷静道,“只看了第一个视频,还不能那么快就下定论。王武,收敛起你的个人情绪,播放第二个视频。” “好。”王武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开了第二个视频。 8、重逢08|真假情郎 第二个视频不但有画面甚至还有弹幕。 而且视频画质看起来比第一个要清晰上不少,很显然和第一个视频不是相同时期拍的。 王武解释道,“这是顾雪霏新号的直播录屏,当年传播甚广。不过现在已经全平台下架,搜不到了。” “直播时间呢?这个视频画质清晰,看起来像是近期的。” 王武点头肯定道,“是,就是去年刚发生的事。” “去年吗……”黎诗怀边思索边和王武一起认真观看起视频。 奇怪的是,画面里,没有顾砚白的身影。 只有几个女生刻意压低后听起来颇有些鬼鬼祟祟的声音。 她们没有露脸,大概是不想在直播平台上留下自己施暴的证据。 没过多久,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凭空响起。 黎诗怀动了动耳朵,凑近听筒,“王武,你过来辨认下,是顾雪霏的声音吗?” “好。”黎诗怀让开位置,让王武凑近听筒。 王武反复拉动进度条,听了一会儿点头道,“没错,黎队,是顾雪霏的声音。” 顾雪霏:“你们确定看到我弟和一个男人深夜在弄堂口偷情?” “我弟虽然长得漂亮,但看着也不像同性恋啊。喂,你们当真没看错?” “这还有假,婷婷,你不是还拍了照片的吗?赶快拿出来给霏霏姐看啊。” 胖女孩撞了撞短发女生的胳膊,急切道。 “哦。”短发女生闻言掏出手机,翻找出照片递给为首的顾雪霏。 弄堂口的老路灯年久失修,钨丝在玻璃罩里苟延残喘地亮着,投下一圈昏黄油润的光晕。 雨后,潮湿的青石板路反着湿漉漉的水光,将两人的影子洇成模糊不清的一团。 顾砚白的后背抵着斑驳的砖墙,衬衣领口被男人攥得变了形,漏出修长纤细的脖颈,如天鹅般优美。 他仰着脸,纤长的睫毛在光线下闪闪发亮,鼻尖和嘴唇都泛着潮湿的红。 方才某个瞬间,巷口闪过手机镜头的冷光,他条件反射地快速挡在男人身前,却被男人更用力地摁进怀里,伸手反搂在腰际。 顾雪霏看了几眼后倒吸一口凉气,斩钉截铁道,“没错,肯定是他。昨天我亲眼见到他穿这件衣服去学校的。” “该死的,这件衣服还是我爸特意给他买的,他也配!” 顾雪霏狠狠啐了口。 随即,顾雪霏嫌恶道,“没想到他非但心机颇深、手段了得,将我爸骗得团团转,还是个狐媚子,男女通吃。真是太恶心了。” 顾雪霏冲镜头外吐了口唾沫,还愤恨地跺了跺脚。 顾雪霏两指放大照片上和顾砚白相拥在一起的男人背影,质问道,“查到和顾砚白偷情的另一个人是谁了吗?” “没有。”短发女生有些遗憾道,“顾砚白将他保护得太好了,再加上那晚天太黑,没有月亮,路灯也年久失修了,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还说呢,要不是你蠢,开什么闪光灯,我们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暴露了,才拍到了这么一张照片!还糊得连脸都看不清。”胖女孩听闻没好气地白了短发女生一眼。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短发女生惭愧地低垂下头,连连道歉。 “够了!都别吵了,吵得我耳朵疼。你们两个今天找我,特意和我说这件事,还突然要开直播,不可能就单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吧?” 顾雪霏看了眼直播间,短短几分钟,直播间已经涌入近千人了,她颇为满意地轻轻勾起嘴角。 然而,这些热度对于她来说,还不够。 她得需要更高的热度才行。 顾雪霏突然毫无征兆地举高手机对准女生,女生们尖叫着纷纷用手狼狈地遮挡自己骤然暴露在镜头面前的脸。 胖女孩:“霏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手机——” 短发女生:“啊——我不要露脸——” 顾雪霏见状笑得愈发开怀,她笑得前仰后合,居高临下嘲讽的看着“伙伴们”为了“脸面”双膝跪地向自己卑躬屈膝、疯狂求饶的狼狈模样。 这一切无异于深深满足了她的恶趣味,她日益疯长的虚荣心和优越感,令她有种仿佛可以呼风唤雨、手眼通天的错觉。 这些都是她在顾家拼尽全力也永远无法得到的。 然而这些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东西,顾砚白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令她愈发嫉恨自己这个毫无半点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轻易荣获父亲的恩宠? 就因为她顾雪霏是女孩吗? 可明明,明明她顾雪霏才是顾鹤年的亲生女儿啊!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自那以后,她下定决心要报复顾砚白。 她不好过,顾砚白凭什么好过? 他必须过得比她顾雪霏还要凄惨才行! 然而顾砚白这小子为人谨慎,要想拿捏住他的错处简直比登天还难。 直到今天。 她终于揪到了他的小辫子。 顾雪霏放下手机,高高在上地看向跪伏在她校服裙摆之下的“芸芸众生”,高傲道,“说吧,找我来干嘛?” 女生们顾及她的身份背景,纷纷敢怒不敢言,一个屁都不敢放。 生怕说错一句话就得罪了这位坏脾气的顾大小姐,随后被穿小鞋,沦为新的霸凌对象。 短发女生大概是她们小群体里性格最软弱的,见状被胖女孩硬推出来给顾雪霏做汇报。 “早上来学校时,无意间听到顾砚白今天过生日,在聚星starktv,晚上八点开始。” 家里除了家主顾鹤年外,没人记得顾砚白的生日。 更没人把顾砚白放在眼里。 偏偏平日里最宠爱顾砚白的顾鹤年近几日有事去外地谈生意了,更是无人知晓顾砚白的生日了。 学校里的同学也顾及顾雪霏的威名,都不敢和顾砚白做朋友。 那么能记住他生日,还能为他庆生的朋友,不做多想。 肯定就是顾砚白的那个神秘偷情对象了。 顾雪霏忽然想起今天早上送到家门口的快递。 是一只毛绒小狗玩具,顾雪霏本以为是爸爸送给自己的礼物,为此还高兴了好久。 现在想来应该是寄给顾砚白的生日礼物。 顾雪霏越想越气,她决定今晚一定要往死里狠狠教训顾砚白一顿。 她要警告顾砚白,爸爸是她的,他想都不要想。 如果能因此将顾砚白彻底赶出顾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好,ktv是吗,那就晚上去ktv。你们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走。” 视频到这里截然而止。 黎诗怀关闭视频,发现接下来还有几十个视频未看。 鼠标始终在第三个视频周围游移,但她却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孩子在学校是否也遭遇过这样的校园霸凌呢? “这个顾雪霏实在太过分了,黎队,咱们不能把她抓起来吗?” 王武生气地咕嘟咕嘟吞下了剩下半瓶水。 黎诗怀胸膛起伏,显然没有刚才的镇定自若。 “王武,接下去重点调查顾家人。无论是顾雪霏,还是孙卫红,都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我怀疑,顾砚白常年遭受顾家的言语和家庭暴力。” “是。那视频咱还接着看吗?”王武有些犹豫的询问道。 “看,怎么不看,这些都是案件侦破的关键线索。” 黎诗怀缓了缓情绪,点开了第三个视频。 第三个视频时间跨度有点大,虽然开了夜间模式,但还是看起来很模糊。 且画面一直在晃动,看起来像是在偷拍。 顾雪霏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几点了?” “7点半不到。霏霏姐,生日会不是八点才开始吗,咱为什么那么早就过来了?饭都还没吃完呢。” “哎哟,霏霏姐你打我头干嘛,痛痛痛……” 视频那头传来女生痛苦的哀嚎声。 “少吃点吧你,都胖成球了没半点意识吗,死肥猪。” 顾雪霏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嫌弃,女生顿时就乖巧闭嘴了。 王武听着不悦地皱起眉,“这个顾雪霏说话可真难听,不管对敌人还是自己人,黎队你说她嘴那么毒怎么还有人愿意和她一起玩啊。难不成是有那什么,受虐癖?” “安静。”虽然嫌弃王武吵闹,然而黎诗怀还是耐心解释道,“因为权势。顾雪霏背靠滨海市第一首富的顾家,爸爸顾鹤年又是学校的股东。这些女孩子要是不和顾雪霏混,就相当于间接得罪了顾家,顾家她们得罪不起,便只能选择服从。” “我知道了黎队,她们是害怕被孤立。”王武灵光一闪,“因为顾砚白就是最好的例子。” 黎诗怀赞许地看了眼王武,随后又将目光转回到视频上。 视频里,女生们将脚步声放得很轻,偷偷摸摸摸到包厢附近。 “等会儿,我想办法假扮成服务生混进去。婷婷,你和我一起进去,我负责捉奸,你负责举着手机直播。” “我……我不敢……”陆婷,也就是短发女生听到自己也要进去,吓得声音都颤抖了。 “你不敢,很好。”顾雪霏冷哼一声,威胁道,“那你家和我家的生意也不必做了,回去我就和我爸说,让他换一个合作对象。我看……你的对家就很不错……” 顾雪霏话音未落便被陆婷哆哆嗦嗦地打断了,“不要——!我错了霏霏姐,求你别中止你我两家的合作,只要不中止,我什么都可以做,真的!” 陆婷哽咽着求饶道,从声音听来应该是被顾雪霏给吓哭了。 “这才乖嘛。”顾雪霏满意地拍了拍陆婷的肩膀,“早这样我不就不会凶你了?真是贱骨头。” 顾雪霏不屑地“切”了一声,随后回头看向剩下的胖女孩和红发女生。 “至于你们两个……” 顾雪霏有些纠结地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后,随意地摆摆手道: “算了,你俩也没什么用,就替我俩放风吧。” “好的霏霏姐!” 又过了十几分钟,一个长相俊秀,瓜子脸,浓眉大眼,打扮精致优雅,气质清爽干净的男生径自朝包厢走来。 他手捧鲜花,眉眼温柔。 “噗通噗通——” 只一眼,顾雪霏就感到胸腔处传来强烈的震颤,她睁大双眼,愣愣地望着步步走来的男人,连躲避都忘了。 “霏霏姐,霏霏姐,再不躲你就要暴露啦——”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胖妹妹一个用力将顾雪霏拦腰抱起,这才避免了霸凌小团体的暴露。 稳稳躲在隐蔽处后,众人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霏霏姐,你刚才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呆住了,我们怎么拉都拉不动你。”胖女孩忍不住抱怨起来。 顾雪霏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她总不能说她明明是来捉奸的,却意外看上了弟弟的情夫吧?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忍不住往包厢处瞟去。 在看到那个气质优雅的男人后,她更嫉妒了。 那个男人是谁?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看上假仁假义的顾砚白? 一定是被顾砚白这头阴险狡诈的狐狸给无辜蒙骗了吧? 顾雪霏越想越理直气壮,她觉得她今晚将做的一切都是正义之举。 没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那个被顾砚白的花言巧语所蒙骗的单纯小绵羊。 她这么单纯善良,又有什么错呢? “陆婷。” 陆婷浑身一颤,因为每次顾雪霏叫她们的全名都没什么好事。 对此,陆婷小心翼翼询问道,“霏霏姐,有什么事?” “待会儿进去后,你先只拍顾砚白,别拍刚才那个男生。知道不?” “好。”陆婷在脑海中飞快头脑风暴,然而不等她多想,很快又有一个人冲包厢飞速走来。 第二个过来的男人和刚才那个气质截然相反。 男人染了一头个性张扬的金发,眉眼精致得比顾雪霏平日里最爱看的偶像剧里的男主角还要优越几分。 女生们见到他纷纷两眼发光,忍不住夸赞起来。 唯有短发女生只是轻轻推了推有些下滑的镜框,没有说话。 胖女孩:“他好帅啊!他也是顾砚白的朋友吗?” 红发女生:“是明星吗?我怎么不知道内娱还有这样的帅哥?” 胖女孩:“但可惜了,要不是顾砚白的朋友,我肯定要上去问他要联系方式诶嘿嘿。” 帅是挺帅的,只不过…… 顾雪霏看着男人身上没有贴牌的黑皮衣、破洞牛仔裤,心生鄙夷。 长得是挺帅的,但可惜了,看着是个既没钱又没艺术审美的底层三流混混。 不然怎么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没钱的穷酸样? 和方才气质优雅、名牌加身的“温柔帅哥”截然不同。 不过…… 顾雪霏望着瞬间热闹起来的包厢,眉头紧锁。 现在的问题是,来为顾砚白那小子庆生的怎么有两个? 还都是男的,那究竟哪个才是他在外面偷情的情人呢? 顾雪霏的“捉奸计划”陷入了困境。 9、重逢09|患得患失 【晚上七点半聚星starktv包厢】 顾砚白坐在包厢里静静等待两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的到来。 其实今天并不是他真正的生日。 但令人惋惜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真实的出生年月日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但他却清晰地记得,那是个异常寒冷、万物凋敝的冬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大夏天。 不过其实生日是在炎炎夏日亦或是寒冷冬日,顾砚白都无所谓。 毕竟只要有人记得,便已是最大的幸运。 顾砚白很知足。 他随便点了首歌,便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发呆。 三天前,陈既明突然联系自己,说要给他庆祝21岁生日。 自打十年前孤儿院一别,再次重逢已经是在两年前。 这八年间,他们从未有任何联络,早已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直到两年前的某一天,顾砚白发现家门口新开了一家咖啡店。 店名叫:“oldfriend”。 ——老友。 或许是那天阳光很好,也可能是突然口渴想要喝水,总之顾砚白怀着些许复杂的心情迈入了这家咖啡店。 “欢迎光临。” 在听到那个温柔沙哑的嗓音时,顾砚白突然身体一僵。 他望着菜单的头迟迟不敢抬起。 透过余光,他见到那个原本背对他的人转过身,款步朝他走来。 随后,在他身前站定,避无可避。 还是那样亲切温和如邻家哥哥般的嗓音,既熟悉又陌生。 他说:“好久不见,小十一。” 直到包厢的门被人缓缓推开,顾砚白仍沉浸在回忆中良久未能回神。 那人在顾砚白身边坐下,身上带着清新好闻的雏菊香气。 他将手中的花束放在桌上,伸长手臂想要触碰顾砚白,“十一,生日快乐。” 顾砚白却受激般猛地站起身来,狠狠打落陈既明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手。 他的语气冰冷又强硬,丝毫不留半点情面,“陈既明,我已经和你强调过很多次了,我叫顾砚白,不叫十一,我有名有姓。” “还有……别拿你的脏手碰我,我嫌你恶心。” 顾砚白嫌恶的表情和冰冷的话语深深刺痛了陈既明的心。 陈既明抿了抿唇,仍然不愿放弃。 “十一…不,砚白,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陈既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顾砚白依旧板着脸,但最终他还是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陈既明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他知道,当年是他犯了错,但幸好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补救。 瞧,现在不就是好的开端吗? 至少现在顾砚白还愿意理会他,这就足够了。 他不贪心。 他没有再试图触碰顾砚白,而是温柔道,“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花,还有蛋糕。知道你不爱吃甜的,特地选的冰淇凌蛋糕,看看可还喜欢?” 顾砚白望着精致漂亮的冰淇凌蛋糕,垂下眼睫。 他看着摆在桌上的冰淇凌蛋糕,不光心里不甜,还莫名泛起一股喝了不掺蜂蜜的柠檬水后的酸涩。 他想起那个总是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的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顾砚白痛恨陆久的低情商。 连陈既明都知晓的喜好,他为什么总记不住呢? 不记得他喜欢栀子花不爱玫瑰,不记得他不喜甜食。 可他偏偏除了那个“没情商”的家伙外谁都不爱,谁都不在乎。 这算是自讨苦吃吗? 顾砚白不知道。 他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表。 7:58 瞧啊,都快到约定时间了,还是见不到那家伙的半个人影。 顾砚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砚白,你是在等陆久吗?” 陈既明还是那么了解他,和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没有。我只是饿了。既明,咱们先吃蛋糕吧。” “好。你别动了,我帮你拿出来,别弄脏手。你不是最怕脏了。” 顾砚白垂下眼,不说话了。 *** 【陆久分视角】 陆久今天没有上班。 因为今天是某人的生日,他为此准备了长达半个月之久。 某人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究竟该买什么好呢? 像篮球、手办什么的太草率,不好,不显心意。 电影票、游乐园门票之类的,顾砚白又不会答应和他一起去。 衣服、领带什么的实属暧昧,他们暂且还没达到如此亲密的关系。 这可真是愁坏了陆久。 大概是上班实在是太不用心,这已经是陆久这个月以来第七次被店长厉声责备了。 “到底能不能干,不能干收拾收拾给我滚蛋!” 陆久被店长轰出了办公室,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回到工位,兢兢业业摇奶茶。 同事梁远航看到陆久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这是怎么了,蔫了吧唧的,店长又训你了?” 陆久沉默着没有回答。 梁远航见状笑着哥俩好地揽着陆久的肩膀宽慰道,“安心啦,就算你犯再大的错,只要不是把门店给炸了,店长都不会主动辞退你的,顶多就是骂你几句出出气罢了。” “毕竟咱们店之所以天天生意那么红火,可是全靠了你这尊财神爷啊。门店没了你,那才真是要倒闭了呢。” 梁远航说完又笑着拍了拍陆久的肩膀,笑得一脸促狭。 “为什么?”陆久疑惑道。 他自认为他摇奶茶摇得并不算太认真,再加上因为每天要打几份工,所以上班时自然平白多带了一些私人情绪,平时总是板着一张生无可恋的死人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为此店长总嫌弃他,说他成天板着张脸是给谁看,是要把为数不多的客人全都吓跑吗? 经上,他还以为店长特不待见他呢。 怎么现在听来,倒是他误会了? 梁远航没有明确回答,只是神秘的一笑。 并说道,“等上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今天是雷雨天,来店里的客人不多,大多都是外卖订单。 几人忙着摇奶茶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直到周边的高中放学。 “小哥哥,我想点奶茶。” “好嘞。”梁远航快速洗了把手就走向了自助点餐机。 笑容灿烂地耐心询问道,“几位想喝点什么?” 谁知等了许久,女生们也没说话,倒是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往陆久的身上瞟。 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注】 梁远航瞬间就悟了。 人家点的那是奶茶吗,那是陆久小哥哥的心啊。 “陆久——别摇奶茶了,你今天负责收银。” “哦。” 陆久也没多想,毕竟在奶茶店上班什么都得会,一人多职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就是吧,今天天气不太好,导致他的心情也不太好。 他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脸色不自觉地愈发阴沉了几分。 “要喝什么?” 比起梁远航的服务周到,陆久就简单粗暴多了。 他向来没有那种服务意识。 然而女生们却丝毫不介意陆久糟糕的服务态度,反而为此羞红了脸。 尤其是排在第一个,容貌精致漂亮的长发女生。 “小哥哥,你们店有没有什么新品啊,清爽点……像你一样的。” 陆久皱了皱眉自动忽略了后面半句略显暧昧的搭讪。 陆久望了眼排得长长的队伍,公事公办道,“公众号上有推送。” 显然是不想多说。 “那……你们店的公众号是哪个呀,能不能帮我关注一下,我好像找不到耶……” 女生犹不死心,她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要到陆久的私人联系方式。 “手机拿来。” 终于,陆久给出了女生期待已久的反应。 还不等心中窃喜,陆久已经娴熟地操作完将手机递还给她,冷声道,“好了。” 长发女生:…… 她还想说什么,然而身后的其他人却不满她一个人点单花费如此长时间。 最后顶不住压力,女生只好狼狈地随便点了杯奶茶后匆匆逃离。 再之后,还有6、7个女生借着点奶茶想要趁机要到陆久的联系方式,均被陆久无情拒绝。 陆久拒绝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什么…… 没带手机。 手机坏了没来得及买新的。 手机被小偷偷了。 不婚主义。 同性恋,对女人没有性.趣。 等等。 有正常的,也有一听就是随口胡诌的。 听得几个同事一愣一愣的。 一忙起来就是几个小时过去,总算到下班时间,陆久背起包就要离开门店,却被梁远航拦下。 “等等,陆久,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礼物?我不要。”陆久转过身仍想走,梁远航却一反常态地拽着他的手臂不放。 “不,不是礼物,而是请柬。我打算结婚了,八月初。下周离职。” 梁远航冲陆久笑了笑,眉眼间满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陆久愣了愣,停下脚步。 “这么快?我记得你和你女朋友才认识不到一年。就确定是她了吗?不再好好想想?” “坐下慢慢说吧。” 两人回到门店,走进仓库坐下。 店里其他人都走了,亮着灯的门店此时只剩下了梁远航和陆久二人。 梁远航望着陆久笑了笑,感慨道。 “和我在公司关系最好的人应该就是你了,我记得你一年前刚毕业就来店里了,是不是?” “但其实我知道,你应该没有念完大专,而是辍学了。但我一直没说,因为我想着,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这没什么。” “你一定也有你的难处,所以,我一直为你兜着这个秘密。一兜就是整整一年。” 陆久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嗯”了一声。 “还记得那个时候,你总是沉默寡言,除了顾客点单一句话不说,就像一个独行侠。” “但是,你心智成熟,干活爽快麻利,就好像,已经做过很多同类的工作。这可不像一个大专刚毕业的学生能表现出来的。所以那时候我就想,你应该很早就出来打工了吧?” 梁远航笑了笑。 “其实你不知道,那个时候门店并不缺人,是我求店长让你留下来的,因为我知道你像我一样,很缺钱。” “为什么?”陆久疑惑地看着梁远航,“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帮助一个陌生人?” “那时候的我于你来说,并没有任何利益价值吧?” “不为什么。有些时候,追根究底就有那么重要吗?就像爱一个人,通常没有理由,爱就爱了,不是吗?” 提起自己的心爱之人,梁远航的语气不免愈发温柔。 “喂,陆久,你也有喜欢的人吧?不好意思,之前工作时不小心拿错手机,看到你的手机屏保了。” 陆久听闻垂下眼睫,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老古董,我不歧视同性恋。”梁远航拍了拍陆久的肩膀,像知心哥哥般询问道,“你最近的频繁走神是和他有关吗?” “嗯。”这次陆久没有反驳,很干脆地承认了。 “是和他闹矛盾了?” “没有。”陆久抿了抿唇,又挠了挠头,羞赧道:“他马上要过生日了,我不知道该送他什么好。已经和他认识十几年了,也已经给他过了十几次生日,该送的礼物全都送过了,所以……” “所以,你害怕你的礼物没有惊喜。你害怕你送的礼物他不喜欢。” 梁远航一语道破他近些天所有的困惑和纠结。 “嗯。”陆久点了点头。 “哈哈哈,你们这样好像老夫老妻啊,哦不对,是老夫老夫。”梁远航笑得前仰后合,被陆久狠狠瞪了一眼后方才收敛些。 “好了,不打趣你了,说正事。” 梁远航咳嗽了两声,正色道,“陆久,他知道你喜欢他吗?换句话说,你们现在是在交往吗?” “没有。他不知道我喜欢他。”在说这话时,陆久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裤腿,眼皮低垂,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 看起来活像是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委屈巴巴的。 “那他呢,他喜欢你吗?” 看到陆久失魂落魄的样子,梁远航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不知道。” 陆久抬起头,目光涣散。 “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他从来都不属于我一个。” 都说爱会使人卑微,会让人反复怀疑自己,忍不住不断揣测对方的态度,变得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最终丧失自我,迷失自己。 梁远航想,陆久肯定是爱惨了那个人吧。 要不然如此高傲的人又怎会因为爱而卑微到骨子里呢? 10、重逢10|情敌宣战 梁远航欲言又止,似是在思忖究竟该说什么才比较好。 说什么才不会轻易伤害到陆久这颗敏感脆弱的纯洁“少男心”。 大抵是梁远航沉默的时间实在太长,陆久不禁疑惑道,“不是说要给我请柬吗?请柬呢?” 他十分自然地朝梁远航伸出手,梁远航顿时被陆久的动作给逗笑了。 “你笑什么?”陆久不明所以地看着梁远航。 梁远航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点可爱。” “陆久,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收到过请柬?” 陆久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的“啊”了一声。 他的确从来没有收到过婚礼请柬。 他的亲缘很浅。 父亲是个烂赌鬼,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留下一堆赌债后,抛下他们母子俩独自逍遥去了。 父亲走后没多久,母亲也积劳成疾,生病去世了。 自那以后,天地之大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没有亲朋好友的他,又该从哪里窥探到对他来说格外来之不易的珍奇幸福呢? 哪怕只是一点点从别人那里蹭来的…… 梁远航轻轻拍了拍陆久的肩膀,笑着解释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结婚还用书面请柬啊,都用电子的了。” 陆久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傻得好笑。 “好了好了,稍等一下,我拿手机转发给你。” 陆久只觉得裤子口袋发出微微振动,他取出手机,点开梁远航发给他的请柬。 背景音乐是钢琴曲般的“婚礼进行曲”。 随后,便是动态视频墙。 照片上,人帅女美,梁远航或是用搂或是用抱的方式,紧紧黏着他的心上人,他的未婚妻,他的准妻子。 他笑得是那样幸福,那样灿烂,整个人都被爱意滋养得鲜活而热烈。 任由谁都能看出他发自内心的高兴愉悦。 他看向未婚妻的眼中是快要满溢出来的脉脉柔情。 仿佛他的心上人。 就是他的全世界。 陆久被这样纯粹而真挚的幸福所打动,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梁远航的结婚照上,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然而那样的笑容却不似梁远航的绚烂,而带有些许发酸的苦涩,像是喝了一杯没有去籽的柠檬汁。 “我结婚那天,带他一起来吧。就是你手机壁纸上的那个男孩。” 梁远航促狭的笑了笑,“到时候,我让我太太把象征幸福延续的捧花抛给他。让你们这对也沾沾我们的喜气,保佑你们的感情顺顺利利、永远幸福安康。” “陆久,到时候你过来当我的伴郎好不好?哥给你发工资,不会叫你白干的。” 梁远航越说越激动,像是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充满幸福的畅想之中。 一时之间,忽略了身旁陆久的感受。 陆久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拒绝,只是沉默地“嗯”了声。 但其实他心里却明确的知道,顾砚白是不会去的。 ——因为他们现在无法言明的关系。 想到他们现在的关系,陆久的笑容不禁愈发苦涩。 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了面部表情了。 “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梁远航敏锐地察觉到陆久现在的情绪不对,及时止住了当下的话题。 “哎对了,差点忘了说,你一直在纠结的礼物……” 临走前,梁远航忍不住建议道,“有的时候,心意远比真金白银更能打动人心。” “真心,不是能用物品价值简单丈量的。你再好好想想吧。” 陆久没有坐公交,而是选择慢慢步行回家。 他一边走一边在认真消化方才梁远航和他说的话。 “真心不能拿真金白银去丈量,那么,真心的丈量尺度又是什么呢?” 滨海市就连夜风都是粘稠燥热的,然而满怀心事的陆久丝毫察觉不到周遭出现的一切。 直到,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走到了顾砚白家附近。 “就送到这里就好了,这里的小区你进不去,所以不用再送了。” “好。” 陆久停下脚步,猛地抬起头来。 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昏黄的路灯下交谈。 右边的人就算化成骨灰陆久都不会认错,因为那正是他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心上人——顾砚白。 这么晚了,顾砚白不回家,是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又是在和谁说话? 等陆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将自己完美地掩藏在了树荫下。 陆久:…… 算了,藏都藏好了,索性就顺便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好了。 反正就算现在出来,陆久也是百口莫辩,难以解释这样的反常之举。 陆久这样安慰着自己稍许有些过界的变态行为。 然而男生没再和顾砚白讲几句就朝他所在的方向径直走来。 猝不及防之下,陆久只能掩耳盗铃般着急忙慌地背过身去。 然而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显然只能骗骗自己,男生很快便发现了形迹可疑的陆久,快步朝他走来。 “喂,你是做什么的——” 男生刚把手搭在陆久的肩上,就收获了陆久精彩利落的过肩摔。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凭什么,这个男生就能光明正大地送顾砚白回家? 而他就连和顾砚白讲句话都须得小心谨慎,和做贼似的见不得光? 凭、什、么——!!! 蜂拥而至的嫉妒冲昏了陆久的头脑。 长年累月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委屈和愤懑好似突然找到了突破口,迫使陆久丧失了一切理性和思考,只想狠狠宣泄内心激昂震荡的情绪。 他高高举起右手,右手紧握成拳,对准陌生男人的脸就要狠狠砸下来—— 却突然听到对方大声呼喊道,“冷静点陆久,是我——” 乍然间听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自耳畔响起,陆久有瞬间的愣神。 男人趁机抓住机会快速脱身,反制住陆久。 “陆久,是我,小十。我回来了。” 在跟随对方回到咖啡店坐下后,陆久仍然迷迷糊糊地搞不清状况。 “陆久,回神。” 对方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微笑起来,“好久不见了,九哥。对了,我现在有名字了,我叫陈既明。” “陈既明…”陆久总算回过神来,目光直视面前的男人。 比起小时候,他长开了许多。 还记得小时候,小十,也就是现在的陈既明懦弱胆小,遇事总会躲在他和几个大哥身后,寻求庇护。 然而现在…… 陆久望向陈既明,神色淡漠。 说真的,从以前到现在,他对陈既明向来都没什么好感。 也就只有顾砚白这个傻子还会真心实意地将这个“懦夫”当成是朋友。 哦对了,还有一个称呼很适合用在他的身上:“叛徒”。 陆久生平最恨“背信弃义”之人,自然对虚情假意的陈既明没什么好感。 没有一上来就揍他已经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了。 想起方才两人略显亲呢的举动,陆久板起脸来沉声道,“你俩早见过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既明先是将咖啡杯往陆久面前推了推,随后又抬手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慢条斯理道,“也没回来多久,也就几个月时间吧。” 陆久冷哼一声,继续逼问道,“才短短几个月你俩就见上面了?怎么,你是刚一到滨海市就急不可耐地跑来见顾砚白了?还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没、安、好、心。” 陆久咬牙切齿地着重突出了最后四个字。 谁料陈既明听后非但没生气,还笑得更高兴了。 “笑什么,没听懂我是在骂你吗?” 陆久气得眉毛上扬,陈既明见状笑得更欢实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一切都没变。真好啊。” 陈既明端起咖啡轻抿一口,望向窗外,似在回溯过往,“九哥你知道吗,你一点都没变,还和小时候一样。不像我……算了,不提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既明放下咖啡杯,隔着朦朦胧胧的雾气看向陆久。 镜片被热咖啡的雾气所遮挡,世界朦朦胧胧,真假难辨。 透过镜片折射,陈既明仿佛透过陆久的眼眸,看到了十年前的孤儿院。 他的眼神失焦,好似为往事所困。 “九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怨恨当年孤儿院大火,我没能救出……” “闭嘴!”陆久气急败坏地大喊出声,“陈既明,你当年就不该活下来,就该和那些肮脏污秽、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起永远尘封在那场大火里!”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陈既明垂下眼睫,良久,他重新抬起头,坚定道,“这次回来,我就是来弥补当年犯下的过错的。” “陆久,我知道你们有一个计划。” “什么?”陆久闻言大吃一惊,随后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激,掩饰般摸了摸鼻梁。 “九哥,你真的很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高兴时会上蹿下跳、手舞足蹈,惊讶时会瞪大双眼、挑高眉毛,紧张时会摩挲衣摆、抚摸鼻梁,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说到这里,陈既明突然截住了话头。 “继续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你不就喜欢卖弄这些,以此吸引顾砚白的注意吗?” 陈既明没有反驳。 陆久便当他是默认了,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虚伪!” 陈既明胸膛微微起伏,随后,他再次抿了口咖啡说道,“还是回到方才的话题吧,我知道你们有一个计划,一个针对孤儿院院长的复仇计划。” “我也正是为此而来的。”说到这里,陈既明双眼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陆久,严肃道,“我想加入这个计划。和你们一起向院长……” “复、仇。” “为什么?当年孤儿院里所有人,都经历了那场大火,唯独只有你提前知晓一切逃出去了。” 陆久想不明白。 “你不是和院长是一伙的吗,现在假惺惺的说要加入算什么,狗咬狗吗?” “当年的告密者不是我,算了,那么多年过去,所有证据都已被大火焚烧殆尽了吧。” “而且,九哥,究竟是谁告诉你,当年的幸存者只有我一个的?” “你可听过狸猫换太子的典故?” 陈既明的笑容有些苦涩。 “什么狸猫换太子,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别打谜语?” 陆久烦躁地皱紧眉头。 “我知道,现在就算是我跳进滨海里也洗不清了。但是……” 陈既明望向陆久,恳切道,“至少,至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那是我欠他的,我必须偿还,这是我的因果。” 陆久抿了抿唇,不知是否该答应下来。 毕竟当年被伤害最深的不是他,而是顾砚白。 他不能,也不该替顾砚白做出选择。 “找个时间聚聚吧,咱们三个。” 最终,陆久还是心软了。 陈既明暗自松了口气,“谢谢。” 果然,他们三个中最心软的还属陆久,那家伙向来嘴硬心软。 不像顾砚白,表面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但谁要是惹了他,他能记恨一辈子。 陈既明知道他的真挚打动了陆久,信任来之不易,这次,他定会好好珍惜。 绝不会再次重蹈覆辙。 “我要走了。”陆久说着便站起身,然而陈既明却叫住了他。 “哎等等——就耽误你一会儿时间。” “你说。” 陆久看向陈既明,他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除了顾砚白。 “下个月就是砚白的生日了,我想为他办个生日宴,你会来的吧?” “什么?”陆久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陈既明要为顾砚白办生日宴? 开玩笑,凭他也配? “陆久,十年前,是我犯错让他和你走了。现在,我要正式向你发起挑战。” 陆久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 紧接着,他便听陈既明温和却坚定道,“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正式追求砚白。” “没错,我喜欢顾砚白,我知道你也知晓此事,对吗?” 被情敌这样直勾勾地正面挑衅,陆久只感觉到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蹭蹭蹭往上冒。 陆久用舌头顶了顶腮,有些不爽地双手紧握成拳,讥讽道,“凭你也配!” 陈既明闻言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气定神闲道,“那我们就试试看究竟谁能抓住砚白的心吧,情敌哥。” “情敌哥”陆久:…… 11、重逢11|被打断的告白 【顾砚白生日当天】 陆久带着精心准备了一个月之久的礼物往包厢走去。 他自认为这个礼物虽然称不上多么贵重,但足够用心。 他准备今晚向顾砚白正式告白。 他没有忘记一个月前陈既明和他讲过的话: “我喜欢顾砚白。”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正式追求砚白。” 这一个月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仗着咖啡店就开在顾砚白家门口,成天邀请顾砚白来咖啡店“坐坐”。 美其名曰:共同商讨复仇计划。 怎么,这个复仇计划是排他性的,不需要他是吗? 他知道那小子今天肯定特意认真打扮了一番,他也不能落后。 陆久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帅,帅且自知。 他也知道,顾砚白是个颜控,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单纯就论长相,他陆久也不会轻易输给陈既明。 他有这个自信。 为此,他前几天特地花重金去找专给明星做妆造的托尼染了个头发。 是有些张扬的金色,如黄金般耀眼。 和他以往低调简约的风格大相径庭。 从理发店出来后,他便知道自己的做法没有错。 金发比他想象中更适合自己。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连托尼都夸他的冷白皮衬这个颜色刚刚好。 陆久走在街上,街边咖啡店的玻璃窗映出他此时的身影。 挺拔、锋利,却又带着一丝精心设计过的闲散慵懒,哪里还像是什么邋里邋遢的小混混,反倒更像是刚从某个时装周后台走下来的模特。 过往行人频频侧目,几个年轻女孩甚至小声惊呼,偷偷摸出手机对准他,小声猜测他究竟是哪个公司尚未出道的艺人。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锁屏映出自己带着点得意的表情。 虽然做整套妆造花费了他近一个月的工资,但想到几天后陈既明可能露出的表情,陆久就觉得,这钱花得真特么值! 现在造型做好了,该想想送给顾砚白的生日礼物了。 他没有文化,也没有恋爱经验,不知道别人告白都用的什么。 但是他没有忘记梁远航和他讲过的话: “有的时候,心意比金钱更能打动人心。” 他看了看精心包装的礼品袋,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不知道顾砚白是否会喜欢他亲手做的礼物呢? 就这样怀揣着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陆久一步步走向包厢。 然而,在即将迈进包厢前,陆久突然停下了脚步。 方才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瞟到了一抹艳丽的鲜红色。 这令他瞬间神经紧绷,多年的躲避经验告诉他,包厢角落里有人! 他毫不犹豫地迅速调转方向,就要往顾雪霏躲藏的地方走去。 “九哥,都到了怎么还不进来?” 陈既明的声音干扰了陆久的思考。 陆久仅一愣神,顾雪霏等人便趁机向走廊深处跑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发什么愣啊?” 见陆久一直站着不动,陈既明有些疑惑地走过来,顺着陆久的视线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深处,“那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他探出头来,但可惜顾雪霏团队早就四散奔逃,再无踪影。 “没什么,刚刚好像有人在我们包厢附近。” “算了,没事,先进去吧。或许是我看错了。” 陆久拍了拍陈既明的后背,皱紧眉头,抿了抿唇阴沉着脸进入包厢。 他还是不相信方才是自己感觉错了。 但很显然,相比起门外“无足轻重”的人来说,门里的顾砚白才是今夜的主角。 他不想因为自己莫须有的“预感”,打搅了顾砚白的生日。 让顾砚白扫兴。 如果真有人急着投胎,他不介意送他一程。 “保险起见,我还是先把门关上吧。” “这家ktv的隔音和安保措施都做得很好,九哥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干扰砚白的庆生宴。” 紧随其后的陈既明重重关上了包厢门。 *** 另一头,四散奔逃的霸凌小团体总算小心翼翼地在女厕汇合。 胖女孩:“霏霏姐,我们好像被那个金发男生发现了,现在怎么办?还要按原计划展开行动吗?” 顾雪霏眉头紧锁,贝齿紧咬住下嘴唇,心一横发狠道,“不管了,来都来了,肯定是要进去看看的。” “再说了,这次机会这么好,只要能拍下他们苟且的照片和视频,我就能将顾砚白那臭小子彻底赶出顾家!” 其他几个女生互相对了个眼神,纷纷有些挫败地答应了下来。 毕竟她们不敢得罪顾雪霏及其背后的势力。 看来今天这个恶人,她们当定了。 短发女生再次被小团体众人推了出来。 没办法,谁叫她家势力最单薄呢? 陆婷支支吾吾询问道,“那霏霏姐,咱们什么时候进去比较好?” 顾雪霏想了想回答道,“再过会儿吧,现在估计他们还没聊起来呢。先等个刻把钟的再看。” “好。都听你的,霏霏姐。”胖女孩谄媚道。 陆婷低垂下头,双手手指交缠在一起,纠缠成一个错综复杂的结。 *** “陆久,你迟到了。” 刚进入包厢,陈既明便毫不客气地调侃起自己的情敌。 显然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给他来一个下马威。 谁知陆久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径自走向有些沉默的顾砚白,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顾砚白,我来了。” 十分生硬的六个字。 听起来冷漠而僵硬。 明明心里有很多话想说,然而在见到顾砚白的那刻,陆久忽然嘴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懊恼地简直想抬手给自己狠狠来上几拳,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毕竟他可不想在情敌面前丢面子。 “嗯。”所幸顾砚白早已习惯陆久的沉默。 “是下班后特意赶来的?” 顾砚白指了指陆久放在茶几上的饭。 “扑哧。”在一旁静静围观的陈既明终于没忍住嗤笑出声。 陆久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了他一眼,然而目光在转回到顾砚白时,却重新变得深情且温柔。 “不是,是我特意下厨为你做的。嗯,可能不太好吃,如果不好吃你可以和我说,我帮你倒掉。” 陆久边说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窘迫地双耳微微泛红。 顾砚白听到后反应也很大,眼睛瞪得滴溜滚圆,惊讶道,“你……你亲手做的?你给我做饭?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陈既明听到后也有些震惊,“九哥,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孤儿院里出名的厨房杀手吗?你现在竟然会做饭了?” 其实他还想说,你做的饭能吃吗,该不会毒死人吧。 但是鉴于顾砚白在场,生怕顾砚白听后反感自己,陈既明没有说出口。 然而他嘴唇嗫嚅,还是不想让顾砚白吃到陆久做的饭,生怕顾砚白吃完后中毒。 但是顾砚白本人却不这么想。 他长久地凝望着羞郝得不敢和他对视的陆久,欲言又止,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久,曾说过做饭一点都不酷的陆久,竟然为了他,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 甚至这饭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堪称色香味俱全。 方才陆久坐在他身边时,顾砚白一直没与他对视,不是因为不想见他,也不是埋怨他的迟到,而是因为他看到了陆久手上新添的疤痕。 陆久肤色很白,是那种不太健康的冷白色。 所以陆久身上的每道疤痕,都格外扎眼。 哪怕是人人都有的蚊子包。 可是这样的疤痕,顾砚白却最熟悉不过。 边缘泛着不规则的浅粉色,像被揉皱后又勉强抚平的蜡纸。 中央的皮肤微微凹陷,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蜡质光泽。 这是烫伤的疤痕。 而且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了。 多久了?陆久为了学习做饭,学了多久了?又被烫伤过多少次了? 这个傻子,明明就不擅长这些。 而且他的手,他的手压根就不该干这些粗活。 这双手既能编写复杂的代码,又能奏出悦耳的琴音。 曾一次又一次将他从脏污的泥沼中救出,挽救他的生命。 顾砚白吸了吸鼻子,生怕被陆久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睛。 哪怕陆久手艺生疏,做得再难吃,他也决定全部吃光。 他不想辜负这样赤.裸.裸的一片真心。 顾砚白小心翼翼、屏气凝神,如拆礼物般动作缓慢地从礼品袋中取出餐盒。 那是一个精致漂亮的便当盒。 盒子上,q版的小猫和小狗手拉着手站成一排。 小狗面朝镜头比耶,笑容灿烂。 小猫则偏过头,温柔地注视着小狗。 它们的身后,是火红的太阳和澄澈的淡蓝海水。 顾砚白望着便当盒,再也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明明便当盒上的小猫和小狗画得那么丑。 但偏偏它们看起来是那样得快乐和幸福。 他怎么会忘呢?那是小时候,他教陆久画的。 小狗是他,小猫是陆久。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陆久还记得这个小插曲。 他什么都记得,他什么都没忘。 “诶,怎么突然哭了?是我画得太丑了吗?” 陆久手足无措地四处寻找纸巾。 陈既明望着低垂着头,不断抽泣的顾砚白,别过身。 他知道,今天输的人,是他。 “对,就是丑。” 顾砚白接过陆久递来的纸巾狠狠擦了擦眼睛,口是心非道,“教了你这么多次,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该罚!” “是是是,你也知道我的,我一点艺术天赋都没有。” “今天你生日,你说了算。想罚我什么,寿星?” 顾砚白闻言破涕为笑。 “先等我吃过你做的饭,再新仇旧帐加在一起算。” 见顾砚白笑了,陆久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顾砚白满怀期待地打开餐盒,里面是热腾腾的蛋炒饭,还有几个他爱吃的小菜。 大概是一路送过来,导致卖相不太好,菜看起来都有些蔫巴了。 然而顾砚白却感动得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他竭力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右手颤抖地夹起一筷子蛋炒饭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嗯,还是不太和他的口味。 蛋炒饭又咸又油,其他菜不是辣椒放多了有点呛,就是放了他不爱吃的大蒜。 很显然陆久是按照自己的口味学做菜的,所以做出来的菜都有些重口味。 然而顾砚白却觉得这碗称得上是糟糕的蛋炒饭,比家里高薪聘请的五星级大厨做的满桌山珍海味还要好吃。 原因很简单。 因为五星级大厨做的饭菜没有家的味道。 而这道再普通不过的蛋炒饭,却有。 顾砚白小声呜咽着像掩饰般将蛋炒饭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咳咳咳……” 因为吃得太快,他有些狼狈地剧烈呛咳起来。 “鲜榨的果汁,去冰的。” 陆久恰到好处地从另一个礼品袋中取出饮料,旋开瓶盖递到顾砚白嘴边,右手还贴心地一下下有规律地轻轻拍打顾砚白的后背,帮他顺气。 陈既明正要递可乐的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 见没人注意到他,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后,收回了手,自己打开可乐仰脖灌了口。 动作凶狠得和往常温和优雅的样子截然相反。 顾砚白在陆久的悉心帮助下渐渐止住了咳嗽。 他仰头喝了口鲜榨果汁,酸酸甜甜,很清爽,顿时觉得胃里舒服了不少。 喝完后,他有些狐疑地看向陆久,质疑道,“不对啊,你还是陆久吗,那个成天大大咧咧,一点情商都没有的陆久吗?” 陆久听后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小心询问道,“我有你说的那么差吗?” “有啊。说实话,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好,又是亲手做饭又是鲜榨果汁的,还知道我最近感冒不能喝冰水,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砚白狐疑地一点点凑近陆久,近距离仔细观察陆久的神态。 一副誓要追根究底的架势逼得陆久节节后退。 他抿了抿唇,感觉更紧张了,非但双耳红得快要滴血,就连白皙的面颊和脖颈都泛起浅淡的粉红色。 “嗯?退什么?不许退。” 顾砚白伸手搂住了陆久后仰的腰肢,用力将他往自己怀里一带。 于是两人的胸膛便紧紧贴合在一起。 扑通,扑通—— 一时间,过速的心跳声、呼吸声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整个世界,只余下了两人望向对方的双眼。 澄澈而炙热。 似清泉,似烈酒,影影绰绰,不分你我。 陈既明这才知晓顾砚白不能喝冰的原因。 他惊讶于陆久的细心,却也同样很想知道陆久突然“性格大变”的缘由。 “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你呗。” 虽然当面讲出这些情话有些别扭,也不符合陆久酷盖的本性。 但是陆久仍是鼓足勇气,强迫自己将心中所有的情愫全都向顾砚白如实的表达出来。 “什么?” 听到陆久的真情告白,顾砚白震惊地连眼睛都忘了眨,就这样呆若木鸡地看向陆久。 陆久好似豁出去般,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扳住顾砚白的双肩,不管不顾地竭力大喊道,“顾砚白我喜欢你,请问你可以答应我的告白,做我的男——” “总算被我逮住你们偷情的证据了吧!” 这边厢,陆顾两人还在深情对视。 陈既明则低头沉默不语。 那边包厢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穿着服务员衣服的顾雪霏和陆婷正高高举起手机,对准两人。 顾雪霏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与憎恶之情。 “看啊,大家都给我好好看看这对奸夫淫夫!死同性恋,当真给我恶心坏了,我呸!” “喂,你是谁啊,为什么突然不打招呼就随便闯进我们包厢?保安——保安——” 陆久反应极快地脱下外套盖在顾砚白脸上,随后,他一把打落顾雪霏和陆婷的手机,站起身就要往门外冲。 却被顾砚白轻松反制住,将他硬生生给重新摁了回去。 “顾砚白你干什么,松手!” 陆久反应激烈地使劲挣扎,却丝毫挣脱不开顾砚白的桎梏。 顾砚白明明比陆久要更为瘦小一些,却仅是略施巧劲便轻轻松松制住了暴怒如雄狮般的陆久。 “不必麻烦安保人员了,这人我认识。” 顾砚白不紧不慢地用一只手摁在陆久因情绪过激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掀开外套,将外套随意一扔,正正好好盖在陆久的脸上,完美遮挡住了陆久的五官,避开了顾雪霏和陆婷窥视的目光。 “不准掀开!” 像是已经提前预判到了陆久接下来的举动,顾砚白语气严肃地警告道。 “哦。”陆久隔着外套有些委屈地闷闷应了声,放弃了抵抗。 随后,顾砚白缓缓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方才拉扯间稍许有些褶皱的衣衫下摆,抬起头挑眉望向顾雪霏,温柔笑道,“你说是吧?” “阿、姐。” 对上顾砚白似笑非笑的眼神,顾雪霏忽觉遍体生寒,宛如被毒蛇盯上。 “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双手抱臂,警惕地后退几步。 12、重逢12|消失的监控录像(Line情杀篇) 望着眼神阴鸷,似笑非笑,双眼一错不错,好似猎鹰盯食般紧咬住她不放的顾砚白,顾雪霏只感觉浑身汗毛倒立。 她有些害怕地咽了口口水,本能地想要逃离这里。 逃离顾砚白的身边。 这样阴暗狠戾、笑里藏刀的顾砚白令她感到无比的陌生。 就好比是一个之前可以肆意拿捏玩弄的瘦弱鸡崽,某天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可以将其轻易拆吃入腹的豺狼虎豹。 不是这样的,她的弟弟不该是这样的…… 望着如此陌生的弟弟,她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过往的认知是否当真正确、准确。 以及,顾砚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样完全无法掌控的未知令她感到害怕。 她再次步步后退,试图尽快逃离此处。 然而,顾砚白却并未给她逃离的机会。 房门不知何时已经被陈既明再次关上,此时,陈既明正堵在门口,面带微笑地望向顾雪霏。 “顾小姐这是想上哪里去?” “不再待在这里,一起多聊会儿?” 陈既明漫不经心地摘下眼镜,从贴身口袋中抽出巾帕,垂眸仔细擦拭着一尘不染的镜片。 他冲镜片哈了口气,抬起眼镜,透过镜片笑吟吟地看向顾雪霏。 顾雪霏对陈既明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自然是不愿意,在尚且还未搞清楚具体状况的时候,就对“好感对象”胡乱开炮。 这样做无异于会有损她在陈既明心中的印象。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将矛头直指向顾砚白。 她转过身,冲顾砚白大声呵斥道,“顾砚白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像是害怕顾砚白会伤害自己,顾雪霏果断拉过站在一旁一言未发的陆婷,挡在身前。 “啊!”陆婷短促地惊叫一声后,不可思议地看向顾雪霏。 显然是没有想到,顾雪霏竟然会那么冷血无情地将她当作挡箭牌。 明明她们明面上还是“朋友”的关系。 顾砚白看向一脸震惊的陆婷,轻轻笑了。 他微微俯下身,凑近陆婷耳畔,轻声引诱道,“看啊,我这个好姐姐。她就是这么心思歹毒、自私自利。在遇到危险时,可以随意牺牲掉除她以外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顾砚白伸手探向陆婷的发尾,循循善诱。 “跟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身边。” “在经历过像今天这样无情的背叛后,你——” 顾砚白看向陆婷,提高音量,顾砚白嗓音清亮,振聋发聩,“还是坚定地选择和她站在同一边吗?” “还要如此执迷不悟吗!” 字字句句中饱含浓烈的情感,好似把把利刃准确无误地戳中陆婷的心,“而这一切,都仅仅因为你的……” “懦、弱、无、能?” “究竟是想做杀人的刽子手,还是及时幡然醒悟、悬崖勒马,陆婷,这一切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陆婷”。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完整地念出她的名字。 且不带有任何的歧视和威胁。 她早已平静得掀不起一丝波澜的内心第一次有了动摇。 第一次萌生了想要自我拯救的想法。 在说这些话时,顾砚白的目光始终落在陆婷身上,因此他并未错过陆婷微微颤抖的瘦弱身躯,和紧攥住衣角不放的手指。 此时此刻,陆婷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交锋。 她的灵魂被顾砚白的话劈成两半,彼此质问。 一半告诉她,顾砚白说的是对的,趁早离开顾雪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背叛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 还不走是想再多经历几次这样的背叛吗? 顾雪霏是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清楚吗? 自私自利,死性不改。 而另一半却在不断劝说她,还是先忍忍,不要那么快就受人挑拨,撕破脸皮。还是多想想家里,想想父母吧。 还想要重新过上回家后被父亲揍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苦命日子吗? 还想让一家人在商务晚宴上被嘲讽到窘迫得抬不起头来吗? 陆婷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尖利的虎牙刺破了她单薄的嘴唇,沁出一粒细小的血珠。 起初只是微微的刺痛,像被针尖挑了一下,随后细细密密的疼痛接踵而至。 她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铁锈味顿时在口腔内漫开,又苦又涩,混着唾液黏在舌根,挥之不去。 顾砚白并未在意陆婷的沉默,“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自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陆婷是个聪明人,顾砚白相信她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顾雪霏眼睁睁看着顾砚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抢人,眼睛都瞪大了。 她不敢置信道,“顾砚白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挖墙脚?你疯了?” “陆婷!说话啊!你该不会真被顾砚白那臭小子说动了想要背叛我吧?” “说话!你们两个哑巴了?!!!” 她自顾自大呼小叫发疯一通,谁料顾砚白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陆婷也始终低垂着头沉默着,看不清具体表情。 顾砚白直起身,淡然吩咐道,“陈既明,将这两部手机彻底摧毁。” “好。” 陈既明这才离开门口,不紧不慢地走到顾雪霏二人面前,弯腰拾起手机。 在此过程中,两人的眼神有瞬间的交汇,陈既明无声地向她比了个口型: 【我、受、他、摆、布。】 虽然因为时间关系陈既明说得很快,然而顾雪霏还是看清了他的口型,并瞬间领悟了他的言下之意。 受顾砚白摆布,那不就意味着,他和顾砚白其实不是一伙的。 要是能够顺利策反他…… 想着想着,顾雪霏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满心欢喜。 蠢货。陆婷在心里默念道。 趁顾雪霏被陈既明成功转移注意力,陆婷飞快地摘下发尾的贴纸,快速贴在了收缴手机的背面。 那是方才顾砚白弯腰和她说话时,偷偷黏在她发尾处的。 那是一枚看起来低廉、普通,街边的文具店随处可见的圆形贴纸。 圆形的黄色底色上,印着一个鲜红的英文单词。 “yes”。 这是顾砚白向她抛出的橄榄枝。 询问她是否愿意重新选择站队。 “yes”后面还跟着一个粗体的问号。 然而现在,这个问号被陆婷拿指甲划去。 于是“yes?”变成了单纯的“yes”。 “yes”。这便是她作出的回答。 刚被挑拨离间的陆婷自然是看穿了顾砚白的小把戏,她回头看向,仍然沉浸在自己完美“策反计划”中暗自陶醉的顾雪霏,冷冷一笑,没有出言提醒。 蠢货。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背叛什么的,她也会。 陆婷看向顾砚白,顾砚白冲“新队友”回以礼貌一笑。 至此,协议达成一致。 顾砚白双手抱臂满意地看着现在的局面。 “好了,话说完了,事也办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出去了。” 见陈既明已经收好手机,顾砚白大度地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可以离开包厢了。 “可以走了?” 顾雪霏仍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她对自己刚才做的坏事有基本的认知。 她们刚才可是大摇大摆地擅自闯入包厢,非但破坏了顾砚白的生日宴,还高举手机冲着顾砚白怼脸直播,大喊“捉奸”“情郎”啊什么的。 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然而现在顾砚白不但没生气,更没报复她们,仅仅只是口头恐吓后没收了两人的手机后,就把她俩给轻易放走了? 就……这么简单?这合理吗? 顾雪霏瞬间泄了气,感觉自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毫无半点爽感。 甚至很像是在无端无理取闹、自找没趣。 她瞬间没了继续找茬的兴致,拉着陆婷便要走,陆婷却使劲挣扎道,“手机——我的手机——!!!” 她的手机里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绝对不能被公布于众的隐秘。 她别过脸祈求似的看向陈既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仿佛只要他们愿意归还手机,她什么都愿意为他们做。 然而,她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的都不是自己的手机,而是顾雪霏的手机上。 忽然,顾砚白隐秘地朝她比了个手势,她看到后先是愣了愣,随后停止了挣扎。 与此同时另一边,正急匆匆往门外走的顾雪霏并未留意到二人间的隐秘举动。 她烦躁地大喊道,“哎呀别烦了,要我说就你那个破手机早就该换了,就属你恋旧还一直用用用到现在!你自己看看那个外壳,都快包浆了!” “大不了等回去后我再赔你一个就是了,最新款的总可以了吧?别给我磨磨唧唧的,快走!” 陆婷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然而背对着她的顾雪霏并未看到。 顾雪霏硬拽着陆婷离开了包厢。 随后,包厢门被顾雪霏“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 听见关门声,陆久连忙拽下盖在头上的外套。 他边用手给自己脸上使劲扇风,边拿起桌上的冰可乐狠狠灌下大半瓶,脸上的燥热方才褪去几分。 “快给我闷死了,还好走了,不然我要憋不住了。” 陆久不满地抱怨道。 顾砚白看着陆久被外套闷得红彤彤的“柿子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既明也没忍住捂嘴闷笑起来。 “笑什么嘛,有什么好笑的。”看到两人幸灾乐祸的样子,陆久觉得自己更委屈了。 本来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想要向顾砚白告白,现在好了,全都乱了套了。 非但精心准备的告白被人打断。 就连自己处心积虑、辛辛苦苦准备了一个月之久的告白礼…… 现在也送不出去了。 陆久摸了摸胸口,笑容苦涩。 他知道他已经错过了表白的最佳时机。 陆久的落寞神色被顾砚白尽收眼底,他想要安慰陆久,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尚且还不能接受陆久的告白。 毕竟……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睫。 他不知道经此一役,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 再者说,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决定,将陆久拉下水。 他希望陆久此生无忧无虑,长命百岁。 这是他们十年前手拉手许下的约定。 他不愿、也不能违背。 陈既明:“砚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陈既明的话打破了稍许有些尴尬的气氛。 顾砚白想了想道,“想办法打开顾雪霏的手机,我有预感,她的手机里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拿到东西后,叫陆婷来咖啡店。我想和她谈一笔交易。” 顾砚白翻转手机,顾雪霏的手机壳上,“yes”的贴纸好像一张大大的笑脸。 *** 视频戛然而止。 这一次,黎诗怀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她看向在视频画面上一闪而过的身影,视线落在对方如黄金般耀眼的头发上。 黎诗怀看着看着突然叫道,“王武。” “怎么了,黎队?”王武一头雾水地看向黎诗怀。 “现在马上跟我去一趟ktv,调取一下当天的监控。我要知道,这个金色头发的男人究竟是谁。” 黎诗怀点了点视频中男人一晃而过的侧脸。 既然这是被顾砚白重点保护的对象,那么…… 这个男人肯定不简单。 甚至很有可能会和这桩离奇的“滨海溺水案”分不开关系。 黎诗怀不想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直觉告诉她,这桩案子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聚星starktv。 虽然说是ktv,但其实更像是高级会所。 进入ktv需要登记身份证件和办理会所会员才能入内。 当然,只有订购包厢的人需要办理会员,被邀请者仅需要在前台登记一下便可轻易入内。 说严也严,说松也松。 刚进入ktv,王武就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黎队,你说,既然要办理会员才能进来,那顾雪霏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她为了给顾砚白使绊子,还特地破费订了个包厢?不能吧……” “这里的一个包厢可不便宜,楼层越高价钱越高。顾砚白所在的包厢订一个晚上得花费好几千呢。” “王武,别被你的穷人思维给困住。”黎诗怀听完忍不住调侃道,“像顾雪霏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难道还缺在ktv开个包厢的钱吗?那对她来说,岂不是九牛一毛。” 王武挠头道,“好像也是啊。但是我还是有个地方搞不太懂……” “有什么不懂的还是等看过监控再说吧。” 黎诗怀拍了拍王武的肩膀,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前台。 “麻烦两位出示一下身份证。”前台小姐微笑着说道。 “警察办案。” 黎诗怀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在前台眼前一晃,前台完美的营业笑容顿时有了裂痕。 她下意识就要拨打内线电话,却被黎诗怀喝令阻止。 “麻烦帮我调取一下去年7月21日的监控。” “好……好的。” 前台小姐局促不安地为黎诗怀调取监控视频。 前台握住鼠标时微微颤抖的手指,站立时不断哆嗦的双腿,诸如此类这些表达紧张的小动作,皆被一旁的黎诗怀尽收眼底。 直觉告诉她,她今天应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了。 黎诗怀不动声色地昂首挺胸笔直站在前台身边,认真观察起监控。 监控视频直到当天晚上7点半前都是正常的。 然而,在7点半后,监控视频突然戛然而止。 黎诗怀见状连忙夺过鼠标,发现7月21日的视频只录到了七点半。 下一个视频,已经是7月22日下午了。 聚星starktv的监控视频,无端缺少了7月21日晚上七点半到7月22日上午这段时间。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不过是人为因素导致的罢了。 黎诗怀皱紧眉头,询问道,“为什么看不到7点半后的监控?” 前台闻言顿时支支吾吾,视线闪躲,“让我想想,嗯……我记得那天……啊!好像是总电闸突然出故障,跳闸了!对了,警察小姐,我们有维修证明的,稍等一下我找给你看。” 前台着急忙慌地在电脑上寻找维修证明,却被黎诗怀出言阻止了。 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证据,根本没有查看的必要。 看了也不过是纯粹浪费时间罢了。 “算了,不用找了。王武,将当天所有的监控视频拷贝一份带回局里。” “是!” 拷贝完成后,两人并未逗留,很干脆地转身就离开了ktv。 出门后,王武还有些纳闷,询问黎诗怀道,“黎队,咱们这么辛辛苦苦跑来一趟,就这么简简单单空手回去了?不再去包厢里仔细瞧瞧?” “没必要,他们早有准备。”黎诗怀回头看了一眼正紧盯着两人行踪的前台。 见黎诗怀看她,前台条件反射地露出了职业化笑容。 黎诗怀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再说了,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吗?” 黎诗怀回过头。 “什么俗语?” 王武有些茫然地看向黎诗怀。 黎诗怀仰起脸,烈日像探照灯般直射下来。 她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 “放长线才能……” “钓、大、鱼。” 前台眼看着两人坐上警车离开,这才快速拨打了内线电话。 那头在“嘟嘟嘟”声足足响了三分多钟后才被缓慢接起。 “我说了,别**没事给我瞎打电话。没看到老子正忙着呢。” 前台刚拨通电话,就被劈头盖脸地狠狠训斥了一通。 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人的粗重喘息声和木板的嘎吱嘎吱声。 显然是正在忙那种见不得人的脏事。 前台听闻嫌恶地翻了个白眼,尽量维持语气和缓道,“老板,不好了,刚才警察找上门来了,说要调取7月21号那天晚上的监控。” “7月21号?我看你是上班上久了把脑子上傻了是吧,你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瞧瞧现在究竟是几月份!”对面冷斥一声讥讽道。 前台心道,要不是她的把柄还捏在死老头的手里,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受这种窝囊气。 但问题就在于,她不能丢下她的把柄置之不理。 她做不到,毕竟那些是…… 想到这里,前台闭了闭眼,竭力忍耐道,“老板,我说的是去年的7月21号,顾家小少爷顾砚白生日的那晚。” “你……你说的是顾雪霏来咱们ktv砸场子的那天?” 电话那头的摇床震动声戛然而止。 “是。” “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你给我好好讲讲刚才都是怎么和警察说的。” 13、重逢13|疯狂的葬礼(上) 回到局里,黎诗怀第一时间就找技术科试图想要恢复监控录像。 然而得到的回复无一例外皆是…… “不好意思黎队,这些视频已被人为损坏,修复不了了。” 技术科同事深深叹了口气,朝她摇了摇头。 然而黎诗怀听闻后却若有所思道,“确定是人为而不是因意外而损毁的?” “比如……总电闸跳闸之类的?” “当然,这我还是能确定的。”技术科同事语气坚定说道,显然是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 “这两种性质的破坏差别很大的,外行可能看不出来,但对于我们这种内行来说,这样的毁坏技术简直是太过小儿科了。就像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一样。”技术科同事笑着给黎诗怀解释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辛苦了。” 技术科的话可以有两种形式的解读。 第一种,就像技术科所说的那样。嫌疑人技术并不高超,以为单凭这样就能轻易瞒天过海。 目前ktv所表现出来的,就与第一种猜测相吻合。 简单的删减视频外加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和伪证。 而另一种,就很值得耐人寻味了。 那就是嫌疑人和技术科一样,都是内行人。但是,他之所以故意露出这样拙劣的马脚,就是为了今后有朝一日,在最佳时机吸引警方过来调查。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这该是多深的心机和布局。 为什么呢?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真想让警方过来调查,为什么当时不报警。 而非要在当时劳心费神设下圈套,埋下伏笔,只为了一年后的今天,黎诗怀等人的到访。 一年前顾砚白的生日宴,会和这起案子有关吗? 引路人,究竟会是凶手,还是帮手? 黎诗怀一时间做不出精准的判断。 黎诗怀离开技术科,回到办公室。 她将那张模糊不清,只能看到金色头发的男人图片贴在白板上。 那场生日宴上,除了金发男人外的其他人,她都已经仔细调查过他们的身世背景。 甚至其中某些她觉得和案件有重大关联的人,她也统统叫到局里来做过笔录了。 唯独这个人,这个莫名其妙凭空出现在顾砚白生日宴会上的人,她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黎诗怀想了想后拿起笔,将金发男人和顾砚白之间用线相连,随后,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在这之后,她又用笔将金发男人、顾砚白和陈既明之间用线相连,标上“朋友”。 最后,她将三人和顾雪霏框在一起,在旁边写上“聚星starktv”、“去年7月21日(顾砚白生日)”、“监控被人为损坏”等字样。 在复杂的人物关系图上方,鲜红的“引路人”三个字被着重标记出来,看起来尤为醒目。 恰逢此时,王武一边哼着歌一边端着晚餐走进来。 “黎队,刚去单位食堂给你打的饭,趁热吃。” “好,谢谢,我现在还不饿,先放在一边吧。” 说这些话时,黎诗怀的目光始终落在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上,没有移开半步。 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见黎诗怀不吃,王武顿时也丧失了吃饭的胃口,索性身体半倚在办公桌边和黎诗怀一起看了起来。 王武手指了指白板说道,“现已知晓,神秘金发男、顾砚白、陈既明三人是好友,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旧相识。” “但是,这个陈既明…”王武指向陈既明的照片道,“与此同时还是顾砚白姐姐顾雪霏的现任男友。” “队长,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 黎诗怀想了想后附和道,“确实很巧,但很可惜这些并不能当作断案的证据。王武,我让你调查的ktv附近的监控录像,调查好了吗?” “没那么快,那边说是明天才能给我们。” “行。” 见案件一时之间找不到新的突破口,黎诗怀转身坐下,打开餐盒吃起饭来。 “队长。”黎诗怀刚吃没几口,就被王武出言打断。 她倒也不生气,耐心询问道,“有什么事直说。想请假?” “不是,这你可着实太冤枉我了,事没办完我肯定不会随便请假的。我只是想提醒你,明天就是顾老爷子下葬的日子了。” “这么快?”黎诗怀夹菜的筷子顿了顿,“明天什么时候办葬礼?” “我想想啊……好像是上午八点半,在百合厅。” “行,那你吃完饭就先回去,明天早点来单位陪我去一趟殡仪馆。” “好嘞。” *** 顾砚白最近的生活可谓是一团乱麻。 老爷子去世后留下一堆烂摊子没人爱收拾,便全都被算在了他的头上。 可笑他甚至不被承认是顾家的孩子,而是名副其实的养子,读作:弃子。 老爷子死后非但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坏处倒是一股脑儿的全都落到他的头上来了。 着实可笑至极。 老爷子死后,他就不管不顾地搬出了顾家。 单方面和顾家划清了界限,反正这顾家的上亿家产怎么算都落不到他头上。 他顾砚白又不是傻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非要等到顾家将他彻底吸血榨干的那天,才来追悔莫及吗? 谁料他的识时务却使他从此背上了“叛徒”的骂名。 顾老太太成天有事没事就在小区里瞎嚷嚷传播着他,诸如“弑父”、“白眼狼”、“天生坏种”之类的恶言恶语。 行,顾家待不下去了那就搬走呗。 他以为他搬离了顾家就能躲开那些莫须有的骂名。 然而没用,那些流言蜚语如同夏天的蚊蝇般无处不在,到处纠缠着他,烦扰着他。 于是,顾砚白戴上了帽子和耳机。 他的世界又变回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像重新回到了初高中时期。 媒体记者对他的关注比飞蛾扑火还要热烈。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甩不脱这些如灯泡般毒辣刺眼的视线。 顾砚白对周遭这一切变化并不在意,但很显然,他不在意,有人在意。 瞧,“麻烦”这不就很快便找上门来了。 【下段续接重逢07心怀鬼胎】 “请坐。” “顾同学……你那么聪明,相信已经猜到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我们已经认识三年了,我不想和你兜圈子。” 林芳看向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顾砚白,心里很不是滋味。 作为顾砚白的心理老师和朋友,她很喜欢顾砚白这个聪慧机敏的好孩子。 她并不想当这个“说客”,然而,她也没有办法。 为了不失去这份工作,她只能这么说,这么做。 尽管这样的做法与她的道德准则相违背。 “顾同学,关于你父亲的事,学校方面有了一些决定。” 林芳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始终低垂着,不敢和顾砚白对视。 “他们建议你,嗯……暂时先休学一段时间。等调查有了明确的结果再说。”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干涩得像在砂纸上摩擦,“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我也相信,你与案件完全无关!但是……暑假之后,请你……暂且先别来学校了。” 林芳将脸埋在双掌之间,愧疚哽咽道,“对不起,这……这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 林芳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 她朝顾砚白伸出手,好似想要轻轻拍下他的肩膀以作安慰,但最终她还是颤抖着收回手,什么都没做。 她想,她还是不要用这双沾染了罪恶的“脏手”去玷污顾砚白纯洁无瑕的灵魂了。 她不配。 在听到这些话时,顾砚白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既不愤怒,也不难过。 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 他突然站起身,吓了林芳一大跳。 “顾同学,你这是……” 林芳本以为顾砚白是生气了想要朝自己发火,谁料顾砚白只是沉默着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是标准的90度鞠躬。 见状,林芳的眼眶微微湿润,她再也按耐不住满心的愧疚,同样弯下腰来想要搀扶顾砚白起身。 顾砚白没有推脱,借由林芳的搀扶缓缓起身。 “孩子……孩子,老师对不起你,老师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林芳哽咽着解释道。 “没事的林老师。” 顾砚白终于抬起头来,冲林芳展露出一抹笑容。 “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的什么刘老师、王老师之类的来游说我。相比起那些我不熟悉的老师,还是你的劝说更有说服力。” 林芳听后内心一震,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孩子。” 林芳坚定道,“我会想办法让你早点回学校上课的。我并不相信那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些年来老师心里再清楚不过。弑父这种事,你绝对不会做。” “谢谢你,林老师。希望有缘还能回到学校,做您的学生。” 顾砚白临走前再次郑重地朝林芳鞠了个躬。 “哦对了,林老师。刚才忘记回答你的问题了。” 临出门前,顾砚白突然转过脸,冲林芳笑了笑。 林芳微微一愣,疑惑道,“什么?” “林老师,那些药啊,我其实一粒都没吃哦。” 顾砚白冷下脸来,“您每次关切地询问我药效如何,我都记得很清楚。您的关心,劝导,像妈妈一样温暖,可是林老师,为什么就连您都在一点点消磨我对您的信任呢?” “顾同学,你——”林芳惊讶地看向顾砚白,没有想到向来乖巧懂事的顾砚白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只是想做个测试,看看如果不靠那些化学物质,仅仅凭借对您的……信任,我能撑多久。现在看来,结果似乎让您很失望?” “我对您同样很失望,林老师。” 顾砚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心理咨询室。 现在,他不用去上学了,那么,他该去哪里好呢? 顾砚白忽然想到一个人,于是,他便朝那个人所在的地方去了。 *** 顾老爷子死后的第五天,死者家属们总算想到该给他办个轰轰烈烈的追悼会了。 毕竟殡仪馆的人都催了好几回了。 为此,孙卫红特意找来了国际知名的媒体记者,还有很多顾老爷子生前关系很好的老友,打算给顾鹤年风光大办一场。 据她的话说:脸上有面儿。 顾砚白不明白,人死后连灵魂都不知飘向何方,还在乎这种莫须有的脸面,有必要吗? 但他随即又想起,顾老太太是个就连出席自己丈夫葬礼都要耗费心思足足打扮三小时之久的“精致”女性,顾砚白也就丝毫不感到奇怪了。 毕竟怪咖做什么都很正常,没什么值得正常人大惊小怪的。 顾砚白刚回到顾家,就被老太太劈头盖脸地痛批了一顿。 什么“不孝子”、“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之类的恶言听得几个街坊邻居都有些听不下去,纷纷赶来调和。 “哎哟,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啦,我看人家小顾人蛮好的,又善良又老实。” “就是说呀。阿红我跟你讲哦,上次下雨天我买菜时路滑差点摔一跤,要不是你家小顾恰好路过扶了我一把,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给我全都摔断咯。” “是啊是啊,上次我打麻将快输了,要不是小顾指点我,还不知道要给出去多少钱哩。” 邻居大妈们絮絮叨叨地拉着顾老太太讲个不停,顾老太太在外人面前有些拉不下老脸来,便只好板着张脸一言不发。 险些没给她硬生生憋死。 “总之,你要好好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好儿子啊,卫红。别成天老是打他骂他的,看得街坊邻里们都怪心疼的,你晓得伐?” 临了,热心肠的邻居大妈们还试图改变孙卫红对顾砚白的歪曲想法。 “晓得了晓得了!哎呀你们快走吧,收拾收拾我们还赶着去殡仪馆呢。” 孙卫红实在经受不住邻居们的劝说,只好用这个理由赶走她们。 见她们不情不愿地各自离开,孙卫红狠狠剜了顾砚白一眼,随后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房门。 竟是嫌恶得连房门都不准他进了。 顾砚白倒是没有生气,好脾气地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直到,一通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打了过来。 顾砚白先是习惯性的看了眼号码,随后一脸诧异地第一时间接起电话,率先“喂”了一声。 在听到对面的回复后,他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不远处的凉亭内,压低声音道,“不是和你说过,今天没事尽量别给我打电话吗,万一被人发现咱俩……” “你说什么?!!!”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人之语,顾砚白瞬间瞪大了双眼,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微微放大。 “我不是叫你——算了,在那里等我,小心点,别被别人看到了,尤其是那些难缠的媒体记者。” “等我。” 再次强调他会尽快赶来之后,顾砚白飞快挂断电话,一边打电话叫网约车一边朝小区门口跑去。 神情、动作皆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就仿佛只要他晚去一步,就会永远失去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 八点十五分,孙卫红总算磨磨蹭蹭收拾妥当,精心打扮了一番打算前往殡仪馆为自己无辜惨死的丈夫哭丧。 为了防止自己见到丈夫遗体哭不出来,她甚至还提前准备了洋葱和辣椒水。 她高仰起头,在同样妆容精致的女儿顾雪霏的搀扶下拉开房门,高傲地目光扫射了一圈,搜寻着在她心里现在应该像落水狗一样狼狈凄惨的养子顾砚白。 然而门外空空荡荡的,哪里有半点顾砚白的踪迹。 顾老太太素来娇生惯养,早就被人给宠坏了,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种气,顿时就怒了。 她冲着空无一人的庭院不管不顾地无能狂怒道,“兔崽子才一会儿不见给我死到哪里去了,看待会儿回去后我不打断你的腿——” 然而回应她的除了几声野狗的狂吠外,别无其他。 老太太被气得直跺脚,显然是已经被“不孝子”顾砚白气昏了头脑。 顾雪霏见状试图唤醒母亲的神智,出言提醒道,“妈,先别管他了,时间不早了,咱快过去吧。别到时候迟到了被那些媒体记者说闲话。” 顾雪霏连忙扯了扯孙卫红的手臂。 孙卫红两眼一瞪怒道,“我看谁敢乱写!!!难道一个两个都和小兔崽子一样胆敢不把我,不把顾家放在眼里吗!!!” “顾鹤年是死了,但你妈我还没死呢!!!我可是顾家最尊贵的女主人!!!” “是是是。妈,咱先上车,先上车再慢慢说好不好?” 顾雪霏有些无奈地一边像哄小孩一样耐心劝说着,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将情绪激动的孙卫红给硬扯上了车。 在此过程中,孙卫红的嘴就没闲过,仍是一直骂骂咧咧地讲个不停。 在孙卫红看不到的地方,顾雪霏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轻声骂了句“老不死的”。 随后,黑色的豪车高调地载着母女二人往殡仪馆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不起眼的树荫下。 静静停着一辆白色私家车,车里一男一女目光始终专注地落在顾家母女身上,直到二人坐车离开。 “黎队,她们开车走了。” 王武小声提醒道。 “还不快跟上!” “是!” 私家车快速调转方向,远远跟上黑色豪车。 14、重逢14|疯狂的葬礼(中) 王武开着车,与顾家母女的车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黎队,我有问题想问。” “说吧。” 黎诗怀手上拿着对讲机,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前面的黑色豪车。 “刚刚我们明明看到顾家那小子鬼鬼祟祟离开了,为什么你不准我跟着他呢?” “那小子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匆忙离开肯定有鬼,队长,你怕不是糊涂了!” 想到这里,王武不禁有些生气,他双手重重地捶了下方向盘,借此发泄心中的怒气。 “王武,你冷静点。行,你不懂我解释给你听。” 黎诗怀望向窗外,沉声道,“因为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顾砚白和其他嫌疑人不同,因此我们对待他,须得更加谨慎才行。” “他年纪虽小,但性格敏感多疑,要是刚才我们选择跟他车,很大概率会跟丢。反倒是还不如选择跟顾家母女俩,毕竟顾家母女两人也是我的头号怀疑对象。” 黎诗怀继续耐心解释道,“再说了,无论顾砚白现在去哪里,等会儿不还是会去殡仪馆吗?早晚都会再见到的。” 她顿了顿又道,“王武,有点耐心。像我们这种干刑侦的,不能带有太多的个人情绪,必须时刻保持情绪稳定,明白?” 最后的几句话,带有深深的警告之意,王武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是!对不起黎队,刚才是我太情绪化了,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新人么,可以理解。好好开车。” 黎诗怀拍了拍王武的肩膀,安慰道。 *** 顾砚白接连换了好几种交通工具,方才来到了殡仪馆。 他扶着膝盖停在街角,汗水早已浸透了衬衫的后背,黑色布料紧贴着他微微起伏的脊线。 额发湿漉漉地黏在太阳穴上,不断有汗珠顺着发梢滚落而下,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蒸发成雾。 他白嫩的脸颊被毒辣的阳光晒得通红,连鼻尖都沁着细密的汗珠,睫毛湿成一绺一绺的,随着顾砚白急促的喘息轻轻颤动。 他抬手抹了把下巴的汗,尚且顾不得休息,就快步向殡仪馆跑去。 刚到殡仪馆,他就迫不及待地拨通电话,急切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停车场。” 相比起顾砚白的心焦,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是截然相反的平静无波。 就好像他们现在不是在殡仪馆秘密接头,而是相约同去巷子口新开的早茶店吃早点。 “行,别动,在那里等我,我现在已经到殡仪馆了。” 顾砚白扶着膝盖气喘吁吁说道。 “好。慢慢来,我等你。” 挂断电话,顾砚白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停车场跑去。 天知道刚才在接到陆久电话的时候,他有多紧张,多担心。 今天殡仪馆里全是媒体记者,万一陆久被人拍到和他在一起…… 他飞快在脑海中回想了遍自己这些年来犯下的“罪”,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 如果被拍到,那他就代替他,独自承担下这一切。 毕竟这些本来就是他的提议,他理应独自承担。 与陆久无关。 毕竟…… ——“无知者”无罪。 刚到停车场,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人。 陆久靠在停车场一辆落满灰尘的二手吉普车旁,黑色棒球帽的阴影将他上半张脸完全笼罩,只余下鼻梁至下颌。 牛仔外套的袖口被其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紧实,青色的血管伏在冷白色的皮肤下微微突起。 工装裤的绑带松垮地垂在修长的腿边,金属扣环随着他调整站姿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就算他已经竭力将自己隐藏在密密麻麻的车辆中,然而…… 长达十几年的相处,令顾砚白仍旧第一时间便找到了他。 毕竟他永远都是人群的焦点,虽然“焦点”本人好像并没有这样的自知。 像是察觉到顾砚白的到来,陆久突然转过身。 随后,他们目光相触。 顾砚白忽然停下脚步,抿了抿唇低下头来。 在真的见到那个人时,他反而有些不敢靠近了。 明明在两人的关系中,他向来都是更主动的那个。 然而今天…… 他却无端觉得,陆久比他还要主动,还要大胆。 这令他有些不自然地率先躲避开视线。 他低垂着头,羞涩得甚至有些结巴,“你……你好端端地突然跑到这里来干嘛,不都和你讲了,让你今天好好上班的嘛?” 顾砚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些撒娇般的语气。 陆久望向顾砚白,坚定道,“这是你讲的,我可从来都没说过要答应。” “你——” 顾砚白被陆久的话激到,抬起头来狠狠瞪了陆久一眼,气恼道,“陆久!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你之前不是向我保证过,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现在这是要反悔了?” 顾砚白越说越生气,越委屈,他的胸膛跟随激荡的情绪剧烈起伏,眼眶也因为委屈微微泛红。 他怨恨陆久为什么不听自己的安排,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他明明就知道! 他明明知道…… 他会不受控制地担心他啊。 陆久望着双眼红得像兔子一样的顾砚白,有些心疼地伸手想要拉住顾砚白的手臂,哄哄他,却被对方赌气避开。 “别碰我!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大骗子!” 陆久望着气鼓鼓的顾砚白有些无奈,然而态度没有丝毫软化,语气真挚道,“十一,我是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但唯独只有涉及到你安危的事情,我做不到装聋作哑。”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将心比心,我对你,又何尝没有同样的感受呢?” “你总说我像你的哥哥一样。十一,那你应该知道,哥哥保护弟弟,天经地义。” 顾砚白闻言浑身一震,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要止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却还是在被陆久的气息紧紧包裹住的瞬间夺眶而出。 他自暴自弃地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陆久温热的胸膛里,哽咽着呜咽出声。 见顾砚白终于将经年累月间积攒的所有紧绷情绪一股脑儿地全部宣泄出来,陆久笑了笑,愈发轻柔地一下下拍打着顾砚白的后背。 “九哥——九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朝你发脾气的。我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 顾砚白有些结巴地着急解释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但我想告诉你,我也一样。” 陆久稍稍放开顾砚白,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深情凝视他的双眼。 随后,低头在他的眼皮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九哥?” 顾砚白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地看向陆久。 “我会努力隐藏好自己的。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被媒体拍到了。就让我正大光明地和你站在一起,好吗?” 像是想到什么,陆久有些不爽地咬紧后槽牙愤恨道,“每次看到陈既明这臭小子能光明正大的以你‘姐夫’的身份在你身边上蹿下跳,我就烦!” 顾砚白被陆久的话逗乐了,破涕为笑。 “什么上蹿下跳啊,陈既明又不是猴子。” “我看他比猴子还烦!成天跟个乱发.情的花孔雀一样打扮得骚里骚气的在你面前变着花样开屏,看得我有时候真想一巴掌呼死他!” 陆久冷哼一声,眉毛都快被拧成八字眉了。 顾砚白听得乐不可支、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还没说你呢。” 陆久越说心里越委屈,他絮絮叨叨着向顾砚白吐露着自己隐藏多年的心声。 “我跟你养的地下情人一样,成天被你遮遮掩掩,见不得光。在你心里,我就真有那么差,那么让你拿不出手来吗?” 在说这些话时,陆久脸上尤带笑意,然而这样的表情落在心思细腻敏感的顾砚白的眼中,他感受到的却是陆久竭力强忍着内心不安和浓烈酸胀的苦笑。 没有想到陆久对自己的自我评价这么低,顾砚白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赶紧慌忙解释道。 “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样的!九哥,你很好。是我,全都是我的错。是我的自以为是,让你有了这样消极的想法。” “我原本以为,只要将你藏在阴影底下,你就能平安无事。现在想来,是我大错特错。” “毕竟太阳的轨道,生来就该与月亮的弧线彼此纠缠。” 顾砚白笑了笑,伸手轻轻触碰陆久的脸颊,温柔道,“九哥,等这件事情过去,咱们一起去海边吧。自从来了滨海市,我还没好好看过海呢。” “我们要一起看尽日出日落、潮涨潮汐。” “好。”陆久紧紧拥抱着他的月亮,用力得就好像拥住了他的全世界。 *** 顾砚白让陆久先隐藏在人群中。 今天来参加顾鹤年追悼会的媒体记者特别多,将平时空无一人的殡仪馆挤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其他厅门里门外无一例外全都充斥着死者家属们的痛苦悲鸣。 然而百合厅却格外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宴会厅呢。 顾家人迟迟未到,耍大牌。 媒体记者们吵成一团,纷纷抢占前排想要拍摄到最高清的追悼会照片、视频,好第一时间发布到网络上博取流量。 顾鹤年的老友们则借此机会聚在一起分析最新的经济局势,趁机结交,洽谈生意,谈笑风生。 没有人提起顾鹤年。 也没有人看顾鹤年的遗照一眼。 就好像这个追悼会,有他没他,其实根本没啥区别。 顾砚白就这样,双手抱臂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安静注视着这一切。 他觉得他没有资格嘲笑顾鹤年。 毕竟在这个追悼会上,他和顾鹤年一样,都是“透明人”。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看到来电显示,顾砚白略一挑眉,出乎意料地接起了电话。 “喂,姐,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顾雪霏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和平时凶巴巴的样子判若两人,带着明显的讨好之意。 “小弟,我们马上就到了。你现在在哪里,路上还是已经到殡仪馆了?” 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顾雪霏才会勉强愿意低下她高高在上的头颅,管自己叫“弟弟”。 顾砚白知道,这是“母亲”孙卫红的意思。 在这个家,她最死要面子了。 顾砚白轻轻笑了,随后,他淡然道,“已经在殡仪馆了。” “那好,等会儿我们的车停在停车场,你现在就来停车场接我们。等会儿我们一起挽着母亲的手去百合厅。记住,面对母亲要面带微笑。” 就算是求人,仍是命令似的语气。 顾砚白听后也不恼,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他向来都很有耐心的。 在仔细询问过车辆型号和车牌号后,顾砚白逆着人群,拉低帽檐、低垂着头快步往停车场走去。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去停车场了。 然而两次去停车场,他的心情却大相径庭。 在此过程中,没人注意到他,除了潜伏在人群之中,始终密切关注着顾砚白一举一动的陆久。 在经过陆久身边时,他向陆久比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稍安勿躁,他很快便会回来。 陆久虽然担心,但害怕因此打乱对方的计划,只好有些焦躁地停下脚步,按兵不动地继续隐藏在人群中。 顾砚白离了人群后越走越快,很快便消失在陆久的视线中。 *** 顾砚白离开后没多久,很快,陈既明也匆匆赶来了。 作为死者家属的男朋友,他自然也要参加自己早逝“伯父”的葬礼的,这一切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更何况他还有个精心打造的“拜金凤凰男”人设。 他刚到百合厅附近,就见到了正被几个女生团团围住肆意调侃,满脸尴尬却不敢轻易反抗的陆久。 他先是有些不厚道地暗自捂嘴偷乐了一会儿,随后,他以有正事找陆久为由,成功将陆久带了出来。 刚到空地,陆久就深深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陈既明的肩膀,感谢道,“这次多谢你了哥们儿。要不是你来了,我还不知道要被她们缠着盘问多久。” 陈既明上下打量着陆久今日的装扮,疑惑道。 “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怎么穿成这样?” “报社记者。” 陆久掀开牛仔外套,将戴在脖子上的记者证在陈既明眼前晃了晃,嘴角得意地微微上扬。 仿佛是在说:怎么样,我厉害吧?这种身份都搞得到。 陈既明漫不经心地扫过陆久记者证上的文字,然而在他看到“星季日报”四个字时,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猛然看向陆久,惊讶道,“星季日报,是我想的那个吗?滨海市最大的报刊杂志社?” “嗯。”陆久点了点头。 陈既明听后瞬间变了神色,他一把将陆久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不要命了,就算是为了混进顾鹤年的追悼会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需要伪装成记者。” “但是,你伪装记者非要伪装成这种被人发现后一戳就破的知名报刊杂志社的吗,拜托陆久你装逼也要有限度!” “万一被人发现,你想毁了砚□□心设计的计划吗!” 陈既明狠狠瞪了陆久一眼,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陆久,不明白素来行动谨慎的陆久为何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又不是新手了。 “快点趁人少把吊牌摘掉!至于你的身份,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然而陆久却气定神闲地看着陈既明,嘴角微勾。 “谁告诉你,这是伪造的身份,而不是真的?” “我就不能以前真的做过记者吗?” “陈既明,少拿你那点狭隘的见识胡乱揣测我。我会用时间和实际行动告诉你,能和顾砚白一起并肩作战的人。” “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至于你……我警告你想都别想,没门儿!” 15、重逢15|疯狂的葬礼(下)(Line情杀篇) 顾砚白在停车场又等了刻把分钟,才等到了承载着顾家母女的私家车。 顾砚白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8点20分。 顾砚白笑了笑,和旁人吐槽道,“还挺会卡点的嘛。” “确实。感觉怪有时间观念的呢。”身边人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车缓缓停下后,面朝着顾砚白方向的后车门被拉开。 然而,却没有人出来。 坐在外侧的顾雪霏见顾砚白没有立刻弯腰搀扶自己,略带不满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高傲地仰起头,戴着丝绒手套的指尖一下下抚过自己颈间那串流光溢彩的珍珠,仿佛在强行压下一道无形的怒火。 “真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这些年怕不是都给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忽然轻笑一声,指尖重重碾在一颗浑圆透亮的珍珠上,“还愣着?真是能耐了。需要本小姐亲自教你该怎么当根合格的扶手吗?” 说着说着,顾雪霏对顾砚白愈发不满,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顾砚白突然往旁边绕开几步,露出身后人。 于是顾雪霏的白眼就翻到了心上人陈既明身上。 陈既明冲顾雪霏笑了笑,挥手道,“早上好,小雪。昨晚睡得好吗?” 顾雪霏:!!! 她先是有些惊愕地愣在当场,随后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陈既明眼前辛苦经营多年的淑女形象骤然倒塌后,有些绝望地尖叫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又被顾砚白算计了。 “顾砚白——!!!” 顾砚白笑吟吟地双手抱臂静静看着歇斯底里的顾雪霏。 孙卫红看着顾砚白,忽觉遍体生寒。 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诫她,今天最好别惹顾砚白生气。 瞧,自己的倒霉女儿顾雪霏,就是现成的例子。 “闭嘴,蠢货!你是想把所有人都喊来,笑话咱们母女俩吗?就为了一个赔钱货……” 顾雪霏一听顿时不高兴了,高声反驳道,“妈!您怎么能说既明是赔钱货呢!您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分了!您快向既明道歉!” “我向他道歉?顾雪霏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妈!回去后就给我分手!我看你李伯伯家那小子就挺好,下周我就给你俩安排相亲晚宴!” “妈!您怎么和我爸一样封建!我不要理你了,我要离家出走!” “我叫你闭嘴!闭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孙卫红当着顾砚白和陈既明的面抬手狠狠扇了顾雪霏一巴掌,随后一把捂住了顾雪霏仍在喋喋不休的嘴,强硬地将顾雪霏推下了车。 下车后,孙卫红嫌恶地看向顾砚白和陈既明两人,但到底顾及到脸面,没有多说什么。 顾雪霏通红着眼,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一副思念亡父的悲痛神情。 孙卫红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高高在上地吩咐道,“兔崽子还不快点搀扶好我。” “砚白。”陈既明张了张嘴,皱紧眉头,好像是想为顾砚白打抱不平,却被顾砚白抓过手,摇头制止了。 “没事。”顾砚白轻声说道。 顾砚白没有发作,只是笑了笑后顺从地搀扶起了顾老太太。 他朝陈既明使了个眼色,于是陈既明转而温柔安慰起受惊的顾雪霏。 就这样,一行人各怀心事地一同往百合厅走去。 几番磨蹭之下,到百合厅时时间已经快接近八点半。 来不及和媒体记者们虚与委蛇,四人匆匆进入百合厅后,追悼会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流程很简单,先是司仪致辞,主要包括开场白和介绍逝者。 黎诗怀和王武坐在第二排,一直在默默观察认真聆听司仪说话的顾家母子三人。 顾家母女穿得华丽精致,看起来不像是来参加葬礼的,倒像是来参加商业晚宴的。 此时此刻,两人都低垂着头。 孙卫红手里捏着一方刺绣手绢,一直在边哭边用手帕擦拭眼泪。 看模样是为丈夫的逝去感到伤心不已。 她的旁边,是低垂着头,同样双眼泛红的顾雪霏。 顾雪霏的右脸颊微微肿起,这点顿时引起了黎诗怀的注意。 “王武,注意到没有?” 黎诗怀身体微微侧向王武,轻声询问道。 “注意什么?队长,我觉得这顾家娘俩哭得都还挺真情实感的,不像咱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啊。” 王武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 “不是,我是让你看顾雪霏。你仔细看她的右脸颊,那微微泛红的形状像不像一个巴掌印?” “还是新鲜的。” 王武没有黎诗怀细心,但是经过黎诗怀提醒,他也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顾雪霏的脸上。 “好像还真是。顾雪霏这是被人打了?被谁打的,孙卫红?” “嗯。应该是。这里所有人除了孙卫红,还有谁敢打顾家千金?哪怕是没落的千金。”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孙卫红为什么要打顾雪霏?难道她们母女俩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和睦?”王武皱紧眉头,一脸不明所以然。 “王武,等回去后重点调查孙卫红和顾雪霏。这对母女俩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好,我知道了。哎,回去后这得查多少东西。看来今年的假期又都泡汤了。”王武痛苦哀嚎。 黎诗怀有些好笑地拍了拍王武的肩膀,安慰道,“等这桩案子彻底调查清楚后,我给你放假。你不是总嚷嚷着说想和女朋友去马尔代夫度假吗,队长请你去。” 王武听闻顿时来劲了,激动道,“真的假的?黎队你个人出资赞助我和小梅啊?费用全包?” “嗯。费用全包。所以现在能打起精神来好好查案了吗?还走神吗?” 司仪的演讲稿有点长,王武听着听着便有些走神了。 王武本以为黎诗怀的注意力全都落在顾家人身上,没想到…… 王武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保证道,“放心吧黎队,这种小事您就放心大胆地全都交给属下来办吧!保证办得又好又快!” “最好是。好了别耍贫嘴了,认真观察。” 大概是真的被“马尔代夫免费游”激励到了,没过多久,王武就主动凑近黎诗怀,说出他观察到的疑点。 “黎队,我发现一个事啊。” “什么事?说。” “黎队,你有没有觉得,这顾家人有点奇怪?” 黎诗怀疑惑地看向王武,“这家人不向来都很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哎呀,到底该怎么说才好呢。”王武有些烦躁地挠头道,“就是队长,你不觉得她们今天穿的有些过于……靓丽了吗?你想啊,一般人家办葬礼,会穿成这样吗?” “有用‘靓丽’来形容衣服的吗,那叫华丽。” “是是是,还是队长有文化。但是队长,你不觉得吗?” 黎诗怀看向顾家母女,确实,对于葬礼来说,她们打扮得实在是过于用心。 毕竟,谁家家里人去世,死者亲属悼念时会穿黑色洋装的? 甚至还费时费力地做了个全套妆造。 黎诗怀翻开随身笔记本,迅速将这点异常写了上去。 “着装怪异”。 反观一旁的顾砚白,仅仅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t恤。 顾砚白没有哭。 只是像一座雕像,肃立在此处。 像是察觉到黎诗怀的视线,顾砚白转过头,冲黎诗怀礼貌地点了点头。 黎诗怀和王武都回完礼后,顾砚白便迅速转过身,至始至终,他都是安静的。 安静得就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两人始终保持着交谈,直到司仪开始介绍逝者的生平。 “顾鹤年是一位充满爱心和善良的人,是滨海市知名的企业家和慈善家,家族企业涵盖生物医药、机械制造、人工智能等众多领域……” “值得一提的是,十年前,顾先生曾以化名顾宏济在雾江市出资30万建立惠风儿童收容所,收留孤儿十余名,福泽众生,荣获雾江市十佳好人等荣誉奖项。” “雾江市惠风儿童收容所?黎队,你听说过这个孤儿院吗?” 王武没听见黎诗怀回复,有些疑惑地转过脸,才发现黎诗怀眉头紧皱,神情严肃。 “黎队?队长?” 王武拍了拍黎诗怀的肩膀,黎诗怀方才看向王武,严肃道,“王武,我们被人做局了。” “什么?”王武眨了眨眼睛,没搞明白,黎诗怀却顾不上解释。 她连忙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拨打电话。 “喂,市刑警支队一队队长黎诗怀。麻烦帮我查一下十年前雾江市的惠风儿童收容所。对,帮我查一下这个地方现在还在不在,以及,顾鹤年和这个孤儿院的关系,越具体越好,麻烦尽快。” 打电话间,黎诗怀和一男一女擦肩而过。 女人身穿红色修身包臀连衣裙,男人西装笔挺,手提黑色公文包,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副精英人士的样子。 出于警察敏锐的直觉,她第一时间便转过头目光锁定那对看起来形迹可疑的男女,随后,她见到那对男女目标明确地大踏步迈进了百合厅。 不好! 电话那头的同事还在絮絮叨叨问着什么,然而黎诗怀却再也听不进去,她果断挂断电话,匆匆赶回百合厅。 直觉告诉她,要出事了。 那对男女明显来者不善。 毕竟有哪位大好人来参加别人的葬礼穿的是正红色啊! 摆明了是特意过来砸场子的。 果不其然,黎诗怀刚回到百合厅,尚且还来不及坐下,就见到为首的那个红衣女人摘下墨镜,冲过去跑到顾老爷子的棺材旁不管不顾、大喊大叫地哭丧道,“亲爱的,亲爱的你死得好惨啊,你说究竟是谁害的你——” “你倒是快说啊——” 她像是疯了般边尖叫着边冲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孙卫红,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怒吼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孙卫红你这个毒妇!你怎么那么心狠手辣啊!连自己的床边人都那么狠心下得去手!” “鹤年死前就总和我抱怨,说你成天哭丧着脸就算了,还一点都不温柔,他不喜欢你,害怕你,想和你和离,你贪图鹤年的财产,打他骂他,一言不合就闹着要跳楼,以死威胁他继续和你在一起。” “现在好了,你竟然真的杀了他!疯女人,现在你可高兴、满意了?” “鹤年——毒妇,还我鹤年——我与鹤年才是天生一对,我俩是真心相爱的呜呜呜——” “林素秋你这个贱女人还敢来!松手,我叫你松手!来人,快来人啊——她抓得我好痛!!!你们是眼瞎了,都看不见吗!保安——保安——” 女人打着闹着死死缠着孙卫红的手臂不放,尖利的指甲在孙卫红的皮肤上挠出道道刺目的红痕。 挣扎间,两人扭打在一起,你抓着我的手臂,我扯着你的头发。 顿时,相机的咔嚓声响个不停。 “哇靠,重磅新闻,这下这个月奖金有着落了!” “这女人谁啊?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兄弟你新来的吧?滨海交际花林素秋你都不认得?哦,原来是小报记者,难怪。” “嘿!你说谁是小报记者呢!” 黎诗怀笑了笑,安静坐在椅子上看着这出闹剧,并未做出任何举动。 然而,一旁的王武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他见状立马站起身就想上去劝架,却被黎诗怀拉住手,摇了摇头阻止了。 “王武,稍安勿躁。” “队长?”王武看了眼黎诗怀,又看向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动了动身子还想冲上去。 却被黎诗怀安抚似地拍了拍手背,“再等等。再听听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黎诗怀心里清楚明白,今天顾鹤年的追悼会是某个人精心谋划的一场局。 只不过现在,她尚且还分辨不出来布局者究竟是谁。 以及,那人的目的究竟何在。 她知道,布局者所做的一切目的明确,是冲着她,或者说是警方来的。 那么在尚且未将有效信息全部传达给她之前,布局者不会轻易停下这场闹剧。 而她,只需要负责耐心等待并准确接收他想要传递给她的讯息即可。 “雾江市惠风儿童收容所”便是其中的一个讯息。 那现在呢?这个在顾鹤年追悼会闹事的年轻女人又是谁?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女人王武认识。 “她啊,她不就是那个顾鹤年养在外面的小三么?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哦对,林素秋。” “林素秋?顾鹤年的情人?你先简单和我说说。” “好,稍等,我拿手机找找资料啊。” 王武从裤子口袋中取出手机,快速翻出林素秋的资料。 “林素秋,滨海市本地人,女,35岁,家境贫寒,从小就被父母卖给人贩子做姓奴。因为长得好看,身材又好,人还很会来事,嘴巴甜,后来被ktv老板看上,现在在ktv从事特殊职业。” “哦对,差点忘记说,这个林素秋同样也是滨海市知名的交际花,传闻路子很广,很多社会名流都和她发生过关系。严格来说,顾鹤年顶多也只能算是林素秋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黎诗怀皱了皱眉,询问道,“是哪家ktv?” “我看看啊,叫聚星star。等等,聚星star,那不是一年前顾砚白过生日时候的那家ktv吗?” “嗯,而且偏偏当晚摄像头还刚好出了问题,什么都没拍到。” “王武,那家ktv的老板是谁?” “陈国斌,男,65岁,雾江市人。” “雾江市,又是雾江。” 黎诗怀看向热闹非凡的百合大厅,在黑色的棺材前,一黑一红两个女人你拉我扯地疯狂厮缠在一起。 孙卫红扯着林素秋的头发,林素秋则咬着孙卫红的胳膊不放,两人看起来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顾雪霏和陈既明在一旁苦哈哈地劝架,试图分隔开两人,但无奈他们二人的力量着实太过薄弱,丝毫不起任何作用。 媒体记者们早已纷纷抢占前排,举起长枪短炮拍了个尽兴,心里想着干完这一单,回去后的奖金又能多翻上好几倍。 富商们则吓得步步后退,有些甚至为了避免这场闹剧殃及自己,早已在两人掐架间匆忙跑路。 连鞋在混乱间被踩掉了都顾不上返回来捡。 至于顾砚白…… 他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棺材旁,一言不发。 他低垂着头,静静地望着棺椁里顾鹤年的遗体,面上无悲无喜。 他是今天顾鹤年的追悼会上,唯二看过顾鹤年遗体的。 他是那样不起眼,要不是黎诗怀始终留意他的行踪,他甚至可以完美地融入人群中,宛若汇入汪洋大海的一滴水。 像是感受到有人正在看他,他缓缓转过头,与黎诗怀目光对视。 第二次了,这是顾砚白第二次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如果说第一次可能是意外的话。 那么第二次、第三次…… 顾砚白的敏锐超乎黎诗怀的想象。 如果顾砚白是凶手…… 那将会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这是黎诗怀格外不想看到的。 顾砚白看向黎诗怀,礼貌地微微点头,随后他笑了笑,拉低帽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百合大厅。 “黎队,现在怎么办?” 王武看了眼闹作一团的百合厅,又看了眼顾砚白的背影,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黎诗怀果断下达指令,“王武,你留在百合厅,维持秩序。稍后将林素秋和孙卫红带回局里审问。我去追顾砚白,百合厅这边就全都交给你了。” “好的黎队,明白。” “那我先走了,等晚点局里汇合。” 黎诗怀追着顾砚白匆匆离开了百合厅。 至此,这场闹剧暂时告一段落。 16、重逢16|以身入局 第16章 重逢16|以身入局 这孩子,命里就带…… 黎诗怀跟着顾砚白来到殡仪馆门口。 相比起殡仪馆里的吵闹, 这里清冷寂寥、空无一人,十分适合闲谈和交心。 还不等黎诗怀开口,顾砚白就率先停下了脚步。 恰逢此时有风拂过, 夏风吹落顾砚白的帽兜,露出那张清秀漂亮的脸。 顾砚白在笑,然而此时的笑容却不似初见时的温暖和煦,反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和俏皮。 就好像在说:嘿, 你终于抓到我啦。 顾砚白弯腰拾起掉落的鸭舌帽, 轻轻拍去帽子上沾染的灰尘,却没有再将帽子戴回去, 而是松松垮垮地系在手腕上。 黎诗怀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朝顾砚白靠近几步。 见黎诗怀如此小心谨慎, 顾砚白脸上笑意更浓。 “黎警官, 不必担心, 我没有逃走的打算。” “毕竟……这一切本就是我精心布局, 只为能像现在这样, 站在你面前。” 果然, 放饵的人就是顾砚白,可是,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顾砚白会是杀害顾鹤年的凶手吗? 就在黎诗怀正在脑海中飞速头脑风暴之际,顾砚白却一反常态地从兜中掏出一把糖果,递给黎诗怀。 这是那种最普通的糖果,市面上随处可见。 糖纸是最普通的透明塑料,被粗暴地拧成蝴蝶结的形状,能隐约看见里面裹着一颗方墩墩的橙黄色硬糖。 “黄色是柠檬味的,绿色是青苹果,紫色是葡萄, 粉色是草莓,黎警官,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随便挑。” 顾砚白边说着边把一颗橙黄色的糖果塞进了嘴里,酸得他顿时眉头紧皱。 “嘶,好酸。柠檬味不推荐。要不黎警官你试试看葡萄味的?我觉得葡萄味的还不错。” 顾砚白笑眯眯地捏了一颗紫色的糖果,不由分说地塞进黎诗怀手里。 像是生怕她不吃,顾砚白还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补充道,“我吃过了,没有毒。” 顾砚白吐了吐舌头,黎诗怀无语地望着他被糖果染成黄色的舌头。 黎诗怀低头看着手里的糖果,不明所以,“为什么突然给我糖果?你特意引我出来,总不能只是为了给我分享你的这些……劣质水果糖吧?” “当然不是!”顾砚白瞬间瞪大了眼睛,辩解道,“只是怕黎警官起太早还没吃早饭,低血糖罢了。因为看黎警官脸色有点差,嘴唇也有点泛白。” 顾砚白指了指黎诗怀有些干裂的嘴唇。 “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发小,每次低血糖犯了就像黎警官现在这样,嘴唇泛白。所以啊,他的口袋里总是备有各种各样的糖果以备不时之需。黎警官这么看我,难道是我误会了?” 如此心细如发,要是顾砚白当真是凶手,那还着实是有点难办。 黎诗怀没有拒绝顾砚白的好意,接过糖果剥开吃了一颗,葡萄的甜香瞬间沁入味蕾,果味意外的芬芳浓郁。 “黎警官觉得这糖的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不难吃。” 顾砚白听闻笑了笑。 “黎警官,殡仪馆门口不方便,咱们找个清静地方坐下说话吧。” “好。” *** 一刻钟后。 黎诗怀载着顾砚白来到附近的咖啡店里坐下。 殡仪馆坐落于郊区,因此周边的店铺大多十分清静,顾客稀少。 倒是方便了两人谈话。 “闲话少说,我直接问了,你是不是买通了司仪,特意让她说出顾鹤年曾经担任过惠风儿童收容所院长这件事的?” 顾砚白听闻非常干脆利落地承认道,“没错,是我。” “为什么?这件事知晓者甚少,而且根据警方调查,惠风儿童收容所早在十年前就因为山火焚毁了,归为自然灾害已经结案。” “十年后的今天,你为什么要特意选在顾鹤年追悼会当天旧案重提,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黎诗怀放下咖啡杯,陶瓷杯底接触到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叮零”脆响。 黎诗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紧盯住顾砚白不放,试图从顾砚白的微表情中捕捉到什么。 然而面对黎诗怀的无声气势震慑,顾砚白仍然气定神闲地悠然喝着咖啡,丝毫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完全没有被警察当作凶手拷问的紧张和无措。 淡然得就好像这些事都不是他做的一样。 见状黎诗怀眉头紧锁,进一步试探道,“顾砚白,我调查过你,你是孤儿,十年前被顾鹤年收留,从那以后以顾鹤年养子的身份在顾家生活。我可有说错?” “没有,黎警官说得很对。”顾砚白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从小养尊处优的你却选择在养父追悼会这天特意买通司仪,提到孤儿院,而你好巧不巧偏偏又是孤儿,你的养父顾鹤年也是孤儿院的院长,所以我有理由怀疑……” “顾砚白,你也曾经是惠风儿童收容所中的一员。而你,之所以选在今天旧事重提,是因为,你觉得孤儿院的焚毁并非是因自然灾害所造成,而是人为。” “你认为当年放火烧了孤儿院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养父顾鹤年,我说的对吗?” 黎诗怀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看向顾砚白。 “你这么做,是因为想要报仇。” “为自己,也为你那帮无辜惨死在孤儿院中的小伙伴?” 顾砚白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深棕色液体上。 纤长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瓷杯边缘几乎要嵌进他的指尖,但端杯的动作却仍然稳得惊人。 杯沿抵住下唇的瞬间,顾砚白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滚烫的咖啡熨过舌尖,他却像丧失味觉般毫无反应,只有吞咽时颈侧绷紧的线条无形中泄露了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 顾砚白终于放下咖啡杯,放下杯子时瓷底与托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笑着抬起头冲黎诗怀鼓掌道,“黎警官,你这故事编得不错,别说还真颇有几分推理那味儿了。” “你不承认?” 黎诗怀没想到一向坦诚的顾砚白在这个时候反倒又卖起关子来了,她一时情急,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顾砚白的手臂,拉着他就要将他带去局里严加审讯。 顾砚白连忙哎哟哎哟地惊叫起来,“黎警官,您这是什么意思?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就在两人拉扯间,有人脚步匆匆往这里走来,手上端着的餐盘上摆放着两块造型精致的蛋糕。 “不好意思两位客人,久等了,这是两位点的蛋糕,柠檬起司蛋糕和树莓蛋糕,请慢用。” 店员小哥的身形有意无意地刚好挡在黎诗怀和顾砚白面前,黎诗怀见状只好暂时先松开了抓住顾砚白的手,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 在简短的介绍和目光交汇间,黎诗怀敏锐地捕捉到在见到店员的一瞬间,顾砚白微微瞪大的双眼和不自觉微微攥紧的双手。 这是紧张的肢体表现。 顾砚白在因为眼前的这个陌生店员而感到紧张。 为什么?他们认识吗? 尽管顾砚白已经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并加以掩饰,然而还是被早已设局的黎诗怀捕捉到了。 店员小哥在送完蛋糕后并未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有些疑惑地看向站起身的二人,礼貌问道,“两位客人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有什么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吗?” 黎诗怀看向店员围裙上的名牌,念道,“郑星是吧?” 长相帅气的店员爽快地点头承认道,“是啊,客人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黎诗怀上下打量着这位叫做“郑星”的店员,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的服务很周到,想要在餐后给你的个人服务评价上追加五星好评。” “没事你忙去吧,没什么事,刚才我弟弟和我犯拧说不想念大学,非要去外地打零工挣钱,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接受不了,就说了他几句。” “没事,现在我也冷静下来了,你放心,我俩不会在你们店里打起来,影响店里做生意的。” 一听到这话,顾砚白就心道不好,再也顾不上遮掩,顾砚白使劲朝陆久使眼色,示意陆久快点离开这里。 然而陆久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听顾砚白的话。 他只是笑了笑后放下蛋糕道,“好啊,那就多谢这位漂亮姐姐的理解和体谅了,看来我这个月涨工资有望了。” 黎诗怀的目光跟随陆久,看见陆久娴熟地在餐台上忙碌,笑道,“果然一行有一行的辛苦,还是头一次发现,咖啡店服务员也像咱们警察一样忙碌呢。” “黎警官不妨有事直说。” 顾砚白沉下脸来,他知道陆久已经暴露了。 他内心焦躁难安,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然而表面上,他还是镇定自若、气定神闲。 他不知道警方对陆久的调查已经深入到哪种程度了,他不敢赌。 或者说,他唯独不敢拿陆久下注。 他恨极了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深深痛恨起陆久来。 为什么,明明说了一切都要以保护自身安危为前提,为什么要冒着危险跟随他来咖啡店? 就那么放心不下他吗? 又为什么会如此愚蠢地轻易相信了黎诗怀抛下的并不算多么高明的诱饵。 十年前上过的当,十年后再犯。 还次次都是因为他! 九哥啊九哥,你为什么那么傻? 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 为、什、么——!!! 顾砚白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望着面前被黎诗怀特意推到他面前的两块蛋糕。 “吃啊,怎么不吃,不是你点的吗?” 黎诗怀不知何时早已坐下,手机还未熄屏,屏幕上,是刚才趁陆久忙碌时拍摄到的陆久的照片。 “讲讲吧,关于那个郑星。不是他的真名吧?他还挺讲义气,见到我想伤害你,马上就冲过来保护你了。” 手机恰在此时震动了一下,黎诗怀点开文档认真看了起来。 “相信不用我多说什么吧,黎警官不是已经查到了吗?” 顾砚白调整好情绪,举起餐具优雅地吃起蛋糕来。 “让我看看,嗯。陆久,男,23岁,雾江市人。12岁时曾被人贩子拐卖?你这朋友曾被拐卖过?” 顾砚白点了点头没说话,黎诗怀也不介意,继续念道。 “14岁时自己回到家里,和母亲相依为命,因家境贫寒,母亲重病,在半工半读勉强念完中专后,便依靠每天打零工为生。五年前,母亲因病去世,随后独自一人来到滨海市生活,现在住在松林新村28栋地下室。” 看完资料后,黎诗怀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对她来说,仅仅只是看了一份干巴巴的资料。 然而对于陆久来说,却是实打实艰难困苦的二十余年。 这孩子,命里就带着苦。 生来,就没过过一天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黎诗怀抿了抿唇,艰涩道,“他现在在这间咖啡店的工作是真实的吗?” 顾砚白警惕道,“黎警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砸场子?”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年纪轻轻一个男孩独自在外打拼,很辛苦。如果五星好评真的可以给他涨工资的话,我也想尽力帮帮他。” 顾砚白讽刺地笑了笑,“黎警官现在不怀疑他是我的帮凶了?” “这是两码事。我们警方断案凭借的是证据,而不是无端猜测。” 顾砚白这才笑了笑,他望向陆久忙碌的身影,眉眼温柔,“不是,他是干过服务员,不过不是在这家咖啡店。黎警官,我之所以选择在今年、今天爆出这件事,是因为我信任你。” 顾砚白别过脸,端正着脸严肃道,“因为我觉得黎警官你和其他警察不一样,你比其他的警察更加敏锐,更加严谨认真。虽然共情能力强,但是在共情之余仍能做到遇事公正公办,不被情绪带着走,这点尤为难得。” “经历过种种背叛的我,早已无法做到相信任何人。但是和你的几番交锋却突然让我觉得,或许我可以尝试信任你,而经你之手,或许可以让这桩早已被时间埋没十年的秘密,重新……” “重见天日、破土而出。”—— 作者有话说:本文从本章开始正式入v啦,十分感谢大家近五个月来的支持。 杀害顾鹤年的真凶究竟是谁? 顾砚白和陆久接下来又会遭受到怎样的危机? 十年前的孤儿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请大家跟随小蓝的书,一一踏入这个充满着悬疑和复仇的故事。 小蓝保证,后面的内容一定会更加精彩,不会让大家感到失望的哦。 最后推推新文预收:《ACE就该一番出道[娱乐圈]》 *阴暗男鬼东亚醋王rapper攻(闻钟) X 阳光开朗万人迷Ace受(苏暮) *恋爱脑 X 事业批 1. 七年练习生苏暮上辈子卷生卷死,眼看终于快要熬出道,但奈何运气不好,在出道战当天表演曲目时意外死亡。 再睁眼,他回到了出道战第一天,这一次,他发誓一定要改写上辈子的结局,顺利出道! 幸运的是,苏暮非但重生了,还被迫强行绑定了“转运系统。” 【只要苏暮被造谣的黑料越多,陷害他的人就会霉运缠身。】 最奇葩的是,还随机附赠了一个队友,代号:守护神。 苏暮:好鸡肋的系统,我不想要,我只想猛猛搞事业。还有,“守护神”是什么怪名字,听起来好中二!能全部TD吗? 系统:当然不能了!宿主!【生气】 2. 上辈子的霉运在他的今生逐一应验:被剥夺的上台机会、恶意造谣、团体冷暴力、被队友粉丝开盒并辱骂 每次在他最绝望的时候,都有一位神秘人暗中出现,默默守护。但奇怪的是,无论如何,苏暮总是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守护神”性别未知,年龄未知,身份也未知。 苏暮联系不上他。 然而苏暮却觉得这个神秘的队友既帅气又可靠。 因为,在他的帮助下。 给他下毒的同事A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意外”喝下“椿药”的同事B滚在一起,不堪入目。 抢夺他资源和舞台的同事C自食其果,每次录节目都和各种法制咖凑一对,直接糊到无人问津,全平台查无此人。 同事D疑似鬼上身,成天神神叨叨,说自己即将羽化登仙。 同事E人设崩塌,高智人设秒变小学鸡。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直默默帮助他的“守护神”究竟是谁呢? 苏暮很想知道。 直到时间再次来到出道日当天,这一次,幸运值百分百,他终于在舞台上看见了他的“光”。 苏暮:什么,不对,怎么是他?那个冰块脸死对头? 3. 闻钟已经快混成重生界的OG了。 一遍遍地重来,只是为了见证苏暮一次次的死亡。 为了苏暮的安危,便只好笨拙地时刻跟在苏暮的身后,充当苏暮的贴身保镖。 直到某一天,一道天外之声问他,愿不愿意将自己的所有幸运全都送给他。 闻钟:当然愿意。 【如果因为你的不幸令我注定要失去你的话,那么,重来一次,就把我的幸运全都分给你吧。】 【小剧场】: 苏暮:闻钟,你最近很奇怪诶。 闻钟:哪里奇怪? 苏暮:我现在要去洗澡,你也要跟我一起洗吗? 闻钟:可可以吗? 苏暮:你!说!呢! (喜欢的宝宝可以去新文点个收藏,会很快开文噢[让我康康]) 17、重逢17|玩个游戏吧 第17章 重逢17|玩个游戏吧 那个曾经讳莫如…… 黎诗怀听到顾砚白的这番话, 虽然内心震荡不已,然而明面上却未显露出分毫。 既然要与对方“做生意”,提出方自然得率先表达出诚意, 这是古往今来约定俗成的规矩。 顾砚白见黎诗怀并未表态,便知对方是在犹豫。 而犹豫,便代表有“成交”的可能。 他笑了笑,挥手朗声喊道, “陆久, 过来。” 这一次,他面向众人, 坦然无惧。 那个曾经讳莫如深的名字,被他用清亮的薄荷音掷地有声地念出。 仿佛这不是一次承认, 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对全世界的昭告。 正在弯腰和顾客交谈的陆久闻言身体一僵, 他连忙站直身体, 转头向顾砚白看去, 却见顾砚白朝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见状, 他没再犹豫, 径直朝两人所在处走来。 或许是紧张,亦或许是内心鼓噪难安的欢欣雀跃,陆久好几次因为没看路,差点撞上桌角。 “嘶,好痛。” “噗,傻乎乎的。”顾砚白望向陆久的眼神,像是沁了蜜一样的甜。 黎诗怀从未在顾砚白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纯粹赤.裸、毫无遮掩的笑意。 是啊,十几来岁的大学生,本就该如此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这样的顾砚白,才像是普通的大学生该有的模样。 黎诗怀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由得善意调侃道,“你俩感情真好。” 顾砚白闻言却只是礼貌地笑笑,并未搭话。 面对除了陆久以外的人,顾砚白又重新戴上了“社交面具”,恢复成了那副“笑面虎”的样子。 看来他的真心只对陆久一人开放,生人勿近。 陆久很快在两人眼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板着脸看着黎诗怀不出声。 黎诗怀见他身体半挡在顾砚白面前,身体因为使劲微微颤抖,友善笑道,“陆久是吧?你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滨海市市警察局刑警支队1队的队长黎诗怀。很高兴认识你,陆久。” 黎诗怀朝陆久伸出手,陆久却只是紧盯着黎诗怀不放,凶狠的样子活像是一头英勇护崽的恶狼。 黎诗怀知道,定是她刚才试探的举动让陆久误以为她要伤害顾砚白。 所以现在陆久才会对她有这么深的敌意。 想到这,她不禁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下事态有些麻烦了。 没想到这个陆久是冲动性人格。 “陆久 ……陆久,你冷静点,我对你和顾砚白没有恶意。” 黎诗怀收回手,有些无奈道。 然而此时正处于急性应激反应,肾上腺素狂飙的陆久根本就听不进去黎诗怀的话。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除了顾砚白,其他人都是敌人。 全都应该写在他心里的死亡名单之上。 “陆久?陆久 ……陆久你怎么了?” 见陆久完全被自己的情绪裹挟,顾砚白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有了……” 他飞快地从包中翻找出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随后,他用力地将陆久摁在咖啡店的皮质座椅上,将耳机的一端塞入他耳中。 做完这一步后,他单手死死摁住陆久的肩头不放,防止他挣脱后重新站起来。 另一只手则费力从裤子口袋中够出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该死!” 顾砚白将没电的手机狠狠扔回包里,随后,他转身紧紧搂住陆久,在他塞了耳机那头的耳边轻轻哼唱起歌来。 “嗯……嗯嗯嗯……” 黎诗怀不懂音乐,但是她还是第一时间取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音乐软件开始听音识曲。 识曲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是: ——莫扎特的《安魂曲》。 顾砚白哼得非常标准,因此一识别就识别到了。 顾砚白一边哼唱安魂曲,一边像哄小孩般一下下轻轻拍打陆久的后背,陆久很快便在他的怀中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见陆久平安无事,黎诗怀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刚才怎么了?你又为什么要唱安魂曲给他听?” 见陆久已经情绪稳定下来,然而顾砚白依旧没有松开,只不过换了个姿势,由双臂搂抱改为单肩环抱。 依旧是一个令人安心的保护姿势。 “他刚才以为你要伤害我,所以出现了急性应激反应,惊恐发作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唱安魂曲给他听,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不知道,黎警官有没有时间和耐心听完这个很长的故事呢?” 黎诗怀并没有上他的套。 毕竟顾砚白狡猾如狐。 “长话短说,我时间有限。” 顾砚白收敛起笑意,严肃道,“这就是我要和黎警官商量的事了。十年前惠风儿童收容所的大火的确并非自然灾害,而是人为因素导致。” “这场大火,烧了十余天才被路过的村民发现并且扑灭。孤儿院内的所有人中,唯有四人得以逃脱幸免于难,其他人均被熊熊烈火焚烧殆尽,死无全尸。” 想到当年的火灾,顾砚白闭了闭眼,依然感觉往事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他紧了紧握着陆久的手,却被陆久坚定地反握住。 陆久的掌心炙热滚烫,令顾砚白感到一阵心安。 他侧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便松弛下来,将重量全然交付给陆久稳稳托住他的手臂。 “孤儿院还有四人存活,是哪四个人?” 黎诗怀从包中取出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顾砚白刚想回答,却被陆久冷言打断。 “没什么好说的。” 陆久如毒蛇般紧紧盯住黎诗怀,眼中充斥着满满的不信任。 顾砚白蹭了蹭陆久的手臂,柔声安抚道,“九哥,你不信任她,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可是……” “相信我,十年前的大火不会死灰复燃,我也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到我和你的机会。” 陆久这才抿了抿唇,彻底安静下来。 他身体后倾,看似慵懒的全然放松倚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有些不耐烦地用脚尖一下下地踮着地板,不断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顾砚白知道,这是陆久表示不耐烦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将右手塞入陆久手中,放任其随意把玩。 “安分点。别再打扰我和黎警官的谈话。” 陆久笑了,踮脚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黎诗怀的面前,在熙熙攘攘的咖啡店里,他们在餐桌下隐秘地偷偷手指交缠、心照不宣。 陆久的手指灵活地分开顾砚白的五指,强势地与其五指紧扣。 好似疯狂乱窜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唯一正确的归宿。 于是,它安静下来,柔顺地跪伏在那人脚下。 心甘情愿。 见陆久彻底安静下来,顾砚白咳嗽一声,回答道,“唯一幸存的四个人分别是院长顾鹤年,九号陆久,十号陈既明,以及十一号我。” “九号、十号和十一号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某种编号?” 顾砚白沉下脸来,“是顾鹤年赐予我们的名字。在孤儿院里,除了院长顾鹤年外,所有人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又或者说,这些没有意义的阿拉伯数字,就是孤儿院里每个孤儿的名字。” “黎警官知道大逃杀吗?在孤儿院里,每天都在经历淘汰和死亡,生和死在这里稀松平常。在顾鹤年眼里,我们这些孩子不是人,而是商品。我们最宝贵的同样不是生命,而是价值。” “价值,才是他衡量每个孤儿的唯一标准。” 黎诗怀的笔顿了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探寻真相的理智还是逼迫她将这个过分残忍的真相血淋淋地一点点剥开。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养子,甚至,他还赋予了你和他一样的姓氏。顾砚白,你和孤儿院里的其他孤儿有什么不同,又或者说……” 黎诗怀抬起头,目光锐利扫向顾砚白,质问道,“你做了什么,让顾鹤年觉得,你比孤儿院里其他商品都有价值。让他对你格外高看一眼?” 这意思是她怀疑顾砚白是顾鹤年的帮凶了。 顾砚白看了陆久一眼,迟迟没有开口。 反倒是陆久,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陆久手肘搁在桌上,吊儿郎当回答道。 “老爷子想让他对付我,但是他心软下不去手,于是十年前我们像现在一样设了个局欺骗了老头,让老头以为他的目的达成了。所以他才会对小十一高看一眼,我和他也因此能够活到现在。” “在那个年代,没有点心眼,是活不下去的,黎警官。” 陆久张大嘴巴,夸张道,“毕竟……那是一个吃人的年代。” 黎诗怀面无表情地看着陆久,陆久见状有些无趣地瘪瘪嘴,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不说话了。 “据我所知,顾鹤年身份清白,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你们为什么觉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呢,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还有,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十年前孤儿院的那把火是人为导致的?” “没有,但是我们有其他办法向黎警官证明。只要黎警官愿意配合我们,玩一场真人实景探案游戏。” “真人……探案游戏?你要和我,和警察玩游戏?”黎诗怀简直是快被顾砚白的提议给硬生生气笑了。 她觉得顾砚白有一点说的是对的,疯子。 她现在觉得眼前的这两人简直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该先送进精神病院里好好治治脑子才对。 省得成天在她面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疯言疯语。 她也是疯了才会坐在这里和两个半大小子胡乱浪费大半天时间。 她提起包起身,生气道,“我该走了,没时间和你俩浪费时间。” “黎警官请留步。我没有发疯,我说的是真的。” “我,需要摆脱罪名。而黎警官,需要找到滨海溺亡案的凶手。你我联手,岂不是强强联合,合作共赢?” “再说了。除了我们几个幸存者以外,关于十年前惠风儿童收容所的惨案,黎警官再也找不到任何人证和物证了吧?” “这些对于黎警官来说,也都无所谓,不重要吗?” 黎诗怀停下脚步。 “继续说。” “黎警官如果愿意相信我,我和陆久可以配合警方,像今天顾鹤年追悼会一样主动向嫌犯设下圈套,引蛇出洞。而黎警官你,只需要部署警力在暗中蛰伏,等凶手被打得措手不及、惊慌之下露出马脚后及时追踪进行抓捕即可。” “在此期间,如果黎警官找到了我和陆久的犯罪证据,可以随时抓捕我们,也可以选择提前结束这场探案游戏。黎警官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黎诗怀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试探道。 “想说服我,不会仅凭这几句漂亮话吧?没有一点实质性证据,你知道我不会轻易被你游说成功的。更何况你现在在我心里,是一个油嘴滑舌、极具反侦察意识的狡猾嫌犯。” “实质性证据不是已经在市警察局里了吗?” 顾砚白笑道,“孙卫红、林素秋…” “谋财害命、情杀案。” 顾砚白顿了顿又道,“黎警官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憎恨顾鹤年的,仅有我一个人吧?” “不知道黎警官看过《东方快车谋杀案》吗?” *** 在回到单位后,黎诗怀没有先忙着去审问孙卫红和林素秋,而是打开电脑搜索顾砚白提到的《东方快车谋杀案》。 《东方快车谋杀案》是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创作的推理。 简单来说,这本书讲的是夜间,一名美国富商在包厢内被残忍刺杀,身中12刀,车厢内所有乘客均存在嫌疑。 调查中,侦探发现死者实则是多年前一桩绑架案的凶手,曾导致一名小女孩死亡却逃脱法律制裁。 “绑架案的结局是,12名乘客共同完成了谋杀……” 黎诗怀关闭搜索界面,双手抱头沉默不语。 其实根据顾砚白的话不难揣测出,他想向黎诗怀表达的意思是…… 顾鹤年就是那位杀人后成功脱罪的“美国富商”。 而他们,则是共同向富商复仇的“12名乘客”。 然而,顾砚白说的真的就是案件的真相吗? 又或者说,真相,真的就有那么简单? 正在冥思苦想中,黎诗怀的思考突然被人打断。 “不好了!黎队,外面闹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重逢篇至此已经全部修改完毕。明天开始修改情杀篇。 不知不觉已经开文三个月啦。祝大宝三个月快乐[加油] 18、情杀01|未知号码 第18章 情杀01|未知号码 路灯下,顾砚白在…… 审讯室外, 王武正在和一个戴着眼镜,西装笔挺,手提公文包的年轻男人拉拉扯扯。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眼看就快要在警察局里打起来了。 林素秋和孙卫红也不扯头花了,纷纷站在各自的审讯室门口,津津有味的看戏。 恨不得手里拿包瓜子来嗑嗑。 不过更准确地来说,是年轻男人始终吵着闹着要让王武将他的委托人放出来, 而王武正颇为“耐心”地和对方解释, 如果他的委托人没犯法的话,只要做完笔录很快就能回家了。 并不需要他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么急着想把委托人“救”出去,怕不是做贼心虚? “王警官您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无凭无据, 就想随意抓人, 可问过我手里的《刑法》?” 王武掏了掏耳朵, 懒散道, “知道你花费三年时间总算通过法考了。快别再这里继续丢人了, 张律师。” “你!”张文彬怒气冲冲地瞪向王武, 却拿他无计可施。 毕竟他只是一个身体瘦弱,头发也不是很多的文弱书生,打不过王武这个身强体壮的武生。 “我怎么了?这里是警察局,张律师是想揍我吗?来啊!” “王武!” 黎诗怀总算看不下去了,连忙匆匆上前,站到两人中间,分隔开火药味十足的两人。 “张律师,好久不见。” 张文彬拿中指推了推微微下滑的眼镜,笑了笑,客套道, “黎警官,好久不见。” 金丝眼镜的细框在他苍白的脸上压出浅浅的凹痕。 镜片后的眼睛狭长,眼尾像淬毒的针尖般微微上挑。 望着人时,阴湿腥冷,让人想起雨季潭底沉淀的苔藓,霉哒哒,潮拗拗。 黎诗怀对张文彬没有什么好印象,他俩上次打交道是在前年滨海市曾经轰动一时的家暴案。 准确来说并不是家暴,而是“婚内强.奸。” 按照国家法律,涉嫌婚内强.奸是要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 然而,那家的男主人花钱找张文彬为他辩护,张文彬不知使用何种手段,竟然让男主人以“无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人”为理由成功脱罪了。 这桩官司的成功使得张文彬从此臭名昭著,却也因此使得他名声大噪,一跃成为圈内闻名的名律师,从此身价倍增。 “王武,张文彬刚才说他的委托人是谁,林素秋?” “是啊。” “林素秋 ……林素秋 ……” 黎诗怀看向林素秋,眉头紧锁。 张文彬见状顿时急眼了。 “喂,黎诗怀,你想对我的委托人做什么?” “王武。” “在!队长,什么事?”王武略带挑衅地瞪了张文彬一眼。 “孙卫红交给你,林素秋我要亲自审问。至于张律师…” 黎诗怀冲张文彬笑了笑。 “麻烦你在大厅稍等一会儿。” 张文彬:…… 张文彬咬紧牙关,他不敢得罪黎诗怀,只好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审讯室。 “张律师——哎,张律师,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黎诗怀望向瞬间慌乱起来的林素秋,笑了笑,“林素秋,跟我进来。” 随着房门落锁,审问正式开始。 *** “九哥,九哥 ……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 顾砚白一路小跑着跟随其后,气息微乱,发梢都被风吹得高高翘起。 他指尖轻轻捏住陆久的衬衫下摆,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布料摩挲间带起细碎的响动,混合着他尚未平复的呼吸声,融在树荫下点点细碎的微光里。 陆久没有依言停下脚步,但步子却不由自主地主动配合起顾砚白的步调,徐徐放缓。 顾砚白见状忍不住像偷腥的小猫般,嘴角微微上扬。 他快跑几步来到陆久身前,一边倒着走,一边弯下腰来笑眯眯地主动将脸凑到陆久面前,看向板着脸、不愿搭理他的陆久,打趣道,“九哥为什么不理我啊,我可以擅自理解成是在担心我吗?” 顾砚白本以为按照陆久这闷骚的性格,定然不会说实话,谁料陆久听后却十分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陆久抬起头,望向顾砚白。 那双不笑时总是带有些许阴鸷和淡漠的下三白眼,此时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纠缠、裹挟,带着丝丝缕缕的阴冷和粘稠,紧锁住顾砚白不放。 顾砚白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被陆久的眼神突然吓了一跳。 “九……九哥?” 这还是他温柔,向来都依他从他的陆久吗? 望着顾砚白害怕的样子,陆久却步步向前、步步紧逼。 像是下定决心,非要借此机会,叫这个总是令自己处于危险中的坏东西好好长长记性。 陆久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俯下身,温热的掌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顾砚白的脸颊,拇指近乎贪婪地摩挲着他所能触碰到的所有肌肤,一遍又一遍,借此动作确认这个一次次妄图逃离人世的家伙真的还在眼前,还在自己身边。 “是啊……我是在担心你。”陆久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砺的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无声流露出疲惫和后怕,他不禁有些不甘的反问道,“那你呢,顾砚白?” 他发狠般一把用力搂过顾砚白劲瘦的腰肢,顾砚白猝不及防之下短促的“啊”了一声。 两人此时胸贴着胸,挨得极近。 陆久的额头抵着顾砚白的额头,二人呼吸纠缠,陆久双眼直直望尽顾砚白的眼底,逼迫对方看清自己眼底惊涛骇浪的痛苦。 “明知道我担心得快要疯了……还是不管不顾地上赶着去寻死!一次次用你的安危来试探我的底线……” 陆久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把某种汹涌的情绪强行咽下,“你就这么……这么不把我的担心当回事吗?顾砚白?” 最后的名字几乎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丝无力的狠意。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眶泛着红。 那层试图维持的坚硬外壳终于裂开缝隙,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脆弱和恐惧。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陆久艰涩地笑了笑,“你这个坏到骨子里的小混蛋……到底有没有心?” 陆久的声音微微发颤,就算对他生气至此,也仍旧如同孩童时期那样,舍不得对他说上一句重话、狠话。 顾砚白呼吸一滞,望着陆久通红的双眼,心脏处先是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随后,刺痛后知后觉蔓延成海。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五指倏地收紧,死死揪住了自己左胸前的衣料。 指节因为用力根根泛白,将那柔软的布料攥出一团凌乱而深刻的褶皱,仿佛想要徒手摁住那颗正因对方痛苦而剧烈抽搐的心脏。 他微微蜷缩起身子,像是胸口处挨了一记无声的重锤。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他想告诉陆久,他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 他想告诉陆久,他当然有心。他的眼里,心里,从来都有他的九哥,有且仅有他的九哥一人。 但是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湿棉花死死堵住,所有音节和爱意都被硬生生哽在喉头。 爱在心头,有口难言。 只有咸涩的眼泪毫无阻挡地流淌而下,倾诉着无声的爱意和无尽的悔意。 他的九哥是不要他了吗? 不要。不要! “顾砚白”,九哥叫他全名了。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又或者说,是对他…… 彻底失望透顶了。 顾砚白失魂落魄地低垂下头,没注意到地上的碎石,猝不及防之下实实在在地与陆久撞了个满怀。 “哎——小心——!!!” 陆久下意识伸手,用力揽住顾砚白的腰肢,防止他跌倒。 保护他几乎是陆久的本能,已经深深镌刻进脑海深处。 不知道到底磕到哪里,顾砚白鼻头发酸,他眼眶泛红,仅是轻微眨动,眼泪便如泉水般哗啦啦流淌而下,浸透了陆久的白色T恤。 陆久顿时慌了神,连忙后退几步松开顾砚白,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顾砚白的脑袋,反复观察,“伤到哪里了?很痛吗?真是个笨蛋。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和小时候一样,成天莽莽撞撞的……” 陆久还想好好说教一番,谁料…… “九哥——九哥——”顾砚白主动冲过来反拥住陆久,将头深埋在陆久怀中,不管不顾地像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 他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 他是扁平足,正常走路都会平地摔。 每次摔得鼻青脸肿,他都会哇哇大哭着四处寻求安慰,这是孩童的本能。 “没用的废物!从今天起每天饭后再给我加练半小时!再摔再加!”这是“爸爸”对他的训斥和嫌弃。 “哈哈哈十一号真是个没用的大傻帽,蠢死了。你们快瞧他摔得浑身脏兮兮的,跟地沟里的鼻涕虫一样!”这是孤儿院里其他孩子们对他的嘲笑。 九号:“真是个笨蛋,怎么这么不小心。” 九号:“喂,摔得重吗?还能自己起来吗?” 九号:“算了,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九号:“报酬?我不需要报酬。我就是单纯人好不行吗?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到底还想不想起来了?” 陆久会像其他孩子一样笑话他,然而比上扬的嘴角更快的,是他蹲下.身后朝他伸出的手。 后来两人渐渐熟悉后,陆久才告诉他,其实他从来都没嘲笑过他。 然而在孤儿院,异类通常代表着“不合群”,代表着“被欺凌”。 陆久那样做,只是单纯想要自保罢了。 “真是个笨蛋,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句话,竟然已经有十年没有听他说过了吗? “九哥 ……呜呜呜九哥 ……” 回想起两人的过往,顾砚白不由哭得更凶了。 原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陆久一直就像是他的守护神般始终保护着他。 他早就像呼吸般再也离不开他了。 顾砚白赖在陆久怀里肆意撒娇,良久,顾砚白率先轻轻拍了拍陆久的后背,示意他已经情绪恢复了。 “到底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啊?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陆久横看竖看,发现顾砚白除了泪痕满面,看起来脏兮兮的外,没有任何外伤,不免再次确认道。 顾砚白抓起陆久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轻轻笑了,“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委屈,又有点高兴。” 陆久快速抽回自己的衣袖,拧眉嫌弃道,“靠!顾砚白你是狗啊,把鼻涕眼泪往人家身上抹?” “那怎么了,不行吗?你嫌弃我?” 顾砚白双手叉腰,仰起脸来冲陆久灿烂一笑。 那笑容比阳光下恣意盛放的向日葵还要耀眼夺目,陆久张了张嘴,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笑了。 “你可真是……”陆久无奈且宠溺地望着顾砚白,觉得自己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顾砚白扯了扯陆久的手臂,软声道,“诶,陆久。” “又怎么了大少爷?” “现在黎诗怀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以后,你再也不用躲在暗处,可以和陈既明一样,正大光明地与我站在一起、并肩作战啦。快说,你现在是不是感到特高兴、特幸福?”顾砚白促狭地笑了。 陆久听后顿时恼怒道,“谁特么要像陈既明一样!还特高兴,特幸福?顾砚白你小子是不是欠草?我警告你顾砚白,以后我不想再从你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真是听到他就烦!” 大概是真的看上去很烦了,要不然陆久的脸也不会臭成这样。 然而看陆久为自己争风吃醋是顾砚白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他喜欢看见陆久那双总是沉稳冷静的眼睛里燃起欲.火,喜欢那双向来从容的手为他失控地攥紧。 更喜欢陆久用那副性感惑人的低沉嗓音咬着牙发狠似的问他: “顾砚白,你究竟是我的,还是谁的?” 顾砚白望着喋喋不休的陆久,突然毫无征兆地反搂住了对方的脖颈,主动吻上了陆久的唇。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陆久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然而下一秒,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骤然间暗了下去,像是被点燃的幽潭。 他几乎是本能地反客为主,一手用力扣住顾砚白的后颈不准他退缩,另一只手则揽住他的腰将人狠狠摁进自己怀里,更深更重地吻了回去。 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 像是在通过相触的唇齿诉说那些未曾言明的誓言,所有的不安与苦难都在这个缠绵且温柔的吻里被悄然抚平。 两颗漂泊已久、孤寂的心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归处,于是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共振出同一种频率。 良久后,他们终于依依不舍地短暂分开。 额头抵着额头,彼此呼吸相闻。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顾砚白?” 在说出这句话时,陆久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顾砚白见状,笑着又在陆久微微破皮的嘴唇上小啄一口。 甜笑道,“当然了,我的男朋友。” *** 审问完林素秋后,黎诗怀回到办公室,刚坐下,短信提示音突兀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连忙从裤子口袋中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内容竟然精准报出了她此刻的行踪。 【未知号码:黎警官,刚刚工作完辛苦了。看您现在已经回办公室了,有时间和我一起聊会儿天吗?】 黎诗怀下意识抬头看向办公室里的四个摄像头,诡异的是,它们仿佛被人操控了般,纷纷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黎诗怀所在的方向。 能有本事黑进警务系统,看来是位非比寻常的电脑高手。 只不过,不知道这位究竟是红客,还是黑客…… 就在黎诗怀还在猜测对方的身份和用意时,对方再次发来了短信。 内容简明扼要,却正好解答了黎诗怀的疑问。 【未知号码:看看私人邮箱。邮箱里有你想要的东西,黎警官。】 【未知号码:记住,是私人邮箱。除了黎警官外,您的其他几位“好同事”和“好上司”,我可信任不过。】 “未知号码”每次发完短信后没多久,短信便会迅速消失。 停留时间恰好只够黎诗怀从头到尾看完一遍。 丝毫没有给黎诗怀留下任何截图的空余时间。 不过就算真截图了,对于像这样段位的电脑高手来说,远程操控手机删除图片甚至格式化手机都是基础操作,毫不费力。 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对方在试探,黎诗怀究竟是不是他所认为的“可靠之人”。 就如同他刚才发的那样,他现在除了黎诗怀外,谁都不相信。 那是否代表,对方可能会是自己曾经接触过,或者见过的人呢? 不然对方又要如何判断出自己究竟值不值得相信? 仅凭自己多年断案的风评吗? 直觉告诉黎诗怀,对方是个行事谨慎的人。 并不会轻信这种人云亦云的传言。 她认真想了想后,谨慎回复道。 【黎诗怀: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黎诗怀:那么嚣张,都直接黑进警务系统来了,就不怕我查你?】 【未知号码:黎警官,我都知道你是警察了,自然不怕被你查。】 【未知号码:想知道我是谁,不是很简单?叫你们技术科的同事随便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其实,这已经不是黎诗怀第一次和这位“嚣张黑客”打交道了。 算上今天中午,已经是第二次了。 只不过中午时,时间有些仓促,因此两人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充分的“闲谈”时间。 对方只是人狠话不多的直接甩来一个视频给她看。 连招呼都懒得打。 视频还是用隔空投送投送过来的。 十分嚣张。 视频标题简明扼要:《你要的证据》 黎诗怀看着手机,有些无语。 她打开车门,下车四处寻找附近可疑的人,奈何周围鸟不拉屎,就连门口保安亭里的看门大爷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于是黎诗怀只好顶着大太阳,有些无奈地钻回了车里。 【未知号码:别浪费时间了,快趁那小子去上厕所赶紧打开视频。不然等会儿开车就没时间看了。】 【黎诗怀:你知道我的行踪?你也在殡仪馆?能出来咱俩亲自见一面,当面说吗?】 一般来说这种手机面对面隔空投送都是短距离操作,因此黎诗怀判断对方不会与自己间隔太远。 一定此时此刻就躲藏在殡仪馆门口附近,暗中监视自己。 然而对方却并未再做出任何回复。 见距离对方提出的三分钟倒计时已经所剩无几,黎诗怀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暂且相信对方,点开了对方发来的视频。 对方发来的是当下很流行的互动视频,有三个分支可以选择。 每个分支都标了标题,分别是: 【A、关于我】【B、孙卫红犯罪证据】【C、林素秋犯罪证据】 标题起得非常有噱头,非常标题党,让黎诗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媒体从业者。 未知号码会是今天在追悼会现场的众多媒体记者之一吗? 但是今天来现场凑热闹的媒体记者实在是太多了,没有成千也要上百,一个个调查的话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黎诗怀没有这样充足的人力物力可以供她随意调配。 或许这就是此人的目的。 黎诗怀想了想,还是点开了最让她好奇的第一个视频。 直觉告诉她,对方想让她最先看的,就是第一个。 在黎诗怀点开第一个视频后,所有的分支顿时消失不见。 但是黎诗怀并不担心,既然这是对方主动送上门来的,那么,她看或不看只是时间问题。 显然对方认为,现在并不是最为恰当的时机。 第一个视频不长,只有短短两分钟,但是信息量很大。 视频很高清,但是拍摄角度却很奇特,像是那种老旧小区的屋顶房檐朝下的视角,看起来像是偷拍。 然而偷拍的视频一般来说不会这么稳定,这个视频并没有任何的抖动。 难道是针孔摄像头? 黎诗怀一边看一边暗自猜测道。 然而时间不等人,就像对方说的那样,顾砚白去上厕所不会花上多长时间,顾不得多加思考,黎诗怀赶在对方删除前,匆匆看完了第一个视频。 像是一个刚下过雨的江南小巷,灯光昏暗,烛火摇曳。丝丝缕缕的雾气笼罩镜头视野,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昏黄的路灯下,两个男人紧紧相拥。 镜头一点点拉近,像是拍摄者故意想让黎诗怀清晰准确地看到镜头中正在火热拥吻的两位主人公究竟是谁。 被抵在墙上的男人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眼角下的泪痣被克制不住滴落而下的泪水打湿、晕染,靡艳得好似朱砂。 尽管男人始终双眼紧闭,然而黎诗怀还是第一时间便已准确认出,这是顾砚白。 顾砚白在和一个男人接吻? 他们是什么关系?恋人? 尽管同性恋情并非社会主流,然而警察破案什么案件没有接触过,黎诗怀自然是听说过两个男人之间的恋情的。 对此,她持中立态度。 不过现在,有两件事,她需要尽快确认。 第一,和顾砚白接吻的男人究竟是谁? 第二,男人和顾砚白的关系,究竟是亲密无间的恋人,还是一.夜.情的寻常过客? 像是害怕被人发现,顾砚白右手死死捂住嘴唇,竭力避免自己情难自抑时没忍住呻.吟出声。 男人双手撑墙,高大的身影自成一座无形的人形囚笼,将顾砚白完全笼罩其中,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像是不满意顾砚白的克制,男人伸手抓住顾砚白捂嘴的右手,将其重重压在墙上。 “唔……你……” 顾砚白抬眼不满地瞪向男人,轻飘飘的,毫无半点威慑力,反倒更像是在向男人撒娇。 男人好似被顾砚白撒娇般的瞪视所勾引,呼吸渐渐急促,随即,暴雨倾盆,男人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低头用力吻了下来,吻得又重又急。 顾砚白好似奸计得逞般的轻轻笑了,随后,便是默许般的主动回应。 男人密集的亲吻落在顾砚白的眉间、鼻尖、嘴唇、下巴,最后……便是脖颈。 顾砚白的瞳孔涣散失焦,被吻地主动高仰起头,白皙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男人眼前,如同主动闯入狼群的待宰羔羊。 男人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自己牢牢禁锢在怀中的漂亮猎物,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吃干抹尽后的餍足笑意。 男人单手将顾砚白紧紧搂在怀里,将他的脸顺势摁在自己胸前。 随后,他扭头望向镜头,缓缓勾起嘴角。 视频戛然而止。 黎诗怀将视频拉到最后一幕,将视频定格在最后男人望向镜头的笑容上。 那样的笑容,黎诗怀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游刃有余的同时却又阴恻恻饱含浓烈的挑衅之意。 就好像是在嘲笑她:你可真笨,还要我将证据亲自送到你手上。是没脑子,不会独立思考吗? 看着一副年纪不是很大的样子。 是那种十分幼稚的举动。 黎诗怀将视频截图,发给同事。 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视频上和顾砚白接吻的男人叫陆久。 这个叫陆久的年轻男人和顾砚白截然不同,顾砚白家境优越,礼貌有教养。而陆久却是那种典型的街坊混混,不学无术,行事莽撞。 然而,真的莽撞吗? 正在看陆久资料的时候,车窗突然被人敲响,吓了黎诗怀一跳,黎诗怀下意识倒扣手机,看向车窗。 窗外,是笑容满面的顾砚白。 顾砚白视线下移,不动声色看了眼黎诗怀倒扣的手机,随后,笑意更浓。 “久等了黎警官,咱们可以走了。” 19、情杀02|情难自抑 第19章 情杀02|情难自抑 他们在狂风骤雨中…… 【审讯室】 黎诗怀抬眸看了林素秋一眼, 例行审问道,“林素秋,是吧?” “是我。废话少说, 晚点我还有事,警察小姐,我很忙的。” 林素秋低头理了理裙摆,不耐烦道。 “什么事啊, 比吃牢饭还要紧?” 黎诗怀摊开笔记本, 瞥了林素秋一眼,林素秋闻言顿时语塞, 瞬间嚣张不起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整整齐齐摆放在黎诗怀面前的案卷资料,故作自然地翘起二郎腿, 哽着脖子道, “警察小姐, 我可是良民, 你可不要平白无故地随便冤枉好人呐。” 黎诗怀听闻嗤笑道, “良民, 你吗?” “不……不然呢?警察小姐,警方怀疑人是要讲证据的,你有吗?”林素秋狠狠瞪了黎诗怀一眼,垂死挣扎道。 “好啊。那我就和你简单说道说道。” 黎诗怀拿笔尖用力戳了戳资料,声音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林素秋,女,35岁,滨海市本地人。现在在聚星Star KTV从事特殊职业,是滨海市知名的交际花。要证据是吗,可以啊, 我这里照片和视频应有尽有,你想先看哪一个?” 林素秋张了张嘴,彻底哑口无言。 在没有律师的情况下,学历低下、没有任何法律观念的林素秋根本斗不过在刑侦这行深深耕耘数年的老练刑警黎诗怀。 “没有什么需要狡辩的了是吧,那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便回答什么。不要试图撒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林素秋,你听明白了吗?”黎诗怀盯着林素秋,语气严肃道。 “明白了明白了。” 林素秋缩了缩脖子。 彻底放弃了无劳的挣扎和抵抗。 黎诗怀先是掏出了第一份物证,是一份医院出具的报告。 “三个月前,你曾去滨海市市立医院挂了妇科,做了B超。B超显示,你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我……这我不能说。” 对上黎诗怀锐利审视的目光,林素秋着急忙慌解释道,“警察小姐,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我是真不能说,说了那个人会弄死我的。真的不能说,不能说啊……” 林素秋崩溃地用力揪着头发,将原本柔顺的卷发挠成乱糟糟一团,看起来狼狈不堪。 这副疯癫又抓狂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撒谎。 黎诗怀在笔记本上写下:“神秘人”“孩子”“设套”这几个关键字,随后想了想后再次发问。 “那我换个问法,这个孩子和顾鹤年有什么关系?又或者说,你和你背后的那个人,希望他和顾鹤年有什么关系?” 这次,林素秋没有隐瞒。 “孩子本身和顾鹤年没有关系,但也可以有关。他,他盯上了顾鹤年的财产。他希望我和顾鹤年说,这是我和他的孩子,随后让顾鹤年在和孙卫红离婚后,娶我过门。” 黎诗怀冷哼一声,拿笔点了点桌面,严肃道,“我看不光是他吧?林小姐,你是不是把自己撇得太干净了一点?” “什么?”林素秋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无辜极了,然而黎诗怀根本不吃这套。 毕竟她又不是那些会被林素秋高超演技轻易蒙骗的“蠢男人们”。 “盯上顾鹤年财产的,不止他一个,你不也是?” 黎诗怀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双眼直盯住林素秋不放。 “你之所以做顾鹤年的情人,总不可能是看上顾鹤年这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了吧?你难道敢说,你爱的就是顾鹤年本人,和他的钱一点关系都没有?” “要是顾鹤年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爱他,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我……我……是。”林素秋颓然地点了点头。 “我承认,我接近顾鹤年就是因为他有钱。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啊,警察小姐!” “警察小姐,我现在还没有和他结婚,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他的,我杀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死后,我什么都捞不到。我现在肚子里的孩子甚至还没有顾砚白和他家亲呢,我现在杀他,我图什么呀!” 林素秋越说越激动。 黎诗怀承认林素秋说的没有错,不过,就算林素秋不是凶手,那林素秋背后的那个人呢,又难保不会拿林素秋当枪使? 不过至少这件事情搞清楚了。 林素秋的确怀孕了,不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顾鹤年的,而是别人的。 他俩目的是谋取顾家的财产。 第一件事情搞清楚了,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物证。 “林素秋,你今天为什么要来顾鹤年的追悼会上大闹?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个啊……”林素秋笑了笑,“是前两天张律师和我说,虽然顾鹤年死前没有和我结婚,也没有承认我的名分,可我不是怀孕了吗?” “他说我只要在顾鹤年追悼会上大闹一场,将这件事情越闹越大,那不就变相证明顾鹤年的确在外面有私生子了吗,到时候便没人纠结这孩子究竟是不是顾鹤年的种了,反正死无对证。” “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说是不是,警察小姐?”林素秋得意道,似乎是很欣赏张文彬给她提出的这个“好主意”。 黎诗怀:…… 张文彬这根可恶的搅屎棍,怎么总是处处和她作对,简直烦死人了。 不过,这馊主意的确是张文彬会想出来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怎么就有那么巧呢? 恰巧就在这一天,张文彬的馊主意和顾砚白的精心谋划撞上了,这两件事,或者说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 黎诗怀决定在问讯后,查查张文彬的相关履历和身份背景。 “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警察小姐,您问。” 见自己马上就能脱离苦海了,林素秋的态度都变好了许多。 就连坐姿都端正了。 “林素秋,看看照片,眼熟吗?” 照片上,一个留有大背头的中年男人手揽女人纤细的腰肢,男人是背对镜头的,看不到长相。 然而被男人搂在怀里的女人却被镜头拍得清清楚楚,正是衣着清凉的林素秋。 看到照片,林素秋顿时目光闪烁,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攥住衣裙不放,将原本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布料攥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 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黎诗怀的目光始终落在林素秋身上,因此她并没有错过林素秋当下的微表情和动作。 她在紧张,在害怕。害怕得发抖。 照片上的男人和她一定关系匪浅。很有可能就是林素秋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 她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大声质问道,“照片上的男人,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别问了,别再问了——!!!求求你——” 林素秋跌下椅子,披头散发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痛哭流涕。 *** 【下段续接重逢13疯狂的葬礼(上)】 顾砚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心理咨询室。 现在,他不用去上学了,那么,他该去哪里好呢? 顾砚白忽然想到一个人,于是,他便朝那个人所在的地方去了。 于是,顾砚白敲响了那个人的房门。 房门打开,顾砚白朝陆久仰起脸来笑道,“九哥,我现在无家可归了。所以,你收留我,好不好?” 【顾鹤年追悼会前夜,陆久家】 顾砚白一边套衣服一边漫不经心道,“九哥,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呗。”陆久的声音又低又磁,还带着一丝剧烈运动后的慵懒。 “当然是回顾家咯,不然还能去哪里。” 陆久闻言顿时眉头紧皱,他迅速翻过身来看向顾砚白,着急道,“回顾家?不行!” “你那个养母为人又坏又刻薄,看到你肯定又得狠狠骂上你一顿。你现在回家搞不好又得平白无故多挨上几个巴掌,顾砚白,你是受虐狂吗?” 陆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顾砚白一眼。 “九哥…”顾砚白望着咬牙切齿的陆久,轻轻笑了。 “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吗?” “什么样?很丑吗?”陆久三言两语就轻易被顾砚白分了神,他连忙坐起身,想要寻找镜子,却见顾砚白笑着摇了摇头。 “不丑。九哥一直都很帅。” 陆久这才安心躺了回去。 顾砚白望着乖巧仰躺在床上的陆久,重新坐回床边。 他翻过身四肢并用地缓缓爬到陆久身边,随后俯下身,低头轻轻吻了吻陆久的鼻尖。 虔诚得像是生怕自己玷污神明的忠诚信徒。 “九哥,九哥,谢谢你。” “只有你会如此担忧我的安危。”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是我的骑士?” 顾砚白轻轻笑了,笑得很幸福。 陆久望着近在咫尺的顾砚白,呼吸忽然乱了。 那人低垂着头看他,细密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是某种无声的邀约。 顾砚白刚洗过澡,此时脸颊微微泛红,唇色靡艳,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和自己说些什么,然而陆久却什么也听不进去,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对方张嘴时若隐若现如花瓣般的细嫩舌尖上。 该死。 陆久扯了扯衣领,感觉一阵口干舌燥。 他好像又有些渴了,此时迫切需要甘霖的滋养。 而甘霖的名字写作顾砚白。 他喉结滚动,双手无意识紧紧攥住对方皓白的手腕不放。 理智在叫嚣着后退,至少不能是今天,明天还有正事要做。 况且他们已经进行过一次了,不是吗? 快点适可而止吧,陆久! 你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 可是…… 可是对方是顾砚白啊。 他心心念念、唯一的软肋,顾砚白。 那个唯一会让他的堤防全线崩塌的坏家伙。 身体像是被钉在原地,连血液都开始发烫,烈火燎原。 陆久胸膛剧烈起伏。 太近了……近到能闻到他身上和自己同款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气,近到能看清他眼角下那颗如朱砂般的红痣,殷红蛊惑。 近到—— 陆久的视线渐渐下移,就在他即将控制不住自己之际,对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九哥是又想了吗?那还在等什么?” 顾砚白的声音又软又轻,宛若低喃。 “啊……是觉得我已经洗过澡了,怕我觉得麻烦?”顾砚白扯了扯本就大敞的浴袍,嘴角微扬,“没事的,我不嫌麻烦。大不了再重洗一次不就好了。” “这次九哥来帮我洗,好不好?” 陆久的呼吸愈发粗重。 顾砚白主动伸手揽过陆久的脖颈,随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轻声蛊惑道,“九哥啊,对喜欢的人有欲.望,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九哥怎知……我对九哥,亦没有同样的欲.望呢?” 完了。 这顾砚白是妖精吗,怎么能这么会蛊惑人心? 陆久听见自己脑子里那根被崩到极致的弦,随着顾砚白这祸人的狐妖引诱后“啪”地一声断裂的声音,他再也按耐不住,将顾砚白反压在身.下。 “呵。”顾砚白奸计得逞般轻轻笑了。 “这是你自己要求的。等会儿就算是要反悔,我也不会停下。” 面对陆久放下的狠话,顾砚白的回应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对方。 “九哥,九哥,再多抱抱我。” “抱得更紧些。” 紧到,再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 … 轰隆隆—— 伴随着窗外一道惊雷落下,滨海市即将迈入梅雨季的下一个阶段。 更为激烈且危险的,长久持续的强对流天气。 客厅里忘记关闭的电视里隐约传来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新闻播报声: “预计未来六小时,xxxx、滨海市有雷雨大风、短时间降水、冰雹,最大阵风风力8~9级,局地可达10级,最大时雨强30~50毫米,请注意预防。” 他们在狂风骤雨中拥抱、纠缠。 窗外的暴雨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像无数急切的鼓点。 每一次的雷鸣都仿佛敲在心跳的间隙之上,将他压向他的力道震得更深、更沉。 水痕蜿蜒过二人紧贴的皮肤,分不清是汗还是雨,只在滚烫的体温上蒸出咸涩的雾。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喘息碎在耳廓,指尖陷进绷紧的背脊,像两株根系绞杀的植物,在电光撕裂天际的刹那疯长出疼痛的战栗。 直至风歇雨止,云收雨霁。 清冷的月光淌进来,照见湿漉漉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是被暴雨洗涤的蝶翼,栖息在彼此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黑暗散去,终见天明。 望着身边已经沉沉睡去的陆久,顾砚白小心翼翼地四肢并用爬到床边,轻快地翻身而下。 窗外,天微微亮,雨过天晴,天边正泛起鱼肚白。 一缕朝阳落在陆久沉睡的脸上,将他原本稍许有些凌厉的五官衬托得柔和温暖。 顾砚白见状没忍住又俯下身轻轻吻了吻陆久的唇。 声音轻的像雾,“九哥,我走了。记住,千万别来找我。这是你答应过我的,你从来都不会食言的,对吗?” 听见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下一秒,陆久突然睁开双眼。 “顾砚白,你特么除了这招还会什么?但很可惜,你这样的小伎俩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他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后利落地翻身下床,径直走进洗手间快速洗漱起来。 在简单洗漱完后,他回到卧室拉开衣橱,从中翻找出一件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水洗蓝牛仔外套随意披在身上。 随后,从床头柜的暗格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记者证戴在脖子上。 在做完这些后,陆久来到客厅,右手抓起沙发上的背包利落地单跨在肩,随后一路来到门口,左手拿起鞋柜上的黑色棒球帽佩戴在头上后低头穿鞋。 整套动作干脆利索,耗时不到一刻钟。 最后,他拉开房门,在拿钥匙反锁后,边往外走边群发消息。 【9:今天顾砚白要是打电话向你们询问我的行踪,就说我在跑外卖。我这边都打点好了。】 【9:要是被我发现谁敢乱说话……别怪小爷我打断那孙子的狗腿!】 【月半月半:明白,明白。陆哥这是今天有正经事要做啊,生怕嫂子查岗?】 【9: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皮痒又欠收拾了?】 【月半月半:陆哥我错了,我这就闭嘴。X_X】 【9:老五呢?交代你的事别忘了。】 【L:都说了别再叫我老五了。知道了,已经去找她了。】 【L:倒是你,陆久,谨慎点,别坏我好事。】 【9:不用你提醒,你管好自己就行。】 【L:陆久你!你可真是——】 【9:好了别废话了,我开摩的了,半小时后殡仪馆见。】 【L:嗯。好。】—— 作者有话说:作者不是学生党,读者宝宝们不用担心开学的问题。九月份的话还是日更或者隔日更,尽量日更,如果遇到卡文或者身体不适会隔日更。 谢谢读者宝宝的地雷、营养液和评论,我都看到啦。最近晋江有点故障,pc端不能及时显示评论,所以可能会间隔一段时间才能看到并回复哦。 爱每个看文的读者宝宝们,比心心[比心][撒花][加油] 20、情杀03|幸运星 第20章 情杀03|幸运星 顾鹤年就像是扎在他…… Tips:【《情杀篇》主要以攻(陆久)为主视角进行叙述】 起初, 决定报复顾鹤年便是陆久的主意,而并非顾砚白的。 至少陆久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并没有和顾砚白商量, 想做便直接去做了。 他向来都是这样的性格,做的永远比说得多的“行动派”。 这些年里,他和顾砚白始终保持联系,所以他知道, 顾宏济在火灾发生后没几年便举家搬到了距离雾江市千里之外的滨海市。 还改名为顾鹤年, 花钱打通关系,漂白了过往所有的龌蹉事, 一跃成为滨海市人人称赞、德高望重的中年企业家和慈善家。 慈善家……呵,凭他也配! 顾砚白自然是跟着养父顾鹤年一起去了滨海市。 然而陆久却选择暂且留在雾江市, 因为这里还有他唯一的牵挂。 爱他、疼他的母亲——陆向萍。 陆向萍这个女人, 苦了一辈子。 年轻时遇人不淑, 嫁给了一个烂赌鬼, 从此, 属于她的苦日子就正式开了头。 被深夜醉酒后的丈夫毫无缘由的拳打脚踢、肆意发泄情.欲…… 因为要债的总是上门催收, 砸门、在门上泼红油漆,被迫抱着孩子一直搬家…… 所幸,她的孩子很好,很争气。 不仅长相随她,天生便拥有一副好相貌。 还孝顺、能干、懂事,年纪轻轻就能外出打工,给家里挣钱。 可就是这样好的天使一般的儿子,却突然有一天,离奇失踪了。 陆向萍每天都外出寻找儿子,风雨无阻。 可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是:对不起, 我们没见到过这个人。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麻烦您再仔细看看。这是我的儿子,他叫任九。他还年轻,他才只有12岁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我找到他!我不能没有他,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陆向萍双膝跪地,泣不成声。 一旁的年轻女警察看着有些动容,上前想要搀扶起她,却被为首的中年男警察制止了。 “王队!我们真的不能受理这个案子吗!这位女士……这位女士看起来真的很可怜。而且她的儿子才只有12岁,还是未成年人。外面的雨下得那么大,要是孩子找不到地方住,会被冻死的!” “要找你自己出去找。小黎,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件案子非同寻常,不是咱们这个小破分局能管得了的!” “那也不能弃之不管啊,这里是警察局,咱们可是警察!” “你——那就随便你吧,有事你一力承担。我先走了。”中年警察恶狠狠瞪了年轻女警察一眼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见“王队”离开,女警察再也没有顾及,连忙蹲下身柔声安抚道。 “这位女士,地上凉,我扶您慢慢起来。您起来慢慢和我说。” “哎,好,谢谢你。对了,警察小姐,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请问我要怎么称呼你?” 女警察听后笑了笑道,“我叫黎诗怀,您叫我小黎便好。陆女士,方便和我详细说说,您儿子失踪当晚都发生些什么了吗?说得越具体越好。” “哎,好。” 然而,热心的小黎警官最终还是没能帮陆向萍找到她失踪的儿子。 没过半年,滨海市市警察局缺人,王队便以派遣为由将黎诗怀调往滨海市。 失去帮手的陆向萍无论走到哪里都无人理会,如同一叶浮萍,四处飘摇。 她卖了房子,四海为家。一边打零工,一边寻找儿子任九。 直到因为操劳过度昏倒在脏乱的饭馆后厨,被人送到医院。 没过多久,孤儿院失火,陆久和顾砚白逃出孤儿院,陆久独自返回家中。 却发现那里早就不是他的家了。 而他的母亲,他朝思暮想的母亲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医院,性命垂危。 面对顾砚白离开雾江市的邀请,陆久想都没想便选择了拒绝。 毕竟,他怎么忍心再让母亲因为他四处奔波呢? 他再也不想搬家了。 再也不想和母亲一起过上居无定所、漂泊无定的生活了。 因为母亲在的地方,才是家。 可惜,他领悟这个道理,领悟得实在是太晚了。 一切早已没有挽回的余地。 医生:“是病人家属吗?” 陆久,或者说当时的任九重重地点了点头。 任九:“是,陆向萍是我的妈妈。医生叔叔,我妈怎么了?” 医生:“你的母亲已经乳腺癌晚期了……知道什么是乳腺癌吗?” 年幼的任九懵懂地摇了摇头。 “乳腺癌?晚期?那是什么意思?” 医生叹了口气,心有不忍道,“那你知道什么是癌症吗?” 这次,出乎意料的是,任九竟然点了点头。 “知道。在孤儿院的时候,三号说他爸爸就是得了癌症后去世的。” “医生叔叔,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乳腺癌,但是我知道,癌症……应该是一种相当严重的疾病吧。” “所以……” 任九眨了眨眼睛,双手忍不住紧握成拳,哽咽道,“医生叔叔,我妈妈……我妈妈她也得癌症了。我妈妈会像三号的爸爸一样,死掉吗?” “死掉”。年幼的任九对自己意外的心狠。 他想要向医生寻求一个明确的答复。 医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良久,任九翕动着嘴唇,艰涩道。 “我妈……我妈她还有几年可活?” “不到半年,尽早准备后事吧。”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叔叔。” *** “啊——!!!” 深夜,陆久独自在空无一人的雾江大桥上肆意狂奔。 他深深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没能早点挣脱顾宏济的桎梏,早点回家。 再往前倒,那天晚上他为什么要出去散心,而不是留在家里保护母亲? 要是那天没离开家,他就不会被拐,不会被顾宏济这个该死的人贩子骗到孤儿院。 然而一切的假设都只是假设而已。 时间是直线往前的,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拐弯、后退。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 毕竟,种什么因,便会得什么果。 他跑到护栏边,冲着漆黑一片的江面不管不顾地大吼大叫,仿佛受伤的雄狮。 他觉得他好像疯了,不然怎么又哭又笑。 要不是母亲还在,他真想毫无顾忌地跳进这片“汪洋大海”里,随母亲一起去了。 他就这样像疯子般边脱衣服边大喊大叫了大半夜,直到后半夜被巡逻民警发现,将他架回警局。 再之后,他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没有将母亲患癌的事情告诉顾砚白。 只是告诉远在数千公里外的顾砚白,他最近很忙,所以可能没有时间和他联络。 随后,单向断了和顾砚白的联系。 他预支了几个月的工资和家里剩余的微薄积蓄租了一间价格低廉的地下室,将母亲从医院接了回来。 医生说母亲现在继续接受治疗意义不大,而且他们家也再也承受不起如此高昂的医疗费和住院费了。 他将自己反锁在家里,任何人也不见。 每天都精心照顾母亲的衣食起居,债主总会找上家里,于是他们不得不一直搬家躲避债主。 就这样躲躲藏藏了小半年,在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里,母亲躺在床上,就这样晒着太阳,缓缓合上了眼睛。 陆久跪在地上,握着母亲冰冷僵硬的手,失声痛哭。 他没有为母亲办追悼会,因为没有必要。 他和母亲都是被世界所抛弃的人,就算死在家里也无人在意。 他们的命比杂草还轻贱。 他花光了当下所有的积蓄,给母亲买了个墓地。 他想,母亲生前没有住过豪宅,现在死了,好歹也算是圆梦了。 墓碑上没有篆刻他爸的名字,因为陆久觉得那个男人不配。 母亲临死之前,陆久去派出所,给自己改名为陆久。 陆,是母亲的姓氏。 久,是长久的意思。 母亲希望他能够长命百岁,活得长长久久。 至于那个烂赌鬼自然是没有长命百岁,比母亲死得还早。 这便是他的命运,他的劫数,他的……恶果。 至此,陆久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孑然一身。 倒真成名副其实的“孤儿”了。 着实有些讽刺。 他替母亲守灵三个月,随后便动身前往滨海市。 毕竟他的复仇对象从来都不止“烂赌鬼”这一个。 现在烂赌鬼死了,接下来便轮到…… ——顾宏济了。 反正他陆久也是烂命一条,没在怕的。 大不了就是个死,他难道还会贪生怕死吗? 他巴不得早点下去和母亲团聚。 回到滨海市的那天,正值入梅。 天气闷热潮湿,陆久扯了扯被汗水沁透的汗衫,往聚星Star KTV走去。 这些年,他以“9”为id在暗网陆陆续续接了十几份“零工”,借此搭建了丰富的人脉网。 人脉涵盖上层至下层,所有阶级。 而现在,这些都是他针对顾宏济,不,现在该说是顾鹤年所布下的天罗地网。 根据线报,最近顾鹤年和滨海市的交际花林素秋走得很近,两人经常出双入对,谈笑风生。 陆久推测,林素秋应该就是顾鹤年在外面包养的情妇之一。 有妇之夫在外头背着老婆乱搞出轨,这对于陆久的复仇计划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陆久用力摁下帽檐,蹲在草丛中,亲眼看见顾鹤年走进KTV。 线人告诉过他,这个KTV和其他的KTV不一样,进去需要经过严格的资格审查。 所幸,他最不缺的便是身份了。 陆久摘下帽子,脱下身上的黑衣黑裤,打开包快速换上衣服。 穿上租借来的某高奢品牌当季限定黑色西装,戴上名贵珠宝,再配上那张披麻袋都好看的天生爱豆脸,没有人会怀疑陆久不是贵公子而是街边混混。 陆久拍了拍草屑站起身,将包随意往草丛里一丢,随后从草丛中走出,单手插兜款步向KTV走去。 原本还在打哈欠的接待员看到陆久顿时双眼一亮,赶忙小跑着过来迎接他。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接待员笑得格外灿烂,眼睛不断往陆久的身上瞟。 心想今天可真是来了个大客户。 “有。0816。”陆久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搓了搓头发,“好热啊,我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可以!原来是陈先生的朋友。麻烦先生随我在前台登记一下,随后,我亲自带先生您去包厢。” “嗯。” 从始至终,陆久都尽量保持沉默,给人一种爱搭不理、高高在上的白岭之花的既视感,很好的唬住了原本还有些半信半疑的接待员。 陆久在前台随便写了个名字,反正也只是象征性的,没人会去查验他的真实身份。 这点也是线人告诉他的。 虽然他也不明白这个KTV为什么看起来既严又松的,但无所谓,能进来就行。 陆久懒得想那么多。 接待员看了一眼,笑容满面道,“李先生是吧?李先生好,请随我来。” 陆久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保持着酷酷的表情,单手插兜慢悠悠跟在接待员身后,进入电梯。 在此期间,接待员一直试图探寻这位神秘的李先生的真实身份,奈何陆久实在是太高冷了,令他热脸贴冷屁.股,什么都没问到。 “李先生,包厢到了。那我便先走了,有事可以拨打内线电话,我的工号是1001。” “嗯。” 陆久高傲地点了点头,随后拉开包厢门径自迈了进去。 见陆久进入包厢,接待员这才进入电梯离开。 “陆哥你来了!我就说,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比我要合适多了。” 包厢门刚被关上,一个穿得跟迪厅灯球似的浑身亮瞎眼的胖子就边嘬薯条边大摇大摆地朝陆久走来。 很显然,这便是陆久的线人了。 陆久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弯下腰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我被盯上了,你说话注意点,有事尽量发短信。还有,别叫我陆哥。我现在是李哥,别说错了。” 胖子闻言连忙飞快点头,同样压低声音轻声道,“明白,我会努力不拖陆……哦不对,是李哥后腿的。” 陆久借机抱了抱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随后特意加大音量道,“胖胖生日快乐!” “谢谢哥。来来来快坐,想喝点什么,可乐还是威士忌?” “都可以,你拿什么哥就喝什么。你生日么,随你高兴。” “哎哟,哥可真是太抬举我了。” 陆久在皮质沙发上坐下,摊开双臂大咧咧地仰躺在沙发椅背上。 借此机会,探查包厢内隐藏的摄像头和录音设备都分别安置在哪里。 竟然足足有7个之多吗,这可有点难办了。 陆久不着痕迹地别开眼。 就是不知道顾鹤年所在的包厢是不是同样的配置。 “哥今天要大喝特喝,不醉不归!” 小胖陈康闻言赶忙附和道。 “哥打算喝几杯啊,小弟怕点的数量不够多啊。” “嗯……起码得六杯往上,再少不像话,是对你生日的不重视,大家说对不对?” “对,李哥说得对!” 大家闻言纷纷附和道。 两人借助方才看似无厘头的对话,暗中对线。 六杯以上,那就是包厢内起码有七个以上的摄像头。 陈康立刻领悟了陆久想要传递给他的消息。 包厢几乎完全处于被监视监听的范围内,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被受限。 难道这次行动就要这样轻易放弃了吗? 陆久不甘心。 顾鹤年每活着多喘一口气,他就一宿一宿地睡不安稳。 顾鹤年就像是扎在他心尖上的一根刺。 刺不拔出,他连呼吸都带着难以忍受的细密疼痛。 他仰靠在沙发上,沉默地一杯一杯往嘴里倒酒。 尽管他一点都不爱喝这种又苦又涩的东西。 “哥……少喝点,喝太多酒对身体……不,不太好。” 陈康在一旁看着陆久这样买醉,心里也不是滋味。 然而对上陆久阴鸷的目光,陈康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劝。 “我去下洗手间。” 陆久抓起外套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他想借上厕所去探查一下顾鹤年的行踪。 他推开包厢门,环顾四周,走廊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他并未因此放低警惕心。 顾鹤年很谨慎,他无法在对方身边安插眼线,也无法在他身上安装定位装置。 这意味着…… 顾鹤年可能会在这家KTV的任何一间包厢内。 目标范围太大了,他也无法在密集的摄像头和监听装置中四处游走。 该怎么做才好呢? 正在犹豫之间,电梯突然发出“叮”地一声。 他下意识一个闪身,将自己隐藏在了走廊阴影中。 电梯门缓缓打开,来人踏出电梯门,款步往陆久所在的方向走来。 来人身着滨海市某贵族私立高中的高中制服,熨贴的米白色西装修衬出他愈发颀长挺拔的身形。 他背着双肩包,模样乖巧,活脱脱一副家教优良、气质干净的三好学生模样。 陆久插进口袋里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瞬。 他的视线掠过对方明显宽阔了些的肩膀,以及解开一颗纽扣的衬衫领口下那截线条利落的下颌。 儿时那点模糊的奶膘早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少年人抽条后特有的清隽利落。 短短一年时间不见,这小子便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褪去了所有粗糙的棱角,显露出一种安静又夺目的润光。 待那人终于走近,走廊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其清隽漂亮的脸。 ——是顾砚白。 陆久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险些没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顾鹤年叫他来的? 不然陆久真的很难想象出优等生顾砚白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一家KTV里。 这实在是有些太不符合他现在“乖孩子”的身份了。 顾砚白好像并没有看到陆久,他径直路过陆久,随后在走廊尽头的某间包厢面前站定。 他拉开包厢,迈了进去,随后关上门。 陆久这才松了口气迈开脚步,然而还没走多久,他便眼尖地发现走廊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幸运星”。 这是他和顾砚白常在孤儿院玩的游戏之一。 这种相对比较复杂特殊的五角星叠法还是陆久亲手教会顾砚白的。 小陆久:“这叫幸运星,你记住了。” 小陆久:“在折纸前,可以先把愿望写在折纸上。然后,像这样进行翻折,再轻轻一捏,你看,折纸就成小星星的形状了。很神奇吧?” 小陆久:“听我妈说,只要攒够一整瓶幸运星,愿望就真的能实现哦。” 小陆久:“哎——十一号!不准这么贪心,每天只能许一个愿哦,多许会不灵验的!” 后来,他们便经常用各种各样的折纸瞒着顾鹤年偷偷传递消息。 纸类易寻,且易藏。 是最好的传讯方式。 陆久顿时意识到这是顾砚白特意留给他的线索。 他假装系鞋带弯下腰,在系鞋带的动作间将幸运星迅速藏在手中。 随后,他上了个厕所后返回包厢。 假装要在包里找东西,趁机打开纸条看了眼。 纸条上写的是: 【我在0801包厢等你。不见不散,老朋友。】 20-25 第21章 情杀04|不谋而合 “我们不是彼此最…… 陆久在看完纸条后猛然起身, 将一旁正在和朋友聊天吹水的陈康猛地吓了一个踉跄。 陈康惊得赶忙撇下朋友就推着陆久往包厢角落里走。 毕恭毕敬的样子活像陆久才是今天这场生日晚宴的正主一样。 不过实际也是如此。 因为今天并非是陈康真正的生日,完全是因为陆久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和理由来聚星Star KTV,他才强行又给自己捏造出一个所谓的小生日而已。 富二代嘛, 任性点很正常。只不过是想多过几次生日热闹一下,又有谁会在意呢? “陆……不是,李哥你这是又要上哪里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陆久回头看了眼纷纷好奇地看向这边的其他人,冲他们点了点头, 礼貌性地笑了笑, 当真像极了从小家境优越的贵族公子哥,贵气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毕竟在这场虚假的生日晚宴上, 他的心腹仅有陈康一人。 这些人都是不知情的路人甲,还是需要费点心思好好表演一番的。 眼见众人又开始谈笑风生, 陆久转过身, 瞬间收敛起脸上虚假的笑意。 他拍了拍陈康的肩膀仔细叮嘱道, “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很快回来。你就留在这里, 等会儿闹大了万一出什么岔子, 闭上嘴什么都别管,假装不知情就好,能推的全往我身上推。” “记住,你,今天就是来这里过生日的豪门阔少。而其他人,则是你邀请来帮你庆生的贵宾。” “这里唯一形迹可疑的人,只有我。万一我的身份被人识破,你就一口咬定我是骗子就成。” “哥,这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至少也得带上我才行……” 陈康急得拉住陆久的手臂不放,然而话音未落便被陆久灵活地挣脱开了。 “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人在冒险了?” “啊。啊?”陈康没听懂,愣了愣。 “啊什么啊,看起来好蠢。”陆久被陈康的样子逗笑了,他轻轻锤了锤陈康的肩膀,潇洒地挥了挥手道,“哥先走了,等会儿回来。” 陈康拗不过陆久,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久越走越远。 无奈之下,他慌忙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陈康?找我什么事。”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因为他现在在我这里。先挂了。” “嘟嘟嘟——” 陈康:……靠! 陈康突然想起来刚才陆久说过他不是一个人在冒险。 合着原来真的不是“一个人”啊。 他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 陆久捏着那张被汗水洇湿边角的纸条,沿着铺着暗纹地毯的走廊慢慢往前走。 仔细回想起来,自打当年雾江一别,他和顾砚白已经有将近一年时间未见。 这一年多来,顾砚白不是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发过短信,甚至邮寄过挂号信。 但无一例外全都被陆久找各种借口给含糊过去了。 譬如什么“学业繁忙”、“信号不好”、“忙着搬家” …… 刚开始陆久还会绞尽脑汁找些看似合理的理由。 到后来,他索性关了机。 他几乎是逃避性地躲避着对方对他堪称热烈的“关怀”。 他知道顾砚白之所以这么在乎他,是因为他把他当成朋友,当成知己,当成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 他亦如此。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在自己落难之际将朋友一同拖入泥沼之中。 这样做实在太不地道。 他愿意和顾砚白“同享福”。 却不忍与顾砚白“共患难”。 顾砚白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他不想再让那样拥有光明未来的人被自己玷污,重新跌回到烂泥塘里。 他和顾砚白早就已经不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了。 这一年时间,道长不长,道短不短。 但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塑料隔膜阻挡在他和顾砚白之间,将他们的命运分隔在这个叫作“人生”的天平的两端。 顾砚白所处的一端,通向充满鲜花掌声和光明无限的未来。 而反观他的未来,则迷雾重重,危机遍布、杂草丛生。 他原以为他和顾砚白的人生自此不会再有交集。 直到…… 顾砚白率先主动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陆久捏着纸条,站在包厢门口犹豫了一会儿。 他在纠结、在挣扎。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推开这道门。 或许,他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陆久嘴唇抿成一条线,垂在身体两侧的指节微微曲起,又伸直,反复多次,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像是终于做出了选择,尽管这个选择违心,且令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他伸手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像是下定决心般转过身,一步步往相反方向走去。 原本脚下柔软的地毯此刻却仿佛带着粘滞的阻力,陆久往回迈出的每一步都又沉又重。 是的,像他这样阴暗的家伙就该缩回又冷又湿的地沟里。 而不该不切实际地向往光明。 直到,身后的包厢门突然被人用力拉开,刺目的灯光从后往前一点点将他照亮。 他有些惊讶地微微张开嘴,停下脚步。 他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比较好。 犹豫间,一只手从包厢内探出,目标明确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拽进了包厢内。 随后,包厢门被“砰”地一声用力关上。 陆久:…… 还不等陆久开口,顾砚白反手便轻轻松松地将他抵在了包厢门上。 “你——!!!” 陆久左脸贴在包厢门上,咬牙切齿地浑身使劲想要挣脱对方的桎梏,却意外的发现对方力气格外大,这小崽子…… 才短短一年多不见身手竟然又精进了不少,看来平时没少去健身房撸铁啊。 陆久内心感慨道。 “喂,你到底还要这样压着我多久?” 陆久懒洋洋地任由对方制住自己,不再动弹,他知道顾砚白生气了。 但他也同样清楚地明白,他不会伤害他。 他只是想借此宣泄下这一年多来自己刻意回避他的怨气罢了。 顾砚白却并未因为陆久的“示好”从而松开对方,反而继续维持这个动作,直到,陆久感到有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自己的脖颈间。 下雨了?可是他现在不是在室内吗? 雨越下越大,陆久的脖颈间瞬间变得湿答答一片。 和“雨”一同出现的,还有顾砚白逐渐无法克制的轻轻抽噎声。 意识到是顾砚白哭了,陆久一下子便慌了神。 没时间再和顾砚白玩什么“猫抓耗子”的游戏,陆久缩了缩肩膀便轻易摆脱了顾砚白的桎梏。 他旋即转过身,双手抓住顾砚白的肩膀,果然见到顾砚白眼眶泛红,眼泪跟串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流淌而下。 “不……不要看我!”顾砚白有些难堪地偏过脸去,不想让陆久看到他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不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吗?任九,你怎么那么狠心!” “还是说,现在该改口叫你陆久了?” “陆久!为什么改名后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顾砚白双手握拳,狠狠砸在他的肩上、身上。 他并没有收力,但是陆久依旧站着、受着。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欠顾砚白的。 他还欠顾砚白一个解释,和一份承诺。 顾砚白不是爱哭的人,这次是真被他伤透心了。 都快成哭包了。 身体远比言语行动更快,在反应过来的时候,陆久已经将顾砚白紧紧拥在怀中。 他轻轻拍了拍顾砚白不断颤抖的后背,柔声安抚道。 “哎呀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还有,我没想过要抛弃你。真的!” “陆久 ……你这个坏家伙,骗子!” 顾砚白用力推了推陆久的胸膛,仰起脸来瞪着陆久恶狠狠道,“为什么擅作主张断了一切和我的联系!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什么都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陆阿姨患了癌症,要是早点和我说,或许我可以——” 陆久打断了顾砚白的话,平静道,“可以什么,花钱挽救我妈的性命?十一,我妈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或许对我妈来说,活着远比死亡要更加痛苦。死了,反而是种解脱。” “而且,我妈当时已经是晚期了。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她……不是吗?” 顾砚白却并不相信陆久是真的豁达,他不依不饶地连续反问道。 “那你呢?那你呢陆久,阿姨还活着时,你最大的心愿就是早点回家,多挣些钱让阿姨过上好日子。现在,阿姨……阿姨去世了,你最后的精神依托也没了。所以你现在是彻底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你倒是豁出去了,潇洒了,死了后一了百了了。那我呢?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啊!” 顾砚白高高仰起头,狠狠戳了戳自己的胸膛。 “说好了要永远保护我的人是你,说好了要一起看海的人也是你!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那么自私……” “我们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吗……” 顾砚白说着说着蹲下.身双手抱膝又再次哭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十一…” 陆久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向来嘴笨,不会安慰人。 现在见顾砚白那么伤心,也只会呆呆地站在原地干着急。 “不是那个意思?”顾砚白抬起头,对着陆久冷笑一声,用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 随后,缓缓起身,往沙发走去。 “陆久,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顾砚白拿过书包,随后拉开书包,将包倒转用力甩了甩,厚厚的一沓照片随着顾砚白有些粗暴的动作在地毯上散落一地。 照片中,陆久穿着各式各样的工服外套,干着各式各样的工种。 时间相差很大,有时是白天,有时是黑夜。 工种差距也很大,有看起来较为轻松的记者、平面模特,也有纯卖体力的快递员、外卖小哥。 “明明,明明就那么辛苦,明明穷到一天打四五份工来维持生计,却还是欺骗我说一切顺利,一切都在越来越好。陆久,你还说你不是骗子?撒谎成精、欺骗成性。” “我看你非但是个骗子,还是个傻子。你就不会偶尔试着依靠我一下?服服软?” “顾砚白,你调查我?” 陆久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密密麻麻的自己,头皮发麻。 不明白向来单纯善良的顾砚白为何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仅仅是因为担心他吗? 担心会改变一个人的秉性? 大概是陆久的脸色实在过于难看,所以顾砚白很快便给出了解释。 “你当年一句话都没留,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消失。是,我当然试过恨你,可最后还是没忍住找遍了所有你可能会在的地方。” “可你告诉我的住址是空的,学校也说查无此人。陆久,我像个傻子一样,把你说过的每句话都当真,然而最终却发现,就连你留下的世界……” “都是假的。” 顾砚白恨恨地瞪了陆久一眼,他双眼通红,好像又快要哭了。 “我……”陆久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他确实无法反驳,因为顾砚白说的,都是真的。 “你确实隐藏得很好,但很可惜,你身边新收的小弟非但暴露了你的行踪不说,还很碎嘴。” “他仅仅只是见到我,就说认识我,知道我是谁。他还主动问我,是不是认识你。那我当然不会撒谎了。” “毕竟我又不像某些人一样,是个说谎精。” 顾砚白说到这里,又冷冷地瞥了陆久一眼。 陆久已经彻底不敢出声了。 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罪大恶极的大恶人,应该马上拖下去凌迟处死的那种。 “我只是随口问了问你的近况,他便什么都招了。” “哦对了,忘了说,那个胖子好像是不小心误会咱俩的关系了。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时,管我叫……” “叫什么……哥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新兴词汇,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陆久,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顾砚白耸了耸肩,有些无辜地看向陆久。 陆久才不信他不知道“哥夫”是什么意思。 再说了,陈康从来都不会管顾砚白叫“哥夫”,只会管他叫“嫂子”好不好。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顾砚白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乖巧可爱的小白兔。 他分明是个黑芝麻馅儿的白汤圆才对! 表面看起来圆滚滚糯叽叽的单纯无害,其实内里憋着坏呢。 以后他可得好好提防着点。 “所以,这一年里,我做什么你都知道,包括我今天会来找顾鹤年?” “又或者说,其实今天这场戏根本就是你从头到尾一手安排的?” 陆久挨着顾砚白在沙发上坐下,从果盘里随便拿了个苹果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这家KTV的老板和顾鹤年有合作,看在顾鹤年的面子上,今天顾砚白所在包厢的监控设备会被全部关闭,不会打开。 这也算是KTV老板向顾鹤年表达诚意的方式。 至于顾砚白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觉得KTV的私密性和隔音效果比普通自习室更好,所以他每周都会来这里写作业。 “对,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年里你的所有行程。不过,难道你就从未关心过我吗?别骗自己,陆久,我知道你偷偷来学校看过我,而且……不止一次。” “至于今天,今天不是你自己非要来的吗?我只不过是担心你乱来,所以特意过来替你兜底的。陆久,我有你想的那么那么坏吗,真是的。” 顾砚白看着被陆久啃得坑坑洼洼的苹果,有些嫌弃地皱紧眉头。 他取过架在果盘边沿的餐刀,三两下便削好了苹果。 随后,他一把夺过被陆久啃了大半的青苹果丢进垃圾桶里,将削了皮的红苹果塞进陆久的手中。 “别吃那个了,那个脏。喏,吃这个吧。” 陆久看向手中被削了皮后格外圆润的苹果,调侃道,“哟,还真是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真活成贵公子了,这么穷讲究?” 面对陆久的调侃,顾砚白并不生气。 他只是望着陆久温柔地笑了笑道,“九哥,孤儿院已经被那场大火焚烧殆尽了。那场火带走了我们不堪的过往,也同样带走了贫穷和苦难,从今往后,只要你想,都可以不再过回那样的苦日子,不再吃过往被人恶意践踏在脚下的烂苹果。” “九哥,忘掉那场大火吧。” 顾砚白与陆久对视,双方同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绵延不绝的熊熊烈火。 “但如果那场大火已经变成了扎进你心尖的一根刺,变成了你的心结,那我也愿意和你一起,将刺拔除,破除心魔,随后……” “重获新生。”—— 作者有话说:生理期,肚子剧痛,这两天更新可能会变慢一些,实在痛得直不起腰来[爆哭] 第22章 情杀05|与你同行 “想过来交个朋友…… 晚上九点半, 陆久在厕所换上了服务生的制服,佩戴上那位被他“意外”选中并“无辜”打晕的男服务生的工作牌。 他低下头,掂起工牌随意看了眼服务生的名字。 嗯, 张扬,挺“低调”的名字。 陆久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名字十分符合他的个性,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至于那位被他无辜打晕的男服务生……看起来就有些不那么体面了。 为了防止张扬醒来后跑出去叫人, 陆久只能像个变态一样将对方身上能扒的衣服全都扒了个干净。 当然, 还有一层原因是陆久原本就需要张扬身上的制服来做伪装。 于是,导致最终张扬赤.裸着上半身, 下.半.身则被陆久扒得仅剩下一条用来遮羞的四角短裤。 他的头枕在马桶盖上,脸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卫生纸。 身体则无力地瘫软在地, 显然已经是彻底陷入了昏迷。 九点35分, 陆久对着镜子正了正衣领后离开男厕所, 下到负一楼的酒窖挑了两瓶好酒。 半道碰到同事, 还随意闲聊了两句。 同事:“哟, 小张, 又偷摸跑来哥哥这讨酒喝啊。” 陆久:“哪有,要不是楼上的大老板点名要喝,我才懒得专程下楼来拿呢。” 同事:“哪位大老板啊?咱们头头?可我记得头头今天不在店里啊。” 陆久:“嗐,还不就是那位姓顾的,顾总。全聚星谁不知道,就他好这口啊。” 陆久边说着边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借此加深同事对这两瓶酒的印象。 同事:“哦是是是,还是小张你细心。我都忘记今天顾总来KTV了。小张,这两瓶酒你可千万要端好,别打碎了。这可都是咱家老板的珍藏, 打碎了咱们普通老百姓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 “谢谢王哥。那王哥我先上去了。” “诶,快去吧。小心点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 顾砚白则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KTV老板陈国斌的房间。 “小顾来啦,快坐。口渴不渴,想喝点什么?” 顾砚白看向半蹲在自己面前、侧边旗袍快开衩到大腿.根的服务生小姐,别过眼去想了想道,“都可以。” 他本意是不希望提要求为难服务生小姐,谁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换来陈国斌的哈哈大笑。 顾砚白微皱眉头,不明所以询问道,“陈叔叔在笑什么?是我讲错什么话了吗?” “哈哈哈小顾啊,你还是太年轻,说话太不严谨了。刚才陈叔叔问你要喝什么,你说都可以。那陈叔叔现在再问你,小顾,酒你要不要喝啊,你又该要如何回答呢?” 顾砚白先是愣了愣,随后礼貌地微微颔首。 “陈叔叔说的是。不过……‘都可以’是客随主便的礼数,就像您若问我要不要添茶,我总不好指定要西山碧螺春。” 他抬眼时睫毛在灯光下拓出温顺的阴影,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但酒另当别论。您可能忘了,我今年高三,17岁,未成年人饮酒违法。《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十九条上写得明明白白,向未成年人售酒或劝酒者可处二千元以下罚款。” 少年忽然绽开笑容,虎牙尖恰如其分地抵住下唇,看向一脸愕然的陈国斌,“陈叔叔总不会是想让我当着您的面知法犯法吧?这要是传出去……” 顾砚白转过脸看向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服务生,笑了笑。 “这要是传出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故意给我挖坑呢。陈叔叔,您平时那么疼爱我,是不会那样做的,对不对?” “顾砚白——!!!你——!!!你当真是无法无天!” 陈国斌被顾砚白的话气得满脸通红。 “我不是什么好人,难道你爸就是什么好人了吗!你难道不知道顾鹤年他——” 陈国斌话音未落,便被顾砚白比噤声手势制止了。 “陈叔叔,别吼那么大声,毕竟……隔墙有耳。” 顾砚白眨了眨眼睛,无辜地指了指蜷缩在一角,试图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服务生小姐。 见顾砚白指向自己,服务生吓得蹲下身,双手抱头,哽咽道,“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 顾砚白望着吓得惊声尖叫的服务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陈叔叔您怎么还学人家□□没事搞什么杀人灭口那一套啊。今天我和您聊了那么多该聊的不该聊的,我该不会也和从前那些人一样,走不出这间‘华丽的牢房’吧?” “闭嘴!”陈国斌气得险些喘不上来气。 顾砚白知道有顾鹤年在,陈国斌并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索性提出了更多的要求。 “陈叔叔,别生气,我只是和您开了个玩笑,您没真生我气吧?” 顾砚白眨了眨眼睛,从书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您要的合作,我帮您谈成了。您看看。” 见到文件,陈国斌的脸色方才微微转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你办得不错。说吧,想要向陈叔叔要什么奖励?” 顾砚白笑着冲陈国斌比出了一个“耶”的手势。 陈国斌见状冷笑道,“200万?胃口还不小。可以,等会儿我让秘书转给你。” 谁料顾砚白听到后却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钱。是希望陈叔叔能答应我两件事情。” “两件事?”陈国斌瞬间起了兴趣,“说说看。” “第一件事,今天我要在包厢里写作业,不希望受到任何人的干扰。” 陈国斌点了点头,“可以,我会关闭你所在包厢的所有监控录像设备,也会尽量避免服务生和警务人员去往八楼,打扰你清静。还有一件事呢?” “还有一件事就是……” 顾砚白款步走到服务生面前,俯下身搀扶起她。 “王婧姐姐人很好,每次我来都会带自己做的小点心给我吃,还会辅导我功课,我很喜欢她。我希望,从今往后我来这里时,还能一直看到她。” 服务生小姐王婧听到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顾砚白,她没想到顾砚白的第二个要求,竟然是想要保住她的性命和工作。 顾砚白顾及到王婧的心情,并没有看她,只是紧紧抓紧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然而,陈国斌显然是误解了顾砚白的意思。 他先是看了眼王婧凹凸有致的曼妙身躯,随后,又把目光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若有所思地长长“哦”了一声。 挤眉弄眼道,“侄儿这是看上她啦?当然可以。王婧,从今天起,你升职了。侄儿说了,想天天来公司都看到你,索性以后你就去站前台吧。” “顾砚白,叔叔这建议怎么样,还不错吧?” 王婧刚想出言辩驳,却被顾砚白制止了。 毕竟现在只有这样的误会才能保证王婧的安危。 而且,将王婧从危险的“随身秘书岗”调到前台岗从根本上已经保证了她的安全。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顾砚白也就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和这只老狐狸一起打嘴炮了。 “陈叔叔,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包厢复习功课了。王姐姐,你呢?” “王婧你还傻愣在这里干嘛,快快快,将乖侄儿好好送到包厢里头。” “乖侄儿,欢迎以后再来叔叔这里坐坐。” “好的陈叔叔,再见。” 关上包厢门,顾砚白瞬间冷下脸来。 他轻轻松开王婧的手,温柔说道,“王婧,从今往后,你自由了。想留在KTV,还是离开这里,我都会支持你。” 王婧抿了抿唇,有些纠结道,“小顾,谢谢你。可是我和你,其实不太合适……嗯……” 王婧说得含蓄,顾砚白却笑得恣意。 “王姐姐你误会了,我这么说只是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将你安安稳稳地带出来,没有别的意思,姐姐不用有负担。所以姐姐的决定呢,姐姐是想留下来,还是……” “我必须留下来。因为我还有一笔账需要和他算!” 王婧恨恨地瞪着包厢,顾砚白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知道了。” 顾砚白从书包中取出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庄重地双手递给王婧,“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就来找我吧。王姐姐了解我的,我跟他们那些人,不一样。” “嗯。我知道的。小顾和他们那帮恶匪,不一样。” 王婧弯了弯眼睛,笑了。她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制服口袋中,“走吧,说好要带你去包厢的。” “好啊,那就麻烦姐姐了。”顾砚白没有拒绝。两人并肩往包厢走去。 在将顾砚白送到包厢后,王婧便走了。 顾砚白回到包厢看了眼时间,从包中取出习题册开始学习。 在学了一会儿后,他皱紧眉头,像是被一道难题卡住了。 在自己尝试几次始终解答不出来后,他从包中取出平板电脑,打开某辅导app,将问题以图片的方式发了出去。 很快,便收到了大量的回复。 于是顾砚白继续埋头奋笔疾书起来。 九点45分,包厢外吵成一片,听动静都快打起来了。 顾砚白感受着来自地板的轻微震动,叹了口气放下笔,拉开包厢。 心道看来今天是无法安心学习了。 在走廊吵架的那帮人中,为首的是个衣着华丽、西装笔挺的胖子。 胖子后面还跟着一群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们,一看就来头不小。 顾砚白背倚门框,双手抱臂,悠然自得地看起戏来。 要是现在手里有一捧瓜子或者爆米花就更好了,顾砚白心里暗自想到。 哎,可惜了。毕竟这种好戏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 为首的胖子穿得活像是迪厅的灯球,金光闪闪的简直能闪瞎眼,顾砚白怀疑他是将家里所有的黄金首饰全都一股脑儿地佩戴在了身上,要不然怎么能有这么惊人的效果。 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带着一股气吞山河的架势,“不是,小爷我好歹也是你们高贵的VIP贵宾,凭什么要赶我们走?理由呢?” 胖子两脚一蹬,双手叉腰,凶神恶煞地瞪着眼前点头哈腰、连连赔笑的服务生。 “先生我都已经和您反复解释多次了,咱们酒店今天晚上有消防演练,不单是您,酒店的所有客人都得暂时离开酒店。” “作为补偿,老板说特意加送您两年的VIP贵宾资格,还将您的VIP等级直接从现在的黄金上升到最高档的黑金级别,如果您觉得还不够有诚意,老板说了还能额外赠送您两瓶高达8w8千8百8十8的8加8红酒……” “8泥煤啊。小爷我像是那种缺钱的主吗?投诉!我要投诉!带我去见你们的老板!” 胖子气得直接坐在地上,不管不顾地耍赖起来。 “保安——” 服务生没办法,只好呼叫保安过来。 见事情闹大,8层其他包厢的客人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其中就包括了顾鹤年。 顾砚白看见顾鹤年,不着痕迹地轻轻合上包厢门,只将房门微微留出一道缝用来观察。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顾鹤年披上外套,沉着脸走到两人身边询问。 “哟,这不是顾老爷子么,稀客啊,什么风把您刮这儿来了。” “瞧您穿的这都是什么,浴袍?老爷子您这是把KTV当成澡堂来了啊。大伙儿看看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陈康带头笑了起来,身后一些家族势力不亚于顾鹤年的,闻言也纷纷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顾鹤年脸顿时黑了下来。 陈家和顾家素来是对家竞争关系,因此陈康对上顾鹤年没有丝毫的巴结之心,只剩下满满的挑衅。 不过顾鹤年今天本来就是来KTV偷情的,此时并不想陷入纷争之中。 这对他的名声不好。 因此他没有理会陈康,只是再次询问两人为何会在走廊里争执。 见事情闹大,服务生不敢再隐瞒,只得偷偷告诉顾鹤年是因为他的养子顾砚白现在正在包厢内备战高考。 老板特意关照,将整个第八层的包厢全都清空,至于本来就因为庆生格外吵闹的陈康,自然是老板的头号“关照对象”了。 “砚白在这里?他在哪间包厢学习?” 这已经不是顾砚白第一次来KTV学习了,因此对于这件事顾鹤年并未感到特别惊讶和意外。 毕竟顾砚白第一次来KTV,还是顾鹤年亲自带来的。 后来见儿子喜欢包厢的安静氛围,顾鹤年便告诉顾砚白,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只要和他陈叔叔说一声就行。 “小顾少爷在走廊的尽头。” “好,我知道了。是砚白嫌吵所以国斌才让他们离开的是吗?” 服务生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感慨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啊。 “算了,不要驱赶他们了,我先去包厢和砚白谈谈。陈康是吗?” 顾鹤年居高临下地俯视仍然耍赖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陈康。 “是我,怎么了?” 陈康高仰起头,不服输地狠狠瞪着顾鹤年。 “没什么。就是觉得陈老头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也算是废了。” 顾鹤年冷嗤一声,傲慢地缓缓走远了。 只留下陈康在身后无能狂叫。 “说谁呢,你丫才废物!死老头你给小爷我等着!!!” “哎呀,算了算了陈哥。” “陈哥,咱不跟臭老头计较。” …… 顾鹤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方才缓缓推开包厢门。 包厢内,顾砚白塞着耳机,正在边听网课边认真记笔记,完全没留意到他。 顾鹤年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嘛,这才像是他顾鹤年的儿子。既孝顺又听话,勤奋上进,学习成绩还好,简直是完美得无可挑剔。 哪里像那个又胖又没教养的陈康 ……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生气。 顾鹤年上前摘下了他的耳机,在他身旁坐下。 顾砚白缓缓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惊讶道,“爸?你怎么来了?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嗯。”顾鹤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慈爱地笑了笑,摸了摸顾砚白的头。 “怎么没有回家,而是来这里了?你姐今天回家了?” 顾砚白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低垂下眼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我会叫她尽量少回家的。听管家说马上要高考了,紧张不?” 顾砚白听闻猛然抬起头,瞪大双眼慌忙解释道,“爸,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责怪姐姐的意思,她只是,她只是误会我了。” “其实我从来都清楚明白,我是您的养子,而非亲生,而姐姐,姐姐她才是您唯一亲生的孩子,您理应爱她更胜过于爱我才对。我也从未想过要和姐姐争夺本就应该独属于她的父爱和母爱……” 顾砚白越说声音越大,情绪越激动。 然而顾鹤年却打断了他的话。 “砚白,你是个聪明的小孩,你知道我为什么更‘偏爱’你的理由。” 像是为了向顾砚白证明自己的确更“偏爱”他,顾鹤年挪了挪身,让自己和顾砚白靠得更近了些。 他用力搂了搂顾砚白的肩膀,真挚道: “霏霏的确是我亲生的小孩,但是她和我那个一天到晚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糟糠妻一样,一点脑子都没有。” “但砚白你不同,你聪慧、机敏、一点就通。而她呢,成天不学无术跟个太妹一样到处给我惹事生非,哎哟,我这张老脸都快被她给丢尽了!之所以现在还留着她也不过就像你说的,她是我的‘亲生’女儿而已。要不然我早让她外嫁了,商业联姻多少还能给我换来点价值。” 顾砚白听闻眉头紧皱。 顾砚白承认自己痛恨姐姐顾雪霏。 毕竟没有哪个人会喜欢上从小就造谣生事,外加带头孤立和霸凌自己的人。 他又不是抖M,没有受虐的癖好。 他也承认,现下刻意将话题引向顾雪霏,是自己的安排。 然而此时此刻,在当下,在听到这番堪称寒凉刺骨的话时,他却情不自禁地与顾雪霏共情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替姐姐顾雪霏辩驳道,“爸,你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太过了。阿姐那么做也只不过是想多吸引点你的注意力而已。” 顾鹤年听后笑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顾砚白,调侃道,“你倒是个烂好人,还知道替你姐姐说好话。那如果……” 顾鹤年瞬间收敛起笑意,沉声道,“我只需要一个孩子呢?” “砚白,你觉得,我是该选择你,还是选择你姐姐好呢?” 顾砚白不说话了。 因为他知道顾鹤年说的是真的,这种反人类的事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无论是六年前的孤儿院,亦或是现在。 “利用价值”,这就是顾鹤年衡量一个人的标准。 无论对外人,还是对自己人,皆是如此。 有用,便不惜一切代价想尽办法也要收归囊中;没有用,就像垃圾一样迅速丢弃或者销毁,向来如此。 想到六年前的火灾…… 顾砚白低眉顺目地乖巧应声道,“我明白了爸。我会努力做个让您骄傲,让您满意的人。” “不会像姐姐一样……愚钝。” 阿姐啊阿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悟,从一出生起,你的努力就努力错方向了呢? 你要对付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啊。 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的什么人,和你“争夺”你想要的父爱,无论是否出自本意。 从来就没有的“父爱”,从一开始便是虚幻的,不存在的,就像空气一样,空气又要如何才能抓得住呢? 顾砚白有些讽刺地笑了笑,拉着顾鹤年的手重新和对方就高考的事情攀谈起来。 他要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尽可能长地拖延住顾鹤年,为陆久的行动保驾护航。 这么长时间过去,不知道陆久那边进展得如何,是否一切顺利?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顾砚白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 陆久去酒窖取完酒后,没有急着去找顾鹤年,而是先回了陈康的包厢一趟。 美其名曰,为尊贵的VIP贵宾生日宴送酒,合情合理。 “哥,你换这身这是马上要行动了?” 陆久装得像模像样的,直到走近陈康这才认了出来。 主要还是因为陆久长得太帅了,这张帅脸不太好遮。 陆久没有搭理他,而是双手将冰镇后的酒递给了陈康。 “陈先生,晚上好。聚星Star特意为您准备了一瓶8加8,以祝贺您的生辰。酒体刚按最佳饮用温度醒好。我谨代表聚星全体,再次祝您生日快乐,愿您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借助送酒的机会,陆久在陈康耳边快速轻声说道,“待会儿配合我演一场戏,一场撒泼打滚的戏,这戏儿你熟。” 陈康心道他什么时候熟悉撒泼打滚了,然而也只敢在内心暗自腹诽一下,面上仍是笑哈哈地连连点头。 “好啊好啊,好酒。你们公司有心了。” “那请问陈先生,需要帮您开瓶吗?” 顶着陆久那双面露笑意,内含杀意的眼神,陈康赶忙摆了摆手将这尊大佛速速请了出去,“不用了,你先去忙吧,我现在还不想喝,谢了哥们儿。” 嗯,果然演技过关。 因为不确定顾砚白那边何时行动,因此离开包厢后陆久并未在走廊逗留,而是尽量在同事眼皮子底下忙活,趁机刷刷存在感,为今后的不在场证明留下充足的人证。 陆久人长得帅,活也干得麻利,很快便混入了同事们的八卦小团体中。 在同事们的口中,陆久得知,KTV老板和顾鹤年私交甚广,甚至这家KTV,顾鹤年也有出资建设。 难怪顾鹤年会选择在这里私会情人,原来是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之一。 顾砚白呢,顾砚白知道这些吗? 直觉告诉陆久,这家KTV肯定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有时间他得再过来好好探查一番。不过这次风波过后,KTV肯定会戒严。 下次进来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了。 陆久又趁机打探了一下KTV老板的基本情况,大致了解到,老板有一个秘密情人。 被他金屋藏娇般藏在这座KTV里,不过不凑巧的是,没几个人见过那女人的正脸,因此并不知晓,那朵金花究竟是谁。 只知道身材看上去很不错,喜欢穿红色连衣裙和恨天高细高跟鞋。 聚星Star KTV常年招收年轻廉价的临时工,因此陆久这张生面孔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几人又闲聊了大概一刻钟时间,KTV忽然开始混乱起来。 只听同事中有人高声喊道,“出事了,快看工作群,所有男生上去帮忙!” 陆久自然是没有什么工作群的,但是,因为需要男生,所以他很顺利地跟在其他同事身后,名正言顺地坐电梯来到了8层。 混在人群中,他远远看到顾鹤年在和服务生说了什么后便径直往走廊深处走去。 那里,是顾砚白所在的包厢。 他知道顾砚白开始行动了。 随后,顾鹤年拉开包厢门,迈了进去。 他知道,机会来了。 趁服务生叫保安的功夫,他避开众人不着痕迹地偷溜进同层的某间空包厢,取走了两瓶早就藏好的“加料版”8加8。 随后,他丝毫没有耽搁地来到顾鹤年的包厢门前,屈起手指缓缓敲了六下房门。 三长三短,这是顾鹤年和林素秋约定好的暗号。 “死鬼,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啊——你是谁唔唔唔唔唔!!!” 一个身着玫红色丝绸浴袍,松松垮垮裸.露出大半肌肤的女人,正慵懒地倚靠在门边,一边努力凹造型尽情展现迷人身姿,一边娇嗔地缓缓拉开了门。 然而,当她的目光随着包厢门缓缓打开,显露出陆久这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时,林素秋不出意料地张大嘴就要尖叫。 她下意识就要重新关上门,见状,陆久反应极快地用脚别住半合上的包厢门,随后,单手捂住女人的嘴,将女人拖进了房中。 “砰”地一声,包厢门关上。 陆久松开林素秋,无视她因为过于害怕一屁.股滑倒在地上的狼狈举动。 “你……你是谁?找……找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啊!” “啊——!!!”见陆久凑近自己,林素秋又忍不住害怕地连连尖叫起来。 陆久笑了笑,微俯下身,摘下了用来遮挡五官的棒球帽,语气玩味: “想过来交个朋友,不行吗?”—— 作者有话说:我的小读者们,你们都去哪里了呜呜呜,怎么都不来看我了[爆哭] 第23章 情杀06|喜不喜欢 九哥他……九哥他…… “交个……朋友?” 林素秋先是一脸疑惑地看向陆久, 不明白这尊瘟神说的是什么意思。 直到陆久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后,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甩到林素秋脚边,“喏。” 林素秋被陆久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又是尖叫连连, 陆久眉头紧锁,踢了踢名片,冷淡道,“捡起来。” “……是。” 林素秋不敢顶撞这尊瘟神, 只得老老实实地跪伏在陆久脚边哆哆嗦嗦着拾起名片。 她看了眼名片, 试探着询问道,“张扬?这是?” “嗯, 我的联系方式。” 陆久弯下腰,伸手抬高林素秋的下颌, 点了点林素秋的额头道, “交际花, 给你介绍新客户认识, 不高兴?” “您是……掮客?” 陆久没有说话, 林素秋便当他是默认了。 搞什么嘛, 这人搞那么大声势害她还以为是之前的事情没有处理妥当,导致东窗事发了。 搞半天,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切。 不过林素秋也只敢在内心疯狂腹诽陆久,实际上却连多看陆久一眼都不敢。 林素秋不敢直视陆久,于是她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陆久胸口处金光灿灿的铭牌上。 张扬……张扬…… 嗯,记住了。 张扬是吧?但敢欺负她,也不怕她转头就向顾鹤年告状…… “喂,你眼珠子转那么快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来,让我猜猜, 是不是在想待会儿要怎么向顾鹤年那个老头子好好参上我一本?” “是想开除我,还是……想让我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问你话呢,说话!” 陆久冷笑着用力拽起林素秋的头发。 “哎,快放开,疼,疼疼疼疼疼……”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林素秋痛得用力拍打陆久的手臂,陆久却没有任何想要松手的意思。 对于这种成天总想着要攀上高枝变凤凰、凭借不劳而获荣获锦衣玉□□彩人生的蠧虫,他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更别提林素秋还是一个自私自利,破坏他人家庭的情妇了。 他不揍她,纯粹因为他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他嫌这样上层区“人人共用”的交际花——恶心。 陆久不想和林素秋有过多的纠缠,毕竟他的时间非常宝贵。 每多拖延一分钟,就增加一分钟暴露的风险。 于是,他只是一边扯着林素秋的头发,一边冷言冷语威胁道,“你应该还不想和顾鹤年家的那位撕破脸皮吧?顾鹤年平时最要面子,再加上马上就是滨海市年度慈善家评选的日子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一你和顾鹤年偷情的这档子事被人一不小心给捅出去……” 陆久歪了歪头,松开被吓得瑟瑟发抖、瘫坐在地的林素秋,冷笑道,“你觉得到时候顾鹤年会怎么对待你呢?” “是偏爱,还是……” 陆久拖长了尾调,随后,冲着林素秋的额头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砰——趁早除之而后快。” “啊啊啊你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林素秋被陆久的猜测刺激得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瑟缩着蹲坐在墙角装蘑菇。 见目的达成,陆久缓缓起身,说出此行的目的。 “三天后,澜庭宾馆7102,晚上八点,不见不散。要是失约……” 陆久笑了笑,将带来的红酒用力砸在墙上。 霎时间,玻璃四溅,玻璃混合着红色的酒液洒落一地,视觉冲击力极大。 “啊啊啊——!!!”林素秋抱着头,简直要疯。 她现在觉得这个张扬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真的是掮客而不是什么恐怖分子吗? “要是失约,你的脑袋就像这瓶红酒一样。懂?” “懂懂懂,明白了,我不会失约的,你相信我啊!” 林素秋吓得哭了出来,冲着陆久连连磕头。 见表演得有些过火了,陆久进入洗手间洗了个手,再次警告林素秋不准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后,便迅速离开了包厢。 离开包厢的路上,陆久和顾鹤年简单打了个照面。 他微微低下头,借助帽檐遮挡住五官。 正当两人即将擦肩而过之际,他却忽然被人叫住。 “哎,这位服务生,稍等一下。” 他顿时停下脚步,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 然而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紧张。 他转过身,微笑着看向顾鹤年,礼貌道,“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话术标准、流畅。 “你看着眼生得很,是新来的?”顾鹤年微微眯起眼睛,狐疑地上下打量起他。 面对顾鹤年的盘问,陆久依旧从容不迫、慢条斯理解释道,“是的,我是这两天刚招来的临时工。” “我说呢。嗯,小伙子别紧张,我叫你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我儿子最近在备战高考,刚才他说他有些犯困,我想着去茶水间亲手给他煮杯咖啡喝。你知道茶水间往哪里走吗?” 亲手煮咖啡?可笑至极。 当真是为了评选年度慈善家、年度好人连脸皮都不要了。 还有,不认识茶水间? 聚星Star难道不就是顾总,您自己的企业么? 知道顾鹤年是在试探自己,然而陆久早就已经摸清了这家KTV的全部基础构造。 指个路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陆久笑了笑,礼貌点头道,“当然可以,请随我来。” 两人进入电梯,陆久摁下去到1层的按键。 陆久本来没想闲聊,但是他不想,架不住有人想啊。 就比如某个很想随时随地在外人面前树立自己完美“慈父”形象的中年男人。 顾鹤年对着陆久就开始旁若无人的絮絮叨叨一顿输出。 “哎,看你那么年轻,应该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吧?” 自打遇见陆久后,顾鹤年的视线就总是有意无意的往陆久身上瞟,尤其是他的脸。 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就算现在,顾鹤年已经认不出陆久了,还是和当年一样,一眼就看出陆久浑身上下最有价值的地方便是他那张堪比明星般的帅脸。 就算被鸭舌帽遮去大半,也挡不住顾鹤年肆意打量的目光。 陆久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抱歉,请问您儿子是……?” 陆久恰到好处的迷茫似乎深深刺痛了顾鹤年,顾鹤年顿时就冷下脸来,质问道,“小伙子,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您吗?”陆久在顾鹤年的雷区上疯狂蹦迪。 本来就被盯得不爽,陆久借此机会恣意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 反正他现在不是陆久,而是新来的临时工张扬。 直到顾鹤年彻底阴下脸来,他才故作歉然道,“不好意思啊这位贵宾,我是外地人,前两天才刚刚搬来滨海市,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是不是刚才不小心说错话冒犯到您了?” 不知道是因为陆久的长相,还是陆久的态度,总之顾鹤年的脸色总算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 “没有。”顾鹤年轻咳两声,询问道,“小兄弟,你说你是外地来的,听你的口音,是北方人?” “是,先生,您耳力不错。我老家雾江的。” “雾江 ……”顾鹤年听闻微微皱紧眉头。 “那你知道雾江的那场森林大火吗……” 还未等来陆久的回答,电梯便已经下行至一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外站着等电梯的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宾见到顾鹤年双眼微微一亮,随后纷纷缠着顾鹤年热络地攀谈起来。 顾鹤年推脱不开,只得匆忙中从上衣口袋中抽出名片递给陆久,告诉他自己的便利店正在招人,有空可以过来面试。 还有嘱咐他赶紧手冲一杯咖啡送到自己儿子顾砚白的房内。 随后便再次被众人簇拥着回到了电梯里。 陆久低头看了眼名片,出乎意料地没有撕毁,而是好好放进了口袋里。 他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一个能顺理成章亲自作饵跟在顾鹤年身边的机会。 他去到茶水间,认认真真煮了一壶咖啡,回到八层。 八层安安静静,除了顾砚白所在的其他贵客早已被保安驱逐出去,此时此刻,走廊安静地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和心跳声。 陆久单手端稳餐盘,右手敲了敲包厢门。 “客人,送餐。” “来了——” 包厢里传来顾砚白清亮的嗓音,随后,包厢门被人猛地拉开,陆久和咖啡一同被顾砚白用力拽入门中。 咖啡壶和餐盘猝不及防掉落在地。 陆久:!!! 房门被顾砚白重重关上。 顾砚白捂住陆久的嘴,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直到陆久点头,顾砚白方才松开了手。 “坐。” 顾砚白拉着陆久的手腕,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身体紧紧挨着。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 顾砚白抿了抿唇,垂下眼,然而陆久却瞬间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他们向来都是最为默契的搭档,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陆久转过脸,冲着顾砚白笑了笑,“放心,我没事,没被人抓到。我办事你还能有啥不放心的。” “嗯,还能和我开玩笑。看来的确没什么事,是我想太多了。”顾砚白没好气地拿胳膊肘捅了捅陆久的腰。 “哎哟,好了好了,不闹了,说正事。” 陆久被顾砚白挠痒痒挠得举高双手连连投降。 “我刚才不是去找林素秋了吗,我已经和她约好了,三天后的澜庭宾馆……”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什么宾馆?” 顾砚白皱紧眉头打断了陆久的话。 “咱们说好的不是我帮你吸引顾鹤年的注意,你趁机进去搜查两人偷情的证据。现在这个什么澜庭宾馆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陆久,为什么临时改变计划?” 什么最佳搭档? 搭档个……鬼啊! 面对顾砚白的质疑,陆久漫不经心解释道,“哎呀,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再说了……与其费那心思搜集证据,还不如直接诱敌深入、引蛇出洞来得更快些。” “我觉得这么做明显更有效率啊,难道你不觉得吗?” 来了来了,这就是他和陆久之间最大的问题。 ——对问题的处理方式永远不同频。 顾砚白觉得陆久就是个莽夫,做什么事情都简单粗暴,从不过脑,只追求速度,不追求可行性,太过于冒险。 而陆久却觉得顾砚白成天磨磨叽叽的,总是遇事先调查调查的,浪费时间,有那个时间,鱼早就脱竿跑了,哪里还捉得住。 这样的思想错频就导致他俩每次面对像现在这种需要进行重大裁决的问题时,总会闹矛盾。 顾砚白不想和陆久吵架,因为吵架多了伤感情。 但是他也不愿对方莽莽撞撞地独自去冒险,万一出了什么事……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他的心里一团乱麻。 然而陆久却像是改了性子般,主动拉起他的手认真解释道。 “这不是冒险,这是我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就等着顾鹤年主动往里钻呢。” “什么?” 顾砚白望着陆久,不明所以。 “三天后你就明白了。砚白,信我这一次。” 陆久声音沉了沉,“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偶尔躲到我身后歇一歇。你肩上的担子压得太重了,我看着……” 陆久喉结轻微滚动,把某些放在眼下略微有些不合时宜的字眼强行咽了回去。 “我总盼着,能替你多挡掉些风雨。” 不对啊。 不对不对不对! 这些话,怎么越听越像是在真情告白呢? 面对陆久真挚深情的眼神,顾砚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这还是……他熟悉的陆久吗? 那个不善言辞,平时总是喜欢将心事默默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的闷骚男陆久? 现在这个这么主动,既主动拉着他的手,又深情“告白”的浪漫小伙是谁啊? 喂,老天爷,快醒醒,别玩儿了! 快把他沉默寡言的好兄弟陆久还回来! 大概是顾砚白的表情太过夸张,陆久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唇。 “我是不是说得有些太肉麻了?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你就放心大胆地全都交给我来办就成了。” 说完这句话后,陆久还掩饰般哥俩好地重重拍了拍顾砚白的肩膀。 显得更刻意了。 顾砚白望着陆久红得像柿子般的脸,脑子彻底宕机了。 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顾砚白心里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 毕竟在今天之前,他一直把陆久当成自己的好兄弟,铁哥们儿。 可是……好兄弟之间会像他们俩现在这样,涨红着脸手拉着手吗? 这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吧…… 还有啊,刚才陆久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盼着替他多遮挡一些风雨? 为什么在听到这些话时,自己内心会有一股不明的震荡,心跳失序。 顾砚白低下头,不敢再看陆久。 他静静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脑中开始不受控地胡思乱想起来。 九哥他……九哥他该不会是gay吧? 是天生的? 他喜欢……我? 顾砚白已经无心和陆久探讨林素秋的事情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 假设,他是说假设,假设陆久喜欢他,那他呢? 他喜欢陆久吗? 顾砚白 ……喜欢陆久吗? 顾砚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宝投的地雷,小蓝看到啦。新修改好的章节送上,新鲜出炉[让我康康](PS:这里的时间线是案发四年前,因此现在的小白和小九还没有谈恋爱哦。目前还处于小九单恋小白的状态。) 第24章 情杀07|慈善拍卖会 投影屏上的赫然…… 直觉告诉陆久他前两天一定是讲错话了。 要不然自那晚起, 顾砚白为什么像躲鬼一样躲着他? 就很奇怪。 但是他仔细回忆了数遍那晚与顾砚白的对话,都没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 算了不管了,正事要紧。 反正这件事仅凭他自己也能轻易做到, 并不需要顾砚白的参与。 更遑论他原本也不想顾砚白掺合到这件事里去。 整整三天,顾砚白都没主动联系陆久。 而陆久也忙着布置陷阱,没有解释当晚的“真情告白”,导致两人间产生了不大不小的嫌隙。 具体表现为顾砚白对陆久单方面的“冷战”。 虽然神经大条的陆久并未感受到, 还以为是顾砚白学业繁忙。 直到三天后, 澜庭宾馆。 晚上六点半,陆久穿上陈康送来的礼服, 佯装是今夜受邀前来参加慈善拍卖晚宴的贵宾。 今天晚上在澜庭宾馆恰巧有一场拍卖会,拍品是顾鹤年最新投资的滨海市深海孤儿院里孤独症孩子们的画作。 美其名曰, 慈善拍卖。 本次拍卖所得将全部用于支持滨海市深海孤儿院的日常运营与长远发展。 具体包括为孤儿院的孩子们提供教育助学金、职业培训及心理辅导项目等的专项支持。 顾鹤年在此还向公众保证, 会让深海孤儿院的每一位孩子都能吃上最高规格、最优质的营养餐食。 当真不愧是位乐善好施的滨海市年度慈善家呢。 陆久的视线掠过会场入口处顾鹤年的宣传立牌, 唇角礼貌性的微笑弧度丝毫未变, 眼底却掠过一丝极为浅淡的讥诮。 他今天打扮得格外光鲜亮丽, 看起来活像是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为了能够合理地混入拍卖会而不引人注意, 陆久不但找明星造型师做了专业的妆造,就连身上的西服都比上次参加陈□□日宴的要名贵许多。 据传是陈康求了自己父亲很久,陈父才特意托关系找品牌方为陈康租借来的。 虽然按照的是陈康的尺寸,然而陆久身形颀长,是天生的衣架子。 再加上那张很有星味的俊脸,就算他胡吹自己是当红小生也没人会怀疑。 因此当他在签到台前站定的时候,并没有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请问您是卓飞文先生吗?” 签到台小哥比对着请柬抬头看了陆久一眼。 “是我。”陆久板着脸,矜贵地点了点头。 他今天借用的是一位浪荡公子哥的身份,那位公子哥素来不喜欢这种需要社交的场合,因此拜托陈康替他找个替身, 来替他参加此次拍卖会。 公子哥喜欢找替身的事情在整个上流圈子内广为流传,因此签到台小哥仅凭一眼便已认出,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并非正主本人。 但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儿罢了。 这件事说到底其实很简单。 卓飞文急于摆脱这桩差事。 而恰巧陆久需要这个身份。 于是,一拍即合。 签到台小哥笑了笑,双手将请柬递还给陆久。 “请柬已确认无误,麻烦您在这里签下字,就可以进去了。” “好。” 陆久随便划拉几下,就被迎宾小姐热情洋溢地带到了会场内坐下。 坐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位陌生女士,她朝陆久礼貌地笑了笑,便自顾自看起手机来。 显然对陆久不感兴趣。 陆久见状深深松了口气,对他来说,和陌生人交流越少显然对于身份的伪装越有利。 毕竟他可不知道正主私底下都认识哪些人,私生活又乱不乱。 万一宴会上还隐藏着卓飞文的哪个旧情人可怎么办。他可不擅长应对这些感情方面的问题,毕竟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雏儿,从来都没谈过恋爱。 左边人则迟迟没来。 没过多久,陈康姗姗来迟,陆久见状站起身,和陈康一起端着酒杯在会场一角闲聊起来。 “陆哥,一切还顺利吗?没被人识破你的真实身份吧?” 陈康看起来比陆久还要紧张。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看得陆久火冒三丈高。 他狠狠锤了陈康的胸膛一拳,压低声音道,“兄弟麻烦你搞搞清楚,到底谁是贼啊?咱们是正义的一方,该心虚的人,不是我们,而是顾鹤年才对。” “啊对对对。对不起陆哥,你知道的,我脑子笨,反应比较慢。” 陈康闻言瞬间挺直了腰杆,陆久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像我带出来的兵。” 陆久拍了拍陈康有些皱巴巴的西装,随口问道。 “你坐哪里?” 陈康指了指会场角落,“那里。” 陆久皱紧眉头,他和陈康的座位几乎相隔了大半个会场,这意味着在拍卖会开始后,他和陈康便无法再顺畅的进行交流了。 陆久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距离拍卖会开始还剩下不到三分钟,但是他左边座位的人还是没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或许他可以和拍卖会的人商量更换陈康的座位? 反正拍卖是叫号制的,位置并不重要。 坐在哪里都不耽误举牌。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陈康,让他去联系拍卖会的人。 随后,他返回自己的位置坐下,静候结果。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先等来的不是陈康,而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男人。 一个他以为,今晚绝对不会出现在这场拍卖会上的男人。 ——顾砚白。 顾砚白和他一样西装笔挺,名牌加身。 他原本学生味很浓的柔顺锅盖头此时被发型师用发胶一根根固定起来,额发抓出蓬松的层次感,发尾用发蜡挑出几缕不规则的碎发,呈扇状向两旁四散开来。 是一个标准的狼尾造型。 瞬间褪去青涩,多了几分冷峻和凌厉。 整个人锋芒毕露,气场全开。 陆久仰起头,呆呆的看着顾砚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砚白,这样充满狼性和野性的顾砚白。 和他以往给人清纯的样子,很是不同。 顾砚白微微挑眉,微俯下身率先朝他伸出手来,优雅道,“你好,我是顾砚白。你就是卓家长子卓飞文吧,百闻不如一见,你比传闻中可要帅多了。” 陆久:…… 调戏他是吧? 陆久狠狠咬了咬后槽牙,竭力忍住想要爆揍这个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调侃自家老大哥的臭小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旁边一直在玩手机的文静女士突然站起身,指着陆久的鼻子痛骂道。 “卓飞文?你就是那个胆敢随意玩弄我闺蜜感情的死渣男?” “死渣男给我速速受死啊——!” “什么渣男?哎,我不是,别乱骂——别打了行不行啊,我压根都不认识你闺蜜,你闺蜜又是哪位啊,听我解释行不行啊这位姐姐——” 一语成谶,这位卓飞文先生还真的是位喜欢玩弄女生感情的花花公子,难怪不敢出现在社交场合。 这招的是替身吗?招的怕不是武替吧。 最后,陆久是被那位异常勇猛的不知名女士的巴掌大的腋下包给硬生生拍出拍卖会会场的。 简直是丢尽了颜面。 不过幸好丢的是卓飞文的脸,和他陆久没什么关系。 他才不是什么渣男呢。 他陆久活了近20年,到现在,虽然长了一张渣男脸,但却单纯地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 说他是渣男,可属实是太冤枉了。 陆久挨揍的全程,顾砚白那小子始终双手抱臂,呲着大牙乐呵呵地看他挨揍,一点想要帮他的意思都没有。 大门在顾砚白的挥手中缓缓关上。 七点整,拍卖会正式开始。 同样意味着禁止入客。 陆久有些无奈地看着在他面前缓缓关闭的大门,理了理被揍得皱巴巴的西装,大踏步朝酒店外走去。 好在他还有pn B。 就知道执行任务不会总是那么一帆风顺—— 假如没有顾砚白那臭小子瞎捣乱的话。 见陆久离开会场,顾砚白暗自松了口气。 他抬手扯了扯系得有些令他感到喘不过气来的领带,踩着铺满红毯的楼梯款步迈上拍卖台。 伴随着整点的钟声,顾砚白敲了敲拍卖锤,旋即,他清澈透亮的嗓音顿时传遍了整个拍卖会场。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是顾砚白。欢迎各位莅临本次「炙热童心」夏季拍卖会。” “今夜,我们齐聚于此,不仅是为了一场拍卖,更是为了一群特别的孩子。他们,被称作是来自星星的孩子。” “每一幅画作,都是星星们与外界沟通的桥梁。您举起的号牌,不仅是在珍藏佳作,更是在为他们点亮通往未来的……无限可能。” 顾砚白打了一个响指,随后,会场灯光俱灭。 巨大的高清投影屏缓缓降下,先是有一段长达一分多钟的黑屏。 就在在场的宾客抱怨声愈演愈烈之际,投影屏突然一亮,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与迟来的投影视频一同响起的,是宾客们的惊呼声。 “这是……这是……真是伤风败俗啊!”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不是林素秋小姐吗?她怎会……?天呐!” “什么?” 察觉到宾客们有些异常的反应,顾砚白皱紧眉头转过身,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投影屏上时,他情不自禁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投影屏。 投影屏上的赫然是—— 顾鹤年和林素秋的现场直播!!!—— 作者有话说:baby们求收藏,作者真的好想上榜啊……上榜后作者会勤奋更新的,真的,没点收藏的宝宝们求点下收藏,跪求QAQ[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第25章 情杀08|宴会骚乱 陆久混在人群之中…… 陆久脚步匆匆地离开澜庭酒店。 半晌后, 他更换了一身行头,身着橙色工装,手提工具箱返回酒店。 这次不是宾客, 而是以电工师傅的身份。 他快步来到前台,面露不耐,压低声音快速道,“VIP区电压不稳, 经理让紧急排查。” 前台被陆久突如其来的举动猛地吓了一跳, 然而在这样的慌乱之中,仍然没有忘记按规矩走流程。 “师傅稍等, 我需要打个电话先确认一下。” “还确认什么,我赶时间!” 陆久故意装作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将假工牌在前台眼前快速晃了晃。 然而前台丝毫不为所动, 还是执意公式化地拨通了内线电话。 陆久:…… 陆久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下意识转身就要跑, 却听前台在和对方简短讲述了一下他的事后, “嗯”了声后挂断电话。 随后, 前台小姐王婧饱含歉意地冲陆久笑了笑道,“确有其事,不好意思耽误师傅时间了。师傅,请由我亲自为您带路。经理说了,师傅工作辛苦,所以今日工资翻倍。” 陆久:??? 怎么回事,他没有买通酒店内部人员啊? 难道他人脉已经广到就连澜庭酒店里也有自己人了? 算了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陆久长那么大从来都没怕过谁。 大不了战就是了。 陆久警惕地跟在前台小姐身后, 踏上电梯。 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 方才在进入酒店前,他已经和林素秋确认过。 顾鹤年现在就在澜庭酒店7102室。 为了能够更好地执行计划,陆久在“赠予”林素秋的红酒中注入了某不致死的致幻类药物。 来自云海市山上鲜掉眉毛的菌子粉,陆久特意持巨资购入,价格不菲。 哎,想想真是便宜林素秋了。 毕竟陆久长那么大,还从来都没吃过云海市的蘑菇呢,听说肉质可鲜美了。 和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杏鲍菇、金针菇什么的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云泥之别。 就是一个没吃好,脑海里就会有一群小人手牵手跳舞。 而这,便是陆久的目的。让林素秋和顾鹤年在饮用含了不熟的菌子粉的红酒后当众出丑。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陆久真是想想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要不是前台小姐始终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话。 他连忙板起脸来,故作深沉。 “菌子红酒”,只不过是他送给顾鹤年的见面礼之一。 而顾鹤年现在所在的7102室,更是遍布他亲手布置下的天罗地网。 小到花瓶,普通的酒店装饰摆件。 大到电视机,空调,甚至是床。 无线针孔摄像头、窃听装置,比比皆是。 陆久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毕竟这些都是他从顾鹤年身上学到的。 不过是……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电工师傅,到了。” “那我就先回前台了。” “好的,谢谢。” 陆久冲前台小姐露出一抹礼貌性的笑容。 不知是否看错,陆久总觉得前台看他的眼神格外别有深意,就好像是认识他一样。 不,确切来说不是认识,而是像是从相熟之人口中曾经听说过有关他的八卦之类的,因此对他本人甚是好奇,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一看又看。 那是一种好奇,一种八卦,而非欣赏抑或是爱慕。 是陆久从未感受过的眼神注视类型,这令他感到十分不自在。 看得他毛毛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搓了搓手臂,神色复杂的目送前台小姐离开,针对顾鹤年的复仇计划至此正式拉开帷幕。 陆久抬手拉低帽檐,佯装自然地拉开中控室的铁门,大踏步迈入,随后,房门紧闭、反锁。 进入中控室后,他丝毫不敢耽搁。 陆久环顾四周,迅速找到并拔掉宴会厅原投影仪输入线,接入自己带来的无线接收器,并与7102包厢的针孔摄像头与监控设备进行配对。 他一边借助方才在与陈康进行交谈时趁机佩戴在陈康领带上,伪装成领带夹的监听装置,监听宴会厅此刻的动静。 一边利落地单膝跪地从工具箱中取出笔记本电脑,调取出7102的实时监控画面,查看包厢内的事态发展是否正如他所愿开展着。 “啧,真是有够恶心的……” “可惜不是正常工作,不然得算作工伤才行。” 陆久的视线落在监控器上,两具汗涔涔的□□正以扭曲的姿势绞缠在皱巴巴的床单上。 望着眼前不堪入目的画面,陆久下颌线骤然绷紧,胃里翻江倒海,几乎用尽全部自制力才堪堪压下干呕的反射。 终于,他听到顾砚白如泉水般清透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仿佛一个人在吃了满满一大盘咸甜油腻,满是肥肉的红烧肉后,终于喝到一瓶冰凉清爽的薄荷柠檬气泡水的清凉,瞬间解腻的同时尚且带来一股直通大脑的清爽。 陆久瞬间回了神,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更是在为他们点亮通往未来的无限可能。” 伴随着顾砚白的响指声响起,陆久关闭宴会厅主灯,趁黑暗降临的瞬间及时切换投影画面。 投影屏缓缓降下,与投影视频一同响起的,与宾客们的惊呼声一同响起的…… 是顾鹤年和林素秋翻滚、搂抱在一起的缠绵呻.吟声。 全场俱惊。 “陆哥,任务顺利完成。” 陆久听后满意地笑了笑,迅速离开了中控室。 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一场硬战。 *** 顾砚白望着投影屏幕,表面震惊万分,内心却无所谓地笑了笑。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陆久的杰作。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毕竟方才前台询问的所谓经理,正是他——“顾经理”啊。 王婧:“经理,来了个电工师傅说VIP区电压不稳,需要紧急排查,请问有这回事吗?” 顾砚白:“他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是不是穿了一身工装,长得很帅?” 王婧:“怎么是您?啊……是,就像是您说的那样。您认识他?” 顾砚白:“认识,老朋友了。麻烦放这位陆师傅进来,然后告诉他,工作辛苦了,今日工资翻倍。” 王婧:“好的,我知道了,经理。” 陆师傅吗?有意思。 没想到陆久会的技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呢。 这三天里,他为感情所困,没有联系陆久。 却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三天时间,陆久便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计划,着实是有些超乎顾砚白的预期。 他承认他之前是有些太过小瞧陆久了。 陆久,他的九哥,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强大得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不过,他的九哥最终还是百密一疏,需要他来补救,不是吗? 电工师傅,亏他想得出来,还真是多才多艺呢。 见宴会厅已经彻底乱作一团,顾砚白有些不耐烦地再次重重敲了一记拍卖锤,开始假模假样地维护起秩序。 毕竟他还是今晚这场拍卖宴的主讲人和拍卖师,不是吗? “女士们先生们,请保持冷静。” 顾砚白拍了拍话筒,微笑道,“看来我们的系统和在场的各位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还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们正在紧急处理……” 顾砚白抬手摸了摸耳麦,沉声道,“后台立刻切备用信号源!尽快!” “还有安保人员呢,尽快赶过来!” 紧闭的宴会厅被安保人员打开,随着大门敞开,刺眼的光从走廊倾泻而入,瞬间照亮了一半的宴会厅。 “呀——!!!” 靠近大门的贵宾们纷纷抬手狼狈地遮挡灯光。 顾砚白站在高台之上,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静观这出闹剧。 穿着制服的保安和检修人员快步涌入,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伴随着顾砚白一声令下,众人各司其职。 而就在这光影交错的瞬间,顾砚白的目光越过窃窃私语的宾客,越过不停奔跑的工作人员,直直地撞上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陆久混在茫茫人群之中,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他头戴黑色棒球帽,充满脏污的工装外套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苍白却结实的小臂。 为了更好地伪装自己,他微微佝偻起身躯,看起来和旁人无异。 然而顾砚白就是知道,他是他。 是陆久。 大抵是顾砚白的眼神着实是过于炙热,又或许是冥冥之中上天给出了指引。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霎那间,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 陆久没有躲避视线,他只是微微抬高手上的工具箱,随后,低垂下头,再次混迹在人群中,朝顾砚白所在处款步而来。 这是顾砚白第一次猜不准陆久的心思。 他不知道陆久抬高工具箱,究竟指的是什么。 但很快,陆久接下来的举动,给出了他明确具体的解答。 陆久走到顾砚白面前,俯下身,轻声道。 “身体借我挡一下。” “什么?” 还不等顾砚白反应过来,陆久就借助顾砚白身体的遮挡,直接弯腰曲背躲藏在拍卖台后。 “喂,你……” “嘘,安静点。等会儿再和你解释。” 顾砚白气得直接背过身去,然而身体还是诚实地完全将陆久挡在身后,避开了众人的视线。 而陆久则毫无顾忌地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嫌顾砚白站的角度不够好,还伸出手直接抚上顾砚白的双腿,摆正他双腿的角度打算调整出自己想要的姿势。 陆久温热的手掌突然扣住顾砚白的膝弯时,顾砚白整个人像被点了穴般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温热的体温隔着浅薄的西装裤布料渗进来,陆久带有薄茧的指节不经意擦过腿侧敏感的内肌,激得顾砚白脚踝猛地一颤。 “别乱动。”陆久有些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腿,动作不轻不重,“啪”的声音落在顾砚白耳中却如惊涛骇浪。 顾砚白耳尖唰地红透,喉结上下滚动。 他根本听不清陆久的话,只觉得被那只手熨烫过的皮肤燎起细密的火苗,顺着脊椎一路烧进逐渐混沌的大脑。 他甚至下意识绷紧腰腹,方便对方更加省力地摆弄自己的腿型。 疯了!真是疯了——!!! 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多久,陆久终于松开手,轻声道,“好了。乖乖地保持这个动作,别再乱动了,知道不?” 顾砚白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他身体半倚在拍卖台边,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陆久借助顾砚白和拍卖台的遮挡,迅速从工具箱中取出笔记本电脑便开始熟练操作起来。 他敲击代码的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与酒店派来的专业工程师相互较量,阻止对方及时切回投影。 顾砚白望着投影屏上硕大的“ERROR 404”,皮笑肉不笑。 “九哥,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是个隐藏的电脑高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我说过,你读的专业好像是……园林艺术?” “原来你们平日里培养绿植时,还需要用到计算机和代码啊?这是什么高新技术,赛博种花?” 陆久忙得满头大汗,闻言头也不抬的随意敷衍道,“不算高手,略懂皮毛,略懂皮毛而已。” 他才不要被捧杀呢。 听到陆久脱口而出的谎言,顾砚白的声音不禁又冷了几度,“略懂皮毛。嗯,仅是略懂,就让酒店外聘的几位电脑高手通通落于下风,九哥,你还真是……” “天、赋、异、禀啊。” “让人刮目相看。”—— 作者有话说:明天周四换榜了。如果明天能上字数15000的榜单的话,会在榜单期间将还剩下所有没有修改的章节全部修改完毕,外加按字数写新章节。 (新章节尽量保持日更3K,如果当日没更到3K字,会晚一天发。尽量保持日更哦。) 25-30 第26章 情杀09|同床异梦 “这位夫人,动手…… “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这明显是生气了。 看样子还气得不轻。 陆久停下动作, 有些无奈地抬头看着顾砚白赌气的背影。 顾砚白的后背绷地直挺挺的,显然是被陆久的谎言气得不轻。 陆久试探着伸手轻轻扯了扯顾砚白的西装裤腿,却被对方无情地一脚踢开。 “有事说事, 别瞎扒拉我。” 陆久被顾砚白嘟嘟囔囔的语气逗笑了,声音都情不自禁地夹了起来。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读的园林艺术。只不过我没有读完……” 陆久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半道辍学了。不好意思, 没有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那个时候, 我觉得园林艺术专业不适合我,你也知道, 我没什么艺术细胞的。再加上, 当时母亲身患重病, 家里缺钱, 所以我就干脆退学了。” “再后来, 我打工时遇上我师傅, 他是一名红客。这些代码编程之类的都是他教会我的。也是他教我,怎么在暗网接单,挣钱,当然这些都是合法的。” “我也是因为接单,所以接触到了上流社会,建立了丰富的人脉网。” “好了,现在你全知道了,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了。现在,你可以别再生我的气了吗,小十一?” 顾砚白竭力忍住想要转身的冲动。 他还是第一次从沉默寡言的陆久口中听到这么多的话。 是了, 陆久会慌,会骗人,会绞尽脑汁编出破绽百出的理由,无非是不想让他担心,是在乎。 那自己呢? 原来也早就在潜意识里,选择了护住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摇摇欲坠的桥。 在这个世界上谁会没有点秘密呢? 难道他顾砚白就没有吗? 可面对自己的质问,陆久却选择了百分之百的坦诚。 他想,他也没什么好值得生气和矫情的了。 他现在唯一应该做的是…… 他原本抱臂的双手缓缓落下,左手向后伸去。 【他现在唯一应该做的是……牢牢牵住他的手。】 陆久笑了笑,会意地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砚白,不用为我担心,也不用为我感到遗憾。” “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不会后悔自己做下的任何决定。” “……可是我会后悔。” “我会后悔啊,陆久。” 沉默半晌后,顾砚白哽咽道。 “我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执意带着你和阿姨一起,离开雾江,离开那座罪恶之都。” 陆久愣了愣。 “明知道雾江是扎在咱俩心尖上的一根刺,但我还是,还是听信了你充满漏洞的谎言。九哥,你还那样年轻,你应该像同龄人一样,上学,完成学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处奔波、四海为家……” “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就在陆久思考要怎么安抚顾砚白比较好的时候,孙卫红闻讯而来匆匆赶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孙卫红刚迈进宴会厅,就被投影屏幕上自家丈夫和情妇的动作片气得险些当场脑溢血发作。 她踉跄了两下,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险些当场出丑。 孙卫红站在原地,铁青着脸,刚想发作,就听到身边宾客们的窃窃私语。 女宾客甲:“天呐,那不是孙夫人么……她可真可怜……” 男宾客乙:“她可怜?那我觉得还是老顾更可怜些,娶了孙卫红这么凶的老婆……你瞧,她瞪我了,真吓人!” 女宾客甲:“嘘,快别说了。以后还想不想和顾家谈生意了?” 男宾客乙:“还谈什么生意啊,顾家闹出这档子丑事来,股价怕是早就跌停板了吧。今后还有谁会愿意和顾鹤年这个伪君子做生意,不怕影响到家族名声?” 女宾客甲:“都叫你别说了!孙夫人眼里都快喷火了,快走快走。” 男宾客丙:“世风日下啊……哎哟哟,这种视频怎么能公开播放?成何体统!” 男宾客丁:“老林,这不是视频,这好像是直播……” 有人尴尬地小声解释道。 记者A:“什么?现场直播?!!!大新闻啊!快拍快拍,记住要拍得更大更高清些!” 记者A:“笨!没让你拍我,让你拍投影屏幕!” 摄影师B:“哦哦哦……不好意思,王记者。” 孙卫红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奸夫□□”被硬生生给吞了回去,气得不轻。 她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涂有大红色指甲油的尖锐美甲几乎要陷进肉里,然而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 她僵立在原地,面对在场宾客们的风言风语,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极了。 顾砚白就是在这时去到孙卫红身边的。 “妈,您来啦。” 孙卫红狠狠瞪了顾砚白一眼,下意识就要一巴掌呼过去,却在记者们的闪光灯中,硬生生挤出了一抹堪称慈爱的微笑。 “嗯。来了。砚白,带我去找你爸。” “是。” 顾砚白搀扶着孙卫红,两人很快便离开了热闹非凡的宴会厅。 临别前,顾砚白回过头,陆久已经重新混入检修人员之中。 大屏幕上的播放视频也在两人转身的瞬间,切换成正常的深海孤儿院介绍短片。 短片上,一头黑色长发,双眼蒙着白色纱布的女孩正在作画。 微侧的画布上,隐约可见一只眼睛。 一只鲜红可怖的,仿佛能将人拉入森罗地狱的…… 鬼眼。 走廊上,孙卫红的步伐越来越快,细跟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踩出尖锐的声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顾砚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孙卫红,温言软语安抚道,“妈,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你也知道,爸不是那种人……” 他脸上的忧虑恰到好处,任谁看来,都像是个为母分忧的孝子。 然而孙卫红却始终板着张脸,没有搭理他。 顾砚白也不生气,依旧跟在孙卫红身边,为她引路。 两人说着说着便来到了7102包厢。 顾砚白刚想抬手敲门,便被孙卫红阻止。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孙卫红,却见孙卫红静静站在门外,微微侧过身。 她在听,听门内的动静。 这熟练的动作看起来不像是初次,倒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顾砚白见状有些玩味地微微眯起眼睛。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门内传来木床被剧烈摇晃的“吱呀”声,林素秋的娇笑声…… 以及,顾鹤年低哑的调情声。 “素秋,你今天格外美。” “是吗?哪里美?怎么个美法?” 林素秋被哄得咯咯笑出声来。 “美得……就像月季一样。” 月季,是顾鹤年和孙卫红的定情信物。 听到这里,孙卫红再也按耐不住,用力一脚踹开了房门。 她像个疯婆子般大吼大叫着冲进包厢,给酒店床上的一男一女都狠狠来了一巴掌。 这两巴掌没有收力,因此听起来格外响亮。 顾鹤年的脸挨了一巴掌,颇觉没面子。 他看了眼冲狭窄的酒店包厢内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和留下来看热闹的宾客,再也忍不住怒吼道。 “孙卫红你疯了——!!!” 顾鹤年翻身下床,想要制住疯疯癫癫的孙卫红。 然而发了疯的孙卫红力气出奇得大,整个人也出奇得勇猛。 她像是豁出去般,不管不顾地冲顾鹤年大吼大叫道,“顾鹤年,你究竟有没有心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她使劲拍打着心脏所在的位置,整个人无力地俯下身。 她的眼泪如溪流般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酒店酒红色的地毯上,晕染开的图案如同月季般朵朵盛放。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被顾鹤年毫无所谓地践踏在地。 月季终究还是枯萎了。 “我说什么了?” 顾鹤年皱着眉头,弯腰从地上捡起衣服往身上穿,显然是根本就没把无理取闹的孙卫红给放在眼里。 这无所谓的态度无疑是彻底点燃了孙卫红心头的怒火。 “你说月季!” “月季!你把这贱人比作月季?” 被愤怒驱使的孙卫红又狠狠地给了林素秋一拳。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我是一个笑话吗?啊?顾鹤年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 孙卫红抓着林素秋的肩膀不断摇晃,林素秋被孙卫红折腾得煞白着脸,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可真是我见犹怜。 顾鹤年见状顿时心疼地怒喝道,“够了!孙卫红你真是个疯子!素秋,你没事吧?” 顾鹤年将孙卫红狠狠掼在地上,随后爱怜地将林素秋温柔地搂在怀中,柔声细语安慰。 当真是温柔至极,看起来般配至极的一对没羞没躁、没脸没皮的狗男女。 最后还是顾砚白将气得险些昏厥过去的孙卫红给搀扶起来的。 “妈?您没事吧?伤到哪里了没?” 顾砚白温柔地替孙卫红轻轻拍去裙子上沾染的灰尘,谁成想,却被孙卫红反咬一口。 “没用的狗东西!刚才也不知道帮我一起收拾那个没脸没皮的骚狐狸,你说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 孙卫红气得浑身发颤,眼里怒火中烧,她猛地扬起手,朝着顾砚白的脸狠狠扇去。 顾砚白下意识缩了缩身躯想要躲避,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包厢门口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如果在此时反抗,一切都将功亏于溃。 他不能够…… 不!能! 他闭上眼,做好了迎接这个巴掌的准备。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无缘无故挨打了,不是吗? 他有些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啪——!” 一声脆响。 然而顾砚白的脸颊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疼痛。 他睫毛微颤,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挡在他面前,死死扣住了孙卫红扇向顾砚白的手腕,如同一副囚困嫌犯的镣铐。 那人手掌宽大,指节修长,袖口卷起,袖口处还沾染上少许疑似菜油的污渍。 顾砚白顺着那人用力绷紧的手臂,缓缓往上看。 随后,呼吸一滞。 本该离开的陆久不知何时竟然去而复返,出现在他身前,此时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完全遮挡在身后。 好似一座大山。 他换了一套酒店服务员的制服,眉眼含笑望向孙卫红。 “你谁啊?” 孙卫红警惕地想要抽回手,却完全无法与陆久的力量相抗衡。 “你快给我撒手啊!” 孙卫红再次尝试挣脱,反被陆久抓得更紧了,疼得她吱呀乱叫。 见孙卫红表情痛苦,陆久嘴角微扬,从始至终,他都是从容不迫、谦逊有礼的。 他微俯下身,直勾勾地盯着孙卫红,宛如一条毒蛇,阴森森地警告道,“这位夫人,动手……未免有些不太体面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顾砚白,有些担忧地看向他的脸。 陆久没有说话,然而顾砚白却毫无障碍地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你没事吧? 顾砚白摇了摇头。 陆久这才放心地转过头,继续死死地盯着孙卫红。 孙卫红被陆久的凶相猛地吓了一跳,然而,在记者面前,她还是不肯轻易服软。 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那些小报记者给胡编乱造成什么样子。 她还是很看重脸面的。 她哽着脖子嘴硬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阻拦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久闻言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呛声,恰在此时,他的衣衫下摆被人用力扯了一下。 陆久:…… 无奈之下,他只好改口道,“夫人,您要是想把这桩事闹得人尽皆知的话,大可继续闹下去。要是不想……” 陆久从制服口袋中摸出一个纸包,在她眼前扬了扬。 “这是解药。” “这一切全凭您自己选择。”—— 作者有话说:哎,本周还是没有榜单,失落。感觉有一点淡淡的si了……但是没事,我还是会继续写文的,大家放心,我有一颗强心脏!给自己默默打气! 第27章 情杀10|心照不宣 顾砚白的双眼,比…… 陆久松开对孙卫红的桎梏, 但是挡在顾砚白身前的身躯依然没有挪动分毫。 不闪不避、不退不让、不动如山。 他如山岳般顶天立地地替顾砚白遮挡住所有迎面而来的风霜雨雪。 顾砚白微仰起头望向陆久坚实宽阔的后背,眉眼不自觉地渐渐柔和下来。 他感觉此时此刻,内心酥酥软软, 好像舔了一大口甜滋滋、蓬松柔软的棉花糖。 他动容地放任自己有些幼稚地微微拉扯着陆久的衣衫下摆,迟迟不肯松手。 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童时期。 而陆久也乐意纵容着他难得的孩子气,默许且包容了他所有的小性子。 在刺目的闪光灯下、在耳畔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中,借助身形的遮挡, 他们纵容着彼此的小性子, 心照不宣地默许这段不被允许的暧昧的滋生、发酵。 直到孙卫红终于做出了决定。 顾砚白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陆久的衣衫。 她深深叹了口气,朝陆久主动伸手, 说道,“给我吧。实在不好意思, 方才是我情绪过激了。给你们酒店造成的负面影响, 我会全权处理的。” 她挺直腰杆, 故作自然地重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摆, 矜贵、优雅。 如一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鹅。 和刚才疯癫的样子, 判若两人。 “好, 孙女士,既然解药送到,那我就先走了。” 陆久将装着解药的纸包递给孙卫红,没有再看顾砚白,而是借机大大方方地离开了包厢。 然而顾砚白却知道,在这件事情彻底结束前,陆久并不会乖乖如他所愿地离开澜庭酒店。 因为他们的心紧紧牵系着彼此。 如同红绳的两端,打上了死结,难舍难分。 孙卫红看着纸包上用黑色中性笔写的大大的“菌子粉解药”感觉心里更气了。 她之前还以为自己丈夫服用的是烈性椿药,结果竟然只是普普通通能令人致幻的野生菌子粉。 在中毒出现幻觉后, 顾鹤年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档子事,真是给孙卫红恶心坏了。 最令人讽刺的是,小电影的女主角竟然还不是自己,而是林素秋那个只要给钱便万人可骑的娼.妓! 当真是颜面尽失! 孙卫红低着头,顶着众人的流言蜚语强行掰开两人的嘴给他们灌下了解药。 随后,孙卫红带着仍然有些迷迷糊糊的顾鹤年,在顾砚白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酒店。 见顾砚白坐上车,早已换回便服的陆久这才定下心来,紧随其后匆匆离开酒店。 至此,第一次复仇计划正式告一段落。 两人初次执行计划,虽是初次磨合,但仍配合默契。 “顾鹤年婚内出轨滨海交际花”的相关热搜很快霸占了某博热搜的前三名。 顾家股票也曾一度跌到最低点。 就在金融圈人人都在商议这顾家是不是就要就此倒台了的时候…… 事情却很快就被顾鹤年出面摆平了。 毕竟,婚内出轨虽然算是品行不端,但相比起顾鹤年之前做过的件件“善事”来说,并称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恶名。 更遑论林素秋还是滨海市远近闻名的交际花,年轻貌美,宾客众多。 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外加那次丑闻被爆是有人刻意陷害外加下药,再加上上头有人为其辩驳,事情很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短短半个月后,便再无人记得,更遑论于提起这桩旧闻。 见状,陆久怎能甘心。 他再次找到顾砚白,提出想要发动第二波复仇战争。 但这一次,仅凭他一个人无法做到。 需要顾砚白配合他的计划。 第二天下午,顾砚白来到家门口新开的便利店。 滨海前两天刚刚入秋,素来畏寒的顾砚白早早便换上了毛衣、长裤。 穿着粉红色毛衣的他看上去格外乖巧、可爱,青春洋溢。 他背着一个硕大的画包,衬托得他愈发纤瘦精致。 “欢迎光临X家便利店,新店开业充100赠50优惠券。” 伴随着自动门铃一同响起的,是柜台后服务员小哥懒洋洋的嗓音。 他的手机里不断传来游戏的打斗声,显然正在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战。 打斗焦灼地小哥连头都顾不上抬。 顾砚白见状也不生气,他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走到柜台前,说道。 “嗯,优惠力度相当不错,那麻烦先给我来个1000块档位的吧。” “1000块?怕不是什么人傻钱多的冤大头……我靠……” 正在摸鱼玩手机的陆久一边小声吐槽,一边好奇地抬起头,想要看看那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究竟长什么样,却突然撞进了一双清澈纯净的漂亮笑眼里。 顾砚白的双眼,比璀璨明星还要闪亮,比山涧溪流还要清透,比薄荷气泡水还要清凉。 而他的笑容,更是比蜜糖还要甜,比雨后彩虹还要绚丽夺目。 陆久望得入神一时忘记动作,于是手机里他正在操作的英雄被敌人一个激光炮一轰而亡。 鲜红的Game Over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顾砚白见状再次笑弯了双眼。 “喂,这位店员,工作期间摸鱼玩手机,不怕被扣工资啊。” 顾砚白友善地抬手指了指收银台上方的监控摄像头,促狭地笑了笑。 现在的他哪有半点像单纯的白兔,反倒像是狡猾的狐狸。 陆久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迅速将手机塞回了裤子口袋中。 “不好意思,刚才在回复店长消息。请问这位客人,想买点什么?” 陆久正了正神色,面带笑意询问道。 “我说了啊,我要充值。充1000块。” 顾砚白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本店没有1000块档位的充值服务。最多只能充500,您确定……” 还未等陆久把话说完,顾砚白便率先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他装作一副赶时间、很不耐烦的样子皱起眉头,不顾陆久反对,直接将手机塞到陆久手上,语气急切道,“我赶时间去上补习班呢,哎,先别废话了,你快点帮我充。你们店里这个app操作起来真是好麻烦啊,我没时间研究清楚了。” “……行吧。” 陆久同样佯装出有些无奈的样子摆弄起顾砚白的手机。 稍许后。 “好了吗?怎么那么慢啊……” 顾砚白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 “好了。不过支付,还得麻烦客人您自己来。我不能代为操作,这样做不符合店里的规章制度。” 这次换成是陆久指了指头顶上方的摄像头。 顾砚白顿时领悟了陆久的言下之意。 他第一次主动提到摄像头,是在向陆久确认,这个摄像头是否开着。 而现在陆久反提摄像头,是在回应他,这个摄像头的确是在正常工作,并非摆设。 “知道了,真麻烦。早知道不开这个会员了,这不是想着便利店离家里近,开个会员以后买早餐方便嘛……” 顾砚白一边嘟囔抱怨着,一边操作手机。 “好了充好了。麻烦小哥你再帮我领一下优惠券吧。” “好。” “那我先去挑吃的了,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顾砚白在便利店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便当区。 他犹豫了一下,挑选了两盒便当和两瓶饮料。 不为什么,很简单,因为今天便利店搞活动,便当买一赠一,很优惠。 他抱着东西来到收银台,将东西往收银台一放,声音清亮,“结账!” 陆久疑惑地看向顾砚白,先是将手机递还给顾砚白,随后指了指旁边的自助收银台提醒道,“那里可以扫码自行结账。” “我不要,我就要人工结账,不行吗?”顾砚白有种意外的固执。 “行,当然行。18块3毛,这里扫码。” 顾砚白没有用手机支付,而是意外地从裤子口袋中取出一个款式老旧的布袋子,从中抽出20元皱巴巴的纸钞递给陆久。 这便是他执意选择人工结账的原因,因为他要现金支付。 “刚好还有现金,我先把现金用掉好了。” 顾砚白笑吟吟地看向陆久。 陆久望着那个已经有点泛黄的布袋愣了愣,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接过纸钞,随后按部就班地找零给他。 “在这里吃吗?” “不了,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打包带走。” “好。” 顾砚白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便利店。 他没有立刻打车去补习班,而是率先打开了塑料袋。 在塑料袋中,除了他买的两盒便当外加两瓶饮料外,在随便当赠送的几张纸巾中,偷偷夹着一枚黄褐色的5角钱硬币。 额外的找零,这意味着…… 陆久没有行动,亦或是行动暂缓。 顾砚白放下心来,安心打车前往补习班。 见顾砚白离开便利店,陆久松了口气。 避开监控摄像头,快速看了眼手机。 【月半月半:陆哥,打听到了,今天晚上,在洲际酒店有一场拍卖会,顾鹤年会去。不过……】 【9:不过什么,快点说,别老磨磨唧唧的,哥在上班,没时间闲聊。】 【月半月半:我没借到合适的男士西装,所以……】 这次陈康回复的时间更慢了。 【9:没有就没有,你的那些旧西装我改改不也勉强能穿?】 【月半月半:这就是问题所在。老爷子好像发现我最近有些不对劲,成天老有事没事主动往宴会跑,表现得特积极!每次去的宴会还好巧不巧都出事了,现在又出了顾老头那档子事,老爷子为了避嫌所以把我给那个啥……软禁了。】 【9:所以呢,你被你家老爷子软禁,出不来了?没事,你人不到,衣服到就行。反正你除了当显眼包吸引敌人火力外也没什么特殊用处,有你没你都行。】 【月半月半:对不起陆哥,是我没用,拖你后腿了。不过有一件好消息……】 【9:能不能不要每次说话都只说一半?我赶时间呐!】 陆久看了眼逐渐往自己所在方向转过来的摄像头,警惕地捂住手机屏幕又往后退了几步。 【月半月半:好好好,我说快点。陆哥你之前不是说顾鹤年好像已经记住你的脸了吗?好消息就是这场拍卖会全程都需要佩戴面具,所以陆哥你无须害怕自己会暴露身份。】 【月半月半:但是坏消息是,这次我为你借来的身份是位名媛,也就是说陆哥你可能需要……可能需要……】 【9: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L:哈哈哈哈哈哈哈陆久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L:真是太可惜了,今天晚上我有一个案子要处理,不然这场晚宴我必去现场看热闹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被“9”移出群聊】 张文彬:……陆久泥煤的! 陆久蹲下身,双手抱头,内心有些崩溃。 现在执行任务需要牺牲那么大吗? 男扮女装,有没有搞错?!!! 这要是被顾砚白知道,不得笑话死他啊? 还好他刚才成功骗过顾砚白了,幸好幸好。 陆久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站起身。 【月半月半:陆哥你……没事吧?】 【月半月半:要不这次就算了?】 陆久强作镇定地重新掏出手机,回复。 【9:没事,不就是女装大佬么,都是为了任务,不算什么。陈康,将对方的照片和资料发我。】 【月半月半:好。】 没过多久,陆久就收到了陈康发来的资料。 照片上,女孩笑容明媚,站在向日葵花丛中,漂亮得好像童话故事中的花仙子。 【月半月半:黄清怡,西南黄家的掌上明珠。最近好像被顾鹤年纠缠上了,黄伯伯不愿将自己的女儿推到火坑中,又胆子小不敢轻易得罪顾家。听说我这里有门路,就求到我这里来了。】 【月半月半:可怜黄小姐今年刚满18岁就要……哎……真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 陆久又看了眼黄清怡的照片,到底还是心软动了恻隐之心。 顾鹤年,五十多岁的人了,心里没半点数? 对着十八岁的小姑娘动那种心思,他那点资历和年纪都活成遮羞布了? 这种为老不尊的脏事儿…… 陆久使劲捏了捏手机,“也不怕硌碎自己那把老骨头。” 【9:知道了。请你转告黄先生,今天晚上我会代替黄小姐准时赴约的。】 【9:这活儿,我陆久,接了。】—— 作者有话说:便利店指步:第三章。 修改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设定。 下章:九哥女装上线。 第28章 情杀11|四千五 顾鹤年招人,只有一…… 晚上七点, 陆久下班后一脸疲惫地回到家中。 他扔下包,大剌剌地躺在沙发上还没看上多久资料,就收到了陈康寄来的快递。 陆久将硕大的包裹摆在茶几上, 随意掀开箱子往里看了一眼,随后…… 震惊道,“我靠,这都是些什么怪东西啊?陈康你小子是不是看我不爽很久了?在这等着我呢是吧?” 望着箱子里的东西, 陆久愤恨地咬紧了后槽牙。 只见箱子里赫然是一顶发色张扬耀眼、热情似火的火龙果色长卷发。 甚至还不是哑光, 而是荧光的,相当耀眼。 发质粗糙得比地摊上卖的还不如, 陆久只是随意碰了一下,就掉了一手毛。 陆久嫌弃地伸出两指夹起假发, 皱巴着脸将其用力甩到一旁。 粉色毛毛瞬间飞扬起来, 陆久被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 “陈康你小子给我等着, 咳咳咳……啊……阿嚏……” 好不容易等粉色绒毛都渐渐掉落在地, 陆久扒开箱子继续往里面望。 紧接着闯入视线的是一条比斑马线还要黑白分明的竖条纹修身包.臀裙。 陈康格外细心地挑选了陆久能穿得下的尺码。 仅限于能顺利行走, 而不是被裙摆所束缚住, 寸步难行。 陆久:…… 陆久看了看箱子里过于时髦的裙子,又看了眼手中小清新风味十足的女孩照片,陷入沉思。 他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呢? 虽然,他不懂艺术,也不混时尚圈,更不是女生。 但是啊…… 他怎么看也不觉得黄清怡会是那种喜欢这种八零年代复古风的名媛千金啊?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该死的,果然是陈康这家伙趁机徇私,想要整他,是吧? 陆久火冒三丈高,顿时给陈康打了个电话。 人家没接。 陆久更加肯定是陈康在耍他。 然而时间已经过半, 留给他化妆的时间不多了。 偏偏他又不是真的女装大佬,家里没有多余的女装了。 陆久望着地上这堆丑衣服视死如归地咬咬牙,还是抓着衣服去了洗手间。 该死的,陈康你给老子等着!!! 好不容易套上了这条对陆久来说,着实有些过于苗条的裙子,又跟着网上的教程学着套上了假发。 陆久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做女人这么难。 他再也不歧视那些女装大佬了。 他由衷地佩服他们。 然而,很快又有新的难题找上了他。 那就是化妆。 要知道陆久作为一个糙汉,平日里别说化妆了,洗脸时就连洗面奶都懒得用,随便拿清水冲冲得了。 现在,面对陈康寄来的全套化妆用品,他急得搔头抓耳。 距离晚宴开场已经不到一个小时了,他从家打车去酒店都得花费半个多小时。 再加上这双高跟鞋又该死得高,跟踩高跷似的。 要想保持优雅还得不摔倒地走进会场,又得耗费刻把钟时间。 哪有时间学习化妆啊…… 但偏偏顾鹤年又记住了他这张脸…… *** 三天前,陆久收到了一条对他来说十分有利的情报,那就是顾鹤年的连锁便利店要开分店了。 而好巧不巧的是,新开的分店的其中一家就开在距离顾宅不到400米的地方。 这令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慈善晚宴电梯上顾鹤年对他的邀约。 “小伙子,还在找工作吗?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靠谱的长期零工。” “我啊,有个连锁便利店马上要开分店了,刚好想招几名店员。” “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来我的店里面试。这是我的名片。” 回去后,陆久托人查了查,发现这家连锁便利店的确归属于顾鹤年的名下。 但奇怪的是,公司法人代表却不是他,也不是顾家的其他人。 而是一个叫陈国斌的中年男人。 所以严格来说,这家便利店算是两人共同持有的。 顾鹤年是大股东,陈国斌是小股东。 但是,那可是顾鹤年。 从来都心怀警惕、不近人情,从不信任除自己之外任何人的顾鹤年。 怎么会甘愿同一个外人一起合营一家企业? 直觉告诉陆久,这当中定有古怪。 难不成在这个节骨眼上开设这家便利店是为了洗钱? 为了深入调查这家便利店,陆久主动联系顾鹤年,表达出自己想要参加面试的意愿。 随后,很快便通过了面试。 原因很简单,陆久长得好看,随便往那一站,就不缺客流量。 顾鹤年招人,只有一个标准,好看。 在看清陆久容貌的一瞬间,顾鹤年顿时双眼一亮,当即就拍了拍陆久的肩膀,欣慰道,“不错,小伙子很不错。” “哪里不错?”陆久故作懵懂地询问道。 “哪里都很好啊。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不重要,以后就叫你四千五吧。四千五,你愿不愿意多排几天长白班?” “要是你在的班次营业额高的话,我可以给你开高提成哦。” 四千五,是顾鹤年开给陆久的工资。 后来据他了解,店里的每位员工工资不一,均按颜值从上到下进行排名。 最高的便是他陆久,工资四千五一个月。 最低的是他的同事,除了陆久外没人记得他的名字。 大家只“两千五”“两千五”的喊他。 多可笑啊,在顾鹤年的手底下干活,竟然卑贱得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而顾鹤年之所以要给他多排几天长白班,原因更是简单不过,因为有陆久在的班次,女顾客会比平时更多,也更愿意进行消费。 陆久的脸就是他们便利店的活招牌。 给顾鹤年带来源源不断财运的金字招牌。 也正因如此,向来“脸盲”的顾鹤年突然不治而愈,奇迹般地记住了“四千五”的脸。 导致他现在不得不通过化妆来伪装自己。 哎,真的好烦。 在将所有的化妆品全都往脸上招呼了一通后,陆久看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自己都忍不住有点想吐。 顾鹤年 …… 顾鹤年真的会喜欢这个色儿的? 算了不管了,反正恶心的是顾鹤年,不是自己。 陆久将镜子扔到一边,戴上了被特意分配给黄清怡的面具。 得亏了他戴的面具,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只堪堪露出了白得堪比吸血鬼的下半张脸,和万幸没有涂出去的嘴唇,才没导致的车司机被吓地拒载,顺利踩线进入了会场。 在进入会场后,着装怪异的他毫无疑问瞬间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我去,这是谁啊,穿成这样?瞧她穿的这是什么呀,笑死人了,斑马吗?” “衣服还不是最丑的,最丑的是头发。我的天呐,这是什么颜色,简直快闪瞎我的眼。非主流吗?” “姐妹们,我有点害怕。刚才我路过她身边,我去,她的皮肤简直白到能反光你们知道吗!吓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耳畔充斥着对他雷人妆造的吐槽,陆久掏掏耳朵,索性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反正他这身打扮至少吓退了全场99%的人,没人打扰他也挺好的,清净! 随便站着就把钱给挣了。 直到宴会开场,陆久才收到了陈康发来的讯息。 【月半月半:不好意思啊陆哥,方才不敢联系你。怕被打。】 陆久望着这条简讯眼睛都快瞪脱窗了。 好小子,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陈康在整他! 然而下一秒,陈康就迅速发来消息,撇清了关系。 【月半月半:但是陆哥,你仔细看过寄件地址后就会发现,这个包裹不是从我家寄出来的。】 【月半月半:虽然我知道陆哥你从来都不看快递面单,但是我还是想为自己狡辩一下,啊呸,是辩解一下……】 【月半月半:这是黄小姐寄给你的。我也是才知道,黄小姐给你寄的是,嗯……不太好看的那种衣服和首饰。】 【月半月半:但是人家黄小姐也不是故意整你,她也有自己的难处。她说这样做说不定顾鹤年就会因为你的品味太老土而放过你,毕竟顾老爷子也不是谁都不挑的……】 【月半月半:啊不对,不是你,是她,是放过她!陆哥,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黄小姐做的,我只是个中转站,你可千万别错怪我啊!】 不怪你……怪谁啊! 不是,黄清怡不知道,陈康会不知道他今天来这的目的? 他特意冒着爆马的风险引来这些记者,不是来拍顾鹤年的高光时刻的,他是来拍顾鹤年道貌岸然假借假面舞会,实则当众偷情的证据的! 现在给他整那么丑,顾鹤年肯定看不上他了。 那他的所有计划不全都付诸东流了吗? 这个陈康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臭小子,等回去后看老子抽不死你丫的……” “清怡,你一个人在这边嘀嘀咕咕些什么呢?怎么不来找我们聊天呐?” 几名身着当季限定礼裙、妆容精致的千金小姐好像是认出了黄清怡,试探着端起酒杯缓缓朝他走来。 陆久心道不好,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他同样端起酒杯,艰难地挪动步子,昂首挺胸优雅地迎了上去。 “哎哟,是你们呀,真是好巧。” 陆久一边夹着嗓子娇滴滴说话,一边还捂嘴故作娇羞。 只不过,男人毕竟还是男人,更遑论陆久本身就是低音炮,就算再掐着嗓子装甜妹,对于女生来说还是过于粗旷了一些。 于是,其中一位穿着白色鱼尾拖尾裙的女生上前两步,微微皱起眉头担忧道,“清怡妹妹,你的嗓子怎么了?生病了,不舒服?” 望着朝自己一点点靠近的白裙女生,陆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 陈康发给他的资料里明明说的是,黄清怡性格内向,不常与人交际,平时比起外出,更喜欢独自在家。 怎么看都是宅女。 怎么现在,倒像是一副人缘很好的样子? 到底是资料出了差错,还是—— 这些人其实和顾鹤年一样…… 虚伪。 想到这里,陆久后退两步,离开了白裙女生的试探范围。 他笑着轻抿了口香槟,佯装不舒服地咳嗽了两声,拍了拍胸口虚弱道,“大概是入秋了,穿得太少有些着凉了。没事的,只是普通小感冒而已,还请几位姐姐不用担心。” 谁料,陆久做作的试探很快钓出了几匹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白裙女生闻言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端起酒杯快走几步上前就想强行抓住他的手腕。 “那妹妹还穿得如此单薄?快让姐姐看看,是不是真的……” “很、冷、啊?” 女生在陆久眼前当场表演了一个左脚绊右脚平地摔的特技表演,在“哎呀”地娇羞尖叫一声后作势就要把手中的红酒往陆久身上泼去。 要是陆久侧开身子躲避,那女生就会顺理成章地假装自己是被陆久给推倒的,博取顾鹤年和其他宾客的同情,以她的无辜可怜衬托陆久的冷漠无情。 但倘若要是陆久没有躲开,就会被红酒泼满身,狼狈至极地登上某博热搜。 如果他是陆久,那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一种。 毕竟他陆久不需要这种莫须有的脸面。 毕竟脸面又不能当饭吃。 然而现在,他挪用的是黄清怡的身份。 他不能因此害得人家小姑娘声名狼藉。 犹豫之际,朝他冲来的女生突然被人从后往前,稳稳搂在怀中。 一条白皙的手臂从后往前,紧紧扣在了女生的腰间,如同安全带一样箍得她浑身动弹不得。 “当心——!” 伴随着一道清亮的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白色纱裙随来人动作如海浪般高高扬起又缓缓落下,轻盈地划过陆久的眼前。 见女生站稳身体,来人这才松开手,后退两步。 女生惊讶地回头看向“救”下她的恩人。 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 她穿着及膝的白色连衣裙,裙摆随动作漾开柔软的弧度,好似伴随着微风层层起伏的海浪。 她梳着新中式长发,模样看起来既恬静又乖巧。 她化着极浅的淡妆,搭配朴素的木质蝴蝶面具,比起晚宴上精心打扮的花蝴蝶们,她是如此不起眼。 可又是那样明艳动人。 “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吗?” 女孩微微上前,自然地挽上她的手臂,还顺势取走她手上的红酒杯放到正巧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上。 女生见酒杯被夺,一时间愣了愣,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林茵茵?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早就已经……” “我怎么了?” 林茵茵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看着她。 “算了没事。我没事,你快松开我!” 女生有些嫌弃地甩开了她。 她狠狠瞪了眼陆久,深觉没面子地快步离开了。 于是,宴会厅的角落里,便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林茵茵轻轻扯了扯脖子上的丝巾,喉结不经意间从丝巾的缝隙中露出来一瞬。 清冽的茉莉花香随着她的动作萦绕鼻尖,愈发浓烈。 如此近距离下,陆久甚至能看清林茵茵纤细茂密的睫毛上细碎的银色亮片。 刻意描画的眼线让她的眼睛呈现出猫咪般的娇俏感,眼下腮红更是衬托得她肌肤赛雪,清纯可爱。 和陆久面具截然相反的是,林茵茵的面具遮挡住的是下半张脸,而非上半张脸。 此时此刻,林茵茵,又或者说是男扮女装的顾砚白就这样微仰起头,笑吟吟、直勾勾地盯着陆久。 陆久被顾砚白盯得有些口干舌燥,掩饰般地又仰脖狠狠灌下一大口香槟。 却被顾砚白伸手夺过了酒杯。 尚未饮尽的香槟随顾砚白的动作,泼溅在地毯上。 “这位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像这样大口饮酒,会喝醉吗?” 陆久被顾砚白的话气笑了,不甘示弱地反问道。 “那这位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的丝巾系歪了?喉结都露出来了!” 碍于现在的场合,陆久的声音压得很低,声音又低又磁。 “是吗?”顾砚白依旧笑吟吟的,丝毫没有半点着急和生气。 他仰脖凑近道,“哎呀,我自己看不到。那就麻烦姐姐替我整理一下乱掉的妆造了。可以吗,这位……” “姐姐?” 他的声音带着钩子,将陆久勾引得神魂颠倒、目眩神迷。 “好啊。” 他听到自己这么回复道。 于是,顾砚白的笑意愈发璀璨夺目。 “那就麻烦姐姐了。姐姐最好了。” 两人脖颈相交,呼吸可闻—— 作者有话说:辛辛苦苦码完字发现突然掉了一个收藏,感觉天都塌了!!!我的读者宝宝,你们不要走哇,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呜呜呜[爆哭] 第29章 情杀12|关心则乱 “九哥还真是很双…… 大抵是这“一美一丑”着实太过夺人眼球。 也有可能是“碰瓷女”一击不中, 心生怨怼。 总之,两人很快就惹来了新麻烦。 碰瓷女贝可摇来了一个身着酒红色高定西装,脚踩锃光瓦亮方头黑色皮鞋的美式背头男。 一看就一副脾气差、不好惹的样子。 背头男第一眼就被陆久吸引了注意, 还没走近就被陆久的女装扮相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喘不上气来。 要不是胳膊肘被身旁的贝可挽着,他怕是能笑得直接弯下腰去。 “我去,贝可, 这女人谁啊, 穿得这么雷人。难不成是雷家的?” “文博哥,你莫不是喝醉酒了。你再仔细看看, 她身边那位……” “哪位啊?卧槽……鬼……鬼啊!” 背头男的目光在撞上林茵茵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 他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踉跄着倒退半步, 油光水滑的发型都因此散乱了几缕。 待真正看清那张脸时, 他整张面皮顿时抽搐起来, 血色唰地褪尽, 仿佛遇见午夜索命的厉鬼, 连指尖都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他像是比自己的女朋友贝可还要害怕,望着林茵茵那张清秀漂亮的脸惊得双腿直打颤,不可置信地大声吼道: “林茵茵?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早就应该……” 顾砚白冷淡地打断了男人的话,并准确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陈文博 ……” 听到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对方又是猛地一哆嗦。 仿佛老鼠遇见了猫。 “真是好久不见了。” 顾砚白,或者说林茵茵嘴角微扬,看起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然而轻柔的声音却如带刺玫瑰,美艳却锋利尖锐,“在你们的记忆里, 我早在三年前,就该惨死在天台上了,对吗?” 陆久听闻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顾砚白。 在他缺席对方人生的这短短几年里,顾砚白究竟独自经历了什么? 他狠狠地瞪向眼前身着名贵华服的一男一女,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堪堪平息内心四处乱窜的怒气。 和姗姗来迟的愧疚。 都怪他…… 怪他当时被情绪所困,没有顾及到顾砚白的感受。 甚至都没有问过对方一句,最近过得如何。 陆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的唇紧紧抿成一道直线。 他低垂下头,双手忍不住下垂,紧紧攥住衣裙的一角。 原本就廉价的衣裙,外加不合陆久身型的尺码,使得衣裙一侧微微崩开,漏出一根白色的缝线,乱得好像陆久此时的内心。 他无意识地将白色的缝线一圈一圈缠绕在自己的指尖。 一遍又一遍,直到白色丝线在他的手指关节留下道道红痕。 仿佛只有这样自虐般的疼痛,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细细密密的刺痛。 在不知道重复多少遍这样类似自.残的举动后…… 终于,有只手从前往后,于黑暗中准确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后,安抚似地左右晃了晃。 好像在说:我没事啦,所以别再自责了,好吗?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却仍低垂着头。 他长久地凝望着那只比起他来说要白上几分的手,眨了眨眼睛。 与此同时,对话仍在进行。 陈文博好像是被顾砚白戳中了肺管子,梗着脖子狡辩道,“喂,林茵茵,你可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当然是我胡说八道了,陈学长。” “不过是久别重逢,开个玩笑而已嘛。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砚白撒娇般微微俯身,扭了扭身子。 陈文博顿时被勾引得双眼一亮。 见状,贝可不满地大声道,“嘿你这个骚狐狸!当初教训你当真没有教训错!陈文博!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到底谁才是你的女朋友啊!” “当……当然是你了可可。别生气,我只是……对,我就是被这个骚狐狸迷昏了头当年才会……我不是已经向你表过衷心了吗,你怎么还不信呢?” 顾砚白见状笑得眯了眯眼,像是对两人现在的内讧感到很满意。 “你们——!!!” 顾砚白不生气,陆久却再也听不下去,闻言扬起拳头就要冲上去,顾砚白见状连忙转过身,挡在他面前。 “别去。答应我,别去,好吗?” 顾砚白用气声小声恳求道。 “可是他们说你是什么骚狐狸,说得那么难听,我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望着陆久被气得微微泛红的眼眶,顾砚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双眼微弯,狡黠如狐。 开心的样子和方才判若两人。 方才是虚情假意。 现在才是……真情实意。 “笑什么?难道不该生气才对?” 顾砚白摇了摇头,笑着反问道。 “可是他们也骂你了啊。说你土,说你穿得像斑马,还嘲讽你看起来像人妖。他们这么说你,你怎么不生气?不冲上去和他们拼命?” 陆久不假思索回答道,“因为他们说的是我啊。骂我可以,骂你不行!” “九哥还真是很双标呢。” 顾砚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条斯理解释道。 “真是个傻子。你我都认识多少年了,何曾见到我被人欺负过?向来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你难道还想再次领教我的身手?” 陆久经顾砚白提醒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顾砚白会功夫呢。 真是关心则乱。 所以,那是顾砚白设下的局?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又是针对谁而设下的局呢? 眼前的场合显然不适合谈话,因此顾砚白刚安抚好陆久,便再次转身看向两人,沉声道,“你们非要在这里将事情闹大吗?当然,你们要是无所谓的话,那我也不会介意的。” 这番话显然让两人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贝可在放下“我还会再回来的”经典反派的狠话后,便拉着男朋友一起灰溜溜逃走了。 然而还不等陆久松口气,好好拉着顾砚白问清楚当年所发生的事,就看见顾鹤年正笑吟吟地站在两人面前不远处。 显然已经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大概是陆久的眼神过于吓人,顾鹤年的笑容愈发慈祥和善。 “两位小姐晚上好。请容我率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顾鹤年,是位生意人。” 陆久:很好,还是位古风老生。 陆久内心狠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顾鹤年乐呵呵地看着林茵茵,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陆久半点,显然是对容貌丑陋的陆久没有半点兴趣。 他面对林茵茵,语气温柔,动作绅士优雅,“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一些有关林小姐过去的小秘密,着实抱歉。” 陆久心道,老登你在这里装什么逼。明明就是故意偷听的。 但面上却仍保持着客气疏离的微笑。 整个人都精分得快得神经病了。 当然,他所有的内心吐槽,都伪装得很好。 因为顾鹤年的眼睛都快黏在林茵茵身上了。 “林小姐,若遇麻烦,可以找我。有我在,不必担心贝家势力。贝家还不敢得罪我,得罪顾家。” 得,还是位极度自恋的老年霸总。 真不知道顾砚白这些年来都在顾家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哎,陆久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苦了顾砚白了。 没长歪,性格扭曲成顾鹤年这样子。 要是他变成了第二个顾鹤年 …… 只是随便想想,陆久就被自己的想象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顾砚白从始至终,都只是微笑看着顾鹤年,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顾鹤年说,他要帮助自己…… 于是,顾砚白笑了。 他说:“好啊。那就麻烦顾先生了。” 陆久震惊地扭头看向他。 不是,这怎么能答应呢?实在太冒险了。 万一被顾鹤年发现林茵茵就是自己的儿子顾砚白—— 那可是会没命的! 陆久想到这里,惊出了一身冷汗,为了救顾砚白,完全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道,“林茵茵可以,我不行吗?” 说完陆久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惊人之语,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同时惊愕地望向他的顾家父子,尴尬地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连忙低下头,脸羞得通红。 随后,他听到了顾砚白清越动听地咯咯笑声。 以及顾鹤年略带惊讶地回应,“抱歉黄小姐。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林小姐没有那种意思,在下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林小姐而已。” 嗯,很好。 陆久长那么大第一次主动告白,还被人给委婉拒绝了。 理由居然还是因为长得丑。 着实是开天辟地、千古第一遭。 顾砚白笑着拉了拉他的手臂。 “黄姐姐别担心,顾先生他不是什么坏人,他可是滨海市远近闻名的大慈善家呢。” “非但不是什么大恶人,相反还是大善人、大好人才对。” 随后,顾砚白转头对顾鹤年甜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啊顾先生,黄姐姐她平日里比较内敛,不喜交际,从不关注政要新闻的。她说这些也只是因为实在太过担忧我而已,只是一个玩笑,还望顾先生千万不要介意。” 在说这些话时,顾砚白故意眨巴着眼,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上下震颤,清纯灵动得仿若林间小鹿。 陆久看着顾砚□□湛的演技,心道顾砚白不去娱乐圈发展当真是可惜了。 这表情管理……这口才…… 顾鹤年顿时被林茵茵夸得找不着北了。 “当然。当然不会介意。只不过……” 伴随着舞曲响起,顾鹤年微弯下腰,绅士地冲顾砚白伸手邀请道。 “顾某可以邀请林小姐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与顾鹤年共舞,便是陆久今晚的目的。 根据探子探到的消息,除了黄清怡外,顾鹤年近期和福利院中的一位16岁少女走得很近。 根据线报,被陆久打断的慈善拍卖宴会便是顾鹤年为少女庆生的16岁生日礼物。 那场拍卖宴的压轴画作便是少女的最新油画作品——《夏日出逃》。 不过,顾鹤年将少女藏得很好,因此没人见过她的真实容貌。 只知道,她是一名聋哑人。 陆久来这里,不仅只是为了将顾鹤年的丑恶嘴脸公布于众,更是想要拯救黄清怡和那位聋哑女孩,摆脱深渊泥沼,重返光明。 当然,在此过程中,如果能让孙卫红彻底看清自己的枕边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奸犯、恋.童.癖,趁机离间夫妻俩的关系,那就更好了。 然而现在,事情显然没有按照他所想象的那样发展。 顾鹤年没有看上“故意扮丑”的他,而是看上了顾砚白男扮女装后的林茵茵。 且不提顾砚白压根就不知道黄清怡和聋哑女孩的事。 再者说,他要是真被顾鹤年给盯上了,自身都难保。 陆久急得团团转。 香槟塔折射的七彩光斑在鎏金穹顶光辉流转,弦乐四重奏正演奏到德彪西的《月光》。 气氛被衬托得恰到好处,现在拒绝,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顾砚白面对顾鹤年的邀请,优雅地捂嘴笑了笑。 他将酒杯重新塞回陆久手里,随后,手提裙摆,优雅地回了个礼。 他笑着说:“好啊。荣幸至极。” 在他身后,陆久双眼都快瞪脱框了。 该死! 他痛恨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左右顾砚白的决定。 只能见机行事了。 无论如何,都要确保顾砚白安然无恙。 这是现在陆久的第一要事—— 作者有话说:改完啦,休息! 第30章 情杀13|抢夺黑卡 顾砚白借由陆久的…… 顾砚白微笑着将手缓缓伸向顾鹤年, 递到顾鹤年眼前。 顾鹤年优雅地牵起顾砚白的手,低下头在他手背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顾鹤年干皱的嘴皮如砂纸般重重擦过顾砚白的手背,在他白皙细嫩的手背上留下一道划伤后的淡淡红痕。 顾砚白下意识地抽了下手, 却没抽动。 顾砚白:……老家伙劲还挺大。 看得陆久眉头紧皱,感觉像是外卖吃到死苍蝇般恶心。 他无数次想要将顾砚白的手从顾鹤年那里夺回来,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在悠扬的舞曲声中, 一老一小跟随舞曲, 翩翩起舞。 舞会才刚开场,还在预热阶段, 顾砚白就觉腰肢一紧,他低下头, 却见顾鹤年苍老的手正紧密地贴在他的后腰处。 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身体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 却反被顾鹤年搂得更紧了。 “顾先生, 您这是……” 顾砚白没忍住, 出言想要提醒顾鹤年有些越界的动作。 顾鹤年微微低下头, 花白的鬓角几乎要蹭到顾砚白的耳尖,呼出的热气带着些许烟酒混杂的浊气,喷洒在顾砚白颈侧。 顾砚白有些厌恶地偏过头去。 “林小姐可别因此冤枉顾某。” 顾鹤年嘴角噙着看似歉意的笑,眼底却浑浊地闪烁着算计的光,“舞池那么滑,林小姐又穿着如此高的高跟鞋,若是在下不小心护得不周,让你摔了碰了……” 他刻意顿了顿,视线不怀好意地扫过顾砚白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令人不适的伪善,“别说崴了脚,就是蹭破一点皮,也足够让我心疼懊悔许久了。搂得紧些,终究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啊,你说是不是,林小姐?” 顾鹤年爱怜地看向顾砚白,顾砚白,顾砚白他表示有点想吐。 但是他强忍住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带着目的来的。 “顾先生,单纯跳舞有点无聊,我能不能和你聊聊天呀?” 知道顾鹤年喜欢他的圆眼睛,顾砚白特地将自己的眼睛眨了又眨,将那个老家伙迷得险些找不着北。 “当然可以。林小姐想问什么?” 为了让顾鹤年沦陷得更深,顾砚白心一狠,抬手反搂住了顾鹤年的脖颈。 顾鹤年只感觉到茉莉花香满香扑鼻,随后,怀中的美人贴得离他更近了。 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意乱情迷。 见顾鹤年因为自己的动作瞳孔放大,呼吸急促,顾砚白连忙趁机低下头,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胸前的口袋中。 在酒红色的玫瑰干花和金色手帕的遮挡间,隐约可以看到黑卡的一角。 顾砚白望着黑卡,嘴角微勾。 今天运气不错,这么快就找到了。 但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不着痕迹地拿到房卡,还不能被顾鹤年这个老狐狸发现,着实不易。 正在思索间,顾砚白忽然感觉有个什么怪东西一下一下地/磨蹭/着自己。 顾砚白:!!! 不好,老东西发晴了! 与此同时,顾鹤年借着跳舞,不知不觉将顾砚白带到了舞台边缘位置。 眼看那双邪恶的魔爪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顾砚白心一横,伸出手就打算强行夺取顾鹤年胸前的房卡。 下一刻,灯光变幻,第一首舞曲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尾声。 在第二首舞曲前奏响起的同时,一只冷白色、结实有力的手臂快准狠地从后往前紧紧揽在他的腰间。 像是给顾砚白的腰间系了一条保险带。 随后,“保险带”用力地一根根掰开顾鹤年的五指,将其嫌弃地甩落一旁。 “林茵茵——!!!” 身后传来陆久如红酒般醇厚的独特嗓音。 没有丝毫犹豫,顾砚白瞬间卸下所有防备,借由陆久的手臂为支点,略施巧劲,扭动腰肢挣脱开顾鹤年的桎梏,随后…… 直直落入陆久的怀抱之中。 紧密相贴、严丝合缝,就好像他们生来就该如此亲密。 这一番动作,使得陆久汗水津津,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透,湿漉漉一片。 “没事吧?刚才那老登没占你便宜吧?” 陆久顾不得擦汗,单手搂在顾砚白腰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拨开顾砚白有些凌乱的假发。 顾砚白面色潮红,气喘吁吁地双手环在他的腰间,调整有些失序的呼吸。 “没……没事。” 顾鹤年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双手还保持着搂腰的动作。 陆久越想越生气,索性狠狠剐了他一眼。 如果眼神能杀人,顾鹤年早就已经被陆久给千刀万剐,砍成人彘了。 但可惜,他此时此刻戴着面具,因此毫无半分杀伤力可言。 “看什么看,没听到舞曲换了,你难道还想强行霸占茵茵一个舞伴不成?懂不懂点社交礼数啊!” 顾鹤年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晚宴之上。 “不好意思,林小姐,黄小姐。我刚才没听到,不是故意的,你们别生……生气……” 顾鹤年自知今晚已经讨不到两人的便宜,赶紧灰溜溜走远,及时寻找新的狩猎对象。 而这边,已经得手的两人也不再理会顾鹤年。 “陆久 ……”顾砚白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手指轻轻扯了扯他腰侧的布料,“你……再借我靠靠,我现在暂时还站不稳。” “怎么了?”陆久听闻瞬间心头一紧,下意识就要推开他检查,“那老东西碰伤你了?” “不是……”顾砚白耳根通红,整个人几乎陷进他的怀里,“是脚踝……好像扭到了。” 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透过浅薄的布料渗进来,更热了,陆久扶在他腰侧的手掌猛地收紧。 霓虹灯的光晕在两人紧贴的衣料间流转,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掌心下腰肢的细微战栗。 “活该。疼还强忍着和那个老东西一起跳那么久,要是我不来救你呢,你要怎么办?” 陆久哑着嗓子骂了一句,却口是心非地将人更紧地揽向自己,“还能不能走?” 顾砚白将双手从陆久的腰腹处上滑至肩膀,总算借力堪堪稳住了身子。 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笑话来。 高跟鞋还真是难以驯服啊…… “要是说不能,你想怎么办呢?” “那当然是一路将你背回去了。”陆久不假思索回答道。 “哦?可是九哥你现在可是穿着裙子呢,穿着裙子背我,怕是不合适吧?” 顾砚白边和陆久开玩笑,边仰起头看向陆久。 仅一眼,就笑了。 “九哥,你脸上这妆……” 顾砚白望着陆久,欲言又止。 他多次抬起手,却又放下,这副纠结的样子看得陆久心道不妙。 “我脸怎么了?” 陆久说着抬起手来便要摸脸,顾砚白见状连忙伸手制止了对方的动作。 “哎,别乱摸。你汗出太多有些脱妆了。现在脸上惨白惨白的,有些……那个啥,惊悚。” 顾砚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久有些僵硬地任由顾砚白制住手腕,低下头,不想让顾砚白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滑稽的样子。 糟了,在顾砚白面前丢脸了…… 都怪顾鹤年这个该死的老毕登!!! 陆久真是越想越气。 突然,他想着想着,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喂,顾砚白。” 他低垂下头,凑近顾砚白轻声道。 “嗯?”顾砚白的声音尤带笑意。 “做好准备。” “什么?”顾砚白的笑意僵在脸上,有些疑惑地询问道。 “准备……” “起飞——” 在陆久奇怪的话语声中,陆久用力托起顾砚白,随后,将他抛向了舞台的另一边,一位背头男的怀中。 陈文博:???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美事? 天降美女,还主动投怀送抱? 顾砚白没有站稳下意识后退几步,恰好横插在正在跳舞的陈文博和贝可之间。 三人一时间僵在原地,气氛是诡异的沉默。 随后,贝可凄厉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宴会厅。 “林茵茵!!!你又破坏我俩约会!老天爷,你是不是克我?不然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 顾砚白指了指自己,无辜道,“我?” 拜托,他也很冤枉好吗。 谁知道陆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顾砚白看向陆久,此时此刻,陆久借助反推力,一鼓作气主动上前霸气十足地反搂住了顾鹤年。 一米七三的顾鹤年在一米八三还穿了8cm高跟鞋的陆久怀里,显得格外小鸟依人。 顾鹤年高仰起头惊讶地看着“怀里”的陆久,震惊地动都不敢动。 “你……” 顾砚白猜测,顾鹤年应该是在震惊,一贯以小家碧玉形象出现在当众面前的黄清怡,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孔武有力了。 再加上陆久本就个子高,此时还穿着高跟鞋,身高直接超过一米九,比宴会上大部分的男性都要高。 在顾鹤年面前堪比是巨人般的存在了。 陆久知道自己的女装形象吸引不了顾鹤年。 索性也就不装了。 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原本的声线。 “喂,老毕登。” “你……你叫我什么?” “还有这声音,不对劲,你不是黄清怡,你是谁!” 顾鹤年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陆久,只见陆久嘴角微扬,随后,在歌曲来到最高.潮时,他果断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陆久本来就没学过化妆,但其实,他化得好不好根本没所谓。 因为,他本次化妆的目的唯有两个。 第一,化成绝世美女吸引顾鹤年的注意力,从而趁机找到并顺走黑卡。 第二,借助化妆掩盖住自己原本的容貌。 第一步显然已经失败得彻底。 但是第二步,却意外的成功。 陆久甫一摘下面具,顾鹤年就好像见了鬼一般挣扎着想要逃离。 只见陆久脸色煞白,黑色的睫毛膏因为炎热化成两道黑色泪痕顺着陆久脸庞缓缓流淌而下。 脸颊上是两大团如太阳般红彤彤、明艳艳的粉色腮红,占据了陆久脸颊的一半。 嘴唇上是没有抹匀的正红色口红,随着陆久微微上扬的嘴角,看起来像马戏团的小丑,既搞笑又滑稽。 顾鹤年咽了口口水,瞳孔放大,显然是被陆久这副阴森恐怖的样子给吓坏了。 “鬼……鬼啊——别……别过来……” 顾鹤年用力挣扎,却被陆久越搂越紧。 陆久非但没有与顾鹤年保持距离,甚至还主动越贴越近,嘟起嘴来做出一副想要亲吻顾鹤年的样子。 “顾先生,林妹妹可以,我不行吗?” 他先是故作娇羞地掐起嗓子来说话,随后,冷下脸来一字一句粗声道。 “我为什么不行?嗯?说话!” “行行行,你行,你最行可以了吧?保安,保安——” 陆久闻言连忙捂住顾鹤年的嘴,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眼见保安们手持电棍步步紧逼,他不再犹豫,伸出两指快准狠地夹起黑卡。 随后,他用力将顾鹤年掼在地上,趁机落荒而逃。 保安们见状连忙分成两队,一队去扶顾鹤年,一队去追陆久。 顾鹤年狼狈地倒在地上,气若游丝道,“卡,我的……房卡……” “顾老先生——快打120,顾老先生晕过去了!” 另一边,陆久一边奋力奔跑,一边迅速果断地摘下自己身上的全部伪装。 假发,裙子,高跟鞋…… 很快,辣眼十足的斑马女郎就蜕变成一个妆容怪异的年轻男人。 陆久本想一鼓作气直接离开酒店,却不料保安已经接到通知,此时正全副武装地堵在酒店门口逐一排查往来宾客。 他边跑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此时的着装。 早已被汗水浸湿的白色老头汗衫,外加紧身包臀黑色四角裤,还赤着双脚。 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反倒像是非法进入酒店想要做些什么违法乱纪的恶事的变态狂。 陆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脚步一转,往反方向跑去。 现在酒店警力部署都集中在一层,楼上反而看管不严。 等他们反应过来上楼进行逐一排查,还需要一段时间。 权衡之下,他决定去楼上的VIP包厢寻找一线生机。 他不敢搭乘电梯,这样做容易被正在四处巡逻的安保人员逮个正着。 于是,陆久便只好一层一层徒步上楼,寻找没有落锁的酒店空房间,打算先进去暂时躲避一阵,顺便卸掉脸上已经花掉的妆容。 直到跑至四楼。 一般来说,酒店建造会特意避开四层和十八层。 然而,这层本不该出现的楼层,却因为陆久走的是紧急通道,而兀然呈现在陆久眼前。 和其他楼层相比不同的是,四层空荡荡,荒无人烟。 走廊两侧没有包厢,也没有电梯,只有一条通往未知的,黑漆漆的走廊。 没有安装电灯,黑暗中,唯有“紧急通道”的绿色标识,散发出诡异的绿油油灯光。 陆久咽了口口水,双手抱臂。 他现在所在的真的还是酒店,而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吗? 就在他犹豫着想要打退堂鼓之际,空气中突然传来缥缈空灵的童声。 “来这里。” 诡异的童声是从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尽头传来的,陆久听到后下意识脚步一顿。 顿时感觉身上一阵森冷寒意。 “什~么~人?”陆久的声音都打着颤。 要知道他陆久天不怕地不怕,不怕“人蛇神”,却唯独—— 怕鬼。 陆久的脚步定在原地,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 对面却迟迟没有回应。 就在陆久踌躇着是否要转身逃跑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 很像是那种木棍敲击大理石板发出的撞击声。 陆久咽了口口水,再也经受不住此等的精神折磨,捂住嘴强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尖锐爆鸣声,拔腿就跑。 却在转身的瞬间,透过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拄着拐杖、跌跌撞撞摸黑前进的白裙女孩。 陆久停下了脚步。 他不敢转过身,于是便保持着一个稍许有些别扭的姿势,偏过头用眼角余光悄悄注视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发及腰,双眼处蒙了一块绣有蝴蝶纹样的白色纱布。 她赤.裸着双脚,脚踝处系有一条红绳,红绳上绑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金色铃铛。 伴随着她的脚步,金色铃铛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在寂静的走廊内呈现出三体环绕声,更显诡异。 她左手拄着拐杖,右手一点点摸索着墙壁缓慢前进,走得很慢、很艰难。 离得近了,她好像是听到了陆久急促的呼吸声,敏锐地侧过脸动了动耳朵。 试探问道,“你是谁?我从未听过你的声音,你不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对不对?” 陆久没有回答,也不敢回答。 他死死捂住嘴,看着盲人女孩越走越近。 然而,虽然陆久一语不发,盲人女孩却无比确定他的存在。 因为她听到了他随着她的靠近,逐渐加快的呼吸和心跳声。 于是她再次开口试探道,“你是从外面来的吗?那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作者有话说:盲人妹妹也是复仇小分队中的一员哦。和情杀篇关系不大,会在霸凌篇中大篇幅出现。因为被顾砚白所救,所以是顾砚白的徒弟。是攻受感情的神助攻。 30-35 第31章 情杀14|藏拙(Line真相篇) “…… 望着蒙在女孩双眼处的白纱, 一个看似荒谬却意外符合当下所有疑虑的猜测自陆久脑中一闪而过。 难道说…… 陆久望着女孩,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眼前的这位盲人女孩便是他辛辛苦苦找了一整夜的孤儿院女孩? 顾鹤年豢养在酒店的笼中鸟、金丝雀? 原来,顾鹤年的金丝雀并非是传闻中的聋哑女孩, 而是一位盲人女孩。 难怪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 因为消息的源头便是错误的。 陆久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试探道。 “你……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女孩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她抿了抿唇,答非所问道, “你和顾伯伯不是一伙的, 对吗?” 顾伯伯…… 这个词一出,陆久心中又是一震。 “你口中的顾伯伯, 指的是顾鹤年吗?” 这次,她没有犹豫, 直白地点头道, “是。” “所以……” 陆久深吸口气, 斩钉截铁道, “你来自深海孤儿院。” “你和顾鹤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又对你做了些什么?方便和我说说吗?” 女孩避而不答。 只是执拗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 哥哥,你和顾伯伯不是一伙的,对吗?” 见女孩着实机敏,陆久只好摒弃了钓鱼执法。 无奈道,“是。我和他非但不是一伙的,还是你死我活的死对头。” 女孩轻笑着又朝陆久贴近半步,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像只确认气息的小动物般踮起脚尖在他肩侧嗅了嗅,自信道,“我就知道。因为哥哥你的身上, 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林姐姐平日里最爱用的香水味道。” “所以我猜,哥哥你和林姐姐认识,对吗?你们是朋友?” 女孩娇俏地歪了歪脑袋,有些八卦道。 听闻,陆久内心又是震荡不已。 她和顾砚白竟然是旧相识?!!! 顾砚白啊顾砚白,你究竟还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你是洋葱吗?那么难剥? 一层一层又一层的…… 陆久不爽地舌尖顶腮,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女孩闻言笑得愈发开怀。 “你就是林姐姐常跟我提起的陆久哥哥吧?陆久哥哥好,我叫钟缈,小名妙妙。陆久哥哥和林姐姐一样,喊我妙妙就可以了。” “妙妙 ……好,我记住了。” “妙妙,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先带我去你的房间,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望着周围漆黑一片的走廊,陆久搓了搓手臂,总感觉慎得慌。 他上前两步想要帮忙搀扶行动不便的钟缈,却发现钟缈不知何时早已丢开盲杖,健步如飞。 哪有半点眼瞎的样子。 陆久:…… “你,你的眼睛——” 陆久不愿接受自己竟然被一个年幼的初中女孩欺骗的事实。 钟缈嘴角微扬,转过身,当着陆久的面干脆利落地扯下面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调侃道,“怎么了陆久哥哥?” 明知故问! 陆久怒气冲冲地狠狠瞪了钟缈一眼。 钟缈却像小大人般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进房间。至于陆久哥哥此时心中所有的疑虑,钟缈都会为你一一解答。” 钟缈的房间在四层走廊的尽头,拉开包厢门,放眼望去依旧是深不可测的一片漆黑。 “不开灯吗?” “不是不开,而是没有灯。” “你的包厢连灯都没装?不会吧……” 陆久不可置信地环顾包厢四周,只见墙壁上光秃秃一片,别说开关了,甚至连电都没通。 相比起其他装潢精致、应有尽有的包厢,这个包厢看起来和从来都没有装修过的毛坯房有的一拼。 不,甚至比普通毛坯房还要简陋。 都可以在里面写一本《陋室铭》了。 除了主卧就只有一个洗手间。 不像是酒店包厢,倒像是地下室。 钟缈这待遇不像是娇生惯养、备受宠爱的金丝雀会有的待遇,反倒更像是…… 奴隶之类的。 关押犯了重大错误的奴隶的…… ——监、狱。 陆久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钟缈脚踝处的红绳上。 铃铛叮铛作响。 这是顾鹤年为了防止奴隶出逃所设下的特殊镣铐。 这个钟缈看起来很不简单啊。 “陆久哥哥。” 钟缈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向陆久。 “林姐姐果然没有骗我,陆久哥哥当真是个聪明人。这么快便发现……” “我脚踝上这颗价值连城的金铃铛的真实用意了。和那些脑壳缺失的蠢货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呢。” 女孩恶劣地笑着,边说话边轻轻晃动着双腿。 脚踝上的金色铃铛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动听的叮呤声。 陆久轻咳一声,慵懒地倚靠在墙上。 “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和顾鹤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了吧?” 陆久指了指铃铛,“还有,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他才会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你的逃脱?” 女孩咯咯笑了。 “陆久哥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钟缈冲陆久招了招手。 “你……你想做什么?” 陆久警惕地皱紧眉头。 “陆久哥哥,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的画作吗?” “在拍卖晚宴上,价值千万的天价画作。” 他想起今晚涉险的目的。 第一,找到顾鹤年金屋藏娇的16岁福利院少女。 第二,亲眼见到少女的画作——《夏日出逃》。 现如今,他的目的只剩下第二个尚未达成了。 算了,冒险就冒险吧。 他倒要看看一个不过16、7岁的少女,究竟能做出怎样的惊人之举。 他咬咬牙,狠下心,将手机递给钟缈。 一副慷慨赴死的悲壮模样。 “喏,给你,拿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钟缈被陆久视死如归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陆久哥哥,你真可爱。但你误会妙妙了,妙妙没有想利用你的手机陷害你的意思。只是,我的画作比较特殊,所以,需要借用到你手机上的灯光,才能看到而已。” 为了表达善意,钟缈没有接过陆久的手机,而是示意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 “拿手机照照墙壁。” 直到手电筒照亮房间的一角,陆久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所谓的天价画作并非画在寻常画纸上。 而是以墙壁为画布。 墙壁包含四周和房顶,于是,整个包厢被天然分割成五块画布。 “陆久哥哥,你的手机要是带有紫外线功能就好了。这样,你现在就能看到完完整整的十幅画。” 钟缈晃了晃脚丫,跳下沙发。 “这些画,是林姐姐和我共同绘制而成的。严格说起来,她算是我的师父。” 钟缈走到陆久身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凹陷不平的墙壁。 “正常灯光照射出来的五幅画,是我画的。而用特殊灯光才能照射出来的另外五幅画,则是林姐姐画的。” “林姐姐曾和我提过,她也和我一样,来自福利院。” “所以我猜,陆久哥哥,你也和我们一样,对吗?” 钟缈侧过头看向陆久,然而此时的陆久,目光直直落在眼前的画作上,一言不发。 整幅画以暗橙色和焦黑色为主色调,笔触厚重而凌乱,仿佛火焰仍在画布上闪烁、舞动。 扭曲的树林在烈火中熊熊燃烧,树干被高温炙烤得弯曲变形,树皮层层剥落,露出下方猩红的肌理,如同裸露的伤口。 远处,一座疗养院正在坍塌。 熊熊烈焰将整栋楼吞噬殆尽,黑烟缭绕于空中盘旋成漩涡状,遮天蔽日。 地面铺满灰烬,一切都黑漆漆的,看不分明。 然而,在这样黑漆漆一片的画面中央,却依稀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影影绰绰。 高一些的身影,长发及腰,身形纤细,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色连衣裙。 裙摆被热风掀起,边缘已经烧焦,呈现出锯齿状的焦痕。 她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背后,随风飘摇。发尾处微微卷曲,像是被高温烤过。 她紧紧握着身边男孩的手,手臂因用力而绷紧,指节发白。 她的脸微微侧转,但五官被烟雾和光影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轮廓。 微微张开的唇,既像是在呐喊,又像是在喘息。 她的眼睛和鼻梁被灰雾遮盖,看不清楚。 她的身边是一位看起来年幼的小男孩。 男孩比女孩矮上大半个头,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 他安静地站着,左手被女孩紧紧牵住,右手则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仿佛之前还抓着什么东西。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和表情。 陆久:…… 陆久长久地凝望着眼前的画作,直到思绪被钟缈出言打断。 “画上的森林大火,是我根据林姐姐的描述绘制而成的。林姐姐说,这场火灾代表着她的过去。” 钟缈伸手触摸画作,手指落在了画作中央,于风雨飘摇中彼此依偎的一男一女身上。 她的手指微曲,整个人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不止。 她呼吸急促,声音因为愤怒变得嘶哑而狰狞,“不难猜吧,画面上的两人,是我和弟弟。我们一出生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像是约好了一样,连被抛弃都要作伴。”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积蓄勇气,“寒冬里我们挤在同一张床上取暖,挨饿时他把面包渣偷偷往我手里塞,被欺负时……被欺负时他总是用小小的身子挡在我前面。” “我们就像两株缠绕着生长的藤蔓,除了彼此,一无所有。” 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她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所以……他不仅仅是我的弟弟,更是我的半条命。” “可是……可是……” 钟缈双手紧握成拳,越说越激动。 说到这里,她愤怒地一边“啊啊啊”吼叫着,一边一下一下地拿拳头重重往墙上砸。 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除了她细嫩的手因为受到撞击一下就变得红肿起来外,坚固的水泥墙分毫未损。 更显得她的愤怒和挣扎微茫而可笑。 “够了!别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陆久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抓住了钟缈的手。 “放开我!快放开我!!!呜呜呜……” 钟缈在陆久怀中发疯般地挣扎着,瘦弱的胳膊像被困的鸟儿般扑打着,每一次撞击都带着绝望的力道。 泪水决堤般从她通红的眼眶滚落而下,迅速浸湿了陆久的衣襟。 她张着嘴却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抽气声和断断续续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整个人瑟缩在陆久怀中一下下痛苦抽搐着。 “钟缈!钟缈你冷静点!再这样下去你会呼吸碱中毒的——!!!” 陆久一下下拍打着钟缈的后背,竭力帮助钟缈调整错乱的呼吸节奏。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多管闲事,弟弟也不会出事。” “陆久哥哥,你松开我吧,我不会再做出伤害自己的蠢事了。毕竟我还要留着我这条贱命,接弟弟……” “回、家。” 见钟缈渐渐平静下来,陆久这才松开了钟缈。 看到钟缈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看着狼狈不堪的样子,陆久想起周围的女孩子们平日里都最看重自己的颜值和脸面。 他想找张纸巾,给钟缈擦擦脸。 然而,他有些尴尬地翻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张纸巾。 只好有些尴尬地微微卷起衣衫下摆,弯下腰凑近钟缈,犹豫道,“不嫌弃的话,拿我的衣服擦擦?” 钟缈闻言被陆久逗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陆久哥哥,你怎么活得这么糙呀。平日里林姐姐是怎么忍受你的……” 陆久心道平日里他和顾砚白各回各家,顾砚白管他糙不糙的呢,反正他俩又不在一起生活。 谁嫌弃谁啊。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我有纸巾。” 她来到床边,拉开床头柜,从中取出一盒抽纸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她坐在床边,边擦眼泪边解释道。 “我弟弟他,是因为我才被顾鹤年给绑架的。” “顾鹤年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暗地里从事非法交易。和弟弟在福利院玩捉迷藏时,我无意间窥破了他的秘密,并不小心扰乱了他的计划,被他利用、威胁。” “我那个弟弟,我那个先天自闭症的傻弟弟。” 钟缈闭了闭眼,惨笑道。 “他难得聪明了一回。他不知想出了什么办法,让顾鹤年觉得,他比我更有利用价值。于是,我弟弟用他自己交换了我的性命。我被顾鹤年囚禁起来,而他则……” “从孤儿院消失了。” 钟缈闭上眼,再次哭了起来。 钟缈不明白,陆久却明白,顾鹤年选中的为何是外人看来痴傻愚笨的弟弟,而非聪明绝顶的姐姐。 原因很简单。 顾鹤年喜欢天才。 却喜欢,能够轻易为他所用的天才。 在他看来,比起不听话、总是惹事生非的天才姐姐。 这个痴傻愚笨的自闭症弟弟,反而更好操控,还能在必要时刻,当人质用。 而且,清楚知晓顾鹤年喜好的弟弟,真的就如姐姐所认为的一样“笨”吗? 并不见得。 这对姐弟俩的经历让他回想起六年前的孤儿院里,他和顾砚白的经历。 于是,他转过身,背靠墙壁,真挚道,“放心吧,你弟弟现在不会有事的。” “你凭什么那么确定?明明这一年里,无论如何,我都打探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因为这个……他原本应该拿在手里,却意外丢失的这个……” 陆久指了指画作上男孩空空如也的右手。 “我知道他原本拿在手里的,是什么。” 【情杀篇完】 【情杀篇后续内容接续“第四卷”真相篇】—— 作者有话说:下卷开始咱们的黑芝麻汤圆顾砚白要开始炫技了。大家期待起来!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觉得怎么没头没尾的,但是没关系,因为妙妙和她的弟弟在下一卷还会出现,到时候剧情会连起来滴。 第32章 霸凌01|衰神 “顾砚白,该死的人,…… 初来滨海市这座靠近海边的城市的时候, 顾砚白总是无法适应这边潮湿闷热的气候。 滨海和雾江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雾江地处西南,虽然天气炎热,但多为少雨的干旱, 有“火炉”的美誉。 而滨海却地处长江三角洲边缘,天气虽不似雾江这般炎热,但夏季却拥有长达一个多月的梅雨季和随之而来的高温三伏天。 顾砚白搬来滨海的这一天,滨海市宣布正式步入梅雨季节。 于是, 漫长的梅雨季, 到来了。 ***插叙*** 【雾江】 夏夜的江风黏稠而闷热,裹挟着泥沙和水藻的又腥又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昏黄的景观灯下, 两个瘦小的身影正肩并肩并排坐在堤坝的水泥台上,小腿悬空, 底下是乌漆嘛黑、深不见底的江水。 顾砚白率先嘬完了最后一点碎碎冰的甜水, 塑料包装在他指间被捏得窸窣作响。 他侧过脸, 看向身旁沉默的任九。 “九哥”, 他声音很轻, 几乎要散在风里, “孤儿院没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任九没有立刻回答。 任九盯着黑黢黢的江面,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咔哧咔哧地咬着冰碴子。 搞得这冰碴子活像他的仇人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任九才奋力吞下细碎的冰碴闷声说,“江边的桥洞底下能睡人,郊区废品站东头的老王偶尔招些搬货的。” 他忽然把剩下的半截碎碎冰塞进顾砚白手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怕什么”,他拽住顾砚白的手腕想把人拉起来,却没拽动,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你九哥我年纪轻轻,有手有脚,饿不死的。” 然而,这些话却并没有安慰到顾砚白,顾砚白听后顿时急了。 “九哥,你还年轻,不继续念书了?就算是勤工俭学,也不能光勤工,不学习啊。” 任九闻言摸了摸鼻子,不讲话了。 顾砚白敏锐地察觉到了任九的异常。 摸鼻子,是人在说谎时经常会有的下意识反应。 任九在撒谎! 顾砚白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用力反扣住任九的手腕,声音又喘又急,“九哥,你骗我!家里肯定出事了!那天你从家里出来眼睛都是红的!” 他深深喘了口气,眼眶因为着急泛着红,看着和兔子似的,“是不是你爸又……” 任九猛地抽回手,视线死死钉在脚下裂开的水泥缝上。 耳畔传来过往货轮的汽笛声,冗长又沉闷,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家里好得很。”他喉结滚了滚,从牙缝里硬挤出话来,“灶台上炖着汤,电视开着放着我最爱看的动画片,我爸我妈……” “我爸我妈也……” 他顿了顿,忽然有些编不下去了,他有些烦躁地突然抬脚碾碎半截枯枝,闷声道,“就是回去那趟才想明白的。” 他望着地上那截枯枝,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得却比哭还要难看,“顾砚白,我不像你,天生就聪明。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硬坐在教室里也是浪费钱。不如早点找活儿干,你说是吧?” “九哥,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国家之所以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就是为了能让所有人都有书念。九哥 ……我想和你一起念初中,念高中,念大学。然后再一起毕业。回去吧,回学校去吧,回去后咱俩一起做同学,好不好?”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顾砚白轻轻晃了晃任九的手腕,央求道。 到底还是不忍心叫顾砚白失望,任九最终还是有些无奈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他们待到很晚,直到顾砚白被顾鹤年一通电话叫回了家。 可是好景不长,自那以后,他们相聚的时间便越来越短。 任九果真如他所说那般复学了。然而,两人注定不能一起读书、一起放学。 “爸爸,我不想念私立学校。” 顾砚白怎么也没想到,顾鹤年竟然会把他塞进姐姐就读的那所私立贵族学校。 鎏金的校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他忽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任九永远被隔绝在了这道象征阶级的围墙之外。 那个连学杂费都凑不齐的少年,那个生活在阶级最底层的少年,此生连踏进这里找他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不想念?你是我顾家的孩子,顾家的孩子就该念最顶尖的学校,接受最优等的教育。” “孩子,外面是有什么牵绊住你了吗?” 面对顾鹤年充满探究的眼神,顾砚白顿时摇了摇头。 “不,没有。我只是……只是有点不适应学校的环境。” 他随意找了个看似最为合理的借口,却没想到,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一道道无形且更加坚不可摧的枷锁。 他再也没见过他的九哥。 他的九哥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想要找他,但自己也被生活缠得筋疲力尽、分身乏术。 最终,在离开雾江前,他试探着给任九留下了一封信。 那封信被顾砚白小心翼翼地装进漂流瓶内,放在了他们在雾江市的秘密基地——一个小小的天然树洞里。 九哥: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应当已经乘船离开了雾江,正在前往数千公里外的滨海市。顾鹤年说,滨海市很大、很漂亮,那里有真正的大海。 沙滩像绵延的金色绸缎,潮汐会送来五彩的贝壳,椰子又大又甜,正是我们曾经缩在孤儿院的阁楼里,半夜借助朦朦胧胧的月光,躲着教官和教养嬷嬷悄悄翻阅破旧画册时,一起幻想过的模样。 这些日子,每每放学后我总在江边徘徊,盼着能再次看见你熟悉的身影从暮色里走来,就像是从前的每一次那样。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单向切断了和我之间的联系,我也知道,你并不会同意和我一起前往滨海市的决定。但我始终相信,无论相隔多远,我们之间那份比血缘更亲的羁绊永远不会褪色。 九哥,请务必照顾好自己。待我在滨海处理好一切,必定归来赴约。到时候,愿雾江雨霁天青,暗夜长明,你我都能成为彼此眼中更好的模样。 盼重逢。 砚白 *** “砚白,霏霏。” 吃晚饭时,顾鹤年放下筷子,双手手肘架在红木餐桌上,双手十指交叉,意有所指地看向姐弟两人。 顾砚白见状连忙放下筷子,坐姿端正地看了过去,乖巧叫道,“爸。” “嗯。”顾鹤年满意地点了点头。 反观另一边的顾雪霏却懒洋洋地又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边咀嚼边含混不清地问道,“爸,什么事啊?” 顾鹤年见状,顿时恼怒万分,大发雷霆道。 “顾雪霏,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家家的一点教养都没有,这些年我教你的,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顾雪霏闻言浑身一颤,拿筷子的手抖了抖。 她不敢置信地颤声道,“爸!你说我什么?你竟然骂我是……狗?” 顾鹤年恼怒道,“我不该骂你吗!你看看人家砚白,乖巧懂事,知书达礼。再看看你,长辈说话,哪有你夹菜吃饭的份!” “不像话——实在是太不像话!!!” 顾鹤年的手重重拍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顾雪霏被吓得浑身一颤,她眨了眨眼睛,低垂下头没有说话。 顾砚白见状,连忙为姐姐打圆场,“爸,您消消气,阿姐也只是饿了,您别怪她了。” “前些天滨海入梅了天天刮风下雨,阿姐不是淋雨感冒了,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吗?现在好不容易才有胃口吃点东西。我想,阿姐要不是实在是饿得太难受,也不会因此失了礼数的。” 顾砚白转头看向顾雪霏,微笑道。 “阿姐,我说得对吗?你快和爸爸解释清楚啊,叫他别再误会你了。” 顾雪霏不着痕迹地狠狠白了顾砚白一眼,心中暗自骂道:该死的绿茶男。爸本来还没那么烦她,现在被这小兔崽子这么一搅和,爸岂不是更烦她了吗?!!! 这到底是在灭火,还是点火?!!! 果不其然,顾鹤年听到后非但没有因此消火,反而愈发火冒三丈高。 他站起身来,冲着顾雪霏所在的方向大声斥责道。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废物!老子养你那么多年有什么用?成绩差就算了,就连身体都柔弱得连下个雨都要上吐下泻的,顾雪霏,你倒是给老子讲讲看,你到底有什么优点?” “老子在你身上投资了那么多钱,耗费了那么多心血,是想让你长大以后回报老子对你的养育之恩的。不是让你成天顶嘴气老子的!” 顾鹤年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打算教训一下自己这个一点都不听话的“便宜”女儿。 “管家——” 顾鹤年喊道。 没过多久,一位西装革履的银发老者匆匆赶来。 毕恭毕敬道,“老爷,请问有什么吩咐。” “将饭桌上所有顾雪霏爱吃的菜全部都给我撤掉。对了,再多添几道少爷爱吃的饭菜。砚白,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家里的大厨去做。” 他转了转眼珠,又道,“我记得砚白最爱吃鱼,没记错吧?管家,滨海的特色菜有哪些,和鱼相关的,通通报给我听。” “是,老爷。和鱼相关的特色菜有:糖醋鱼、熏鱼、滨海白鱼……” 管家尚未念完,便被顾鹤年出言打断。 “别念了,一样来一份。砚白,多吃点,都说吃鱼能补脑。如果爸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很快就要中考了吧?” 顾砚白刚要开口,便被顾雪霏歇斯底里地打断了。 “爸!!!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亲生女儿啊!” 她发狂般地抓起面前的瓷碗狠狠往地上砸去。 瓷碗落在地板上被砸得四分五裂。 好似顾雪霏此时此刻被顾鹤年的冷言冷语伤得四分五裂的心。 锋利的瓷片如刀片般划伤了她的脚踝。 “血——!!!都是血!!!管家——赶紧叫医生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孙卫红见状被吓得连连惊叫起来。 她站起身想要搀扶顾雪霏,却被顾雪霏用力推开。 殷红的血涓涓流出染红了她的白袜,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般。 毕竟身体上的痛苦哪里比得上心中的苦痛呢? 她好像疯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这样的笑容看起来却比苦瓜还要苦涩。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 她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嘶哑难听。 顾雪霏的手指死死抠住餐桌边缘,尖锐的指甲与木纹摩擦出细微的碎屑。 过长的美甲因为过于用力节节崩断,木屑卡在指缝里,又痒又疼。 每每触碰到,便是十指连心的钻心疼痛! 顾鹤年的脸在视线里扭曲成晃荡的色块,餐桌上红烧肉的油光油腻得令人作呕。 顾雪霏哽咽道。 “爸——!!!” “你不记得……” “不记得……我吃鱼会过敏。就连闻到鱼腥味,都会浑身起红疹,又痒又疼!严重时甚至会休克!” “不记得……即将要参加中考的人,不是还在念初二的顾砚白,而是比他大一岁的我!!!” “不记得我小学时参加歌唱比赛得过一等奖,不记得我的喜好,不记得我的生日,不记得我的忌口……” “你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顾雪霏笑得难看极了。 “不记得一切关于我的事。” “却记得顾砚白的一切!” “爸——!!!” 顾雪霏哭喊道,“顾砚白他到底有哪点好?不过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罢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顾雪霏的脸上。 她的耳膜嗡嗡作响,随即,脸颊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爸,你竟然为了这个小兔崽子,打我?” 说这话时,顾雪霏的声音都在颤抖。 “打的就是你!要我讲,在这个家里,最没用的除了你妈就是你。败家子!老子辛辛苦苦将你养那么大,你除了成天惹事生非惹我生气,给老子挣回来一毛钱没有?” “你再看看人家砚白,人家还在念小学的年纪,就能帮老子挣钱了,多争气啊!这才该是咱们顾家的孩子。” 顾鹤年走到顾砚白身边,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满脸赞许之色。 这样双标的举动,深深刺痛了顾雪霏的内心。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顾雪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爸想要的,是懂事听话,能照拂家里的福星。” “而不是像我这样只会败家,给顾家带来不幸的衰神。” 顾雪霏抬手抹去脸上汹涌而出的泪水,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 “霏霏——霏霏——我的乖女儿诶,这么晚这是要上哪里去啊——” 孙卫红见状急了,下意识就要跟去。 却被顾鹤年呵斥着制止了。 “死老太婆,你想做什么?要不是你成天惯着她,她会这么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 孙卫红急得眼眶通红,“可是,霏霏也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怎么能那么说她呢?天已经那么晚了,外头还在下雨,万一霏霏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啊!女儿,我的乖女儿啊……呜呜呜呜呜……” 顾鹤年充耳不闻,只是重新坐回座位上,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细细品尝。 “都给我坐下,好好吃饭!要是她真这么命衰,那也是她的命数。” “顾!!!鹤!!!年!!!”孙卫红再也忍不住怒喊出声。 “妈,妈你先别急,我再帮着劝劝爸。” 顾砚白走至顾鹤年身边,先是不失礼数地给顾鹤年倒上美酒。 “爸,感谢抬爱,我想敬您一杯,可以吗?” 见到是“爱子”顾砚白说话,顾鹤年这才重新变回那副和蔼可亲的慈父模样。 “当然可以。来。” 顾砚白一直敬了顾鹤年三杯酒,方才道。 “爸,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他抿了抿唇,一副看上去格外纠结的样子。 “砚白想说什么尽管说,不必拘束。” 顾砚白看了眼凶神恶煞瞪着他的孙卫红,有些害怕地缩了缩。 顾鹤年见状连忙伸手将顾砚白半搂在怀中。 “孙卫红,你那么凶巴巴的做什么!看,都把孩子吓坏了!” “我……” 孙卫红正想骂街,顾砚白连忙说道。 “爸,我知道在你心里,阿姐和我没法比。她没有我这样的好成绩,也不像我学什么都一学就会。但是爸,阿姐她有一点是我穷尽一生也做不到的……” 顾砚白抬眼瞟了一眼孙卫红。 压低声音在顾鹤年耳畔轻声道,“那就是,丰厚的彩礼。” “阿姐她可以为咱们顾家带来一段不错的商业联姻。比起我,她才是咱们家,最有用的人。” 孙卫红没有听清顾砚白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在顾砚白和自家老公说了什么悄悄话后,顾鹤年突然在略加思索后沉声道,“孙卫红,去将女儿找回来吧。我原谅她了。” “原谅?顾鹤年,明明是你先骂女儿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孙卫红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妈。” 顾砚白直起身,温柔地冲孙卫红笑了笑。 “我去接阿姐回家吧。刚好今天晚饭吃得有点撑,顺道去外面散散步,消消食。爸,可以吗?” 他素来会讨顾鹤年欢心。 更加擅长揣摩人心。 果不其然,听他这么说,顾鹤年笑着点了点头,“自然可以。不过天晚了,不安全,找到你姐后就赶紧回家,别叫我担心。” “好的爸。” 晚上九点半,顾砚白独自一人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濛濛细雨,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他在家走出不远,便来到了家附近的铁架桥上。 滨海市没有夜生活,才十点钟不到,街道上便已是空无一人。 和繁华的号称“夜不落之都”的雾江市截然相反。 这是一座半废弃的铁架桥,顾砚白迈上铁架桥,径直走向桥中央的那抹纤细的身影。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 女孩脚腕处尚在流血。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顾不上处理脚腕上的伤口,只是双手抱膝,蹲在桥中央,放声大哭。 看起来伤心极了。 朦胧的细雨打湿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她看起来落魄得比借住在桥洞下的流浪汉还要不如。 顾砚白撑起伞,沉默地为她遮挡住落在身上的风风雨雨。 “你来了。” 女孩没有抬起头。 “惺惺作态,恶心。” 顾砚白没有反驳。 “赶紧回去吧,别又生病了。” “生病那么痛苦,你应该不想短时间内再体会一遍吧?” 雨渐渐下大了,于是顾砚白将伞往女孩的方向又倾斜了一点。 “爸是不可能主动来找我回去的,定是你说了些什么。” “顾砚白,你为什么要替我说话?你究竟有何目的?” 顾雪霏透过铁栏杆的缝隙看向面前因为下雨愈发波涛翻滚的滨海。 “要不是你,我会是爸唯一的小孩。” “都是你……都是你!!!” 顾雪霏朝着滨海怒吼道,毫无顾忌地宣泄心中的满腔愤懑。 “该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才对!” “顾砚白!你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顾雪霏转过头,一脸怨毒地瞪向顾砚白。 恰逢此时,一道惊雷落下,令她看上去鬼气森森,活像是来自森罗地狱的罗刹。 “顾砚白!你才是衰神!我命中注定的衰神!!!” “从今往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我实在是燃尽了,头痛得不行了,最后一章咱明天再改吧。 这章要为咱们小白宝宝辩解一下,他这么说是因为知道顾鹤年看人只看价值,如果他不这么说,就不能去找姐姐哦。其实小白对姐姐一直没有那么恨,当初还把她当作家人来着,但是后来姐姐黑化了,还欺负小白和其他人,所以小白就对姐姐没什么好脸色看了。嗯,大家继续看下去就明白啦。 第33章 霸凌02|构陷落海 “可是我却……很…… 天边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乌云压城。 顾雪霏看了眼吊桥底下愈发湍急的海水突然站起身,背倚桥身,冲着顾砚白诡异地笑了笑。 “顾砚白, 你说……” “要是我现在从桥上跳下去,爸妈究竟会选择相信谁呢?” 狂风掀起她的裙摆,她的五官在闪电中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鬼气森森, 犹如厉鬼索命。 顾砚白呼吸凝滞。 顾雪霏狂笑着向后仰倒的瞬间, 顾砚白身手敏捷地快速扑了过去。 生锈的钢筋如利刃般尖锐地划开他的小臂,殷红的血珠飞溅在顾雪霏苍白的脸颊上, 腥臭却温热。 顾雪霏怔了怔。 顾砚白顾不得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他拼尽全力地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则费力抠住断裂的桥墩凸起。 汗珠混合着血水滴落进海里, 迅速融入汹涌的海浪之中。 他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焦灼, 目光死死地锁住顾雪霏悬在半空不断摇晃的身影。 “阿姐——” “抓紧我——” “别怕, 我拉你上来!” 顾砚白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伤口被粗粝的混凝土反复摩擦, 拖拽出蜿蜒的血痕,他却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继续发力。 顾雪霏仰头望着他,突然歪了歪头,“真可惜,没人看见你这副样子。” “顾砚白,你是不是演戏有瘾啊?” “都没人在看了,还演得这么卖力。” 顾雪霏嗤笑一声,用力掰开顾砚白的手指,放任自己直直落入水中。 “哗啦!” 顾砚白紧随其后,重重砸进水里。 “阿姐——!!!” 他在湍急的海水中, 努力抓紧顾雪霏的手臂,拖着她往岸上游。 “放开我!你不是很想我死吗?” 她在疾风骤雨中嘶喊,声音却只有他能听见。 “我从来……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一直把阿姐你当作真正的家人!” 顾砚白咬紧牙关,单手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拼命往岸边划。 “是吗?” 顾雪霏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是我却……很想让你死啊!” 顾雪霏在他怀中拼命挣扎,及腰的长发像水草般纠缠上他的脖颈,尖锐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上抓出道道血痕。 当他们终于被冲上浅滩时,岸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救命啊——” 顾雪霏突然变了脸色,她用力推开顾砚白,踉跄着爬向闻声赶来的警察,泪水混着雨水滚落,看起来分外楚楚可怜。 顾雪霏紧紧拉住警察的手臂,哽咽道,“是他推我下去的,他……他想要杀我!警察叔叔,救救我,请救救我……” 不远处,顾砚□□疲力尽地瘫坐在地,湿透的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 他望着顾雪霏被众人簇拥的身影,突然低低地笑了。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甚至没等到顾雪霏闹到警察局。 在将两人接回家的途中,顾鹤年全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任由顾雪霏在车上又吵又闹。 “妈,我好难受,我是不是发烧了?你快摸摸我的头,是不是很烫啊?” 顾雪霏抓起孙卫红的手贴在额头上,黏黏糊糊撒娇道。 “哎哟,还真挺烫的。鹤年,女儿发烧了,先别回家了,司机,往医院方向开!” 司机没有第一时间更改行驶方向,而是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了顾鹤年一眼,询问道,“顾先生,是保持原始路线不变,还是……” “就按我夫人说的,去医院。” “是。” 汽车掉头往市立医院的方向驶去。 顾雪霏见状,不禁喜上眉梢,惊讶道,“爸,是因为我吗?” 顾鹤年向来我行我素,不会为任何人更改既定的计划。 然而现在,在听到自己说生病后,爸爸竟然为她更改了计划,顾雪霏内心感动不已。 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回报,算是苦尽甘来了。 早知道就早点使用苦肉计了…… 谁料,顾鹤年听到她的话,却瞬间无情反驳道,“别想太多,怎么可能是为了你?” “你生病纯属是自作自受,活该。” 顾雪霏听闻微微一愣,尚未反应过来父亲此话的言下之意。 反倒是一旁正在温柔抚摸女儿长发的孙卫红听到后顿时怒了。 “顾鹤年,你瞧瞧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自作自受啊?要不是你昨天那样说女儿,女儿也不会深夜跑出去。更被顾砚白这个丧良心的臭小子陷害,推进海里险些丧命。” “现在你非但不关心女儿也就算了,还不准我骂他?顾鹤年,顾砚白究竟有哪点好,值得你这么护着他?” “他可是个杀人犯啊——” 孙卫红话音未落,便被顾鹤年出言打断。 顾鹤年深深看了顾雪霏一眼,盯着顾雪霏周身汗毛倒立,战战兢兢,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顾鹤年看着顾雪霏意有所指道,“到底谁是杀人犯,谁是真骗子。有些人心里门清,非要我当众点明吗?” 顾雪霏听闻心里猛地一咯噔。 难道说,她陷害顾砚白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不可能啊…… 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绝不可能会有除了她和顾砚白以外的第三人在现场才对。 难道说,爸爸是在诈她? 那她绝对要一口咬定,绝非是自己故意跳海的。 “爸,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吗?” “爸,难道您真的认为我会做出这种事吗?跳海?且不说这海水有多冷多可怕,光是现在发烧的滋味就足够让我难受了……” “我为什么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陷害弟弟呢?在您眼里,我就有这么容不下他吗?” 顾雪霏眨了眨眼睛,委屈得像是要哭了。 就连向来反应愚钝的孙卫红也听出了顾鹤年的言下之意。 她看了眼楚楚可怜,依偎着她默默流泪的“亲生女儿”顾雪霏,又看了眼从坐上车起便始终望着窗外沉默不语的“养子”顾砚白,不到一秒钟就做出了选择。 “老头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女儿还会骗你不成?” “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乖女儿,别哭,妈相信你,哈。” 孙卫红又充满爱怜地将顾雪霏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妈~还是你好,你看看爸!” “宝贝,还冷不冷?快让妈妈捂捂,手怎么还冰着!司机,油门踩到底,没看见大小姐还难受着吗!还有你,顾砚白!你眼睛长哪里去了,毯子!现在!立刻!拿过来给你姐姐盖好!她要是再咳嗽一声,我饶不了你!” 顾鹤年被孙卫红和顾雪霏母女两人吵得一阵头疼,见状板着脸不再说话了。 四人来到医院。 医院的灯光惨白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刺鼻呛人的气味。 “妈!这里的气味好难闻,熏得我好难受……” 刚一踏进医院,顾雪霏就忍不住皱紧眉头一通抱怨。 “乖女儿,再忍忍。等医生看完,配好药,咱们就能回去了好不好?” “那好吧。” 顾雪霏耸拉着脸,不情不愿地双手抱臂坐在椅子上。 所幸天色已晚,急诊室里并没有几个人,因此很快就轮到了顾雪霏。 “请030号患者顾雪霏到06诊室就诊。” 在顾砚白和孙卫红扶着“弱不禁风”的顾雪霏走进诊室时,顾鹤年紧随其后,反手带上了门。 隔绝了病房门外好奇窥探的视线。 毕竟…… 家丑不能外扬。 “医生,先给她看。” 顾鹤年声音低沉,目光却自始自终落在一旁满脸担忧之色的顾砚白身上,“她烧得厉害。” “所以……请问哪位是顾雪霏?” 医生被顾鹤年的态度搞糊涂了。 顾雪霏这个名字,看起来比较像是女孩的名字。 但是患者的父亲为什么目光落在的是男孩的身上,而非女孩呢? 难道是他搞错了? 果然刻板印象要不得啊。 “当然是我的宝贝女儿了!很难看出来吗?哎,你到底专不专业啊,该不会是还没毕业的实习医生吧?” “你——” 被孙卫红的恶言恶语气到了,医生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平复了上夜班还要无端被患者家属骂的坏心情。 孙卫红没好气地恶狠狠瞪了这位“不专业的实习医生”一眼,一甩胳膊将顾砚白甩到一旁,随后,温柔地对顾雪霏嘘寒问暖道,“乖囡囡,快坐下。还难不难受啊?” “当然难受了,头都快疼死了!” “医生,干愣着做什么,你快给她看看啊!没听到我家囡囡说头疼得不行吗!” 医生正要发作,顾砚白连忙致歉道,“不好意思孙医生,我妈她……她也是担心姐姐。我替她向您道歉。” 医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没事,发烧是吧,先量一下体温。” 孙医生拿起电子体温计,在顾雪霏耳边“滴”了一声。 “38.5度,确实有点发烧。先去查个血常规。报告出来后,再过来找我一下。” 听到要抽血,顾雪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顾雪霏在孙卫红的搀扶下故作柔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就在两人已经走到门口时。 顾鹤年突然开口说道。 “孙医生,能不能帮我儿子也看看。” 顾雪霏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顾鹤年。 却不料正对上顾鹤年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慌了神。 她掩饰般地迅速低下头,紧拽住孙卫红的手臂不放。 孙卫红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的异常,柔声询问道,“怎么了霏霏?是害怕抽血吗?没事的,妈妈在呢,不怕不怕。” “没……没事。” 害怕被母亲发现自己昨晚犯下的错事,顾雪霏拽着母亲的手臂就要急着离开诊室。 然而,堵在门口的顾鹤年却并未给顾雪霏任何逃跑的机会。 “顾雪霏,你先待在这里,等你弟弟看完后,一起去验血。” “哦。”顾雪霏不情不愿地应声道。 随后,顾鹤年沉声道,“砚白,坐下,给医生看看你身上的伤口。” 顾砚白望着顾鹤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没敢违抗父亲的命令,顺从地乖乖坐下了。 “好的,爸。” 孙医生对这个乖巧懂事讲礼貌的漂亮男孩很有好感。 因此对于顾砚白的“插队行为”,孙医生决定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也不过是“加个号”的事情,十分普遍寻常。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哪里不舒服?” 医生的例行三问。 在顾鹤年的印象中,向来身体很好,几乎从来不去医院报道的顾砚白,却看起来对医院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从方才下了车开始,便一直是他在一旁忙前忙后。 他知道在哪里排队挂号。 知道应该挂哪个门诊。 知道所挂的门诊具体在哪一层。 就好像……经常来医院一样。 可是…… 顾鹤年打量着正和孙医生流畅交流的顾砚白,陷入了沉思。 他的儿子自幼习武,本该身强体健才对。 又怎么会对医院的内部构造和挂号流程如此熟悉呢,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的爱子,顾砚白,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他对顾砚白知之甚少,却对自己的傻女儿顾雪霏堪称是了解透彻。 深更半夜,顾鹤年在迷迷糊糊间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后,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好女儿顾雪霏又在外面捅什么篓子了。 这次篓子捅得真是好哇,妙哇,都给他捅到警察局里去了! 果不其然,在匆匆赶到警察局后,就见到了哭哭啼啼的顾雪霏和独坐一旁沉默不语的顾砚白。 “爸,妈,呜呜呜呜呜……” 顾雪霏在看到两人的第一时间便哭哭啼啼地快速跑过来,冲到了母亲孙卫红的怀里。 一副委屈坏了的样子。 而反观一旁的顾砚白,却少见的沉默寡言。 见状,也只是跟着喊了“爸,妈”,冲两人礼貌地笑了笑后,便只是沉默地看着姐姐顾雪霏的背影,一言未发。 顾雪霏身上的白色睡裙湿淋淋的,还未完全干透。 然而顾砚白身上的白色衬衫,却已经不是出门时所穿的那件了。 而且干燥而平整,完全不像是落水后,衣服被用电熨斗临时烘干后会有的状态。 太干净了,干净得连海水的咸腥味都闻不到。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直觉告诉顾鹤年,儿子顾砚白的身上隐藏着落水事件的真相。 因此在顾雪霏说要来医院时,他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走吧。” 说这话时,顾鹤年的视线始终落在顾砚白身上。 “好。” 顾砚白乖巧应声道。 他没有选择拒绝,这一点令顾鹤年感到有些意外。 随后,顾砚白顺从地站起身,起身时却不慎牵动了腰侧的伤,眉心极轻地蹙了一下。 这极其细微的动作,终究还是没有逃过顾鹤年的眼睛。 他瞬间就明白了顾砚白今日为何会一反常态的沉默。 原因很简单。 他被栽赃陷害了。 却无人为他申辩。 他也深知,他一切的辩解都是徒劳的。 因为人们只相信眼见为实。 又有谁在乎,他们看到的是否便是事情的真相呢? 人们只会看他们想看的,听他们想听的。 “把衣服全脱了。”顾鹤年命令道—— 作者有话说:至此,所有的章节已经全部精修完毕。下一章开始就是新章节啦。新章节会保持日更或者隔日更,还请各位读者宝宝们多多支持哦,比心。 第34章 霸凌03|假医生 “也不枉费我布了那…… 听到顾鹤年的话, 顾砚白不由得愣了愣。 “什么?”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说,把衣服全脱了。砚白,你受伤了吧?不脱衣服, 医生要怎么查看你的伤势?” 顾鹤年说得直接,倒叫顾砚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偏过头看了眼背对着他的孙卫红和顾雪霏,低低笑了笑,顺从地从上往下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 随着他的动作, 布料缓缓向两侧滑落, 先是露出清瘦的锁骨,继而是一片白皙却布满了深浅交错痕迹的胸膛。 其中最为刺目的, 是新包扎的纱布。 顾砚白的右臂从肘部到小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边缘还渗着隐约的血色。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眼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的顾家母女俩, 轻轻揭开医用胶带边缘, 露出其下狰狞的伤口。 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沿着手臂蜿蜒, 周围布满暗红的挫伤, 皮肉外翻的边缘还沾着红褐色的铁锈和海水凝固的污渍。 ——这正是数小时前, 为了将悬在护栏外的姐姐拽回安全地带, 被尖锐金属支架划伤的见证。 没有比这更铁的铁证了。 望着顾砚白仍在渗血的纱布,顾雪霏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医生,麻烦帮我儿子重新处理一下伤势。” “好。” 见到顾砚白的伤势如此严重,孙医生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叫来护士为顾砚白重新包扎。 “顾砚白是吧?顾砚白,你这伤是怎么得的?看着还很新,现在打破伤风针应该还来得及。” “我……可以说吗?”顾砚白有些犹豫地看向顾鹤年。 “哎——说吧,没什么不能说的。”顾鹤年深深叹了口气。 顾砚白抿了抿唇,没有全部告知,只是简述了一下自己受伤的缘由。 “手臂上的伤口, 是划伤,是被铁架桥上的护栏划伤的。后来,伤口不小心沾染上了海水……” “胡来!真是胡来!本来就受伤了,不及时来医院包扎就算了,还碰水!先去打破伤风针,然后再挂几天消炎盐水,观察一下。” “好,谢谢医生。” 自始至终,顾砚白唇边都挂着那抹浅淡的笑意,仿佛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那些深可见骨的疼痛,于他而言不过是拂过衣角的尘埃,轻得不值一提。 “卫红,砚白,你俩先陪霏霏去验血。我还有点事要问孙医生,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谢谢。”恰逢此时,护士已经重新替顾砚白包扎完毕,他慢条斯理地扣好扣子,缓缓站起身。 “哦。”孙卫红也没有什么意见,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顾砚白后,拉着女儿的手就要往外走。 顾雪霏却再也忍不住了。 “够了!何必支开我假惺惺地问医生!”她猛地指向顾砚白,指尖几乎要戳进他苍白的脸颊,声音尖利得划破诊室的寂静,“您不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今晚这出戏,全是我一个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吗!” 汹涌的泪水混合着扭曲的笑意在她脸上纵横,“对,您猜得一点都没错……顾砚白根本没推我——” 她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青紫的掐痕,“是我自己抓着护栏跳下去的!也是我故意抓着他不放,将杀人犯的头衔强行盖在他的身上!” 她踉跄着跌坐在地,仰头发出破碎的呜咽,“现在您亲眼看到我这副疯癫样子……总算满意了吧爸爸?” 她直勾勾的盯着顾鹤年,字字泣血,“是不是非要我烂到泥里……才配当您的女儿?” 顾鹤年冷淡地看了眼顾雪霏,没有说话。 “顾先生 ……”孙医生歉然道,“这里是急诊室,看完病后还请尽快离开,不要耽误其他病人就诊。” “知道了。不好意思,孙医生。” 顾鹤年板着脸起身,直接路过顾雪霏,没有搀扶她。 顾雪霏惨笑了几声后,自己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妈……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顾雪霏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泪眼婆娑地哽咽道。 孙卫红有些为难,“囡囡啊,可是你现在还在发烧呢,真的不去验个血吗?要不然妈妈心里不踏实。” “妈,我没事的。”顾雪霏主动拉住了孙卫红的手,“还记得小时候吗,每次我发烧,您都会亲手给我煮姜汤喝。喝碗热乎乎的姜汤,再好好地睡上一觉,就会退烧了。咱们回去吧,好不好?我想喝姜汤了。” “那好,咱们回去。”顾雪霏依偎着孙卫红,两人慢慢往医院门口走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顾砚白低垂着头,无端有些落寞。 原来有妈妈是这样的感觉。 要是他也有妈妈的话…… 他的妈妈也会如孙卫红待顾雪霏那般,如此待他吗? 顾砚白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直到顾鹤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唤道,“砚白,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什么。爸,你怎么还没走?” “我怎么能走呢。”顾鹤年慈爱地摸了摸顾砚白的脑袋,“你的针还没打,盐水也还没挂,我得陪着你才行啊。” “您……您要陪我?”顾砚白听闻内心只感到五味杂陈。 “当然了。霏霏只是普通感冒,回去吃点药就行了。但是砚白,你手臂还有身上的伤口,那可不是小事啊,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处理了。必须得好好包扎、换药,知道吗?” “是,砚白知道了。” 若是换作旁人,定会为顾鹤年此刻眼中毫不作伪的疼惜而动容。 顾砚白微微垂首,感受着头上传来长辈特有的、带有薄茧的温热触感…… 那关切太过周全,笑容太过妥帖,仿佛连每道皱纹的弧度都经过仔细的丈量,恰如其分。 他几乎要沉溺在这份迟来的温情里,如果不曾见过孤儿院大火时那道匆忙离去的冷漠背影的话。 他心底冷笑,这老狐狸的慈眉善目底下,藏着的怕是阎王的催命符。 “不用了,已经这么晚了,爸,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好吧。等挂完水后打电话给司机,我安排他来接你。” “好,放心。爸,再见。” “再见乖儿子。” 见顾鹤年的身影逐渐远去,顾砚白转过身,往电梯口走去。 这家医院,他比任何人都熟。 又或者可以说,全滨海市的医院,他就没有一家不熟的。 他熟轻熟路地再次返回急诊室,礼貌地轻扣三下门。 房门打开,孙医生,又或者说是张医生推了推眼镜,迅速看了眼他的身体后方。 “就你一个人,没尾巴吧?” “我办事,你还能不放心?” 顾砚白反手关上房门,并将房门反锁。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只说你要来,没说你家四口来了个遍啊。” 张文彬摘下眼镜,抹了把满是汗水的脸。 “我也没想到,五哥你演技那么好,就连医学知识都有所涉猎,装得像模像样的。” 顾砚白在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 “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真像你说的那样?严不严重,要不你挂个正经号仔细看看吧。” 张文彬看了眼顾砚白的手臂,面露担忧之色。 顾砚白笑了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刚才,顾鹤年偷偷问了你什么事?” 提起顾鹤年,张文彬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问我,你身上的旧伤是因为什么造成的。还问我,你之所以对医院的构造那么熟悉,是不是常常一个人来医院看诊。” “果然。”顾砚白摩挲下巴,狡黠的笑了笑,“也不枉费我布了那么大的一个局,现在,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喂,你真要这么做啊。那可是你姐,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残忍?”顾砚白打断了张文彬的话,“那她反过来对我做的那些,就不叫残忍了?今天要不是我水性好,差点就真的淹死在滨海海水里。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我第二次的机会!” 顾砚白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 “九哥,九哥还在雾江等我回去。我不能,让他失望。” 听顾砚白提起任九,张文彬张了张嘴,不再试图阻止。 “我知道了。接下去的计划,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帮我找到十哥。他是我计划的一环,他不可或缺。” 顾砚白打开手机,从相册找出一张照片递给张文彬,“十哥现在叫陈既明。长这个样子。告诉他,我现在需要一名咖啡师。如果他愿意赎罪,就来滨海找我。我在滨海等他。” “好,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要回去了吗?” “嗯,是啊。” 顾砚白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柔和的清辉透过玻璃窗,静静洒满了整个房间。 顾砚白望着天边那轮格外圆满的银盘,突然想起地理课本上说,无论相隔多远,人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那么,此时此刻,在数千公里外的雾江市,九哥是不是也正抬头看着这片相同的月光? 他望着望着便出了神,下意识地伸出手,让那捧清冷碎月落在掌心,仿佛通过这样,就能触摸到远方那人同样清冷的目光。 顾砚白指尖微微收拢,却只握住了一捧空气,但心底某个角落却莫名软了一下。 九哥,等我回来。 与你一同,在江边赏月—— 作者有话说:今日份更新送上~ 第35章 霸凌04|立威 “我叫顾砚白。笔墨纸…… 顾砚白的计划并非从孤儿院的大火后便立刻展开的。 他也曾给过他们机会。 但是很可惜…… ——黑色。 是恶人的底色。 作恶对他们来说, 像是家常便饭。 那时的顾砚白年纪尚幼,他深知这个计划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轻易达成。 于是他选择蛰伏,选择卧薪尝胆, 静待最佳的时机。 他有想过和任九一起合作,但是这个念头仅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九哥过得太苦了。 他又怎么舍得他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计划,赌上一切? 他的九哥和他不同, 他的心中还有难以割舍的牵挂。 他有家, 有宠爱他的妈妈。 不像自己,打从出生起, 就注定了一生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悲惨命运。 于是, 他选择了独自一人直面这条注定充满了荆棘与碎石子的复仇之路。 *** 【倒叙:顾砚白在雾江市的初中时期】 教室里的喧闹声在顾砚白和班主任踏进门的瞬间骤然停滞。 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校服。 袖口磨得发白, 裤腿长得能拖地。 顾砚白低垂着头站在讲台上, 能明显察觉到此时此刻班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一名不知底细的转校生的身上。 就在所有人都在思考这名不知底细的转学生究竟是什么来路的时候, 班主任巩茜将顾砚白用力往前一推, 大声说道, “都安静!咱们班来了个插班生。” 她甚至都没正眼看顾砚白一眼,只是朝着台下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道,“赶紧的,自我介绍,别耽误我上课。” 顾砚白刚要开口,巩茜忽然用教案本掩着鼻子蹙眉,嫌弃道,“站远点说,你身上什么味儿,那么冲。” 他身上能有什么味道, 不过只有他惯用的青柚味洗衣液的香气罢了。 他没有在意巩茜对他恶劣的态度,镇定自若地便要重新开口做自我介绍,谁料刚张开嘴,却再次被人恶劣地打断。 顾砚白见状,不由眉头轻蹙。 他知道今后在学校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听到巩茜的话,底下瞬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最后一排的男生捏着嗓子鹦鹉学舌,“霉味儿吧老师?旧衣柜里的那种是不是!” 顾砚白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环顾整个教室。 “我叫顾砚白。” “笔墨纸砚的砚,黑白分明的白。” “听——不——清——你是吃不饱饭吗,说那么轻?” 顾砚白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他探身从粉笔盒中取出一支崭新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随后,他一字一句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声音清透明亮,响彻整座教室。 “原来班上有听力障碍的同学?怪我刚才考虑不周。” 他温和地看向后排,笑了笑,“既然听觉传输有障碍,那视觉总该通畅吧?顾——砚——白——要是连这都看不清,那我可真要建议这位同学尽快去挂个眼科了,不然又聋又瞎的,也太可怜了。”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与心疼,气得后排的男生瞬间气得跳起来,愤然道,“顾砚白,你敢嘲讽我?我还当是谁呢,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顾家小少爷顾砚白啊,顾鹤年的养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废物……” 听到男生提到自己的生母,顾砚白瞬间沉下脸来。 “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顾砚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想听?那我就再多说几遍好了。” “有娘生没娘养……” “够了!” 顾砚白突然毫无预兆地绕过讲台,款步朝男生走来。 “你……你想做什么?喂,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我爸可是教导主任!” “是吗?”顾砚白在男生的课桌前站定,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全班目光的聚焦下,他忽然微俯下身,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轻拈起了男生桌上那支印着奢侈品牌logo,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金属钢笔。 男生刚想发作,却对上顾砚白平静无波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带有一丝近乎审视的冷意,令他无端联想到某种十分记仇的毒蛇,他眨了眨眼,一时忘了说话。 顾砚白将重工的钢笔拿在手中任意把玩,冰凉的金属反射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看起来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顾砚白拇指的指腹看似无意地抵着笔夹,不过微微用力,那精致的金属片便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随着顾砚白用力的程度缓缓变形。 “笔不错。”顾砚白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却清晰地落进男生的耳中,“但可惜,再好的东西,也经不起糟蹋。” 他笑了笑,指尖一松,那支价格不菲的钢笔“啪嗒”一声轻响落回桌面,笔夹已然歪斜,并留下清晰的指痕。 他看了一眼男生有些发白的脸,有些恶劣地笑了笑,“就像人一样,你说对不对?” 他转身便要走,却被男生用力拽住了手臂。 “顾砚白是吧?好好好,我记住你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爸今年特意去国外给我带回来的生日礼物啊!这么珍贵,全世界仅有七支的钢笔,你怎么能——!!!” 男生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砚白停下脚步,微侧过脸看向桌上那支笔夹歪斜的钢笔,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生日礼物?哦,那又如何。”顾砚白轻抬眼皮,目光里淬着冰冷的嘲讽,“你父亲今年能送你这支笔,明年能送你那块表,后年没准还能送你一辆车。坏了这一件,自然会有下一件顶上来,又有什么稀奇?”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可我母亲,全世界就只有那么一个。我不在意她究竟为什么选择弃养我,但至少,她赋予了我生命,她便是我最敬爱的至亲,绝不容许任何人诋毁。” 他猛地转过头,一把推开了男生。 “一支钢笔而已,坏了一支,不是还剩六支吗,又不是彻底绝版了。坏了就记在我账上。” 顾砚白环绕教室一圈,坐在了靠窗的最后一排,背影挺得笔直,“但我母亲的声誉,你若再敢诋毁一次——” 后半句话消散在寂静的教室里,只剩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自那天之后,顾砚白的名声算是彻底在学校内传开了,毁誉参半。 有人佩服他的胆识,与他结交。 有人敬畏他的锋芒,避之不及。 但总体来说,头一个月,顾砚白过得还算不错。 而且他也果真信守诺言,赔了那人一支钢笔。 这样的小打小闹并未传到顾鹤年的耳中,此事还未上及校长,就被教导主任当作家事自己摆平了。 毕竟顾砚白无论是不是顾鹤年亲子,他也姓顾。 顾家在雾江市本身就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没人敢惹。 顾砚白天资卓越,学什么都很快。 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过人的绘画天赋,他随随便便画一幅画,在拍卖行便能拍出上万的高价。 这点让顾鹤年感到喜不自胜,更加感觉自己捡到顾砚白当真是捡到了一个“小财神爷”。 在学校的第一次月考,顾砚白便霸占了全科第一的位置。 放榜的那天,顾砚白和顾雪霏都在。 顾雪霏比顾砚白要高一年级,转学过来已是初三,再过一百天便要参加中考。 姐弟俩原本在私立学校和这所贵族学校教学进度完全不同,这里的进度要更快些。 尽管顾雪霏在以前的学校时排名靠前,也免不了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然而出乎顾雪霏意料之外的是,顾砚白的适应能力强悍得惊人。 他仿佛天生就缺乏“水土不服”的神经,像一株被风随意吹到任何角落都能扎深根系、疯狂汲取养分的野草。 和他比起来,顾雪霏自然是要“逊色太多”。 而这样的差距,自然逃不过顾鹤年的眼睛。 在被一起叫到校长室后,顾砚白站得笔直,云淡风轻。顾雪霏却显得有些拘泥,不知道究竟是该站着,还是坐着好。 “坐。” 顾鹤年冷着脸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听到父亲发话,顾雪霏这才松了口气,松开了被扯得有些皱巴巴的裙摆。 “好的爸爸。” 她笑着走到顾鹤年身边,正要坐下,顾鹤年却并未抽回手。 顾雪霏低头望着父亲放在沙发上的手,眼睛不解地眨了眨,不明白父亲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爸是不想我坐在您的身边吗?” 顾雪霏环顾四周,发现校长室只有两张长沙发,一张坐着父亲,另一张面对面的,坐着校长。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想要往校长所在的沙发走去,却听到顾鹤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愚蠢。叫的是你吗?砚白,过来,来爸身边坐。” 顾鹤年招了招手,随后,顾砚白乖巧应了声后,款步走来,与顾雪霏目光交错,擦肩而过。 顾雪霏身体僵了僵,脸上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今天叫我过来,是来特意羞辱我的吗?” “什么意思?你说是什么意思?”顾鹤年端起茶几上的热茶抿了口放下,将反扣在桌上的文件夹往桌上狠狠一摔,呵斥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考的那么差,真是快将你爹我的老脸全都丢尽了!考那么差,不罚你去操场跑个二十圈好好反省就算了,你还想坐着,也不想想自己究竟配不配!”—— 作者有话说:姐姐要开始黑化了,咱们芝麻汤圆馅的小顾要遭殃咯[爆哭] 35-40 第36章 霸凌05|把柄 斩草须得除根。…… 校长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 连忙帮着打圆场。 “哎呀,老顾,消消气。小姑娘家家的不好这么训的, 再说了,你家姑娘这次考得也不差呀,喏,你再仔细瞧瞧, 生物化满分呢。你家姑娘可真是个理科全才呀!” 老校长说着满意地朝顾雪霏笑了笑。 顾雪霏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校长鞠了一躬, “谢谢校长伯伯,雪霏没有您说得那么好……” “哪里哪里, 已经做得很好了,相比起我家那个臭小子来那是……” 校长话音未落, 便被顾鹤年打断了。 顾鹤年冷哼一声, 非但没有因此消气, 反而愈发激烈地斥责起自己的女儿来。 “国斌, 我女儿是什么样的人, 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能不知道吗?” “理科满分又能如何?看看这个英语, 才考了个位数。怎么,就是这么证明自己是纯正中国人的是吗?真是气死我了!” “那不是抄错行了吗……”顾雪霏心有不甘地轻声喃喃道,“要不是那个该死的陆婷脑子拎不清,我也不会……” “你在那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说大声些,老子听不清!” “没……没什么。”顾雪霏吓得缩了缩脖子,哪里敢告诉顾鹤年她之所以英语分数那么低,是因为自己抄别人卷子抄错行导致的。 要是这事捅出去被顾鹤年知道,顾鹤年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她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却正巧与顾砚白直直望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顾砚白看着顾雪霏, 端起茶杯抿了口笑了笑,看似不经意地随口说道,“好茶。爸,这是什么茶,真香啊。” “砚白喜欢喝?喜欢喝爸给你买。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碧螺春罢了。” “原来是碧螺春啊,怪不得这么清洌醇厚,香气扑鼻。” 顾砚白端起茶壶,将沸水徐徐注入姐姐面前的空杯,碧螺春的叶片在杯中舒卷沉浮。 “砚白,你这是……” 顾鹤年不解问道。 “爸,姐姐站了那么久,一定也渴了吧?砚白想让姐姐也一起品尝一下当季的新茶,可以吗?” “砚白心地善良,有心了。雪霏,还不快谢过弟弟。” “谢谢……弟弟。”顾雪霏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这句话,她知道顾砚白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现在他给自己倒水,心里究竟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丝毫不敢懈怠。 顾砚白抬眼望向她,唇角勾起清浅弧度: “听说今年的新茶,最忌讳用隔年的雨水进行冲泡。” “因为,杂质多了,香气再足也透着股陈腐气。” 顾雪霏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听懂顾砚白说的话。 顾砚白没再继续说,只是用指尖将茶杯推至她的手边,茶叶在杯底叠成青翠的峰峦。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顾雪霏,眼底的笑意更浓。 “姐姐觉得呢?” “姐姐觉得……是凭真本事扎根的茶味醇厚,还是……” “借了东风催熟的更得人心?”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顾砚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敏锐,非但嗅觉异于常人,就连听觉也是。 他一定是听到方才自己的碎碎念了。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地任由顾砚白将这件事捅出去,她得做点什么才行。 斩草…… 须、得、除、根。 “爸,你别听信顾砚白的一面之辞,我没有……” 顾砚白打断了顾雪霏的话。 他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弟弟方才什么话都没有说啊。姐姐是不喜欢喝茶吗?那咖啡呢?咖啡喜欢吗?” 他站起身,朝茶水台走去。 “一杯冰美式,可以吗?” “……可以。谢谢弟弟。” 看来,顾砚白根本没打算掀开这个秘密。 他是要把它磨成一把无形的刀,抵在她的后腰上。 这场面对她一个人的宣判,最终以顾砚白主动请缨亲自为姐姐补习而告终。 出了门,顾雪霏主动拉住了顾砚白。 “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砚白摇了摇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打算做什么。对了姐姐,你该不会真的需要我来为你补习功课吧?” “哼,不需要。这次不过是发挥失常罢了。我还用不着你一个初二的毛头小子来为我补习。” “那就好。那弟弟我先回去上课去了,姐姐再见。” 顾砚白转过身,潇洒地冲顾雪霏挥了挥手。 “臭小子!”顾雪霏望着顾砚白的背影,忿恨地使劲跺了跺脚。 虽然不知道顾砚白这次究竟为什么替她保守了秘密,但是,这把无形的刀一日不落下来,她便一日无法彻底安心。 这把断头刀,便是顾雪霏的把柄。 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有引爆的那一天。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同样把顾砚白的小辫子揪在手里,如此才能彻底化解顾雪霏的困局。 顾雪霏找到令自己月考失利的罪魁祸首陆婷。 “跪在地上!让你起来了吗!” 为首的女生一脸凶相,话音未落,穿着硬底皮鞋的脚就狠狠踹在了陆婷的膝盖上。 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脱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厕所冰冷的瓷砖地板上。 顾雪霏倚在墙边,好整以暇地卷弄着自己刚烫好的发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慵懒地吩咐道,“给她嘴上绑紧点,别弄出动静。我弟弟耳朵灵,千万别被他给听到了。” “是!霏霏姐!”旁边的跟班立刻应声,狞笑着拿出白色纱布,不由分说地勒过陆婷的嘴,在她脑后打了个死结。 陆婷的脸被布勒得变形,所有的呼救全都变成了模糊的“唔唔……”声,如同一个被扼住喉咙的提线木偶。 就在这时,一桶散发着恶臭味的粪水当头浇下。黏腻、冰凉的污物瞬间浸透了她干净整洁的校服。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 “哪里搞来的这东西,快恶心死我了。” 顾雪霏捏着鼻子,嫌弃地从贴身小包中取出香水往自己身上喷了大半瓶,方才堪堪遮住了空气中愈发浓郁的粪臭味。 “搞快点,熏得我快受不了了。” “好的,霏霏姐。不好意思,昨天吃得有点杂,今天蹿稀,熏到霏霏姐了。” “贱人!”一个巴掌狠狠扇在陆婷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她眼前发黑。 “知错了没?” 施暴者恶狠狠地问道。 显然是刚才在顾雪霏那边丢了脸,想要在她这里尽情泄愤,将面子重新找回来。 陆婷笑了笑,在满地污秽中猛地晃了一下,却硬生生扛住了没有倒下。 她甚至艰难地、一点点在粪水中挺直了腰背,抬起脸,直直地望向顾雪霏。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束微弱却倔强的火苗。 这副不卑不亢、宁折不弯的模样,彻底点燃了顾雪霏的怒火。 “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真是反了天了!觉得自己没有错,很清高是吧?贝可、莎莎,把她这身衣服给我扒了!我看她没了衣服,还能清高到哪里去!” 陆婷闻言瞬间瞪大了眼,奋力挣扎起来。 清白……她的清白…… 两个女生一拥而上,粗暴地撕扯着陆婷早已污秽不堪的校服。 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纽扣因为粗暴的动作颗颗崩落,眼看衣襟就要被扯开…… 陆婷绝望地闭上双眼。 “老师!厕所那边好像有声音!” 一声急促的呼喊突然从门外传来。 顾雪霏顿时脸色一变。 “不好!有人来了!快走!” 她低喝一声,迅速举起小包挡住脸,率先跑了出去。 其他人没有道具遮挡,只能狼狈地抬起手,紧随其后。 刚才还充满恶意喧嚣的角落,顿时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陆婷一个人,衣衫褴褛地瘫坐在冰冷肮脏的粪水之中。 她的脸上没有一滴泪,也没有动。 只是死死咬住嘴里充满血腥味的纱布,望着门口,胸膛剧烈起伏。 直到,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如清泉般悦耳。 “厕所里还有人吗?” 陆婷原本不想回答,但无奈声音的主人,便要闯进来救她。 先是鼻腔间隐约轻嗅到一股浅淡的茉莉花香。 随后,那人蹲下身,于是,洁白的裙摆便就这样,硬生生闯入了陆婷的视线中。 别蹲下,地上脏。 陆婷正想阻止对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说不出话来。 “啊呀,怎么脸被绑成这样,是不是特别痛?你别动,我绕到后面帮你解开。” 陆婷抬起头的时候,对方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 唯有女孩手上的茉莉手链,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冰冰的、痒痒的。 “好了。” 女孩很快便解开了绑带,一脸嫌弃地丢在地上。 随后,她站起身,重新绕到陆婷身前,蹲下。 “伤得重吗?还站得起来吗?我带你去看校医。” 女孩的手洁白无瑕,尤带一股清新好闻的茉莉芳香。 唯独那条洁白无瑕的白裙,因为蹲下身为她解绑,同样染上了肮脏的粪水。 “为什么救我?” 陆婷没有接受女孩善意的帮助。 “什么?” “我说,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一个边缘人物,你就不怕因为救我,而得罪顾雪霏吗?” 女孩摇了摇头,“想救便救了。救人,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你还真是肤浅无知。”陆婷在女孩的帮助下重新站稳身体,“我是不会因此而感谢你的。” “我知道。但是……你会因此,将这一点点善意埋藏在心底。因为,你和她们不同。你的心中,有一把火。” 陆婷笑了,“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我叫陆婷,你叫什么名字?” “林茵茵。以后有事可以来天台上找我。你来找我,我便会在。”—— 作者有话说:还有人记得我们茵茵吗,是顾砚白的女装马甲来着。 陆婷大家还记得吗,在重逢篇有出现过的,短发女孩。她马上就是咱们复仇联盟中的一员了,会成为砚白的得力助手。两人间没有感情戏,有的只有互相利用,大家放心。 第37章 霸凌06|投诚 “你其实不是女生吧?…… 天台风很大, 鼓荡起林茵茵宽大的校服外套,猎猎作响。 他将手肘撑在冰凉的铁栏杆上,微微向前倾身, 单薄的身影仿佛一只即将振翅欲飞的白色飞鸟,随时会挣脱桎梏,融进灰蒙蒙的天空里。 要下雨了。 然而林茵茵,或者说顾砚白却半点都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因为他在等人。 雷声一声响过一声, 乌云压城, 就在暴雨即将落下的前夕,他终于听到期盼已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竟比雷声还要响亮。 “快下雨了,怎么傻站在这里, 不回教学楼里躲躲?” 一把伞从后往前, 稳稳当当地遮在他的头顶。 于是, 他笑了。 “因为我在等你啊。我答应过你的, 便不会失约。” 顾砚白转过身, 看向神色复杂的陆婷。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一定会来找你?” “我不知道啊。所以, 每回课间我都会来这里。” “真是个傻子。算了,快下雨了,随我来。我可不想和你一起站在这里淋雨,那样实在是太蠢了。” 陆婷嫌弃地撇撇嘴,动作却很直白。 她拉起顾砚白的手,将他带到了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随后利落地反锁上门,看来这里便是她在学校里的秘密基地了。 “下次别去天台了,就来这里等我吧。钥匙我等会儿给你一把,你记得保管好了。要是丢了……” 陆婷故作凶狠地冲顾砚白挥了挥拳头。 顾砚白被陆婷的举动逗笑, 忍不住笑了起来。 “知道了,我会小心保管的。好了,开门见山吧,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顾砚白在课桌上坐下,双腿交叠。 “你其实不是女生吧?林茵茵,你究竟是谁?我四处打探过了,咱们学校里没有一个叫林茵茵的女生。而且,有你这么高,身体那么壮的女生吗,咱们学校又不是什么体校……” 陆婷上下打量起顾砚白来,越看越觉得可疑。 “就连你身上的校服,看起来都很不合身。你究竟是谁?既然想要与我交心,最起码的诚实要有吧?不然,我凭什么和你做朋友。” 顾砚白没有马上回答,面对陆婷的质疑,他仅仅只是扯下了脖颈上的丝巾。 “Bingo,猜对了。你果然和她们不一样,陆婷,你是个聪明人。而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顾砚白微微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喉结,说道,“我的确不叫什么林茵茵,也不是女生。我,是顾雪霏的弟弟,顾砚白。” 随着他的发言,顾砚白渐渐恢复了本音。 清澈透亮,不辨雌雄的干净少年音。 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听到“顾砚白”三个字的时候,陆婷还是惊讶地瞪圆了双眼。 “你……你说你是谁,你是顾砚白?你就是本次月考的第一名?” “是我。怎么,需要我卸个妆来向你证明吗?” “不……不用了。天老爷,怪不得那天你会出面救我。我还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穴。” 陆婷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笑吟吟的顾砚白,“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姐弟俩的。” 听到这话,顾砚白瞬间收敛起笑意,严肃道,“我和顾雪霏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姐弟。就算我拿她当姐姐,但你看,她拿我当亲弟弟对待吗?” 这倒是真的。 因为这也正是陆婷此行特意冒险来天台找顾砚白的缘由。 “本来我是想来找你商议,是否能够向顾雪霏的弟弟顾砚白投诚以寻求庇护的可能性的,但现在,这个可能性瞬间不再只是可能,而是肯定。” “我知道,你一定会愿意庇护我的,顾砚白。” 陆婷的语气意外的坚定,这点勾起了顾砚白的好奇。 他不由有些好奇地反问道,“我凭什么要庇护你。你对我来说,有什么非比寻常的特殊价值……” 陆婷打断了顾砚白的话,“因为眼线。我可以作为你安插在顾雪霏身边的眼线。但作为回报,你要以顾家少爷的身份庇护我,不让我再次受到同样的屈辱。” “这样,岂不是互利共赢?” 顾砚白鼓起掌来,赞许道,“听起来确实是个好想法。但是,既然是你主动向我投诚,是不是应该率先表示点什么,以展现出你的能力和价值。” 陆婷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只用……替我向姐姐捎句话。” *** “陆婷,你今天倒是格外乖巧,这是终于想通了,知道得罪咱们霏霏姐没有好果子吃了?” 贝可的腮帮子被食物塞得满满的,边吃边往下不断掉饼干屑,油腻腻的爪子吃完直接往陆婷裙子上擦。 陆婷见状只是皱了皱眉,并没发作。 “是的霏霏姐,上次是我做错了,对不起,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吧。” 陆婷冲趾高气昂的顾雪霏鞠了个躬,直到连续鞠了五个,顾雪霏才轻哼了一声,懒散地抬起手指,示意她可以停下了。 “行了行了,要是被别人看见,又要说我在欺负人了。我有这么坏么,真是的。” 顾雪霏吹了吹刚涂好的指甲,转过头,看向笑容满面的陆婷。 “陆婷是吧?” “是,霏霏姐。” “想我原谅你?很简单。你不是很聪明吗,那就,帮我想个主意。只要你的方法好,足够管用,我不但可以赦免你的罪,还可以破例,收你做我的小弟,怎么样,很划算吧?” “当然没问题。是什么样的难题困住了霏霏姐呢?” 果然像顾砚白说的那样,只用随便一钓,鱼就轻易上钩了。 陆婷心中暗自窃喜。 “你们都知道我那个野种弟弟吧?不知道此次月考,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考了年级第一。而我爸,也是个老眼昏花的,竟然让他给我辅导功课,着实可笑。” 顾雪霏轻蔑地嗤笑一声。 “陆婷,我要你为我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我要想办法知道我弟平日里都在偷偷做什么,才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能考年级第一。” “第二件事,便是在一个月后的一模,我也要考年级第一……不,是全校第一。这件事对于你这个学霸来说不难吧?” 顾雪霏果然对此次的考试失利怀恨在心。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了她和顾砚白针对她想要急于求成的心理,进行定向设套。 陆婷听闻微微一笑,自信道,“当然可以。霏霏姐想要达成的两件事,陆婷都能为你做到。” “真的?你该不是为了讨好我,所以特意说好听话来哄骗我的吧?你真有那么大的能耐?”顾雪霏先是双眼一亮,随后将信将疑问道。 有点警惕心,可惜不是很多。 “当然。霏霏姐若是想听,陆婷现在便能给您出个主意。” “只不过……” 陆婷有些欲言又止地低垂下头,看上去似是有些为难。 “只不过什么,有话直说,别只说一半,是想急死我吗!” 顾雪霏气得甩了甩衣袖。 顾砚白:我的阿姐,平时最是心急。她若对你有所怀疑,就利用好这一点,准管用。 “只不过,这件事可能需要霏霏姐您屈尊纡贵,亲力亲为才行。” 陆婷试探地看了眼顾雪霏的脸色,果然见到顾雪霏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俨然下一秒就要发火。 “什么事还要本小姐亲自去做!要是什么事都要我亲力亲为,我还要你们这帮废物做什么!” “霏霏姐别动怒。陆婷,给我跪下!” 眼看又要再次经历一遍前几天的屈辱与折磨,陆婷连忙解释道,“霏霏姐还请听我解释!霏霏姐不是想要知道顾砚白每天都在做什么吗,那霏霏姐为什么不尝试某天趁其不在家,偷溜进他屋内仔细瞧瞧呢!” “大胆,霏霏姐进自己家里还需要偷偷摸摸的吗!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霏霏姐您别生气,让我们几个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陆婷有些绝望地闭上眼,谁料,这次巴掌没有落下,被顾雪霏抬手制止了。 “你们几个猴急什么,等听完她的话再打也不迟。” “哦……那好吧。”尤莎莎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但双眼仍旧恶狠狠地瞪着陆婷不放。 然而陆婷这次有了底气,便不再惧怕顾雪霏了。 她知道顾雪霏这是听进去了她的话。 “虽然霏霏姐才是顾老先生的亲骨肉,顾宅,霏霏姐自然是能出入自由的。但是顾砚白那家伙狡黠如狐,不得不防。” “顾砚白就算再聪明,也很难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学完咱们学校所有新课标的课程,所以,这其中,必有什么古怪。兴许是磕了药,又兴许是暗中买通了学校的老师,所以提前拿到了考试试卷。” “但无论他用的是什么法子,只要做了,便会留下痕迹。而这些痕迹很有可能尚未被彻底毁尸灭迹,在他的房间内还能找到蛛丝马迹。所以我才建议霏霏姐可以趁顾砚白不在家时仔细搜搜他的房间。” “要是当真搜到什么,可以交给我。到时,我再告诉霏霏姐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 陆婷说得极快,这次,顾雪霏思考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好,就按你说的办。顾砚白每周六都会外出去上补习班,到那时,我便有靠近他房间的机会。” “陆婷,倘若我找到些什么,下周一便带来学校给你。到时候,你再帮我出出主意。” “好的霏霏姐。”陆婷脸上笑意更浓。 *** 陆婷:“稍什么话?” 顾砚白:“告诉她,我金榜题名的秘诀就藏在我的房间。” 顾砚白:“如此便好。”—— 作者有话说:队友GET!聪明人之间的博弈真是难写,这章写了我一晚上。 第38章 霸凌07|哪种朋友 “你活得还真是失…… 顾雪霏发现自己的弟弟顾砚白是个相当无趣的人。 每天除了学校和回家两点一线外, 几乎没有任何兴趣活动。 仅仅只是亲自盯了顾砚白几天,她就深觉无聊,把盯梢的事情全部交给了陆婷去做。 “霏霏姐, 这样做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是嫌这活麻烦,不想干?” 顾雪霏不满地瞪了陆婷一眼。 陆婷连忙连连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霏霏姐。我的意思是指,我这么一个陌生人一直徘徊在顾砚白身边, 会不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距离计划仅剩下不到两天了, 我怕……” “啧,让你去就去, 哪来的那么多顾虑?” 顾雪霏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指甲,轻蔑道, “就你这扔人堆里都扒拉不出来的模样, 我弟眼皮子都懒得为你抬一下。” “完美隐身, 懂吗?” “懂……懂。” 陆婷笑了笑, 并不生气。 没必要为这种蠢货而劳神费心。 顾雪霏将自己派到顾砚白身边, 反而正和她意。这样她就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顾砚白身边了。 距离计划只剩不到二天, 而她,尚不知晓顾砚白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要将顾雪霏引进他的房内。 他的房内又究竟隐藏了些什么。 非但顾雪霏好奇,她也同样好奇。 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事不该知道。 推开空教室的大门,站在讲台上的,依旧是那抹纯白无暇的倩影。 陆婷见状有些无语道,“顾砚白,你这是穿女装穿上瘾,舍不得脱下了?” 顾砚白转过身, 笑吟吟地看向她,“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没有那种奇怪癖好。你只用清楚地记住一点,林茵茵是林茵茵,顾砚白是顾砚白,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便好。” “为什么突然找我,不怕频繁见我,让我阿姐对你起疑心吗?” 陆婷也不客气,直接在书桌上坐下。 他们现在是同盟关系,自然是平等的。 因此现在陆婷对顾砚白,并不再有畏惧之心。 “是她主动派我来的。原因很简单,她觉得盯梢这种小事不符合她大小姐的身份,而我作为她的下属,更适合干这种苦活累活。” “啊,原来是这样。”顾砚白撇撇嘴,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原来和我说话对你来说是苦活累活啊,我就有这么不招人待见?” “别恶心我。我可不是你的迷妹。” 陆婷有些嫌弃地搓了搓满胳膊的鸡皮疙瘩,“开门见山,周六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顾砚白收敛起笑意,缓缓摇头,“我说过了,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替我向我阿姐带一句话。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就那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谜语人,神神秘秘的。” 顾砚白笑了。 “既然是顾雪霏的意思,安排你最近跟在我的身边,那你便按照她的意思照办吧。反正你知道我的,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在学校时除了吃饭、上厕所,都待在教室里刷题。” “嗯,我知道。可是,顾砚白,人都是有朋友的。你没有朋友吗?” 听到这个问题,顾砚白正在翻书页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朋友……” 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口中含着一颗逐渐融化的柠檬味硬糖,在糖果表面甜蜜的果酱逐渐融化后,甜意裹着柠檬的酸涩一点点漫上舌尖。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飘向窗外,操场上喧闹的人群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斑。 他垂下眼睫,假借看书遮挡住可能泄露情绪的眼眸,平淡道,“我的朋友还不够多吗?年级前十不全都是我的朋友,也包括你……” 陆婷打断了顾砚白的自欺欺人,“我说的不是这样的朋友,是可以完全交付后背的,可以交心的朋友。这样的朋友,顾砚白,你连一个都没有吗?” 顾砚白没有说话。 他的指尖无意识将手机外壳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距离那个人的消失,已经有整整四十二天。 “你活得还真是失败,顾砚白。” 陆婷望着一脸落寞的顾砚白,深深叹了口气。 “活了十几年,竟连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顾砚白微微勾起嘴角,笑了。 “没事,我不在意这些。你知道的,我是冷血动物。冷血动物,不需要朋友。” “好了,今天我们聊了很久了,你快出去吧,要不然我阿姐该起疑了。” “嗯,好。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房门被陆婷轻轻带上。 顾砚白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低低哭出声来。 “九哥,九哥,你究竟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没有履行和你一起读书的约定?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因为我也是被人摆在棋盘上的棋子。只有我成为真正的执棋人……” 顾砚白抬起头,目光坚定。 “只有我成为真正的执棋人,才能真正掌控我自己的人生。到那时,你也会为我感到高兴的对不对?”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 “你亦是有情有义之人,是我多心了。” 陆婷带着歉意,将原本留了一条缝隙的房门轻轻合拢,最后一道缝隙消失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两天时间悄然而过。 陆婷每天都跟在顾砚白身后,但这次,她没有再试图探究顾砚白的底细。 而顾砚白,亦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尾巴一样,任由她不近不远地跟着。 至少这一切落在顾雪霏的眼中,是这样的。 在陆婷口中没有探听到什么特殊的情报,无奈之下,顾雪霏只得冒险按照陆婷提出的意见,偷溜进弟弟的房间一探究竟。 周六,顾宅。 一大早,父亲顾鹤年便不知所踪。 顾雪霏穿着睡裙下楼吃早餐,有些疑惑地询问起父亲的行踪。 “妈,这一大早的爸到哪里去了?” “还不是拍卖会的事情。乖女儿,来妈妈身边坐。” “好。” 顾雪霏乖巧地在孙卫红身边坐下,柔顺地将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 “雾江这两天要举行一场很大的拍卖会,届时,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商界巨鳄、名流巨星,凡是称得上名号的,都会参加。瞧,你爸这不就是代表咱们雾江参加拍卖会去了嘛。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顾家家大业大,排面大!” 孙卫红的话语间满是骄傲之色,眉飞色舞的样子逗笑了坐在对面吃饭的顾砚白。 “顾砚白你笑什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暴脾气的孙卫红立马怒火中烧,顾砚白却丝毫没有放在眼里,举起勺子舀了一口米粥喝下后,淡然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您口才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比电视里说书的说得还要好。” “你!你小子嘲讽我是不是,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孙卫红气得站起身,扬起手就要揍顾砚白,恰逢此时,屋外传来汽车停靠的声音。 “顾小少爷,您用完早膳了吗?” 在孙卫红和顾雪霏疑惑的眼神中,顾砚白拍拍裤子站起身,朗声道,“可以了,走吧。” “好!” “妈,那不是李叔吗?爸的贴身助理。您不是说爸去参加拍卖会了,李叔怎么还会回顾宅啊?” “我也不知道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走,咱去问问。” 顾雪霏缠着孙卫红,两人赶在汽车发动前拦住了车。 顾雪霏冲李叔甜甜一笑,率先问道,“李叔,您这是要带着弟弟上哪里去啊?” “原来是大小姐,大小姐好,夫人好。回大小姐的话,老爷吩咐了,今天要带小少爷一起去拍卖会见见世面。” “去拍卖会,带着顾砚白?我看老顾真是老眼昏花了!”孙卫红气得满脸通红。 “夫人,您消消气。这是老爷的意思,我们这些底下人也无权干涉。您要是有意见,可以亲自打电话给老爷。现在时候不早了,拍卖会要开始了,我必须要带少爷过去了。” “嘿,李泉你——” 孙卫红尚未发作,车便已经缓缓启动,很快便消失在了顾家母女俩的眼前。 孙卫红:…… 顾雪霏:……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顾雪霏率先开口,“妈,算了,爸向来偏袒那小子,您也知道。就算您打电话过去问他,也不过只会引起他的反感罢了。爸想做的事,向来无人能够干涉。您何必要自己跟自己怄气呢,犯不着。” “可是霏霏,那么大的场面,你就不想亲眼见见?明明你才是咱们顾家名正言顺的千金小姐。他顾砚白一个野种,凭什么抢了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位置?” 若是放在一周前,顾雪霏自然会争,自然会抢。 可是今天…… 顾砚白的离开恰巧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三重元素。 顾雪霏光顾着高兴,面对孙卫红的满腔愤懑,尤不在意。 只询问道,“妈妈,这场拍卖会开到几点?爸爸和弟弟今晚还会回来吃饭吗?” “弟弟?霏霏,你管那个兔崽子叫什么,弟弟?你这是想要气死我啊!” 孙卫红一连受气,气得直接拂袖而去,回自己房间待着了。 顾雪霏望着母亲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好了,这下,诺大的顾宅便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那她还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环顾四周,在确认家中确实无人后,提起裙摆、踮起脚尖,一点点靠近顾砚白所在的房间。 她伸手尝试推开房门,果然发现房门落了锁。 但是这并难不倒她,因为她早就从管家那里拿到了备用钥匙。 顾雪霏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将钥匙缓缓插入锁孔。 伴随着轻微的“咔哒”声,顾砚白的房门被顾雪霏用力推开。 “成了。我亲爱的弟弟,今天就让我来仔细瞧瞧,你的房间内究竟都藏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作者有话说:感谢衫儿宝宝的地雷[亲亲][亲亲][亲亲]明天又到一周一度的放榜日了,作法祈求好榜!好榜来好榜来[合十][合十][合十] 第39章 霸凌08|算计 “妈妈这么做全都是为…… 顾砚白的房间窗明几净, 所见之处皆是排列整齐、不留半点尘埃。 顾雪霏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拖鞋,咬咬牙还是选择暂时脱下,放在门口, 单纯穿着袜子踏入干净无垢的房内。 “该死的,顾砚白这家伙是不是有强迫症啊!东西摆放得那么整齐,那我岂不是随便一碰就会被轻易发现了吗?” 顾雪霏不敢随意触碰顾砚白的东西,只得单纯凭借肉眼试图寻找陆婷说过的可疑之物。 “试卷……顾砚白的试卷未免也太多了, 这不全都是吗, 不翻不行啊。” 窗外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里面堆满了试卷, 一摞一摞码得格外整齐。 所有的卷子都按科目和重点分好了类,对角对得笔直, 简直像是用尺子比着摆过一样。 旧卷子放在下面, 新卷子放在上面, 一点都不会乱。 宽大的红木桌面上干干净净, 连支笔都按规定的位置摆着。 “哎呀不管了, 还是翻吧, 来都来了,哪有前功尽弃的道理!” 顾雪霏一咬牙一跺脚,就开始飞速翻找起来。 “《黄冈密卷》、《天利38套》、《五年中考三年模拟》……这些卷子我也有啊,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 “该不会是陆婷那小贱人唬我呢吧。” “等等,我是不是把顾砚白那小子想得太简单了,他该不会……” 顾雪霏望着高高堆叠的卷子,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把月考卷夹在辅导资料里了吧?天老爷,这么多,一本本翻那不得累死我啊。” “要不叫莎莎她们过来和我一起翻?好像也不太行, 我妈还在家呢。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在愁眉苦脸之际,孙卫红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霏霏,霏霏你跑哪里去了,该吃午饭了——” 是妈妈!是妈妈来找她了! 不行,不能被妈妈发现她的计划。 顾雪霏心有不甘地转过身,想要先离开顾砚白的房间,再找机会,突然,她的眼角余光撇到了一抹艳丽的色彩。 顾雪霏脚步顿了顿,有些好奇地望了过去。 是一幅画。 一幅油彩尚未完全干透的新画。 这就是顾砚白那小子随随便便就能拍卖出成千上百万的新画?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 顾雪霏一脸不屑地靠近,想要仔细端详顾砚白的画作,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顾雪霏惊讶地转身,一个响亮的巴掌猝不及防地落在她的脸上。 竟然是向来疼爱她的妈妈孙卫红。 “你……你已经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顾雪霏张了张口,刚想询问,等来她的却是第二个巴掌。 “闭嘴!不许说出口。”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妈妈带你出去。” 孙卫红不由分说地拉住顾雪霏的手,快步离开了顾砚白的房间,像是对这件房间避之不及。 孙卫红有些粗暴地将赤着脚的顾雪霏强行拽下楼梯,用力摁着她的双肩,强迫她坐在椅子上。 “坐下,吃饭。” 孙卫红冷着脸的样子分外恐怖,尽管顾雪霏心中满是好奇,但也不敢随意忤逆母亲,只好强压下内心翻江倒海的好奇,乖乖夹菜吃饭。 见女儿没有提问,孙卫红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霏霏,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凶你的。” “刚才是不是吓坏你了?” “没……霏霏永远不会害怕妈妈。” 顾雪霏低下头使劲扒饭。 “好孩子。” 孙卫红爱怜地轻轻摸了摸顾雪霏的脑袋,“有些事瞒着你不让你知道,是为了你好。霏霏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吗?妈妈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孙卫红的声音愈发温柔。 但可惜的是顾雪霏从来都不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尽管她愿意在孙卫红面前扮演一辈子的乖女儿。 吃完饭后,顾雪霏便被孙卫红软禁了起来。 美其名曰好好休息,但其实就是防止她再偷偷跑去顾砚白的房间。 这样的举动反而让顾雪霏更坚定了内心的猜想。 顾砚白的房间内肯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必须得想办法再进去一趟才行。 这次仅凭她一个人无法做到,因为顾雪霏的房间与母亲孙卫红的在同一层,但凡她要是打开房门,孙卫红肯定能听见。 幸好孙卫红并没有没收她的手机,她还能向外界求救。 “陆婷。” “霏霏姐,怎么了?证据找到了吗?” 这个陆婷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雪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只可惜电话那头的陆婷并看不到。 “还敢说,非但没有找到,还被我妈抓了个现行,被禁足了。现在被关在房间内出不去。” 陆婷不愧是她们团体中最聪明的,一下就明白了顾雪霏当下的需求。 “霏霏姐是希望我帮你离开房间?” “一句话,能不能做到?” 其实顾雪霏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她住在三楼,总不能直接跳楼吧? 谁料,陆婷却斩钉截铁道,“我有办法。霏霏姐稍等我一会儿。”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顾雪霏:…… 真是反了天了,这小丫头片子敢挂她的电话! 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顾雪霏在房内坐立难安地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在她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想要再给陆婷打个电话好好骂她个狗血淋头之际,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谁啊——” 管家的声音从楼下响起,“夫人,是贝小姐、尤小姐和陆小姐来了。她们说今天是休息日,来找小姐一起吃下午茶。” “肯定又是霏霏那个死丫头搞的鬼,真是一刻都闲不住的。” 虽然口中埋怨着,但毕竟贝家、尤家和陆家都是顾家的合作伙伴,合作伙伴的面子不能不给,因此孙卫红还是收拾收拾后下楼了。 在路过顾雪霏的房门口时,孙卫红犹豫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没有叫女儿下楼。 她要先去试探一下,她们特意选在这个时刻来顾宅的真实用意。 见孙卫红下楼,三位少女都毕恭毕敬叫道,“孙夫人好。” “叫什么孙夫人,都把我给叫老了。”孙卫红优雅地捂嘴笑了笑,“既然是霏霏的朋友,以后就叫我红姨吧,这样听起来更亲切点。” “好的红姨。”三人异口同声道。 “快坐,孩子们。管家,为孩子们准备点茶歇和小点心,今天天这么热,看给咱们小尤热得小脸通红。” “好的夫人。” “哎,等等——”见管家转身就要离开,陆婷突然开口叫住管家,有些犹豫地看向满脸疑惑的孙卫红。 “怎么了小陆?” “莎莎她来的路上好像有点中暑了。能麻烦管家伯伯为她制作的饮料里多加点冰块吗?” “当然可以。我这就去。” 管家听闻离开的脚步更快了。 “小陆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孩子。” 孙卫红满意地冲陆婷笑得开怀。 相比起只看中利益的顾鹤年来说,孙卫红要更有温度,更有人情味一点。 她喜欢乖巧懂事且善良细心的孩子。 尽管比起贝家和尤家来说,陆家的势力算不上什么,但她却对陆婷更为偏爱一些。 陆婷也没有令她失望,闻言谦逊道,“其实也没有啦,只是婷婷略微懂一点点医术,所以才能恰好发现莎莎的症状和中暑刚好能对得上。” “哦?小陆竟然如此聪慧。”孙卫红听闻顿时双眼一亮,心里对陆婷更为满意。 “红姨我啊最近总感觉有些腰酸背痛的,小陆能否简单帮红姨看看?当然看不出来也没关系。” 陆婷笑得见牙不见眼,“当然可以。您别忘啦,我们陆家可是三代中医传家,正在正经做着生物制药呢。帮红姨调理腰酸背痛这种小事,对我来说就像顺手摘颗果子一样那么简单,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您先安心躺下,我为您摁压。” “好,那就谢谢小陆了。” 一旁的贝可和尤莎莎二人一脸敬佩地看向像模像样为孙卫红做推拿的陆婷,只觉得这个女人当真深不可测。 难怪能得到顾雪霏的重用。 “来了来了,茶歇来了。尤小姐,这是您的冰镇饮料。” “多谢管家伯伯。” 贝可和尤莎莎对视一眼,知道现在该轮到她们配合演戏了。 尤莎莎望着眼前装满了冰块的柠檬水,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她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无比艰难的选择一般,狠下心,捧起面前足有1.5升的冰镇柠檬水仰起头就往嘴里灌。 贝可看着眼前的又一位狠人,忍不住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冰凉的柠檬水冻得尤莎莎身体不断哆嗦,忍不住打寒颤,但是她却丝毫不敢停下。 直到她的胃微微鼓起,再也喝不进一滴水。 她猛地放下玻璃瓶,一口气打了好几个饱嗝儿。 只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张开嘴就忍不住想要全都给吐出来。 就在尤莎莎忍不住要吐的时候,她突然对上了陆婷望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没有半分平日的温顺,只剩下一种淬了寒冰的警告。 明明陆婷离她很远,尤莎莎却觉得好像有根无形的刺扎进了自己的喉管,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酸水逼了回去。 陆婷见状满意地收回视线。 “贝可 ……” 尤莎莎虚弱地戳了戳身旁贝可的腰。 “怎么了莎莎?” 虽然明明早就知道在尤莎莎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贝可还是佯装无辜地看向尤莎莎。 “贝可,我的肚子好疼。你扶我去下厕所好不好?” 贝可正想点头答应,谁料孙卫红却开口询问道,“是想去洗手间吗?一楼就有洗手间,管家,带两位小姐过去。” “好的夫人。”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不妙—— 作者有话说:剧情开始以八倍速快速推进…… 第40章 霸凌09|少女的侧颜 区区一幅画而已…… “两位小姐, 请随我来。” 贝可和尤莎莎远远跟在管家身后,轻声细语交流起来。 “贝可,这下可怎么办, 陆婷也没说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才好啊。” “嘘,你小点声。尤莎莎你脑子是摆设吗,没了陆婷你脑子就不会转了?” “切,说得好像你就很聪明似的, 那你快动用你的胖脑袋帮我想想主意啊。” “嘿, 你说谁胖……” “两位小姐,洗手间到了。” 说话间, 两人已经来到了一楼洗手间门口。 望着笑吟吟的管家,贝可清了清嗓子, 笑道, “谢谢管家伯伯, 莎莎她看起来是吃坏了肚子, 估计要在洗手间待上好长——一段时间呢, 管家伯伯有事的话要不先忙您的, 贝可认得回去的路。” “好,那我便先行离开了。贝小姐有事可以喊我的名字。” “好。” 见到管家的身影渐渐远去,两人方才松了口气。 幸好洗手间距离楼梯不是很远,只要能躲过尚且还在大厅内的孙卫红的视线…… “快,莎莎,随我上楼。” “可我真的肚子好痛。” 尤莎莎捧着肚子,一脸痛苦。 “啧,关键时刻掉链子。算了,你就好好待在洗手间里拉吧。先给我把衣服脱下来。” 尤莎莎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贝可,“你要我光着身子待在……顾雪霏家的洗手间里?贝可!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贝可双手抱臂, 微微抬头,傲慢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你蠢。计划说的是,因为喝了太多冰水尿急,所以要我帮忙陪同一起去洗手间。而你呢,你自己肠胃那么差,怪得了谁?” “贝可你……” 尤莎莎又急又气,竟然痛得弯下腰来。 “既然你不愿意主动脱,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三分钟后,贝可抱着衣服,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从洗手间走出,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为了竭力隐藏自己的身影,她不得已以跪伏的姿势,连滚带爬地一点点爬上楼梯。 好不容易爬上二楼,她已累得满头是汗。 这种体力活对于她略显臃肿的身躯来说,果然还是有些过于勉强了。 她抬起手腕,拿衣袖擦了擦汗。 小心翼翼探头,透过栏杆瞧瞧看了眼楼下的孙卫红。 孙卫红柔顺地趴在陆婷的腿上,此时此刻,陆婷正在给她按摩太阳穴。她紧闭双眼,看起来一脸享受。 陆婷的双手虽然一直没有停下,但是视线始终追随着贝可的一举一动。 看见贝可探头探脑在往楼下望,她冲贝可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去往上一层了。 收到陆婷传来的讯号,贝可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艰难地一步步向上挪去。 贝可挪动的样子实在是很像一只不断爬行的蚕宝宝,陆婷没忍住被她滑稽的样子所逗笑,“扑哧”笑出声来。 “怎么了?” 孙卫红缓缓睁开双眼,但很快便被刺眼的白光刺激得重新闭上了眼睛。 “没什么,就是看到您突然想到妈妈了。” “哦?小陆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说来听听。” “好。” 贝可艰难地挪到了三楼,又艰难地挪到了顾雪霏的房门口。 “霏霏姐,霏霏姐,是我,贝可。快开门啊。” 贝可轻轻地敲了敲顾雪霏的房门。 谁料,门刚打开,等来的便是顾雪霏劈头盖脸的斥责。 “蠢货!干什么事那么慢,让我干等了那么久!” “再拖顾砚白都要回来了!” “对不起霏霏姐。都怪尤莎莎那个蠢货耽误事。不过没关系,霏霏姐你看,这是什么?” 贝可笑吟吟地扬起脸。 肥腻的脸颊肉被汗水浸得油光发亮,精心描画的眼线晕成两团污黑的晕影,糊在浮肿的脸皮上。 假睫毛汗水被汗渍融化,半耷拉着挂在睫毛上,随着她浮夸的笑容一颤一颤。 顾雪霏被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吓得后退两步,随即嫌恶地蹙紧眉头,用袖子掩住口鼻,“我的天,贝可,你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吗?又臭又酸,是想熏死老娘吗?” 贝可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霏霏姐,我……” “算了,你站远点,身上的汗水别溅到我身上了。还有你手里拿的是哪里来的破抹布?” “这不是什么破抹布,这是陆婷想的,能帮助霏霏姐你逃出来的好东西。” “好东西?”顾雪霏的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苍蝇,“就这?你倒是向我解释解释,它究竟好在哪里?” “因为,这是能帮助霏霏姐你偷梁换柱的衣服。霏霏姐,快穿上,穿上它,你就变成尤莎莎了。” 顾雪霏也不是傻子,想了想便明白了贝可说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件衣服是尤莎莎今天穿过来的?” “嗯嗯。”贝可用力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脏兮兮的,上面还充满了汗液的酸臭味。算了,要不是为了抓住顾砚白的小辫子,本小姐也不会这么忍辱负重。” 顾雪霏一脸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丝绒衣裙,随后,当着贝可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在外面等着别出声。” “哦。” 贝可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倚靠房门蹲下身。 *** “扣扣扣——” “谁啊?” 因为被扒衣服,导致只能龟缩在洗手间不敢外出的尤莎莎不耐烦的问道。 “尤小姐您还好吗?需要我帮您叫医生来看看吗?” “不用。我好着呢。” 该死的贝可,要不是她扒了自己的衣服,自己也不用一直躲在臭烘烘的厕所里。 尤莎莎恨恨地想。 “可是尤小姐,您已经进去半个多小时了,真的没事吗?贝小姐呢,贝小姐没有陪着您吗?” “贝小姐——贝小姐——” “别喊了,管家伯伯,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贝可笑吟吟地站在管家的身后,手里正拿着一张卸妆巾。 “莫不是我卸了妆所以管家伯伯才没认出我来?” “啊,真是不好意思贝小姐,是我老糊涂了。” 管家连忙边笑边赔罪。 “没事,有我陪着莎莎,她能有什么事,您就放心吧。” “那我就不再打扰两位小姐了。” “好。” 确认管家这次是真的走了后,贝可方才松了口气。 “喂,尤莎莎,我把衣服给你带来了,你可以出来了。” “哟,贝小姐,您还记得我呢?快点进来,我屁股都快蹲麻了。” 另一边,换上尤莎莎衣裙的顾雪霏终于趁机再次溜进了顾砚白的房间。 她想起白天母亲说的话。 不该知道的…… 会和顾砚白的画有关吗? 区区一幅画而已,能犯什么禁忌。 顾雪霏不明白。 但是她不知道,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不知道。 万一陆婷能看出点什么门道来…… 顾雪霏悄悄来到走廊,望向楼下。 此时,两人已经结束了按摩,正在肩并肩边吃着茶点边谈心。 气氛看起来和乐融融。 明明母亲白天还曾那样对她,现在却…… 顾雪霏愤愤不平地使劲锤了锤栏杆。 衣裙上的纽扣无意间与金属栏杆接触,发出了一声脆响。 没有引起孙卫红的注意,陆婷却注意到了,她顿时抬起头,望向三楼走廊。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我今天来其实是想送礼物给霏霏,但是来了那么久,却始终不见霏霏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呀,瞧,我都忘了。霏霏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呢。好孩子,想去就去吧。红姨很高兴,霏霏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 “谢谢红姨,那我先上去了。” “好,晚点留下吃饭吧,吃完饭我让司机挨个送你们回去。” “好。” 陆婷挺直腰杆、在孙卫红慈爱的目光注视下款步迈上阶梯。 顾家三楼的楼梯今天格外热闹。 大小姐的跟班们不是像青虫一样蛄蛹着一点点往上挪,就是连踏上这层阶梯的资格都没有,被拒之门外。 一片混乱与狼狈中,唯有陆婷步伐平稳,从容不迫地拾级而上。 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这个曾被她们视为可以随意践踏的“透明人”,此时正衣冠整洁地走向高处,将一切不堪尽收眼底。 她朝顾雪霏款步而来,在她面前站定。 “霏霏姐,我来了。” “陆婷可有说到做到?” 顾雪霏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陆婷是在说,她能将她从房内救出来这件事。 可她也没说,这样做会令她如此狼狈不堪、大失颜面。 “算了,先跟我来。” “去哪里?” “顾砚白房间。” 顾雪霏怒气冲冲地推开眼前的房门,抢先迈了进去。 陆婷气定神闲地笑笑,跟着她踏进门内。 “霏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嗯,这次你倒是说对了。只不过,方向错了。” “方向错了,什么意思?” 这次换做是陆婷不解了。 “你过来,瞧瞧这幅画。这幅画可有什么问题?” “画?” 陆婷踉踉跄跄地被顾雪霏拉到一幅足足占了半面墙高的画面前,认真打量起来。 说起来,这幅画看起来并无任何奇特之处。 以肉粉色为主色调的画上,零星以鲜花、绿叶与蝴蝶稍作点缀,看起来很像是一幅风景画。 “霏霏姐,你觉得这幅画上画的是什么?” 陆婷突然摘下眼镜,询问道。 “风景咯?就这,我也会画啊,还能画得比那小子更好看呢。” 陆婷听后却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后退。 “霏霏姐,你过来。到我所站的地方,再看这幅画。” 心中虽然疑惑,然而顾雪霏还是照做了。 “你看,画是不是变了?” 顾雪霏张大双眼看去,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不禁有些恼怒道,“不还是那几朵破花破叶子吗,哪里变了!” “不要张大眼睛,而要微微眯起眼睛。结合整体来看。你看,从远处看,那片微微下垂的叶子像不像人的眉毛,向上生长的花朵是人的轮廓,黄色的蝴蝶是她的鼻尖,至于最下面那朵盛开得最艳丽的花,是女人的嘴唇。” “顾砚白这幅画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风景画,而是一位不知名少女的侧脸。”—— 作者有话说:今日第二更送上。 是的,你们没用的糊糊作者又没申上榜。但是没有关系,我不仅没有不更,我还双更了是不是!夸夸自己! 好了,今天实在是写不动了,写得我脑壳子疼,咱们明天再见。 40-50 第41章 霸凌10|荧光星星 “大小姐,您怎么…… “少女的侧脸?” 顾雪霏依言眯起双眼, 果然,经由陆婷提醒,原本还像是风景画的画作瞬间变成了少女的形象。 且越看越清晰, 再也不会错认。 对此,陆婷解释道,“霏霏姐你视力好,所以不容易看出来。相反, 我是近视眼, 观察事物时更容易聚焦于事物的整体而非局部。” “这是一幅心理错觉画像。” 顾雪霏远距离端详着这幅画作,是越看越迷惑, “我弟弟为什么要画一个女人?平日里也没见我弟弟身边有什么女人啊。难道……画上的女人是他的暗恋对象?” 陆婷自然不认为画上的女人会是什么顾砚白的暗恋对象,但一时之间也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说, 这幅画便是顾砚白真正的目的? 顾砚白如此耗费心思想让顾雪霏看到这幅画, 究竟隐藏了什么深意? 难道说…… 这幅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霏霏姐, 我有一些想法。” “快说。” “我觉得这幅画作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你们家, 有紫外线手电筒之类的吗?” “紫外线手电筒?我不知道, 但管家可能知道。” “那不行。霏霏姐你难道想让所有人都知晓你趁顾砚白不在, 偷偷潜入他的房间这件事吗?” “哎呀真是烦死了。”顾雪霏双手抱臂,烦躁地抓了抓头皮,“我哪知道家里有没有什么紫外线手电筒啊,我不管,陆婷,你快点想办法给我解决这件事。” “知道了。” 顾砚白既然费心设下这个局,就不会让这个谜题彻底陷入无解的困境。 俗话说得好,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紫外线必然就藏在这间房间内。 “霏霏姐,时间紧迫,我俩同时搜房间, 这样比较快些。” “那好吧。” 顾雪霏不情不愿地撩起袖子弯下腰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陆婷却没有急着先去找“里面”的东西,而是先大致地环顾四周。 这么一看,便被她看到了一些有些奇怪的东西。 她来到墙边,从壁纸上摘下来一枚奶黄色的星星。 而像这样颜色各异的星星,零零散散地铺满了房内的所有墙壁,包括天花板。 “霏霏姐,这个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陆婷走到顾雪霏身边,将星星递给她。 “哦,这个啊。这是一种会发光的星星。到了晚上关上灯后,这些星星便会发光。顾砚白那小子怕黑,所以我爸就买来了这些星星,给他晚上当夜灯用。” “星星……夜灯……我明白了。” 原来这个谜题的答案这么简单。 “霏霏姐,接下来我要拉上窗帘。” “随便你。顾砚白那小子怕黑,我又不怕。” 顾雪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随着厚重的遮光窗帘缓缓合拢,房间里充沛的光线瞬间被吞噬,陷入一片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这极致的黑暗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仿佛被无形的开关触发,黏贴在天花板和四面墙壁的荧光星星一颗接一颗地苏醒过来,起初是零星几点微光,很快便连接成一片幽柔的星海。 “真漂亮啊。”顾雪霏抬头望着星空赞叹道,“我爸对那小子可真好。” 陆婷却没有顾雪霏这样的好兴致,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画作上。 随着荧光星星一点点照亮房间,墙上的画作果然出现了变化。 “霏霏姐,快看,画上有字!” “竟然是真的……” 两人快步来到画作面前,果然发现画作底部,出现了几行微微发亮的小字。 《沉睡的牧羊少女》-编号A17 备注:“需要修复的古典画框,有裂痕,需轻拿轻放。” 下面还有一行奇怪的代码。 陆婷连忙掏出手机,将这些信息拍了下来。 “顾雪霏!!!你胆敢骗我!!!” “红姨……红姨您息怒。” 不好!是妈妈的声音!妈妈发现她不在房间里了。 破天荒第一次,顾雪霏长了脑子。 她主动拉起陆婷的手,推开门,快步往走廊深处跑去。 “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后院。” 两人合力推开沉甸甸的铁门,顺着快速通道踉踉跄跄地往楼下跑去。 然而不幸的是,在后门口,有一个不速之客正在等着她。 望着气喘吁吁,鬓发凌乱的顾雪霏,管家笑了笑。 “大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顾雪霏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婷静静打量着管家伯伯。 笑了。 “管家伯伯,其实你早就撞破我们的行动了吧?” “陆小姐。”听到陆婷说话,管家的眼神这才移到陆婷的身上。 “陆小姐,您可真是做了令我们夫人心寒的事啊。” “是吗?或许是吧。”陆婷叹了口气,“不过,你也为了小姐背叛了夫人,不是吗?咱俩,彼此彼此吧。” “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呢。” 顾雪霏扯了扯陆婷的手臂,“别废话了,再废话我妈就要追过来了。” “不会的。因为,管家伯伯会为我们让路的。因为,管家伯伯对霏霏姐你,向来心软。如果不是心软,为什么一楼明明有一左一右两个洗手间,管家伯伯却为我们指了最靠近楼梯的那间呢?” “啊——怪不得。我就说嘛,另一个洗手间那么偏远,你们是怎么在我妈面前穿过大堂,偷溜上楼梯的。” 管家面对陆婷,神色复杂,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管家慈爱地看向顾雪霏,“大小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不管大小姐犯了什么错,管家伯伯都会为大小姐兜底。” “管家伯伯……” 顾雪霏看着老管家,眨了眨眼睛,一脸感动。 “好了别废话了,现在,快跟我走。不是想弄清楚那幅画背后的真正含义吗,那就跟我走!” “去哪儿啊?” “拍卖会!我知道你没有收到拍卖会的邀请函,但是我有两张,刚好可以带你一起进去。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因为你现在穿的是尤莎莎的礼服,所以宴会全程,你都要牢记自己现在的身份。”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尤莎莎,而不是顾家大小姐顾雪霏。一旦被人识破身份,神仙难救。你知道你爸会怎么惩戒你的。” “我知道了。” 想了想顾鹤年平日里是怎么训斥自己的,顾雪霏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两人坐上车,驶向拍卖会。 *** 拍卖会在雾江市的CBD商圈内最繁华的五星级酒店——云璟国际酒店内举行。 “莎莎,我先去洗手间换下礼裙。你在外面稍等我一会儿。” “知道了,啰嗦。别墨迹,快进去,别让我等太久了!” 进到洗手间最里间,陆婷试探着给顾砚白拨打电话,不出意外没有打通。 但是她却毫不介意,将手机塞进小包挂在挂钩上,便开始更换礼裙。 三分钟后,陆婷换好礼裙,从小包中取出手机查看,果然收到了顾砚白发来的短信。 “知道了。你们的位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签到后,会有一名佩戴紫色领结的接待员带你们过去。” “别再给我打电话和发送讯息。” 陆婷删除短信,收起手机向外走去。 却四处找不到顾雪霏的身影。 “糟了!” *** 顾雪霏穿着脏兮兮、皱巴巴的吊带酒红色丝绒礼裙,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和非议。 奈何这种材质的礼裙越擦越脏。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顾雪霏提起衣裙便想离开,却突然想到自己的邀请函还在陆婷的小包内。 没有邀请函,她便进不去拍卖会。 正在烦躁之时,旁边的洗手间内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看着卓尔不凡的儒雅男士。 “这位小姐,看起来像是需要帮助?” 本来就烦,还被人搭讪,顾雪霏臭着脸转过头正想骂,却对上了对方柔情似水的眼眸。 他……他长得好好看啊。 看着不像是坏人。 顾雪霏的小心脏怦怦直跳,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对方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到小姐你有些狼狈,害怕小姐之前遭到歹人袭击,所以才……” 他看了眼四周,试探问道,“小姐您的男伴呢?怎么只有小姐你一个人站在这里?” 他看起来很乐意助人的样子。或许,他能带自己进去。 想到这里,顾雪霏硬挤出了几滴眼泪,可怜巴巴地扬起头对男生讲述自己的遭遇。 “原来是有人抢了小姐你的邀请函,男伴丢下小姐你一个人逃了,当真可恶至极!” 男生义愤填膺地狠狠砸了砸水池。 “是啊,但是,我真的很想参加拍卖会。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入拍卖会现场吗?” “只是想参加拍卖会啊,简单。” 男生笑了笑。 “既然小姐你本来就在拍卖会的应邀之列,那么,那张邀请函对于小姐来说便只是一个形式罢了。我带小姐去登记台登记一下,小姐便能进去了。” “那咱快去吧!”顾雪霏顿时破涕而笑。 “对了,说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小姐的名字呢。我叫张文彬,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 不行,陆婷说过,从踏入这座酒店开始,她就不再是顾雪霏,而是尤莎莎。 “尤莎莎。我叫尤莎莎。” “莎莎?很好听的名字。” “那么莎莎小姐,请随我来。” 张文彬转过身的瞬间,脸上笑意全无。 他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面上闪过一丝冷意。 任何伤害顾砚白的人……都不该留。 包括你,顾雪霏。 第42章 霸凌11|焉知非福 这些画作均以心理…… “砚白, 你今天怎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砚白和顾鹤年并肩进入拍卖会主会场,在接待员的指引下落座。 顾砚白笑了笑,调侃道, “大概是因为那道松鼠桂鱼实在是做得未免有些太不地道了吧。” “哈哈哈哈哈。”顾鹤年会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忘记我儿平日里最爱吃鱼。但是砚白啊,今天出席这场晚宴的可都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像是这种说出来可能引火烧身的话, 今后可得注意不能再说了。” 顾鹤年斜睨顾砚白一眼, 拍了拍他的手背。 “知道了爸,砚白心里有分寸。” “但是……” 顾砚白面露难色地揉了揉肚子, 为难道,“可能因为菜色实在有些不合胃口, 我现在实在饿得慌。爸, 我想过去拿点茶点垫垫饥。” “好, 趁晚宴还没开始, 快去吧。” “多拿些。” 顾鹤年隐晦地跟顾砚白使了个眼色, 顾砚白瞬间领悟了顾鹤年的意思。 顾鹤年现在想要单独和老朋友一起“叙叙旧”, 让他晚点再回来,不要打扰他们的交谈。 不过这也刚好歪打正着,合了顾砚白的意。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刚才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是他没有接。 现在趁此机会,赶紧回复陆婷。 回复完陆婷后,顾砚白象征性地来到茶点区,挑选还算合胃口的茶水点心。 阿姐,很快你就能亲眼见到我为你准备的大礼了。 届时,你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我很期待。 顾砚白端起红酒,轻抿一口。 又苦又涩, 他果然还是不爱喝酒。 “你好,请问这里有手磨咖啡吗?” 他笑吟吟问道。 *** 张文彬果然人如其名,彬彬有礼。 顾及到顾雪霏的高跟鞋可能不太好走路,因此他走得很慢,竭力配合顾雪霏的步调。 这使得顾雪霏对这位张先生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天老爷,他长得可真俊! 又帅又有风度。 顾雪霏忍不住想要与对方攀谈起来,希望两人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张先生现在在哪里高就?” 张文彬有些诧异地偏过头看了顾雪霏一眼,随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尤小姐,您刚叫我什么,张先生?我看起来有那么显老吗?” 张文彬推了推眼镜,举手投足间充满着浓烈的男性魅力,迷得顾雪霏神魂颠倒的。 “我今年17岁,还在念高中。” “诶?”顾雪霏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原来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岁啊。” “那尤小姐你呢,你多少岁?” “我啊,我今年15,在念初三。” “原来是学妹啊。”张文彬笑得更灿烂了,“你才只有15岁,家里人怎么让你一个人来参加晚宴,万一遇到坏人……” 顾雪霏红着脸打断了张文彬的话,“如果我遇到坏人,学长你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是啊。”张文彬意味深长地看向顾雪霏,一字一句缓缓道,“自然会保护学妹你的。” 两人随意闲聊着便来到了签到台。 “学妹,你先在这里签字。我有点急事需要先离开,等会儿我们在会场里见。” “学长——” 顾雪霏下意识便想叫住张文彬,下一秒,在面对前台礼貌性的微笑时,突然想到现在自己是个冒牌货。 万一被前台识破身份,不行,她绝不能在张学长眼前丢脸。 “怎么了?” “没事学长,你先去忙吧。咱们待会儿见。” “好。” 见张文彬远去,顾雪霏方才松了口气。 她有些尴尬地看向前台小姐,试探着按照方才张文彬交给她的话术,解释道,“我是尤莎莎。但是我的邀请函不小心被我弄丢了,请问,我还可以参加拍卖会吗?” “尤小姐稍等,这边帮你查一下。” “嗯,好。” 顾雪霏紧张地手指交缠,无数次想要离开这里,就在她觉得肯定没戏的时候,前台却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尤莎莎小姐吗?可以进入。麻烦尤小姐在这里签个字,便可以进去了。” “好!”这样的结果令顾雪霏感到喜出望外,她激动地签了字,跟随着引导员进入会场。 就在她下意识往前排走的时候,引导员却伸长手臂,强硬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尤小姐,您的位置不在这里。” “哈?” 顾雪霏凭借顾家大小姐的身份,向来都坐第一排。 谁料,引导员手臂一转,指向了最后排最不起眼的灰暗角落,告诉她,这才是属于她的位置。 拜托,那个位置连光都照不到,算哪门子的位置! “滚开!本小姐想坐哪里便坐哪里,不容你一个下人置喙!” 顾雪霏口中的下人,五大三粗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低下头,在她耳边口气冰冷的提醒道,“顾小姐,我知道你的身份。要是不想被赶出会场,就请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 “我……我知道了。” 顾雪霏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主动走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本以为引导员会离开,谁料,引导员竟然在她身旁站定。 如同一座大山,彻底摧毁了她想要换位置的念头。 不远处,顾砚白优雅地品鉴新鲜出炉的手磨咖啡,盯着顾雪霏所在的方向。 取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 “不用找了。人已经在会场了。” 陆婷坐下后没多久,雾江市最盛大的拍卖晚宴正式开始。 每位受邀宾客的座椅上都早已放置了一本小巧的拍卖守则,里面有拍卖会的规矩和本次拍品的简单介绍。 前半本翻看起来平平无奇,不是珠宝便是古董之类的。 然而后半本毫无例外全是各类画作。 水彩画、国画、油画……几乎涵盖了所有的绘画种类。 陆婷将手册挪远,摘下眼镜一副一副认真看过去。 最后,得出结论。 这些画作均以心理错觉手法绘制而成。 画中女郎姿态各异,或卧或倚,体态丰腴清瘦各有不同,共同之处在于皆身披褴褛的华美,于朦胧暧昧间饱含呼之欲出的情.色暗示。 陆婷皱起眉头,严肃道,“这些画画的都是女子。和顾砚白房内那副采用的是相同的暗示手法。” 顾雪霏听闻却双眼猛地一亮,确认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你听起来为什么那么高兴?你难道猜不出来此次拍卖会真正的拍品究竟是什么?不是画作,而是一位位真真切切的少女……” “那又怎么样。”顾雪霏打断了陆婷的义愤填膺,“不过是几名不知检点的少女罢了。穷人能攀上高枝,难道对她们来说不是天大的好事?” “顾雪霏!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呐!你怎么能说得如此轻飘飘?”陆婷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坐在她们前一排的中年男人听见陆婷说的话,不满地看了过来,顾雪霏连忙眼疾手快地伸手捂紧了陆婷的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乱说的。我会看好她,不让她继续胡说八道。” 中年男人这才冷哼一声,回过头去。 “看到没,在场的所有人,每个人心里都是那样想的。这不过只是一名轻贱的妓女,能作为拍品,已经是她此生的巅峰时刻了。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 原来,这才是顾砚白真正的用意。 ——甄别。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姐姐顾雪霏的最后一次机会。 只可惜,顾雪霏也姓顾,带着顾家的基因。 生来便是冷血无情、自私自利之人。 她们终究不是同路人。 陆婷冷笑一声,不再试图规劝顾雪霏。 顾雪霏迟钝地并未注意到陆婷对自己态度的改变,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终于抓住了顾砚白的把柄。 “啧啧,不愧是我的好弟弟。贩卖人口,这可是要坐牢的。” “要是爸知道顾砚白在外面如此违法乱纪,丢尽顾家的脸面,定然会将顾砚白那小子扫地出门。到那时候……” 顾雪霏越想越高兴,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就是爸唯一的孩子了。是顾家真正的掌上明珠。” 还掌上明珠呢?真是有够蠢,够白目的。 此时此刻,在陆婷眼里,顾雪霏俨然已经与尸体毫无二致了。 顾雪霏,你也不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顾砚白能画出此等画作,究竟是出自谁意? 倘若被顾鹤年知道,你四处宣扬此事…… 陆婷摇了摇头。 此招甚是高明。无论如何,对顾雪霏来说都是死局。 从她看到画的那刻起,她的好奇心便已将她推向最终的结局。 但是陆婷知道,事情远不会那么简单。 陆婷看向第一排,顾砚白的腰杆挺得笔直。 宴会厅的聚光灯倾泻而下,将他笼罩在光晕中央。 顾砚白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圣光里,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唯有陆婷比谁都清楚,这光芒万丈的假象底下,藏着的分明是能把人骨头都冻透的算计。 *** 顾砚白会给机会。 会给每一个将要复仇的人机会。 但奈何最终他发现,每一个他曾慷慨地赐予过机会的人…… ——都、该、死。 第43章 霸凌12|吃人的晚宴 陆婷总感觉画上…… 这是一个吃人的晚宴。 陆婷望着坐在第一排的顾砚白, 坐立不安。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按理来说,她现在完全可以起身离开这里。 但是…… 看着手中薄薄的拍卖手册, 陆婷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 但良知像一根刺,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无法对眼前的罪恶背过身去。 她已经完全顾不上身旁的顾雪霏,因为下一件拍卖品便是顾砚白的画作——《月下美人》。 虽然顾砚白说过, 不要再给他发送信息, 以免打草惊蛇,然而, 陆婷还是没忍住。 【顾砚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砚白低头看了眼手机, 想了想后简短回复道。 【赝品。不必操心。】 赝品?本来卖的就是少女而非画作, 和画作是不是赝品有关系吗! “各位尊贵的客人, 接下来请欣赏第15号拍品, 《月下美人》。” 聚光灯柔和地打在画作《月下美人》上, 画面上, 一位身着白色睡裙的女孩正双眼紧闭侧躺在花海中,睡颜恬静,人比花娇。 就是陆婷怎么看怎么眼熟,总感觉这位女孩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似的。 拍卖师戴着白手套的手优雅地指向画作。 “各位,请注意她奶白色肌肤上每一道笔触所承载的脆弱感,这绝非复制品所能企及。她是如此的独一无二,正静静等待一位懂得欣赏其‘沉睡之美’的收藏家,将她从画布中‘唤醒’,赐予她一个全新的‘归宿’。” “《月下美人》起拍价八十万。” 槌音未落,后排已举起三只竞价牌。 价格像被点燃的引线迅速窜升。 “一百万!这位先生出价一百万!” 拍卖师突然朝一排靠中位置微笑, “裴影帝直接叫到一百万,看来是真心喜欢这幅画作。” 裴影帝冲拍卖师礼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百万一次,一百万两次……还有没有人想要竞价——” “两百万。” 裴影帝身旁卡座的老者示意身旁的助理为他举牌。 “哟,原来是房地产大亨曾老先生,曾老先生您这是……” 他弹了弹雪茄,说道,“我女儿……要是当初没有出车祸,应该也像她这么大年纪了。” “原来曾老先生是看到画作睹物思人了,当真是感人至深呐。” “还有没有其他人想要竞拍的?” “三百万。” 角落传来变声器的机械音,“沉睡之美值得永恒珍藏。” 随着竞价愈发激烈,陆婷再次感到坐立难安。 几百万她并非拿不出来,但无奈今日竞拍的画作足足有六幅之多,就算她能救下这位月下美人,那后面的其他美人,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力量单薄,终究救不下所有人。 而且…… 谁知道像这样的竞拍究竟已经持续了多久? 又有多少无辜的少女早已羊入虎口? 正在犹豫之际,陆婷却突然感到有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她手上的号码牌已经被高举过头顶。 “一千万。” 陆婷愕然地望向身旁的顾雪霏,不可思议地质问道,“顾雪霏,你是不是疯了?你说你要出一千万买下这幅画?” “抠门搜搜的,不愧是穷人家的女儿。” 顾雪霏满脸不屑。 虽然竞价是顾雪霏喊的,但本次拍卖的规矩是只认准号码牌,因此,拍卖师只是再次向陆婷询问道。 “陆小姐确定要出一千万拍下这幅画作吗?” 富商甲:“一千万?这位陆家小姐怕不是疯了?” 富二代乙:“一个女的买这种画作干什么用?买回去当女仆使唤?” 新晋小生丙:“嗨哟,你这就不懂了吧,你听说过同性恋没有?没准这位陆家小姐性取向和常人不同,喜欢女人呢?” 富商甲:“啧啧啧,贵圈真乱。” 就连顾砚白和顾鹤年都一脸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她。 众目睽睽之下,陆婷只能强忍怒气,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对,没错,我要出一千万买下这幅画!” 顾雪霏听闻很是满意,“这就对了嘛。我现在身份不方便,你先替我拍下这幅画,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的,这一千万到时候我给你就是了,姐有得是钱。” 陆婷听闻白了她一眼,低下头气呼呼的不想再说话。 “一千万一次。一千万两次。一千万三次。成交!恭喜陆小姐拍下画作《月下美人》!” 自从陆婷出价一千万后便没人再与她竞争,毕竟像这样的美人后面还有五位,犯不着现在花大价钱与她争抢。 “现在你满意了吧?” 陆婷还是很生气,但比起生气,她更好奇顾雪霏花费千金拍下此画的原因。 总不能单纯因为这幅画是顾砚白画的吧? 谁料顾雪霏还真是这种强盗逻辑。 “这是顾砚白那小子的画,我当然得搞到手了。快帮我翻翻,接下去还有几幅画是那小子画的?” “顾雪霏你是不是疯了,你弟弟的画你不是已经有一幅了吗?” “你是不是傻,只有一幅怎么够我做研究?要想彻底绊倒顾砚白那个臭小子,必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陆婷摇了摇头,不想再与顾雪霏争辩。 和傻子说话实在是太过劳心费神。 既然她那么有钱,那就随便她怎么瞎折腾好了。 但很可惜的是,接下来的几幅画,因为各种缘故,都落入了其他人手中。 “陆婷,你给我站起来!” 顾雪霏狠狠推了陆婷一把,推得陆婷猛一踉跄,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喂,你要干嘛啊!” “你给我去问问,为什么我明明举牌了,台上那个睁眼瞎却像是看不见我似的。” “知道了知道了,别戳我了。” 陆婷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大声喊道,“拍卖师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陆小姐。” 见是大客户,拍卖师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满脸堆笑地望了过去。 “为什么之后的几幅画作,我也全都举了牌子,你却没有再叫我的号码牌?” “陆小姐,您是不是没有仔细看过我们的拍卖守则?” “什么?”陆婷皱紧眉头,一脸茫然。 “拍卖守则第一条。第15号画作到第20号画作为本次拍卖会的特殊拍品,因此……” “每位客人限拍一件。” 原来是这样。因为她们已经拍下过第15号画作了,所以就不能再拍其他画作了。 “知道了,谢谢。” 陆婷缓缓坐下。 “不客气,陆小姐。” “怎么这样啊,早知道我再多等几幅画了。” “这幅画和其他画作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你弟弟画的吗?” “这倒也是,算了。” 陆婷低下头,想要整理一下有些褶皱的裙摆,却突然发现,放在腿上的手机亮了一亮。 陆婷转过头,见顾雪霏正在低头玩手机,没人注意到她,于是,她借助拍卖手册的遮挡,飞快看了眼手机。 果然是顾砚白发来的。 【做得不错。】 什么意思? 她做什么了? 【?】 【那幅画。】 顾砚白的回复还是那样言简意赅、惜字如金,仿佛多说一个字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但是陆婷还是勉强搞懂了顾砚白的言下之意。 这是在夸她,拍下那幅《月下美人》? 难道真的不是她的幻觉,画上的美人真是她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 会是谁呢? 拍卖手册上的图片实在是太小太模糊了,看来只有得到那幅画作,才能真正看清少女的脸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这场声势浩大的拍卖会方才进入尾声。 “陆小姐,请在会客厅内稍等片刻,稍后,工作人员会带来您拍卖的画作。” “好,我知道了……” 还不等陆婷说完,顾雪霏便火急火燎地打断了她的话。 “人呢?画上的女人,也会随着画一起过来吗?” 顾雪霏问得直接,拍卖师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画作的秘密,等两位小姐看到画作的时候,便会明白。” 留下这句令人似懂非懂的话后,拍卖师便快步前往其他包厢,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可恶!这个拍卖师竟敢这么对本小姐说话,本小姐非要跟爸爸告状,开除他不可!” 顾雪霏气得满脸通红,狠狠跺了跺脚。 “行了行了,不就是解谜吗,我擅长。” “也是,我忘了,你是学霸。那等会儿就全靠你了。” 顾雪霏拍了拍陆婷的肩膀,舒舒服服地坐下吃起了水果。 “顾雪霏,你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陆婷望着顾雪霏的身影,轻声嘟囔道。 “扣扣扣——” “请进。” “两位小姐,这便是《月下美人》,没问题的话,麻烦陆小姐在签收单上印个手印。” “好,我先看看有没有什么瑕疵。” “画作有点重,我帮陆小姐拿着。” “辛苦了。” 陆婷先是将脸凑近画作,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是一幅水彩画,月色如水,朦朦胧胧。在白色的茉莉花海中,正躺着一位熟睡的少女。 近看只能看清画的笔触,陆婷没有学过绘画,并不懂这些。 但是,神奇的是,在凑近的时候,一股浅淡的茉莉花香萦绕鼻尖,芳香扑鼻。 “稍等,我离远再看看。” “明白。” 毕竟是价值一千万的画作,客人有些挑剔也是应该的。 这次,陆婷选择摘下眼镜。 她摘下眼镜缓缓后退,突然,她像是发现什么般顿时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发现,画作上的女孩,她的确认识。 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呢。 陆婷看着画上的美人,微微勾起嘴角。 心中暗自吐槽道:顾砚白,真有你的—— 作者有话说:读者宝宝们好。马上要国庆节了,但是读者宝宝们不用担心,作者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宅女,没有任何外出计划,因此国庆节期间不会影响更新频率哒,大家可以放心追更哟~ 第44章 霸凌13|算我账上 顾砚白就该是这样…… “美人”自然是没那么轻易就能见到的。 陆婷猜测, 这幅画作应该和顾砚白房内的那幅画一样,需要通过特殊光线照射才能看到线索。 “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顾雪霏双手抱臂,悠然自得地走到陆婷身旁。 “在这里不行。得先把画带回去, 再慢慢研究。” “行吧行吧。服务生,麻烦帮我包起来。” 顾雪霏懒洋洋地抬了抬手。 服务生却不为所动。 “我叫你包起来,你是听不到?” 顾雪霏白了服务生一眼,服务生却只是依旧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抬起画作的姿势。 “嘿, 你——” “雪霏。咱们还没付钱。” 陆婷轻轻扯了扯顾雪霏的衣袖, 低声提醒道。 “知道,不就区区一千万嘛。稍等我一下。” 顾雪霏下意识想要取过包, 却意外抓了个空。 “糟了,我忘了。出来的急, 忘记带包了。这样, 陆婷, 你先帮我付下款, 等我回去后转给你。” 陆婷闻言瞪大双眼, 不敢置信道, “我身上哪有那么多现金?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吗,大小姐。” “那要怎么办?我不管,无论如何我都要拍下这幅画。你给我自己想办法去。” 顾雪霏气呼呼地推开门出去了,只剩下房内,陆婷和服务生大眼瞪小眼。 “陆小姐。” 服务生提醒道,“您要是今天不付足钱,非但无法带走这幅画,而且不能离开这间包厢半步。” “知道了。” 怎么办,真是要被顾雪霏给害死了! 顾雪霏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可这幅画现在是以她的名义拍下的, 她就势必要负责到底。 解什么谜啊,她不是已经猜出画上的美人是谁了吗? 要不是替这位美人卖命,她怎会沦落至此? 心里越想越气,她不再犹豫,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 “是在找我吗?” 包厢门被人缓缓推开,陆婷和服务生都有些意外地转过头去。 “顾少爷,您怎么会来这里?” 伴随着房门一点点推开,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年矜贵地高仰起头款款而来。 来人有着棕黑色的短发,发丝略显凌乱却很有层次感。 他穿着黑色的皮西装,质感光亮,西装上有精致的装饰纹样。 内搭白色衬衫,搭配一条鲜艳的红色领带,领带上还别着一个金色的星星造型的领带夹。 手上戴着同款黑色皮手套,整体穿搭显得既干练又富有格调,贵气十足。 望着此时矜贵傲气的顾家少爷,陆婷竟然有些晃神。 这还是顾砚白吗? 那个总是穿着偏大款式,看起来有些邋里邋遢的落魄优等生? 亦或是那个总喜欢喷茉莉香水,穿着一条白裙的女装大佬? 不,都不是。 陆婷望着眼前看起来有些陌生的顾砚白,内心有个坚定的声音在不断告诉她: 是的,没错,顾砚白就该是这样的。 ——矜贵、傲气、锐利十足。 顾砚白进入房间,看都没看陆婷一眼。 陆婷知道,他这是不希望外人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姐姐刚才是不是在你们拍卖所里拍了一幅画?” “这……” 服务生听闻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虽然他们的确早已识破顾雪霏的身份,但是顾及到顾雪霏的面子,明面上还是把顾雪霏当作尤莎莎对待的。 毕竟涉及到这么大级别的拍卖晚宴,安检严格得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又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 更别提还是像顾雪霏这样的贵胄名流了,早在顾雪霏踏入酒店的那刻起,本次拍卖晚宴的神秘组织者就已经通过监控探头,获取了顾雪霏的行踪轨迹。 “你以为我和我爸是傻的,连自己的家人都认不出来?” “是。”服务生无奈承认道,“顾小姐以陆小姐的身份,出资一千万拍下了您的作品《月下美人》。” “陆小姐?”顾砚白脸上的疑惑恰到好处,“哪位陆小姐?我姐的朋友?” “就是这位陆小姐。”服务生伸手指向站在角落安静看戏的陆婷,耐心解释道,“生物医药世家陆家的千金陆婷小姐。” “啊……好像有点印象,是陆伯伯的女儿?还是第一次见呢。” 顾砚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冲陆婷款步走来,在她身前站定,率先友善地伸出手来,“您好,陆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顾砚白,顾雪霏的……” “弟弟。” 陆婷仰起头仔细打量着顾砚白的表情,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任何破绽,反倒是越看越反感。 ——虚伪。 她心中恨恨道,表面却也露出了同样灿烂的营业式笑容。 “您好,我是陆婷,很高兴认识你。” 就在陆婷在想,顾砚白此时出现究竟是在卖什么关子时,顾砚白说话了。 声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但是刚好能确保这个包厢内的两个人都能清晰听到。 “陆小姐,很抱歉,没想到我姐姐会给你带来那么大的麻烦。这幅画的钱不需要你出。服务生,将刷卡器取来。” “顾少爷,您这是想要……自己买下自己的画?” 有钱人真会玩。 虽然内心满是腹诽,但是敬业的服务生还是兢兢业业地拿起刷卡器,双手递到顾砚白眼前。 顾砚白优雅地褪下右手手套,将手探进上衣口袋,从中掏出一只皮夹。 他先是从中取出一张黑卡,两指夹起递到服务生眼前。 “无上限,无密码。” “明白。”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接过黑卡,轻轻一划。 “好了。” “嗯。” 顾砚白接过黑卡重新插回皮夹的卡槽里,却没急着离开。 紧接着,他又从皮夹中抽出几张大面值的美钞,塞进了服务生的口袋。 “给你的小费。今天的事……你懂的。我姐姐脸皮薄,要是被我发现此事外传,你知道后果的。” “明白明白。” 服务生的头点得快而用力。 见状,顾砚白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将画打包好你便先出去吧。” 包厢门被服务生轻轻带上,陆婷双手抱臂背倚墙壁看向顾砚白,不满道,“大忙人,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呐。你自己数数,你今天都挂断我几回电话了?” “行了。这不是已经赶来收拾我姐的烂摊子了吗。” 顾砚白叹了口气,索性将另一只手套一起摘下,随意扔到一边的沙发上。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姐会和你分开进入会场?还好我的人机灵,要不然,还不等晚宴开场,她就已经被我爸发现了。” “抱歉,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当时,因为我要更换礼服,就让她在洗手间外面等我,等我出来她已经不见了。” “算了,既然事已发生,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这幅画,我要带走。” “什么?” 陆婷疑惑问道,“既然你本来就不想让顾雪霏得到这幅画,那你又为什么要设计让她拍下?顾砚白,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因为……” 门外,有脚步声逐渐逼近。 “咄咄咄咄——”尖利刺耳。 是高跟鞋的声音。 “不好,顾雪霏回来了!你不躲着点,万一被她发现我们……” 陆婷急得满头是汗,拼命扯着顾砚白的衣袖示意他蹲下,顾砚白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要的就是她发现。” 顾砚白将陆婷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温柔拂开,随后,在陆婷不解的目光中,快步走到打包好的画作前,微微用力就将画作扛了起来。 顾雪霏推开门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顾砚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对我的画做什么——!!!” 顾不得长长的裙摆,顾雪霏有些狼狈地提起裙摆匆匆向顾砚白跑去。 顾砚白不过一个侧身,便轻巧地避开了顾雪霏。 “你——!!!” “终于得到消息了吗?我亲爱的姐姐,你知道拍下这幅画究竟意味着什么吗?爸爸已经知道你做的好事了,很快便会找到这里来。你以为……我为什么年纪轻轻便能参与这样的交易,如果没有爸的授意——” “你说什么——爸?爸才不会——” 顾砚白抱着画,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有些玩味地看向鬓发全乱的顾雪霏。 “而你,我愚蠢的姐姐,你竟然为了拍下这幅画,去求妈妈帮忙。你就没有奇怪妈对你发火的缘由吗?” “妈……你是说妈也知道这件事……” 顾雪霏跌跌撞撞地跌坐在地,双手抱头痛苦道,“不会的……不会的……” “既然《月下美人》没了。那自然需要《太阳女神》、《花仙子》之类的顶上。而你,本来就是某位富商的猎物。姐姐,你好好自求多福吧,弟弟就先行一步了。” 顾砚白扛着画,口中哼着小曲怡然自得地离开了包厢。 陆婷自然不会留在这里当背锅侠,听见顾鹤年要来,连忙紧随其后,跟在顾砚白身后匆匆离开了包厢。 “怎么会这样……爸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不……不……都是顾砚白,要不是顾砚白算计我,我也不会……” “顾雪霏——你看看你今天干的好事!” 顾鹤年愤怒的声音穿透包厢钻进顾雪霏的耳中,如惊雷贯耳。 顾雪霏狼狈地爬向角落,却听一声重响,随后,包厢门被顾鹤年一脚踢开。 顾雪霏被顾鹤年如鸡仔一般轻巧扯起,随后,一记耳光重重落在她的脸上。 “这里是你应该来的场合吗!孽女,你也配——!!!” 第45章 霸凌14|艰难的二选一 “为什么不接…… 从拍卖会回来后, 顾雪霏被禁足了。 但令她感到高兴的是,因为算计她,导致顾砚白也难得的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 暂时丧失了父亲的宠爱和信任。 不过待在家里,对顾雪霏来说属于禁足,对顾砚白来说则是不痛不痒,他本就是个宅男。 因此顾雪霏对于顾砚白受到这样的惩罚依旧感到不满, 觉得爸爸有些偏心眼。 更令她感到气愤的是, 在她被关禁闭的这一个月以来,除了陆婷时不时的关心以外, 尤莎莎和贝可就像是死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生怕被她所连累。 “该死, 究竟还要被关在这个破房间里多久, 屁股都要坐烂了, 好想出去啊……” 恰在这时, 陆婷的关心短信如约而至。 【霏霏姐, 今天还好吗?】 顾雪霏愤然回复道:【很不好。想出去。你说的那个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我都等了一个月了。】 【很快。但是霏霏姐,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今天我在学校好像看见你弟了。】 “什么?!!!” 顾雪霏一听那还得了,气得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确认是我弟,而不是看走眼了?】 陆婷这次没有再发送信息,而是直接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显然是偷拍。 但是顾砚白长什么样,顾雪霏怎可能会错认。 她可是恨他入骨。 看着坐在靠窗位置上正在低头记笔记的顾砚白,顾雪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同样被关禁闭, 顾砚白能那么快被放出来,而她就得等上更多的时间? “受不了了!本小姐今天就要踏出房门!不,是家门!” 顾雪霏穿上拖鞋,一脚踹开房门,怒气冲冲地向楼下走去。 还未走至一层,便被闻声赶来的管家堵住了去路。 “小姐,您不能随意离开房门,快回去吧。” “管家伯伯!连你也和爸妈一起瞒着我!” 顾雪霏眨了眨眼睛,一脸受伤。 “从小到大就属您最疼我了,可是您为什么不告诉我,顾砚白今天回学校上课了!” “是我不许他告诉你的。” 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从管家身后传来,“老爷。” 管家连忙转过身,面朝顾鹤年毕恭毕敬地深深鞠了一躬。 “管家你先退下吧。”顾鹤年挥了挥手。 “是。” “爸!您糊涂啊!顾砚白犯了那么大的错,您才关了他几天……” “他犯什么错了我还需要你来告诉我?要不是你蠢,会这么轻易上他的当?” 顾雪霏被怼得哑口无言,“算了,我说不过您。爸,既然您都让顾砚白去上学了,那我呢,我也想去学校。” “你?人家砚白下周要代表雾江市参加奥数竞赛,所以我才放他去学校的。你又有什么急事,说来听听。” 顾鹤年双手抱臂,气定神闲的看向顾雪霏。 顾雪霏张了张嘴,徒劳地低垂下头,闷闷道,“没有……” “没有就给我好好在家里待着。既然那么喜欢上学,我就给你请几个家教专门给你辅导功课。至于出去,想都别想。” 顾雪霏在顾鹤年的目光注视下不情不愿地重新回到房间,崩溃地趴在床上。 她一把抓过旁边的手机,将方才从顾鹤年那边受到的委屈和愤恨全都倾泄到她的三个跟班身上。 【贝可:霏霏姐,不是我不想帮你,那天过后我也被家里禁足了,我现在同样自身难保啊。】 尤莎莎直接联系不上,打电话直接显示关机。 反倒是陆婷,面对顾雪霏的抱怨,非但没有生气,还很耐心地试图给顾雪霏出主意。 【霏霏姐,你现在最想做的,是出去还是报复你弟弟顾砚白?】 【那当然是出去啊。】 【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 就在顾雪霏正一脸懵逼之际,她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了母亲孙卫红的声音。 “鹤年,这么急匆匆的,这是要上哪里去啊?” 顾雪霏一脚蹬掉鞋,蹑手蹑脚地慢慢凑近门,悄悄将门拉开一道缝,透过门缝向楼下望去。 只见父亲正在急匆匆地穿西装、打领带,好像是要外出。 她赶忙侧过脸,将耳朵更靠近门外。 “刚才接到电话,有个紧急的事情要谈。对方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忙过去,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 “我知道了,那你快去吧。” 顾鹤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家。 顾雪霏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有效信息,就在有些无聊地打算返回房间时,忽然再次听到了电话铃声。 “奇怪?哪里来的铃声?好像是从茶水间传来的?” 母亲嘀嘀咕咕着渐渐走远了。 怎么今天两人都有些奇奇怪怪的…… 顾雪霏原本就无聊,见状索性搬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下。 “顾鹤年——你当真是好样的——!!!” “你个小三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和我讲话,真是不知廉耻!” “你就给我死心吧!你今天就算是等到死,我老公也不会赶去见你的!他对你,不过是玩玩而已,顾家唯一的女主人,只能有我孙卫红,一个!” “砰——”巨大的响声从茶水间传来,随后,便是锅碗瓢盆碎裂的“咔嚓”声。 顾雪霏被吓得猛地缩回房间里,彻底不敢再继续八卦下去了。 “顾鹤年——!!!你刚才在外面养的姘头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你要再不回来,咱就离婚!” “呜呜呜……” 不好了,妈妈哭了。 顾雪霏连忙推开房门,快速跑下楼,急得连鞋都顾不上穿。 原本午后宁静的茶水间,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瓷杯碎片迸溅得到处都是,糖块和茶叶混合着泼洒的咖啡黏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苦涩与甜腻交织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孙卫红背对着门口,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她不再是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主人,而像一头被绝境所困的受伤母兽,刚刚耗尽所有心力进行了一场徒劳的反抗。 门被推开。顾雪霏僵在门口,迟疑着不敢踏入。 视线从满地狼藉上移到母亲的脸上。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涕泪纵横,精心描画的眼妆被泪水晕开,留下两道狼狈而绝望的黑痕。 看着既滑稽又可怖。 “妈!您怎么了——” 孙卫红僵硬着身子,没有立刻回答。 “妈!您倒是快说呀,是谁欺负你了!” 顾雪霏小心翼翼地赤着脚避开地上碎裂的瓷片,一点点靠近母亲,随后,摊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被女儿抱住的瞬间,孙卫红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霏霏,霏霏……你爸他,他在外面有人了。” “什么……” 顾雪霏抱着母亲的手微微一松。 “那女人说她是夜总会的。还说,你爸原本今晚和她约好了要见面的。可是现在,你爸有事没去。” “那不是好事吗?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没有误会。” 孙卫红抬手抹了把眼泪,边哭边笑。 “我刚才在茶水间找到你爸的备用机了。那里面,有很多你爸和他姘头的照片和视频。比他和我的合照还多!够了!我真是受够了!!!” 孙卫红越说越激动,双拳重重地砸在瓷砖上。 顾雪霏见状连忙用力制住了孙卫红逐渐疯狂的举动。 “爸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霏霏,我要和你爸离婚。我要和他……离婚。” “我知道。我知道。” 从母亲的口中问出父亲的动向后,顾雪霏第一次迈出了家门。 她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的愿望竟然是以如此惨烈的代价所实现的。 【恭喜出门。】 恰逢此时,手机亮了。 顾雪霏低头看了一眼,在看清短信内容的瞬间,她顿时心生寒意,随即怒不可遏。 【陆婷!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有哪点对不起你!】 【我?嗯……你的确是没哪点对不起陆婷。但问题在于,我不是陆婷啊。】 【什么?】 顾雪霏的脚步停在原地。 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当中,正正好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就在她抬起脚打算绕过车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车窗缓缓降下,一张熟悉的脸冲着她,笑得明媚肆意。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猛地响起。 “接电话啊。” 顾砚白冲顾雪霏摇了摇手机。 “为什么不接电话,姐姐。” “是害怕了……不敢接吗?” 顾雪霏狠狠挂断电话,拉开了车门,用力拽住了顾砚白的手臂,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一家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要害得我们一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顾砚白,你怎能如此狠毒!” “狠毒?怕还远远不够!”顾砚白低头看了眼顾雪霏抓住他的手,冷笑一声。 “我不过只是将暗地里的秘密摆到明面上而已。既然你已经出来了,那么,我再慷慨地给你一次二选一的机会。” “选项A,维持现状。这样做能让顾家这艘表面光鲜的破船继续浮在水面,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水下部分早已被蛀空。但至少你们母女二人可以继续守着这个被阳光折射出七色光彩,但一触即碎的泡沫,假装它还是个完整的家。” “选项B,坐上这辆车。我带你去看顾家的真实。” “二选一。顾雪霏,你究竟要选哪一种呢?”—— 作者有话说:今天这章是听着著名复仇小曲“we all lie”写的,写的时候感觉老带感了。希望你们看的也带感hhh有没有小可爱发现已经开始前后呼应了呢? 第46章 霸凌15|引狼入室 一时心软的代价。…… “恶魔。” 顾雪霏望着唇角微扬的顾砚白, 搓了搓手臂,只觉遍体生寒。 “快点,时间不等人。距离爸到达酒店还剩下不到……” 顾砚白抬起手臂看了眼时间, 笑容愈发恣意,“不到……五分钟。” “你是故意的!你根本就不想给我任何可供选择的机会!从始至终,我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顾雪霏双腿一软,颓丧地跪坐在地。 “呜呜呜……” 她崩溃地放声大哭, 哭声凄厉而哀婉, 顾砚白却只是居高临下地淡然俯视,态度丝毫没有半点的软化。 因为他知道, 顾雪霏同样不是什么善茬。 不然她又怎能与他周旋数年之久。 鳄鱼的眼泪……谁会信? 见顾砚白对自己的眼泪无动于衷,顾雪霏冷哼一声, 重新站起身来。 她的脸上干干净净, 哪有一滴眼泪。 “终于演累了?” 顾雪霏没好气地白了顾砚白一眼。 “我只是忽然想通了, 我没事跟你在这边废什么话, 真是浪费我的演技和精力。不是早就为我设好陷阱了吗, 带路吧。” “哦?看来是想选择B了。选项B同样有两种选项, 一、去见顾鹤年,现在去虽然已经为时已晚,但倘若口才够好,说不定还能稍稍挽救一下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二……” 顾砚白话音未落,便被顾雪霏出言打断。 “废什么话,带我去见那个女人。我非要当场撕烂她的贱嘴不可!” 顾砚白望着怒不可遏的顾雪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看来在你心里,比起父亲来,还是母亲更加重要。” “不……”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顾雪霏强撑起来的怒气。 她高昂的头颅瞬间低垂下去, 肩膀微微塌陷,方才的尖锐气势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在我心里,份量从来都是一样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淡淡的疲惫,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何尝不痛恨父亲将外面的污浊带回家里,将母亲眼里的光和骄傲一寸寸碾碎? 那些无声的眼泪和深夜的啜泣,她全都看在眼里。 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偏执地想要抓住这个家曾经有过的、虚假却完整的躯壳。 父亲已经亲手撕开了一道裂缝,她无力修补。 那么,至少……至少要让这道裂缝止步于此。 顾砚白,这个突如其来的“外人”,就成了她眼中最醒目、也最应该被抹去的“污点”。 针对他,排挤他,仿佛只要将他驱逐出这个家的领地,那个摇摇欲坠的、独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小家,就能奇迹般地恢复成原状。 可是……她现在后知后觉地发现她错了。 简直错得离谱、大错特错!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这个看似华丽却已布满裂痕的家。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把你赶走又有什么用。你虽然讨厌,抢夺了我本就为数不多的父爱,但是,你却从来就不是这个家问题的根源。” 她看向顾砚白,扯出一个苦涩的笑,“真正的裂痕,在爸爸踏出这个家门的那一刻就已经产生了。我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攀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是想办法……” “把这个家重新粘合起来。” 她的眼神渐渐坚定,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决绝。 “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只要安分守己。” “但现在……谁要是想彻底毁了这个家——”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我绝不会放过!” 顾砚白望着这样的顾雪霏,微微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肃然起敬。 其实他的本意并非想要报复顾鹤年全家。 他的仇人本就有且仅有顾鹤年一人而已。 只不过,自打他展开复仇计划以后,自己的这位姐姐着实是既蠢笨又碍事,才令他不得已而动了“杀心”。 但倘若,她能就此收手,不再为难自己的话。 顾砚白也愿意再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上来吧。我知道顾鹤年的‘姘头’在哪里。” “好。” 黑色轿车载着两人一路驶向郊区。 直到,在一栋又破又不起眼的破旧宾馆前停下。 “铁路疗养院?” 推开陈旧且锈迹斑斑的铁门,踏过满是废墟和尘土的荒草地,两人来到了一座看上去空无一人的废弃建筑内。 “这是什么宾馆,怎么起了这么个怪名字?” “安静。”顾砚白冷着脸,警告道,“她们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会害怕地躲起来。不是想见顾鹤年的旧情人吗……” “瞧,不全都是?”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一间病房样式的房间。 推开房间门,房内空无一人。 地板上、床上充满了拖拽和挣扎的痕迹,很显然,这里不久前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不好!!!” 顾不得和顾雪霏解释,顾砚白连忙冲进房间,查看四周。 床头柜上的茶水尚且留有余温,几件女孩子的睡裙也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木头衣柜里。 顾砚白匆忙拨打电话,边打电话边往门外跑。 “妙妙 ……快接电话,求你。”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雪霏一头雾水地跟在顾砚白身后。 顾砚白却突然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顿时停住了脚步。 他猛地转过身,扯住了顾雪霏的领口。 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气管,连带着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涨得通红,连眼尾都染上了一片绯色。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此刻怒火与焦灼交织翻腾,像是随时会溢出来。 顾雪霏被顾砚白瞪得一哆嗦,颤颤巍巍小声询问道,“顾砚白,你……你这是怎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了?” “啊?” “我说!在来这里前,你都对我说什么了!再给我一字不落地全都复述一遍!” “哦。” 顾雪霏战战兢兢的在顾砚白的不断催促下,总算磕磕绊绊地把那段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该死的!该死的!我怎么能犯那么明显的错!竟然引狼入室!” 顾砚白忿恨地重重踹了脚墙壁。 这下真快给顾雪霏吓尿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不是说要来带我捉奸的吗?人呢?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还不得好好问问你的好母亲!孙卫红 ……孙卫红 !!!” “我妈怎么了,我妈不还好好待在家里……” 顾砚白却已经没空再和顾雪霏解释这些了。 “你妈好好在家?呵,我们两个全都被她给骗了!上车!今天要是找不到她们几个,我要你全家偿命!” 顾雪霏被顾砚白不由分所地一把拽上车,车子快速往顾家废弃工厂驶去。 在此过程中,顾砚白一直尝试拨打钟缈的电话,但奈何一直显示正在通话中。 直到车子即将拐上高架,钟缈的电话终于拨通了。 “妙妙。是我。” 那边足足有一分多钟没有说话,随后,一道清脆的童声从听筒中传来。 “茵茵姐姐,你来救我们了。” “嗯。你们还好吧?都好好藏起来了吗?” “大家都没事。不过茵茵姐姐,今天,疗养院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很凶的阿姨。因为茵茵姐姐曾给妙妙看过照片,因此妙妙认识,就带着大家一起从后门逃走了。” “那就好。你们藏好了,晚点姐姐过来接你们去新地方。” “又要换地方了吗……” 电话里,钟缈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落寞。 “大家都……不想再过这种需要每天东躲西藏的生活了。茵茵姐姐,你知道吗,阿红姐姐说她的病越来越重了,在离开前,她想亲眼看看姐姐口中说的大海。小紫姐姐说,她想回家。大家都想有个家,有个稳定的,家。” “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 顾砚白眨了眨眼睛,强忍住难以抑制的酸涩和泪水。 “这次是姐姐错了,没有保护好大家。同样的错误,我绝对不会再犯。对不起,对不起妙妙,对不起疗养院的大家……” “没事的姐姐。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要是没有姐姐,我们早就死了。” 挂断电话,顾砚白颓丧地低垂下头。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冷着脸偏过头对顾雪霏厉声警告道。 “今天所有发生的一切不许说出去。否则……” 顾砚白朝顾雪霏比了个手势。 “知道了。” 通过方才断断续续的对话,顾雪霏勉强能猜测到,就在他们出发前,母亲已经先一步来到这里,想要将这些所谓的顾鹤年的“心上人”全都一网打尽。 原来,母亲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柔弱,甚至知道在她面前演戏,来吸引她和顾砚白的注意力。 不过…… 顾雪霏透过后视镜,望向渐渐远去的疗养院,眼角微微上挑。 有其母必有其女。 母亲狠辣的本性,她这个亲生女儿又怎么可能没有继承到一星半点呢? 人性,远比想象中的更加黑暗而险恶。 汽车载着车内心思各异的姐弟二人往“家” 的方向驶去。 只不过经过此次风波之后的家,还算是真正的“家”吗?——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国庆节快乐!!! 忘记钟缈是谁的指路情杀篇最后几章,就是那个和陆久一起看画的赤脚小女孩~ 本章有三位影帝一起同台飙戏,大家觉得哪位演技更突出呢?话说写聪明人的博弈真是太累了,我下本真的不要再写了,写得头疼…… 【哦对了,忘记解释了。现在发生的事情依旧是顾砚白在初中时期发生的事情,所以地点在雾江市,而非滨海市。顾砚白文里说的“姘头”指的不是疗养院的女孩们,后面会解释。】 第47章 霸凌16|摇摇欲坠的信任 “这条短信…… 那天晚上顾鹤年回家后发了很大的火。 “到底是谁做的恶作剧!” 顾鹤年将手机狠狠摔在桌子上。 出乎意料的是, 正在吃饭的三个人谁都没有吭声。 “好哇好哇,真不愧是我的家人!” 顾鹤年扔下手机愤然离席,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直到顾鹤年的车驶离宅院, 顾雪霏才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淡然地看了一眼。 【顾先生这边突然说要去看小儿子的奥数比赛,因此下午的会谈要晚一个小时。他说是家事必须到场。】 顾雪霏:…… 顾雪霏举起手机,面向正在埋头吃饭的顾砚白, 质问道, “这条短信是你发的吧?” “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临时推掉和林素秋的约会, 转而去见合作方当面解释。”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顾砚白放下筷子, 将菜咽下, 耸了耸肩。 “我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只是没想到, 你俩隐藏得也挺深的。尤其是你, 妈妈。” 孙卫红又换了一条裙子。原本的长裙早已沾满了糖渍和咖啡渍。 此时此刻, 她穿着明艳鲜亮的酒红色丝绒吊带睡裙, 正在边哼着歌边优雅地切割着牛排。 和下午疯婆子的样子判若两人。 “妈妈?”孙卫红拿过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唇,“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这个称呼了呢。” 她将餐刀拿在手上随意把玩,锋利的刀尖搁在餐盘,发出尖利刺耳的响声,她却置若罔闻。 反而看起来一脸享受。 “顾砚白,我的好儿子,我之前当真是太过于小瞧你了。” 她突然手腕一转,将刀尖指向顾砚白所在的方向。 “简简单单一招障眼法,就将我和老顾全都给骗了。厉害啊。” “我当真以为我真的将那些贱人全都处决了,没想到, 我杀的……全都是替代品!” “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杀人了?!!!” 顾雪霏尖叫着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向心中一向温婉端庄的母亲。 孙卫红痴痴地凝视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指缝间仿佛正不断渗出粘稠的暗红。 她忽然吃吃地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内撞出阵阵回响。 “是啊,你说得对,我早就为你父亲……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呢。” 她猛地将双手举到眼前,瞳孔在灯光下缩成针尖: “你看!血从指甲缝里溢出来了——!!!” “那个财务总监的命比石头还硬,我用美工刀割了他十几下才断气……” “还有那个怀了你父亲孩子的舞蹈演员,她的小腹像天鹅绒一样软……” “还有孤儿院的护士长,咖啡店的服务生……” 她对着空气温柔地比划着切割的动作,涂有正红色指甲油的指甲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道猩红的弧线。 那些破碎的肢体、惊恐地眼珠、勒进脖颈的钢丝、飘舞在空中的绒羽,此时正像腐烂的玫瑰花瓣一般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将她淹没在血色的幻想里。 她高喊着:“她们都该死!她们都该死!!!” “妈——妈——你快醒醒!” 顾雪霏意识到孙卫红现在的精神状况好像有些失常,无奈之下只好冲上前紧紧搂住了孙卫红,企图唤回她的神智。 “妈——我是霏霏,我是霏霏啊——” “没有用的。”顾砚白冷哼一声,异常淡定地冷眼旁观着眼前的闹剧。 “这都是报应。她害人的报应。” “她没有杀人!!!没有!!!你说我妈杀人,你有证据吗?!!!” “没有。”顾砚白很干脆地回答了顾雪霏的问题。 “要不然你妈现在就不该好好待在家里,而是早就已经奔赴黄泉了。” “闭嘴——!!!我不准你这么咒她!”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对了,打电话,打120……” 顾雪霏跌跌撞撞地一边拖拽着疯疯癫癫的孙卫红,一边去摸手机,却被顾砚白抢先一步夺去了手机。 “喂!你干嘛!就算我妈该死,但至少也不该是现在!你快点将我的手机还给我!” “真打出去了,才真是要害死你妈了。你妈得的不是什么生理疾病,而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名叫精神分裂症。普通的医院是看不好她的。”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还有,我凭什么要相信你?顾砚白,你又是什么好人?比起你,我当然更相信医生的诊断,所以快点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顾雪霏站起身就要抢夺顾砚白手中的手机,顾砚白见状索性将手机扔在地上,踢在很远的位置。 “冥顽不灵。等我一会儿。看好你妈,还有,千万注意别让她拿到桌上的餐刀,否则,你妈手上的人命便又会多上一条了。当然我是完全不介意的。” “你——” 孙卫红的力气越来越大,导致顾雪霏再也分不出神来,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搂住母亲,不让她到处乱爬乱抓。 而与此同时,顾砚白上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打开隔间取出了一个铁质的药盒。 他拧开几个药瓶,从中取出一颗药丸,随后重新收拾好药盒,将它们妥善安置在隔间里后,才回到楼下。 “闪开点。” 顾砚白径直走到孙卫红面前,蹲下身,强硬地掰开她的嘴,将几粒药丸塞入了她的口中。 随后,在孙卫红反应过来要吐之前,抬高她的下颚。 “咕噜。” 药片被尽数吞下,然而孙卫红眼中的疯狂并未随着药片的吞入就此褪去。 “顾砚白你给我妈吃什么了!妈,妈你快吐出来,快——” “闭嘴,真的很吵。” 顾砚白不耐地皱紧眉头,终于耐心走到了尽头,他摁住孙卫红的肩头,将她重新摁回桌子上,随后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半小时。半小时后她就会安静下来了。” “顾雪霏,你妈的命是我救下的。我才是你妈的救命恩人,你给我记好了。要是再被我发现你们母女两人恩将仇报的话,下次等待你妈的将不再是救命药……” “而是毒药了。”顾砚白恶狠狠地警告道。 “知道了。但我现在不信你,等半小时后再说。” “行。” 随着药效挥发,孙卫红挣扎地幅度越来越小。 于是顾砚白索性跟着一起坐下,一手摁住孙卫红的肩膀,一手给陆婷发短信。 【顾砚白:事情办得如何?】 【陆婷:顾家工厂不再安全。】 【顾砚白:什么?!!!】 【陆婷:顾砚白,妙妙说,小紫不见了。】 “该死的!” 顾砚白闻言连忙松开了对孙卫红的桎梏,起身就往门外跑。 “喂,顾砚白,你这是要上哪里去?我妈她的病还没好呢——” “你妈是没事了。但是,我的同伴却出事了。这件事究竟是你们三个谁干的,我不感兴趣。但若是小紫出事,你们三个,一个都逃不掉——” 留下恶狠狠的警告后,顾砚白披上外套就匆匆跑出了别墅。 “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水……水……” 听到微弱的声音从身下传来,顾雪霏一脸惊喜地看着慢慢睁开双眼的母亲,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道,“妈!你没事!没事真是太好了,刚才都快吓死我了……” “我……我刚才怎么了?头……头好晕。” 孙卫红刚想抬起头,就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只得再次跌回顾雪霏的腿上。 “方才你发病了。听顾砚白那小子说,叫什么……精神分裂?哎哟,听不太懂。没想到他竟然说的是真的,他给你吃的药丸真管用,改日我再去问他要点。” 谁料孙卫红听后却瞬间眉头紧皱,抓着顾雪霏的手大声问道,“药?什么药?” “就几颗白色的药丸。顾砚白说,是治疗您的病用的。我也没细问……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那小子竟然敢私藏渎品。哪天我们被他害死了都不知道!快,霏霏,扶我起来。” “好……”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闯祸了,顾雪霏显得尤为乖巧。 “顾砚白呢?那小子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刚才玩了一会儿手机后突然脸色大变,说发生什么事了就匆匆跑出去了。” “走,我们也赶紧跟出去看看。” “好。” *** 顾砚白看着手机上不断移动的定位,心急如焚。 为了保障每位被拯救的女孩的生命,他送给每位女孩一枚装有定位装置的饰品作为祝贺她们重获新生的礼物。 谁料今天,这枚定位装置竟然真的未雨绸缪,派上了作用。 “司机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司机师傅格外的沉默寡言,自打顾砚白上车以来,两人的交流不超过两句。 “小兄弟,大晚上的去江边做什么?” 司机声音又沉又哑,听起来像磨了砂纸一般粗哑难听。 但是,此时此刻心急如焚的顾砚白显然失去了惯有的警惕心。 “去救人!我有一个朋友走失了,我很担心她的安危!” “知道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破例,加快点速度。小兄弟,坐稳了。” “我去——司机大叔,您以前莫不是开赛车的,我是让你开快点,但没让您超——超速啊——” 今晚的雾江市格外安静。 这种静,不是安宁,反倒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闷住的那一口气。 风掠过巷口,卷起几张废纸,发出窸窣的响动。 太静了,静得仿佛能嗅闻到城市脉搏下,那正在悄然蔓延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这是暴风雨到来前,最后的宁静—— 作者有话说:今天这章写得还挺顺的,相信大家也能看得出来。 有件好事要和大家说:我终于上榜啦!虽然是个pc榜,但我也很开心! 但是大家不用担心,虽然我榜单字数不高,但是我还是尽量会维持日更的。让大家追得放心,看得开心。喜欢的宝宝们点点收藏,会让作者更加快乐和勤奋的码字哟[星星眼] 第48章 霸凌17|少年阿望 “照片上的两个人…… “老顾, 咱们那批货出问题了。” 三小时前,顾鹤年来到酒店,推开包厢, 却突然发现包厢内的供应商换人了。 敏锐的他瞬间意识到出问题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更改了交易时间?” “老顾,你别急,先坐下喝杯茶。” 陈国斌拍了拍顾鹤年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怎么能不急呢?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些货和我儿子的奥数竞赛又有什么关系?” 下午, 顾鹤年接到了一通奇怪的电话。 电话是好友陈国斌打来的。 大致意思是, 新来的供应商最恨迟到的人了,问他现在怎么还不到。 但是他们约定的时间明明是晚上八点, 距离现在还很早。 顾鹤年瞬间意识到,这可能是个警醒。 丝毫不敢耽搁, 他连忙驱车前往包厢。 陈国斌看了眼顾鹤年, 从口袋中取出手机, 轻轻推到顾鹤年面前。 “老顾你看, 像是你家哪位小辈的恶作剧。” “恶作剧?” 顾鹤年不明所以地举起手机查看, 发现是一条短信。 【顾先生这边突然说要去看小儿子的奥数比赛, 因此下午的会谈要晚一个小时。他说是家事必须到场。】 “鹤年,这语气不太像是你家郝助理发的。应该是你家哪位小辈的杰作吧?” “嗯……” 顾鹤年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这摆明是自己那位好女儿的杰作! 明明开头用了较为正式的“顾先生”,后面却又用了偏口语化的“小儿子”,显得不伦不类。 想要推迟会议时间,用的理由却是“去看儿子的奥数比赛”如此突兀、令人发笑的理由。 看起来像是顾雪霏竭力想要伪装出顾砚白的语气,但又因为自己的愚蠢和慌乱,导致写出了这么一条不伦不类、漏洞百出的短信。 还好收到短信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人陈国斌,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笑话出来。 陈国斌肥厚的手掌摩挲着紫砂茶杯, 眼睛眯成两条细缝,他舔了舔嘴唇,揶揄道,“要我说,雪霏这丫头真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现在那些千金小姐都像橱窗里的模特,哪像令爱那么生动,有生命力。” 他抿了口茶,喉结滚动,“上次在拍卖会遇见,她为那幅《月下美人》据理力争的样子,真像只护崽的小豹子,野性难驯。” 顾鹤年指节微微发白,面上却端起茶壶给对方斟茶,“国斌说笑了。我家那丫头莽撞得很,上周鉴赏会还失手打翻了墨汁,毁了张老爷子珍藏多年的明代山水画。” 他手腕稳当地悬壶高冲,“倒是那批新收的‘浮世绘’,我听说别有一番风味,下次带几幅珍品给国斌你来亲自鉴赏一番?” “咔哒”一声,陈国斌合上镀金打火机,金属外壳映出他扭曲的冷笑,“顾老板,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 “艺术品买卖最讲究诚信。要是有人既想留着传家宝,同时又盯着别人保险柜里的珍藏不放……” 他扯了扯领带,金色的表带在灯下闪过一道冷光,“当心引火烧身,把自家画廊烧得片甲不留。” 空调冷气嘶嘶作响,窗外最后一丝晚霞照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顾鹤年将茶汤注入闻香杯,白雾裹着茶香横亘在两人之间。 顾鹤年突然轻声说道,“陈老板老家的古宅保护得真好,我上次去写生还拍了照。” 他指尖推过手机屏幕,显示着青瓦马头墙的照片,“最近梅雨季,你说那些百年梁柱……经不经得起白蚁啃噬?” “还有你刚上小学的女儿……” “你给我闭嘴!!!” 顾鹤年不再说话,自顾自品茶。 包厢内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陈国斌有些狼狈地擦去满头的汗水,恶狠狠地警告道,“顾宏济,别以为你改名了就能甩掉我。咱们永远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没了,你也别想好过!” “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些。来,喝茶。” 陈国斌冷哼一声,接过顾鹤年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了,开始说正事。老顾,最新的那批货出问题了。你不是已经发现,和我们洽谈的供应商换人了吗?原本和我们接头的那个,听说被抓进去了。” “被抓进去?怎么可能?” 顾鹤年抿了抿茶不以为然,“估计只是请过去做做样子,过两天就放出来了。” “这次不一样了,老顾。上头新进来了一个女警察,好像不懂我们这边的规矩。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怎么就摸查到咱们那批画上了。” “那女警察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什么……黎诗怀。名字叫起来怪拗口的。” “知道了。到时候我派人去打听打听。现在老路被抓进去了,那那批货呢?不是早就被各位大人们签收验货了吗?” “什么呀,说起来就晦气。”陈国斌挥了挥手,眉头紧皱,“死人了。死了还不止一个。那帮富二代都吓坏了,要不然也不能查到咱们头上。” “死人?又不是第一天闹出这种事了。这次又是哪家小子这么不懂规矩。不懂钱货两讫吗?你发邀请函的时候也没仔细挑选挑选,真是什么人都放进来,想钱想疯了。” “又怪我?”陈国斌目瞪口呆地看着顾鹤年,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胸膛,“还是好好问问你儿子顾砚白吧,你儿子的画不止一幅出现了问题。顾鹤年,你怎么能把有瑕疵的女人送给那帮不知底线的富二代呢?” “这又关我儿子什么事?当时验货时你也在现场。有问题你当场看不出来?” “艾滋!那可是艾滋!谁能当场看得出来啊!” 陈国斌简直要疯了。 “那帮富二代当晚就在自己的郊外别墅里搞淫趴,结果没想到那女人患有严重的性病,不仅那帮富二代纷纷遭了殃,就连那女人也死在某一场性姣里。” “里面有个年纪小点,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富二代当场就报了警,随后警察马上就赶来了。要不是我的人去得快,那一窝的富家公子全都给遭殃。” “但事情不还是好好处理了吗。国斌,这种收尾工作我交给你,特别放心。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 “是吗?” 陈国斌闻言冷哼一声,滑动手机屏幕,又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眼熟吗?” “这是……” 这一次,顾鹤年丧失了一以贯之的淡然。 他不敢置信地举起手机,两指放大看向图片上的两个女人。 其中的一个女人,面对镜头站立。 女人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卷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头。她的眼睛明亮有神,红唇鲜艳,妆容精致且面带微笑。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服装,上衣为略带性感的V领设计,带有蕾丝材质的长袖和腰部拼接,尽显优雅与精致。 下装是白色的裙装,清新简约。 另一位女人背对尽头,看不见容貌。 但是顾鹤年仅凭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自己的妻子,枕边人——孙卫红。 她们看上去气氛和谐,不像是在吵架。 而背景图上隐约可见“铁路疗养院”几个字。 顾鹤年的身躯微微颤抖,连带着手机也拿不稳,掉在桌上。 “这张图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陈国斌笑了笑,收回手机。 “在你出轨后没多久。你的妻子,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精明。她们经常见面,最近她们经常见面的地点是这座废弃的疗养院。听说,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孙卫红 …… 孙卫红 !!!”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顾鹤年第一次有了被人捉弄后的羞愤感。 “哈哈哈哈哈哈”陈国斌这时候倒是笑得极为开怀。 “林素秋刚才给你妻子打了个电话,我想,她们现在应该还在那里。老顾,你不赶紧追去给个解释?” “陈国斌。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顾鹤年站起身推开包厢的门就匆匆向铁路疗养院赶去。 *** 疗养院内,少女们正在悠哉悠哉地一边吃下午茶一边聊天。 “妙妙,茵茵姐姐好久没来了,我好想她。” “是啊,我也想姐姐了。姐姐每次来都会给我们带来好看的书,美味的饮料和食物,还有有趣的故事。” “哎呀你个小馋猫,我看你就是馋吃的了!” “阿红姐姐不许嘲笑我!” 女孩们追追闹闹着远去了。 钟缈看着正在拼拼图的弟弟,来到弟弟身边坐下。 “阿望,渴不渴?” 被叫做阿望的男孩缓缓摇了摇头。 “那……饿不饿?姐姐给你拿小饼干吃,好不好?” 闻言阿望依旧摇了摇头。 “姐姐……阿……望……不渴……也……不饿……” 患有自闭症的阿望说话又轻又慢,然而钟缈却始终温柔地等待他说完,不生气也不催促。 “但是……阿望……听到了……嘟……嘟嘟……的声音……” 阿望缓缓转过头,静静地望向钟缈,随后,缓缓抓起她的手,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阿望……觉得……好……吵……啊……” 钟缈见状立马弯腰抱起了弟弟,冲着还在奔跑玩闹的少女们大声喊道。 “大家快随我来!疗养院有外人来了!!!” “阿望!阿望他听到了汽车声!!!”—— 作者有话说:谢谢!!!谢谢大家的收藏给了我满满的自信心和情绪价值!我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埋头就是写!谢谢大家喜欢小糊糊作者的第一本!虽然写得很不好,但是看到有那么多人喜欢我还是感到特别开心和感动!爱你们,爱你们么么么么么哒[红心][橙心][黄心][绿心][青心][蓝心][紫心][粉心] 第49章 霸凌18|深夜逃亡 “他是个天才。”…… 孤独症(又称自闭症)是一种由大脑发育异常引起的疾病, 属于发育障碍中比较常见的一种类型。 主要症状包括:难以和他人正常交流互动、语言沟通困难、对某些事物过度痴迷,以及重复做固定动作。 大多数患病儿童还会伴随智力发育比同龄人慢的情况。【以上来自百度百科】 然而,钟望却和典型的自闭症儿童不太一样。 他非但不笨, 相反还很聪慧。他不仅能在很快的时间内便独自不凭借图纸拼完一整幅拼图,而且,魔方、九连环等益智玩具,他也都玩得像模像样。 “他是个天才。” 顾砚白曾这么说道。 “只不过, 他不是普通的天才。因为, 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样主动接受训练。又或者说,他本能地排斥一切的人事物, 只愿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你,妙妙。” “你是他封闭的世界里, 唯一的自己人。而我们, 都注定只能是过客。” 再后来, 经过他们对阿望的观察, 顾砚白惊喜地发现, 钟望非但智商很高, 而且还具有丰富的洞察力并且极其敏锐。 但凡周围出现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这样的能力,让年幼的他成为了疗养院的哨兵。 顾砚白不能经常往这里跑,于是,训练阿望的重担便落在了年幼的钟缈身上。 她耐心地告诉阿望,谁是亲友谁是敌人。 还训练阿望,记住疗养院每个人身上的气味和每个人的脚步声。 这些堪比特工式的技能都是顾砚白告诉她的。 原本只是想要试一试,并不抱有什么希望。 谁料,阿望竟真的一点一点学会了。 他瞬间成为了整个疗养院的团宠。 “阿望好厉害!” “阿望真聪明!” 面对夸奖,阿望却只是紧紧搂住姐姐的腰肢, 默不作声。 而现在,听到“跑”这个字,疗养院的所有人没有丝毫犹豫,全都瞬间聚集到钟缈的身边,等待钟缈发号施令。 “大家一个拉一个,先随我去后门。” “好!” 钟缈一呼百应,女孩们纷纷放轻脚步,猫着腰跟随钟缈快步往后门跑去。 疗养院的后方是一片荒废的密林,再往后,便是雾江江边。 沿着江边走两三公里,有一座废弃的工厂。 之前每次遇到危险,她们都会选择去那里躲避。 今天的风有点大,狂风掀起了女孩们单薄的睡裙,大家纷纷冷得直打起哆嗦来。 “妙妙,咱们还是去顾家工厂吗?” “嗯。”钟缈轻轻嗯了声。 谁料,抱在怀中的弟弟却突然在此时用力拽了拽她的衣领。 “怎么了?”钟缈弯下腰,轻声问道。 “不……不……能去。红……裙……阿姨……” “跟……跟来了……” 红裙阿姨? 红裙阿姨是钟望对孙卫红的专属称呼。 因为在钟缈给他认人的照片上,孙卫红身着一袭红裙,脚踩细高跟,看起来很像儿童绘本上硬要给白雪公主喂毒苹果的恶毒后妈。 因此给阿望留下了非常坏的印象。 钟缈闻言立马回头,果然见队伍后头,踉踉跄跄地跟着一个手提高跟鞋,拼命追赶的红衣身影。 “不能去工厂了。那里是顾家的地盘!” 钟缈当即作出决定。 可是,可是穿过密林,便只有湍急的雾江河水。 她们几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捏紧了手机,好几次犹豫着是否要给顾砚白打电话。 可是顾砚白来了又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呢? 她们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大家分成三条路穿过密林!之后,一起在雾江汇合!看天色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只要等会儿天上起雾,遮挡视线,她便找不到我们了!” “好!” 话音刚落,队伍默契地分成三条。 钟缈本想拉着身体柔弱的阿红姐姐一起跑,毕竟她年纪轻,有力气。 可转过头却发现,阿红和小紫因为体力不支,始终落在队伍末尾。因此现在已经结伴选择了一条道路远远离开了。 无奈之下,钟缈只好继续抱着弟弟,连同两位女孩一起,选择了最艰难最曲折的道路,赶往江边。 她们的路线是最长的,也是最泥泞的。 因此,在好不容易摸爬打滚感到江边后,天色已黑。 今晚没有月亮,她们只好凭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照明,在岸边艰难地寻找同伴汇合。 沿着河岸大概走了一刻多钟,她们总算找到了其中的一支队伍。 比起钟缈她们,这支小队的女孩子身上要干净很多,甚至还有余力弯腰打水在脸上、身上进行简单的冲洗。 “小蓝姐姐、小花姐姐、芳芳姐姐!” “妙妙——” 女孩们费尽千辛万苦总算相聚,彼此脸上都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欢欣和庆幸。 然而,钟缈数了数人头,心里一惊。 “阿红姐姐和小紫姐姐呢?她们走的是最短的道路,按理来说早就应该已经走到江边了。而现在……距离离开疗养院都已经过去快两个半小时了!” “你们赶来的路上有看到她们两个吗?” “没……没有啊!”叫小花的女生闻言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早知道刚才逃跑时应该拉着她俩一起走的。她俩一个生病,一个体弱,就算走的是最宽敞的道路,肯定也是走得最慢的。现在该不会,已经被孙卫红那个女人抓住了吧?!!!” 恰逢此时,顾砚白再次打来了电话。 这次,钟缈接通了电话。 “妙妙。是我。” 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雌雄莫辨的轻柔嗓音,钟缈眨了眨眼睛,险些没忍住哭了出来。 毕竟,她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学生,哪里经历过如此大的阵仗。今日的逃亡,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茵茵姐姐,你来救我们了。” “嗯。你们还好吧?都好好藏起来了吗?” 面对顾砚白的关心,钟缈到底还是不想让对方为自己感到操心。 因此,她隐瞒了阿红和小紫失踪的讯息。 “大家都没事。不过茵茵姐姐,今天,疗养院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很凶的阿姨。因为茵茵姐姐曾给妙妙看过照片,因此妙妙认识,就带着大家一起从后门逃走了。” 这是隐晦的告状。也是在隐晦地向顾砚白传达,她们有难,而造成这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便是他的养母,孙卫红。 钟缈知道,现在凭借自己的能力,她还无法与孙卫红这一个成年人做对抗。但是她不能,她的“茵茵姐姐”却可以。 她的“茵茵姐姐”会为她,会为疗养院的所有女孩,报仇的。 “那就好。你们藏好了,晚点姐姐过来接你们去新地方。” 看来疗养院彻底暴露了。 “又要换地方了吗……” “茵茵姐姐……阿红姐姐说她的病越来越重了……小紫姐姐说,她想回家。” 钟缈还是没忍住向顾砚白传达出隐晦的求助信息。 但奈何,这次顾砚白忽略了她的求救信号。 看来“姐姐”那边,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风平浪静。 她们得凭借自己的能力寻回丢失的小紫姐姐和阿红姐姐了。 江边的风浪越来越大,她们只能手握着手,肩并着肩,才能防止被风浪侵袭。 “小紫姐姐——阿红姐姐——” 她们的声音散在风里、浪声中。 但是她们丝毫不敢停下前进的脚步。 毕竟…… 她们生怕自己只要晚上片刻,便会导致一条年轻生命的无辜流逝。 狂风席卷着巨浪,暴风雨即将到来。 白雾模糊了搜寻的视线,有几个女孩渐渐体力不支,脚步软绵。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 也已经很久没有停下休息了。 她们像麻木的木偶般强迫自己迎着风步步往前,终于,钟缈的衣领再次被人用力扯了扯。 又扯了扯…… “阿望,怎么了?” 钟望没有说话,而是指向前方的雾气,眼角微微湿润。 “你……你哭了?” 在印象中,阿望从来都没有哭过。 就算遭遇再严重的辱骂和挨打,他也像是石头般岿然不动。 可是现在,木头人也有了感情,长了心。 钟缈瞬间意识到不妙,连忙抱着钟望一步步踉跄着往前奔跑。 “阿望,你是看到小紫姐姐和阿红姐姐了吗?她们怎么了,她们怎么了?” 阿望依旧没有说话,但是泪水布满了他的整个脸庞。 在朦胧的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 男人身着格子外套,侧对着众人,双膝跪地。 而他的腿上,正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女孩。 女孩留着一头短发,身着一条漂亮的蓝色睡裙。 裙摆上,有黄色的海星、粉色的贝壳、玫红色的珊瑚等海洋元素的式样。 离得更近,钟缈才发现女孩不远处的景观石后,还藏着一个女孩。 她此时此刻正用手死死捂住嘴,泣不成声。 像是看见了钟缈,躲藏起来的女孩好似突然充满了勇气,她猛地冲出来,狠狠推了一把男人的后背。 “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她!你明明早就看见她了不是吗!你明明就能救下她的!为什么——为什么——” 男人自始自终仍然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紧随其后的女孩们终于看到了一动不动的女孩,顿时,悲鸣声此起彼伏。 “阿红姐姐——阿红姐姐——” 一直没有说话的钟望不知何时早已被姐姐放下,他静静走到阿红的面前,弯下腰,认真看了眼。 认真道,“阿红……姐姐……死……了……” 男人抬起头对上钟望平静的双眼。 直到钟缈冲上前,再次紧紧将弟弟抱在怀里。 “你……你要对阿望做什么?” 男人将阿红的尸体温柔地放在地上,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拍去裤子上沾染的灰尘,淡然道,“我要走了。” “不准走!你这个残忍的刽子手!杀了阿红姐姐还想走!” 小紫紧紧拉住男人的手不肯放。 男人扭头看着小紫,笑了笑,“杀人凶手你是真的看清了吗?要我提醒一下你吗,你的朋友,在最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要不是她,现在躺在这里的……” “我想,应该是你才对吧,小紫小姐。” 男人不管不顾地径自离开了江滩。 无奈之下,钟缈只好联系陆婷,简单描述了一遍这边发生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妙妙,真是乱来,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先和顾砚白商量呢!” “妙妙错了。妙妙以后再也不敢了。” “算了。等我一下,我马上到。”—— 作者有话说:作者本来今天其实有点emo来着,因为和妈妈吵架了。但是刚才点了一杯心爱的香蕉拿铁后,瞬间变成了superman,瞬间又能继续码字了。可能我就是传说中的码字圣体吧(臭不要脸)。 第50章 霸凌19|无私的善意 就回去赌一次。…… 【阿红案案发三小时前】 阿红和小紫踉踉跄跄彼此搀扶着落在队伍的最后一排。 在距离她们身后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孙卫红手拿餐刀,面目狰狞、不依不饶地追在身后。 “小紫,小紫你松手吧, 扶着我你是跑不远的。” 阿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小紫见状连忙从口袋中取出哮喘喷雾塞进她的手中。 “阿红姐姐,再坚持一下。咱们这一年来,什么苦没吃过, 没理由, 最后便宜了这个疯女人!” 小紫回过头看着一瘸一拐的孙卫红,心里越想越气,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石子狠狠往孙卫红身上扔去。 孙卫红吃痛地扭动身子疯狂躲避, 奈何小紫也像是突然发了疯般, 竟一点都不畏惧她手上的刀子。 口中喊着:“疯女人去死吧!去死吧!!!” 吃力地抓起身边所有的一切就往孙卫红头脸上砸。 “当啷”一声, 随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子掉落在地, 竟然意外砸落了孙卫红手上的餐刀。 趁着孙卫红吃痛还未反应过来, 小紫咬紧牙关, 奔跑着弯腰拾起掉落的餐刀,紧紧捏在手中。 “还不快滚!我手里的刀子可不长眼睛!” “你——” 见自己落于下风,孙卫红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弃追逐,灰溜溜地往回走。 “阿红姐姐,没事了。” 小紫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刚才她之所以能有如此英勇的举动,全靠肾上腺素,现在见危机解除,她才后知后觉感到疲惫起来。 “谢谢你……小紫……” 阿红喘得更厉害了,没有小紫的搀扶, 她更是无力地瘫软在地,已经用光的哮喘喷雾被她随手扔在一边。 她显然没有了再站起来的力气。 或者说,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阿红姐姐,你的药,你的药没有带出来吗?” 阿红的脸色愈发苍白,要是没有哮喘喷雾的续命,不用其他人的追杀,单纯的疾病发作便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而现在,她们正站在命运的交叉点。 出于姐妹们的好心,她们通往江边的道路短而宽敞。 现在更是已经走了一半,只要再往前走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便能顺利来到江边。 然而,江边没有救人的药物。 所有的药物都在疗养院的医疗箱内,要是想要取得药物,就得冒险返回疗养院。 可是,疗养院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不再是充满安全的庇护所,而是吃人的牢笼。 小紫能等,可是阿红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 “小紫,别管我。快走!你说过,你想回家。” “可是阿红姐姐,你也说过,想要和我一起去看海的。我绝不能……绝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话音在夜风里发颤,却像锥子砸进小紫的心里。 她看着阿红青白的嘴唇随着呼吸艰难翕动,那双总是温柔注视自己的眼睛正在一点点失去焦距。 江风送来隐约的潮声,那是自由在呼唤。 可阿红逐渐冰冷的手攥着她,却比烙铁更烫。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就回去赌一次。 万一呢? 这念头窜出来的瞬间,她打了个寒颤。 孙卫红可能还没走,正在那里等她们回来自投罗网。 可……望着阿红毫无生气的脸。小紫突然扯下有些发白褪色的发绳,死死缠住阿红无力下垂的手腕,另一端紧紧勒进自己掌心。 “我们说好的……” 她哽咽着弓起身子,拼尽全力把阿红往背上拽,瘦弱的脊梁爆出清晰的骨节轮廓。 “要活一起活,要死——” 她驮着背上的重量摇摇晃晃站起来,像匹受伤的幼狼蹒跚转向来时的黑暗。 要死……一起死。 回去的路,她们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 但幸运的是,孙卫红好像已经走了。 让阿红躺在床上等待自己后,小紫独自一人前往医务室去取医疗箱。 幸运的是,医疗箱的药物储备足够充足,还剩足足五支哮喘喷雾,甚至还有两只新的氧气罩。 小紫转过身,欣喜叫道,“阿红姐姐,你有救了!” “是吗?” 突如其来的男声伴随着呼啸而来的风,清晰地落在小紫的耳中。 小紫愣了愣,踩在椅子上的脚险些没站稳。 “没想到,这里还藏了两只小老鼠。为什么不跑呢?” “你……” 望着男人愈加清晰的脸,小紫的腿抖得愈发厉害。 “为什么不抛弃那个累赘独自逃跑?你们的头没有教过你们……” 男人走到小紫面前,弯腰将小紫抱了下来,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道,“废物就该像垃圾一样扔掉。” “阿红姐姐!”小紫猛地抬起头来,却险些撞在对方的脸上,她匆忙低下头,不甘示弱地大声辩解道,“阿红姐姐才不是什么废物!她是我们最重要的家人!” “原来是家人啊。” 顾鹤年大声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我们疗养院内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你。” 小紫仰起脸来,恶狠狠地近距离瞪着顾鹤年。 “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像牲口一样被明码标价,送到那些富商的拍卖台上?顾鹤年,我们疗养院内的所有人,夜夜都在用最狠毒的诅咒,盼着你下地狱。” “是吗?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呢。” 顾鹤年不怒反笑。 他伸出手,一把捏住少女的脸蛋,肆意端详。 “真美啊。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那就叫你玫瑰吧。小玫瑰,既然你没有选择抛弃那个病秧子,想必早就做好被抓住的准备了吧?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你和那个病秧子两个人中,只能活一个。” 顾鹤年夺过小紫手上的医疗器械,随手扔在地上。 “要么,你今天陪我玩玩。要么,我现在就摧毁所有的医疗设备。那个病秧子没了这些,怕是活不过今晚了吧?” “卑鄙无耻下流!!!” 小紫被顾鹤年半提留在半空,双腿在半空中无助地挣扎着,奈何她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单薄,哪里斗得过一个身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呢? “怎么样?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好好选择啊。” 顾鹤年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游戏。 就在这时,小紫突然想起之前顾砚白曾经教过她们的女子防身技巧。 她找准机会,一脚往顾鹤年的脆弱狠狠踹去。 顾鹤年吃痛,瞬间撒开了小紫的桎梏,痛苦地蹲坐在地。 小紫顾不得休息,匆匆捡起散落在地的设备就往阿红的房间跑去。 “阿红,阿红姐姐快跑——” 小紫以最快的速度将氧气罩戴在奄奄一息的阿红头上,背起阿红跌跌撞撞往后门跑去。 可是,她们的挣扎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顾鹤年很快便怒气冲冲地高举木板、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 “既然不想选,那就全都给我死吧!” 木板重重敲在阿红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小紫被这股力道带得猛地向前一栽,踉跄了几步。 背上的阿红随之脱力,从小紫汗湿的脊背上滑落,像个破败的人偶般无力地滚落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阿红姐姐!阿红姐姐你有没有事?” 小紫连忙将阿红牢牢护在怀中。 木板敲击在小紫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然而小紫却始终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直到顾鹤年终于感到乏味,木板直接朝着小紫的脑袋招呼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始终紧闭双眼的阿红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拼尽全力翻身护在了小紫身上,硬生生接下这重重一击。 阿红的头重重撞击在小紫的肩背上,随后,再也没有动作。 殷红的血迹将小紫包围,是她在冰冷的世界里唯一的一抹暖意。 身上的身躯愈发冰冷。 小紫翕动双唇,绝望哭喊道,“阿红姐姐——阿红姐姐——” “吵什么,烦死了!那么喜欢她,那就和她一起,去地狱赴约吧!” 顾鹤年再次高高举起尚在滴血的木板,这次目标对准的是小紫。 刺目的灯光从身边传来,两人连忙紧闭双眼。 就在这时,小紫只感觉到自己被人一把抱起,那人脚步轻快,在刺目的灯光刺激下,小紫没能及时睁开眼睛,但是鼻腔间,腥臭的血腥味却在逐渐远去。 “你是谁?快放我下来。阿红姐姐,阿红姐姐……” “她已经死了。” 不知跑了多久,那人将她轻轻放下。 “已经死了一个人了,还不够多吗?现在回去,是想过去送死吗?” 那人的语气冰冷淡漠,小紫无端感到浑身一冷。 她忽然想到,那人既然能看准时机及时救下她,定然也能救下阿红。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有能力救下阿红,却冷漠地选择躲在暗处旁观? “刽子手。” 小紫睁开双眼,目光炯炯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你叫我什么?” “刽子手。见死不救,与亲手杀人有何不同?” “你袖手旁观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在给刽子手……递刀。” 男人闻言只是沉默地拉了拉帽兜,意外地并未反驳。 “放我出去,我不能让阿红姐姐的尸体落在那个男人手里!我要带阿红姐姐的尸体,回家。” “别任性。”男人单手死死搂住小紫的腰肢不放,另一只手则捂紧了小紫的嘴,阻止她继续大喊大叫。 “我会为她报仇的。” “嗯?” 小紫听闻,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我答应你,我会为你口中的阿红……报仇的。” 男人的语气虽冷,但双眼明亮且坚毅。 叫小紫无端停止了挣扎。 这一刻,她相信了男人的承诺。 她是真的会像他答应她的那样,为阿红报仇—— 作者有话说:写这章的时候给我自己也写哭了,呜呜呜,顾鹤年你该死!!!大家放心,最后坏人都会下场无比凄惨的!!! 50-60 第51章 霸凌20|雾江送别 “该清账了。”…… 小紫不知道男人是谁。 也不知他究竟是好是坏。 但现在除了相信, 也已别无他法。 雨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她看到顾鹤年粗鲁地拖着阿红的尸体,一点点来到江边。 随后,他就像扔垃圾一般, 将阿红的尸体重重抛进了江里。 阿红姐姐—— 她想要呐喊,她想要阻止顾鹤年的举动,可是她是那么渺小。 “在这里待着,我过去看看。” 男人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 站起身来。 “喂。” 她不知出自什么样的感情, 叫住了男人。 男人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怎么了?” “你……你小心点, 别死了。” “好。”男人的语调微不可查地带上一缕笑意,随后, 男人微微弯腰, 向顾鹤年身后步步靠近。 离得远了, 小紫才发现男人个子实际上并不高, 只是相比起她来说, 才显得高大。 这样的认知令她不自觉地为他捏了把冷汗。 但好在, 男人足够聪慧机敏。 男人借着江涛与雨水声作为掩盖,如猎豹般骤然跃起。 雨水模糊了顾鹤年的视线,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凌空逼近。 男人,也就是陆久将全身重量凝于掌心边缘,一记精准狠戾的手刀破开层层雨幕,重重劈在他毫无防护的颈侧! 骨肉相击的闷响被风雨声吞没。 顾鹤年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湿发贴额的少年。 “你竟然……没有死……” 陆久喘着粗气落在泥泞中,雨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流淌成溪流,那双总是藏着星火的眼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还不快滚, 是想上赶着送死吗?” 顾鹤年笑了笑,抹了把脸。 “知道了我的秘密,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你离开?” 陆久没有畏惧,亦没有后退。 他扯下颈间的金属挂饰,在顾鹤年眼前晃了晃,轻蔑地笑道,“您猜猜,刚才的搏斗画面会不会已经通过云端发送到了刑侦支队的邮箱里?” 陆久利落地抽回挂饰,紧紧攥进手里。 “备份卡我藏好了。要是您还在这不依不饶,试图威胁的话,您书房第三层暗格里的拍卖会账本,就会变成扫黑组的晨间读物。” “你——短短几年没见,你小子长了不少本事啊。” “好,很好。”顾鹤年齿缝间渗出血沫,阴鸷的目光像淬毒的针扎在陆久脸上。 “这笔帐,我会连本带利地从你骨头里榨出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猛地扯下被扯坏的领带扔进江里,转身时皮鞋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见顾鹤年的身影消失在滩涂边。 陆久不敢再犹豫,瞬间跳入冰凉的水中。 幸好刚才陆久阻止及时,才没让阿红的尸体完全落入江河中。 “阿红姐姐——阿红姐姐——” 小紫跌跌撞撞地从石头后跑到阿红身边重重跪下。 陆久有些不忍心看到这样的一幕,他站起身,偏过头去。 任由姐妹俩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尽管这次,两人早已阴阳两隔。 “等会儿来人了,不要和她们说我的事。” “为什么?要不是哥哥你救了我,现在我已和阿红姐姐一起,共赴黄泉了。” “因为我还有我的事要做。我答应过你的,会为你姐姐报仇。你只需知道,要想请我报仇,第一件需要为我做的事,便是为我的身份保密。” “我知道了。” 虽然不明白恩人的用意,但是小紫还是决心按照恩人说的做。 “那恩人现在便要离开了吗?” “再等等,等你的朋友们来。” 小紫心中很感动,他知道,他这是生怕顾鹤年会去而复返,所以想要待在这里保护她们。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小紫,她是阿红。” 陆久抿了抿唇后艰涩道,“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 “不可以。小紫不能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 “9。我的名字。” “9?”小紫疑惑地歪了歪头,“阿拉伯数字,9吗?” “嗯。代号。小紫,也不是你的真名吧。” “是啊……”小紫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没告诉过恩人我的真名呢。其实我真名叫——” “不重要。”陆久打断了小紫的话,“从他将你们的真名从生死簿上涂抹掉的那天起,你们便是自由的。真名,对你来说是一种羞辱吧?” “原来你认识茵茵姐姐。”小紫笑了,“是茵茵姐姐派你来救我们的吗?” “也许吧。” 面对这个问题,陆久含混地一笔带过。 “等会儿遇见她们,你随便找个理由,让我离开。小紫小姐,这点小事,对你来说很简单,是吗?” “嗯。恩人,放心交给我吧。” “不准走!你这个残忍的刽子手!杀了阿红姐姐还想走!” 小紫紧紧拉住男人的手不肯放。 准备——小紫捏了捏男人的手,暗中比出了口型。 “杀人凶手你是真的看清了吗?……要不是她,现在躺在这里的……我想,应该是你才对吧,小紫小姐。” 男人不管不顾地径自离开了江滩。 又过了一刻钟不到,顾砚白顶着雨匆匆往江滩跑去。 “大家怎么样了?” “茵茵姐姐……阿红姐姐她……” 女孩在阿红的尸体旁围成一圈。 有的双膝跪地,埋头痛哭。 有的趴在阿红的身体上,怎么也不肯松手。 顾砚白单膝跪地,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身体僵硬的女孩。 痛苦地双手抱头,大声嘶吼道,“不——不——” “对不起阿红,是我赶来的太迟了……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是谁杀了她?孙卫红还是顾鹤年?” 顾砚白双眼通红,满目狰狞地环顾四周。 “是顾鹤年!他本欲强迫我,后来见用强的不行,就……就想杀我。阿红姐姐,阿红姐姐她为了保护我,头部受了伤……对不起阿红姐姐,都是小紫的错……” “不,不是小紫的错。全都是顾鹤年的错!” 顾砚白缓缓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低落成线。 他没有怒吼,只是沉默地解开勒在阿红颈间的名牌,将那块沾有污泥的金属铭牌紧紧攥进掌心,直到锐利的边角割裂皮肤。 阿红已经死了,她身上的定位装置也已失去它原本该有的作用。 “该清账了。”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哭泣的女孩们同时打了个寒颤。 数十米外的礁石群后,陆久正用绷带缠紧渗血的手肘。 听见这句话后,他动作顿了顿,潮湿的绷带在齿间瞬间扯紧。 车道旁,黑色轿车雨刷器规律摆动。车窗缓缓降下,陈既明的目光始终落在江滩上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上。 “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吗?” “砚白,我只是不想你掺合到这些危险的事情中去。但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恨死我的吧?” “但是……” 陈既明苦涩的笑了笑,又道,“就算恨我,我也始终不会悔恨自己做出的决定。毕竟,守护你,就是我此生唯一的目标和责任。” 三束目光在雨幕中织成透明的网。 警察来的时候,陆久和陈既明早已离开。 顾砚白并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警察带走了所有的女孩。 顾砚白本以为,阿红的尸体会引起警方对顾鹤年的调查,但他,显然太低估顾鹤年在雾江的势力。 阿红的死因,被归咎为意外落水。 而女孩们则被顾鹤年安排进远在数千公里外的滨海市的深海孤儿院里。 顾砚白没有被发现,但是,却引起了顾雪霏的怀疑。 顾鹤年为了销毁证据,不得已同样带着他们全家一起潜逃至数千公里外的滨海市。 并隐姓埋名,由顾宏济,彻底改名为顾鹤年。 离开雾江市前,他收到了小紫的信。 小紫说,警察局里有一名叫黎诗怀的女警察帮她隐瞒了所有书信,因此,她才能在离开雾江市前,将这封信拜托黎警官交给他。 在信中,小紫说。警方焚烧了阿红姐姐的尸体,并将骨灰盒交给了她们处理。她们打算按照阿红姐姐身前的意愿,将骨灰一并带往滨海,并由小紫作为代表,将阿红的骨灰,洒进波澜壮阔的大海里。 阿红姐姐会和滨海海水一样,永远自由。 顾砚白读着信,渐渐湿了眼眶。 他开始痛恨起自己柔软而无力的十五岁。 如果他能成长得更快些,是不是就能保护更多的人? 滨海市,好。 他,顾砚白,来了。 无论是顾宏济还是顾鹤年,对于顾砚白来说都无所谓。 因为那个名字早已长成他骨血里的倒刺,连带着那些肮脏下流的手段,一同熔铸进灵魂的烙印里。 无论对方是叫顾鹤年还是其他什么,这笔债…… ——至、死、方、休!!! 再见了,雾江市。 坐上了前往雾江市的飞机,顾砚白插上耳机,紧闭双眼。 耳机里播放着的不是什么柔美的乐曲,而是莫扎特的《夫人,请听我细说》。 与此同时,陆久来到两人的秘密基地,取出了顾砚白留下的信。 在仔细过后,陆久深吸口气,将信件贴在了自己的左心房。 “顾砚白,等我。” “我绝不会留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我答应过你的,以后无论生死,我都会做你的后背,做你唯一的依靠。答应过你的事,我陆久,决不食言。”—— 作者有话说:霸凌篇(上)之雾江篇至此完结。明天开始就是滨海篇了。滨海篇讲的主要是顾砚白高中时期发生的事情,还是主要以顾砚白为主要叙述视角,但是陆久会时不时偷偷闪现滨海市。滨海篇应该不会有雾江篇篇幅那么长,但是也说不准,主要看我怎么写哈哈,总是不小心写着写着就超字数了。 第52章 霸凌21|加入灵异社 她父亲最引以为…… 滨海市与雾江市截然不同。 这是一座繁华的大都市, 人来人往,步履匆匆。 然而,人人脸上却都一脸愁容, 没有笑容。 顾雪霏刚搬来滨海市不久便率先迎来了中考。 毫无意外,她的成绩并不出众。 但是,在这个社会,只要有钱, 便能轻易买来一切。 顾鹤年出了几万, 让她读了滨海市最好的贵族私立高中。 大概是刚到滨海市,人生地不熟, 她暂且顾及不上对付顾砚白,顾砚白也因此获得了一段难得的安逸读书、备考的悠闲时光。 陆久一直没有联系他。 顾砚白很担心, 但也知道, 现在他们早已远隔数千里外, 或许从今往后…… 他们终会沦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陆婷反倒成为了顾砚白目前最好的朋友和最得力的助手。 她时常会去深海孤儿院看望那些女孩子们, 听她说, 她们关系不错。 “阿红的骨灰已经海葬了。女孩子们很想她, 于是将她的墓碑安放在孤儿院的花海中。她们希望,想她时,能时刻看见她。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太过出格?毕竟孤儿院是公共场所……” 顾砚白却打断了陆婷的话。 “随她们去吧。这所孤儿院,本身就是专为她们建立的。希望这里,能成为她们新的家。” “嗯。希望吧。” 陆婷在顾砚白身边坐下。 “顾砚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阿红的死,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吧?不然以后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们?” 顾砚白眨了眨眼睛,沉声道。 “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上次我在顾雪霏和孙卫红面前暴露了部分我的实力,现在她们母女俩肯定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早点让我死呢。” “那……那要怎么办?要不咱报警吧?” “报警?”顾砚白冷哼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 再说了,这种事说出去,谁会信?” “既然她们已经对我起了杀意,那索性将计就计。我就设计,让她们来杀我。我除不掉顾鹤年,但这个世界上与他有怨恨的人,又岂止我一个人?” “啊,聪明。你是想要借刀杀人?”陆婷听闻双眼一亮,激动地拍了拍顾砚白的肩膀道,“你想要怎么做?” “第一步,我要考进我姐所在的大学。当然,你也是。我要你继续留在学校里,配合我。” “就那所破大学?我不考也能进,出钱就行。” 陆婷显然很不喜欢那所贵族学校,但是,她又很好奇顾砚白究竟想做什么,于是在纠结一番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一年后,我们学校见。” 一年时间如白驹过隙。 这一年里,顾雪霏在新学校站稳了根基,成为了贵族学校的大姐大。贝可和尤莎莎还是她坚实可靠的左膀右臂,随行左右。 顾砚白经历了生长痛,短短一年时间便迅速拔高了十几公分,由柔弱的小豆丁,成长为俊秀内敛的青年才俊。 顾鹤年重新在滨海市搭建了新的人脉,将过往在雾江市的一切污点全都清洗殆尽。 他将林素秋一起带到滨海市,陈国斌也辞去之前在雾江市私立中学校长的身份,在顾鹤年的帮助下,在滨海市开了一家KTV,还摇身一变不降反升,直接空降成为滨海大学的校长。 顾鹤年好像真的金盆洗手了。 他再也没有要求顾砚白为他创作拍卖用的画作。 还一反常态的斥巨资创办了多家慈善机构,其中就包括了深海孤儿院。 但是,顾砚白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更深的,还埋在根底。 只不过顾鹤年对他,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信任了而已。 这样的私立学校对顾砚白这样的学霸来说,不过是随便考就能考上。 于是一年后,当开学之日,面对迎面而来的顾雪霏时,顾砚白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真挚而灿烂,令人挑不出半点错误。 “阿姐,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顾雪霏的笑意僵在脸上。 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顾砚白了。 自打进入高中后,她便开始住校。 现在看到明显抽条的顾砚白,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霏霏姐,这是顾砚白?他怎么长得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尤莎莎还是那么白目,那么拎不清。 “闭嘴吧你。霏霏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望着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顾砚白,顾雪霏一时之间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她看到了不远处社团迎新的摊子,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弟弟,你应该还没加入社团吧?要不要姐姐带你一起逛逛?” “好啊。” 顾砚白自然知道顾雪霏这么热情,一定是心里有鬼,但是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要诱使顾雪霏和孙卫红提前对他下手。 从而,掌握更多的罪证,逼迫她们因此对顾鹤年下手。 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不过一年时间,竟然变蠢了很多,顾雪霏满意地笑了笑,丝毫不知道自己早已入了圈套。 “弟弟对什么感兴趣?” “都可以,姐姐看着安排。只要不要太耽误学习就行。姐姐知道的,每周六我都得固定去上培训班。” “没想到现在弟弟还要上培训班啊?上的什么,还是绘画班吗?” 顾雪霏佯装出一幅关怀备至的样子,实则借此套话。 “没有。现在不上兴趣班了,就是普通的私教。” “这样啊。” 顾雪霏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现在顾砚白不画画了吗? 上次顾砚白匆匆离开后,顾雪霏和孙卫红聊了很久。 孙卫红和她讲了很多顾家的秘辛,其中就包括了绘画的秘密。 顾雪霏也是因此才知道父亲总说的,顾砚白年纪轻轻就能为家里挣钱的真正意义。 可是现在,顾砚白不再画画,也就代表家里现在不再做贩卖人口的生意了。父亲这是打算改邪归正,彻底漂白家族企业了? 这对于顾家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但是对于顾雪霏来说,却称不上好。 因为这也代表,顾砚白在她手里的把柄,又少了一个。 后来再跟着母亲进入顾砚白房间后,那副画,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母亲骂她蠢,骂她是被顾砚白做局了。 但是,她还有一个把柄。 那就是母亲的——病。 她不是一个爱学习的人,却为了顾砚白,认真学习了心理学知识。 母亲也告诉他,顾砚白当时给她喂的很有可能是精神类药品。 而此类药物,通常都是处方药。 顾砚白,她的好弟弟,她的优等生弟弟,她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好儿子,竟然是个神经病? 这多可笑啊。 但她的弟弟实在是太过于谨慎了,她没能在他的房中搜出相关药物,也没能在医院里,找到他看病和配药的证据。 但她看着顾砚白满墙的荧光星星,此时此刻,心里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听说精神病患者平日里受到刺激便容易发病。 而她的弟弟,有两个人尽皆知的弱点。 ——幽闭恐惧症和恐高。 她拉着顾砚白的手,一边热络地与他随意闲聊着家常,一边将他带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摊位。 “陈学长,我弟弟对你们灵异社感兴趣,想来报个名。” “哦……自己填单子。” 破破烂烂的摊位后面,一个穿着全套奢侈品牌运动服的男生懒洋洋地陷在折叠椅里,脸上盖着本《时尚先生》的杂志,声音从厚重的纸张底下闷闷地传出来: “别耽误老子睡觉。” 顾砚白嘴角微扬,有些玩味的看向顾雪霏,“霏霏姐觉得,这种社团很适合我?” “我觉得我应该再认真思考一下。” 顾砚白作势便要离开,顾雪霏有些急了,连忙推开顾砚白,自己上前半步,指尖轻轻卷着发梢,用甜得能滴出蜜的声音开口道: “文博哥~是我,雪霏呀。之前在陈伯伯家里,我们见过的~” 阿姐,没想到为了给我这个弟弟设套,你还挺豁得出去的嘛。 “哗啦——” 杂志猛地滑落在地,陈文博像被电击般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慌乱中带倒了折叠椅,摔了个人仰马翻。 贝可和尤莎莎见状没忍住娇笑出声。 顾雪霏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丝毫不给这位“陈学长”半分面子。 “顾……顾学妹?” 他手忙脚乱地抓了抓睡得高高翘起的头发,又用力扯平皱巴巴的卫衣,刚才的慵懒瞬间被手足无措所取代,“你怎么……不是,我是说欢迎欢迎!方才见笑了啊哈哈哈哈哈” “没事啦文博哥。我今天来,是来给你的社团纳新人的。砚白,这位是文博哥,陈伯伯的儿子。” 顾雪霏此话算是施压。她知道顾砚白同样认识陈国斌,顾鹤年最佳的合作伙伴。 而这位看似不修边幅的陈学长,则是陈国斌的独子,陈家唯一的继承人。 果然,顾砚白听闻并没有拒绝,伸手拿起桌上同样皱巴巴、脏兮兮的登记表,乖乖填写自己的信息。 填完表后,顾砚白交给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陈文博,冲对方友好地伸出手来,“文博哥好,我是雪霏姐的弟弟,顾砚白。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灵异社,这是觉得他会害怕鬼吗? 有点意思。 顾雪霏,你我的这场博弈,究竟会是谁率先拿下一城呢?——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中秋节快乐!翻翻存稿,我们九哥和小十一也快团圆啦~感谢大家的收藏,感谢大家对此文的喜欢,再次感谢大家,鞠躬[抱拳] 第53章 霸凌22|密室遇险 您的“最佳辅助”…… 顾砚白在新学校过得还算愉快。 他长得不错, 成绩也好,性格还温柔,很受女生们的喜爱与追捧。 不过也因此, 遭到部分男生的记恨。 如果说,顾雪霏是里昂私立高中的Queen的话,那么,陈文博便是里昂私立高中的King。 他知道女神顾雪霏并不喜欢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一直想要给他一点教训。 恰好, 自己的社团“灵异社”刚好能派上用场。 打着社团活动的名号,陈文博将顾砚白约到了滨海市有名的鬼屋。 “陈学长, 这是……” 顾砚白指了指鬼屋门口造型狰狞的骷髅头,疑惑道。 陈文博拍了拍顾砚白的肩膀, 语重心长说道, “学弟啊, 这是咱们灵异社的社团考核。每个加入灵异社的新人都必须要经历的。” “那就是, 独自进入鬼屋完成单线任务。等顺利出来后, 以后顾学弟就是咱们灵异社的正式成员啦。” 顾砚白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理解了。 “那他们呢?他们也是灵异社的新人吗?全是男生,没有女生?” 几个身高马大的男同学听闻纷纷有些心虚地看向陈文博。 “他们啊,他们是老成员,过来给学弟你加油打气的。” “他们不会跟你一起进去的。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学弟,别磨蹭了,快进去吧。” 两人说着便走到前台。 “您好,请出示预约码?” “在这里。” 陈文博一脸兴奋地掏出手机,将手机递到前台小姐手中。 “恐怖本《圣心疗养院》。请问你们两位哪位是玩家?” 陈文博连忙指了指身旁的顾砚白, “他是,他是。” “好,请随我来。” 跟着引导员进入漆黑一片的密室,引导员示意顾砚白先坐在椅子上观看一段影片。等墙上的绿灯亮起后再行进入鬼屋。 等坐在木椅上,顾砚白才发现,鬼屋里的玩家竟意外的不止他一个。 难道是他猜错了? 陈文博并不满足于让鬼屋的工作人员恐吓他,而打算让自己人,同样佯装成玩家进鬼屋里,给他使绊子?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要带那么多人来呢。” 顾砚白不屑地冷嗤一声。 经过这么多年的脱敏训练,他早就不害怕黑也不畏高了。 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想吓吓小孩子还行。 想吓他这样心智成熟的“未成年人”,显然是不够看的。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好好演一波,怎么对得起陈文博给自己出的游戏钱? 绿灯亮起,靠门的年轻玩家率先迈入密室,跟赶时间似的。 顾砚白觉得他的举动十分奇怪,但面对引导员的催促,他还是只得先压下满心的疑惑,走进了第一个房间。 这是一间病房。病房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八张铁架床。 顾砚白见到布景一愣,并非害怕,而是这样的布景太像了…… 太像当年的惠风儿童收容所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狭窄的病房要比这里更加拥挤,墙上的抓痕也远比这里的更加狰狞。 他在病床上找到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道: 【圣心疗养院规则一:躲避医生的巡房。】 昏暗的房间内,没有一丝光亮。 “咄咄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顾砚白顾不得思考,迅速在狭窄的病房中寻找躲避的地方。 最佳的躲避场所自然是床底和木柜。 但是,作为一个中恐高自由度的密室逃脱本,想也不用想,npc的智商一定远非常人。 正在顾砚白思考,是爬到木柜上,还是干脆跟npc玩秦王绕柱的时候,突然有些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下意识便要挣脱开,对方的力气却大得惊人。 “你……” 顾砚白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询问对方是敌是友。 “是友非敌。别废话了,快进来。” 那人埋在厚厚的棉被中,声音听起来又闷又沉。 但所幸的是,顾砚白仍然听清了对方的回答。 他抿了抿唇,在千钧一发之际,选择相信他。 他掀开棉被,迅速钻了进去。 就在下一秒,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带来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注】 是童谣。 皮鞋的鞋跟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顾砚白睁大双眼,想要撩开棉被,查看当前形势。 身后,一条手臂却不由分说地狠狠勒在他的腰际,两人迅速拉近了距离。 那人的吐息又热又重,重重打在顾砚白的脖颈间,麻麻的、痒痒的。 顾砚白猛然之间有一种被人性骚扰了一般的愤怒。 他扭动了一下身子,想要借此拉开和对方之间前胸贴后背的暧昧姿势,却忽然听见男人的童谣在他耳畔清晰地响起。 “把门开开……” “我——要——进——来——” 不好!他找到他们了! 顾砚白掀开棉被就要翻身下床,那人却比他动作更快。 “别动!” 身后的男人将棉被更紧地裹在他的身上,随后,利落地跨过他翻身下床。 很快,屋外就传来了两人扭打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不是密室逃脱吗? 密室逃脱不是不准殴打npc的吗? 除非,刚才那个来抓他们的npc,根本就不是工作人员。 那如果刚才被他抓住…… 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屋外的动静显然已经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看来陈文博这是想要动真格的! 不行,刚才那人或许只是意外闯进来的普通游客,不能让其卷入这场自己与顾雪霏的博弈之中。 顾砚白费了很大的劲总算气喘吁吁拉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棉被,然而等他冲出门外时,门外安安静静,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 巡房不会只有一次,他也不会这么幸运地躲过每一次。 第一间病房门在他离开时,重重关上。他知道,他只能选择继续前进。 独自一人行走在漆黑空旷的走廊中,在靠近第二扇门的墙壁处,顾砚白看到了圣心疗养院的第二条规则。 【规则二:找到并进入307号病房,找到白裙女孩。】 顾砚白看向身旁锈迹斑斑的铁门,笑了笑,推门而入。 与第一间房间的病房相比,这一间病房干净、简约且明亮。 甚至有一扇大大的窗户。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缓缓洒入室内,宁静安逸。 一名女孩背对着顾砚白站在窗边。 顾砚白没有试图靠近女孩,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边,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说话呢?” 女孩的声音清冽而空灵。 然而下一刻,顾砚白却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陆婷。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短发女孩笑了笑,没有说话。 “猜对了。但很可惜,这一切都是针对你设下的饵,顾砚白——” 陆婷拉开窗户,毫无顾忌地大踏步迈上窗台,随后一跃而下。 顾砚白连忙跑至窗台处往下看,可惜窗户下什么都没有,窗台上夹着一张纸,上面写道。 【你们是误入疗养院的新病人,需要揭开307病房女孩的死亡真相,平息她的怨念才能离开。】 真真假假……这是想要将他逼疯? 有意思。 顾砚白拿着第三条线索离开病房。 监控室,陈文博见顾砚白始终镇定自若、游刃有余,不免有些着急起来。 “文博哥,这个新人心态也未免有些太好了吧?面对变态追逐和昔日同学当面跳楼,竟然还能悠哉悠哉地继续去下一个房间解谜?” “是啊,上一个新人在第一个环节就被咱们吓得尿裤子了。文博哥,你说这个顾砚白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 陈文博烦得直挠头皮。 “闭嘴!霏霏不是说了嘛,她这个弟弟有两个弱点。一个是怕黑,一个是恐高。密室里虽然黑,但也不是完全的密闭场所。刚才跳楼的是陆婷,又不是他。” “前两个环节不过是试探而已,真正的地狱折磨还在后头呢!” 随着灯光明明灭灭,新一轮的追逐战开始了。 不过这一次,有柜子可以藏。 伴随着男人们的嘶吼声,几个戴着骷髅面具的npc手拿电锯亦或是棍棒,纷纷追赶起顾砚白来。 顾砚白虽然手无利刃,但凭借着良好的方向感,顺利将两个npc绕得头晕目眩,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 直到第三个npc加入了战斗。 顾砚白凭借着对方的身形一眼就认出了眼前手持棍棒的npc正是陈文博。 陈文博不像另外两个傻子那么好糊弄,他看起来对密室里的环境很熟悉。 好几次,他都正面撞上陈文博,和陈文博来了一次酣畅淋漓的正面交锋。 但很可惜,因为手足寸铁,就算顾砚白是个练家子,也渐渐开始落于下风。 脸上、手臂上慢慢增加了几个小小的淤青。 又一次借助柜子暂时躲避开陈文博的追捕,顾砚白气喘吁吁地瘫坐在柜子中,有些筋疲力尽。 这场追逐战仿佛永无止境,对面有三个人,而自己,只有一个人。 顾砚白愤恨地咬了咬牙,打算不再躲避,冲出去和对方硬碰硬,看看能不能夺取对方手中的武器。 而对方的耐心显然也早已走到极限。 “电锯狂魔” 的电锯一路追砍过来,看来对方同样打算用硬的。 他们要让顾砚白失去藏身之所。 被迫和他们正面战斗。 顾砚白双手撑在柜子上,努力想要站起身,然而,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别说逃跑,就连起身也已需要耗尽全力。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肾上腺素在这一刻飙升到了极致,顾砚白涨红着脸,猛吸一口气强行站起身。 他拉开门,重重撞上来人坚硬却温热的胸膛。 随后,他两眼一黑,彻底昏死在来人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大家最喜闻乐见的感情戏终于登场了。 Tips:因为作者本人朋友稀少,因此只去过鬼屋,没有玩过密室逃脱。所有对密室逃脱的想象都来自于某站各大博主的探店vlog。因此如果有不合理处还望海涵…… 【注】童谣《小兔子乖乖》原名《老虎叫门》,又名《狼和小兔》,是由黎锦晖创作于1920年的儿歌,于1922年刊载于《小朋友》杂志夏季特刊《凉风》。 第54章 霸凌23|镜像深渊 “顾砚白”这三个…… 再次醒来, 是在一个到处都是镜子的奇怪房间内。 刚才救下他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踪。 他只得站起身,独自面对当前的挑战。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枚质地冰凉的金属号码牌,上面刻着“SP-307”, 正是当年孤儿院里院长给每位孤儿佩戴的编号牌。 SP是商品的意思。 307,则是房间号。 看来,这是那位白衣少女的号码牌。 他没有忘记这个游戏的主线任务:揭开307病房女孩的死亡真相。 看来,他现在还在主线任务中。 陈文博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待在原地并不安全。 可是面对眼前层层叠叠、错综复杂的镜子迷宫, 稍有不慎,身体便会狠狠撞在玻璃上。 纵然顾砚白空间感不错, 但也在这里困了半小时之久。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脚步愈发沉重起来。 细密的汗水浸透身上的白色棉质汗衫, 他热得不断抖动衣领, 想要借此获得一丝清凉。 环顾四周, 一张张容颜如同鬼魅束缚、纠缠着他。 这令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回想起了之前还在孤儿院的时光。 其实, 最令他恐惧的, 不是没有光和视线狭窄的小黑屋。 而是,像这样由镜子打造的,围困他一个人的镜像囚笼。 他渐渐开始下意识地不再去看镜子里自己逐渐扭曲的脸,单纯依靠手臂来探索复杂多变的镜面世界。 直到……他发现脚底传来轻微的震动。 原来,这是一座活的迷宫。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顿时停下脚步。 怪不得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真实的路径,原来,这个镜子迷宫是需要两人配合通关的。 一人需要站在高处,观察迷宫的机关变化,为队友指点正确路径。 而另一人, 则需要快速找到机关处摁下机关。 密室逃脱,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而是需要进行团队配合的游戏。 现在陈文博和他的人怕不是正在监控室里嘲笑他的愚蠢吧? 没准还在录像,亦或是直播? 可是……仅凭他一人,又要如何破解当前的局面呢? 随着机关轻微的咔嚓响声,镜面再次翻转。 这一次,镜子中的人影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那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奇怪男人,看起来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是特意来这里吓他的吗? 正在迷惑之际,男人突然一跃而起,直接借助镜面跳到了上面的平台处。 顾砚白:??? 这是什么操作?他怎么有些看不明白。 男人站在高处,观望了一会儿后,突然掏出铃铛,冲他摇了摇。 随后朗声道,“A1———B2————C1————”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男人话音刚落,顾砚白就奋力朝男人话间的地点跑去。 刚跑到A1处,他就看到了鲜艳的红色按钮。 毫不顾忌地用力摁下,按钮颜色由红转绿,同时,面前的镜子突然朝两边打开,留出通往B2的通道。 是友非敌! 顾砚白顾不上朝男人道谢,连忙快速冲到下一个站点,狠狠拍下B2处的按钮。 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是比不上通道变化的速度。 每次距离最后几个按钮,就差那么一星半点。 恰在此时,陈文博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 “哈哈哈哈哈顾学弟,你还是趁早放弃吧。毕竟……操控设备在我的手上。我想怎么玩你,就怎么玩你,你就算累死,也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是吗?” 顾砚白还未说话,面具男倒是先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你又是谁啊——” 男人没有理会陈文博,他调整了一下身上的威亚,随后,一个倒挂金钩用力一猜脚下的镜面,凭此借力,快速滑翔至顾砚白身边,一把搂住了他的腰肢。 顾砚白在男人威亚荡过来前便也提前做好了准备,见男人过来,很配合地搂紧了对方的脖颈,放松身体,任由两人从密室的一边荡至另一边。 密室的另一头没有可以供人站立的平台,只有狭小的镜面,因此两人只能手臂挽着手臂,彼此借力保持相对的平稳。 “听着。等会儿下一轮机关开启时,我会带着你晃到每一个机关点。到时候,你必须完全信任我,我会托举住你的身体,而你则负责配合我摁下机关。” “我计算过时间了,要是配合默契,甚至还能有3秒钟左右的容错几率。” “听明白了?” 对方的脖子上带了变声器,声音又尖又细,但是,顾砚白并没有笑,而是望着男人脸上的面具,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谢谢你,我叫顾砚白,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顾砚白却不依不饶地紧盯他的双眼,大有他要是不配合,就要和他一起困死在这间密室里的架势。 “唐老鸭。”男人咳嗽了两声,不自然道。 “好的,唐老鸭先生。” 顾砚白望着男人耳朵上飞速攀升的红晕,笑了。 脚下的地板再次发出了轻微响声。 “准备!” 两人屏气凝神,看向地面。 “三——二——一——走!!!” 伴随着男人一声令下,男人奋力一跃,顾砚白只感觉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脚下瞬间落空,为了不掉下来,顾砚白只得单手牢牢环住男人的脖颈,另一只手奋力往下够近在咫尺的摁钮。 第一个摁钮有惊无险地顺利摁下。 第二个距离第一个有些遥远,导致男人不得已在半空强行更改了前行方向。 顾砚白只感觉身躯微微一颤,他又往下坠了几公分。 幸好男人反应极快地托住了他的臀部,这才阻止了他继续下坠。 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手掌紧紧包围着他的臀部,顾砚白双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 他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男人此时的表情。 就在这时,两人终于来到了第二个按钮所在的区域。 “顾砚白——发什么愣,快摁啊!!!” 听到男人的叫喊,顾砚白才意识到刚才竟然有一瞬间的晃神。 “顾砚白”这三个字,已经多久…… 没有听过那个人用他特有的嗓音唤出了。 刚才两人的动作太大,顾砚白意外撞掉了他的变声器。 于是,那副尖锐可笑的嗓音突然蜕变成尚且带有些许少年气的清冷低音炮。 虽然陆久的嗓音和以往相比有些不一样了,变成熟了,然而,顾砚白又怎可能会认不出来呢? 九哥,他的九哥,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偷偷来的滨海呢? 又是如何知道,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呢? 顾砚白笑了笑,用力摁下摁钮。 第三、第四个摁钮距离不远,呈一条直线。 两人配合默契,不到一分钟便已轻而易举地拿下。 终于,他们来到了最靠近门边的最后一个摁钮处。 只要摁下按钮,大门就会开启。 然而,现在有个很严肃的问题是,这显然已经不是什么普通的密室。 而是针对顾砚白的猎杀陷阱。 “顾砚白,这是最后一个摁钮了。只要摁下它,你就能顺利出去了。只不过么……” 陈文博恶劣地拉长了语调,想要拖延时间。 “只不过什么?陈文博你是结巴吗,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你——”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陈文博用力呸了一声,“只不过,在你们两人中,只有一人能通过这个密室。在摁下这个摁钮后,大门会为通关者开启三秒钟。三秒钟内,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面具男,你应该是来不及摘下身上的威亚,脱身离开的吧?” 听到这话,顾砚白想要摁下摁钮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迟迟摁不下去。 他忍不住向陆久确认道,“陈文博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我走了,你就会被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 陆久张了张嘴,却被顾砚白冷言呵斥。 “别对我撒谎!九哥,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真的很明显啊!九哥,你知道的,我不想一个人离开这里,要走一起走!” 最后关头,顾砚白忍不住颤抖双手,轻轻掀开陆久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那张俊秀的脸庞此刻正一脸专注地看向顾砚白,那双桃花眼温柔而深情。 “九哥,真的是你。你来滨海为什么不告诉我……” “将面具重新戴回我的脸上,随后,抛下我,默不作声地离开这里。” 陆久的声音沉着而冷静,好像两人的重逢在他的心中没有勾起一丝的波澜。 “九哥,我绝不同意,你成为那个命中注定的牺牲品!” 在最后的三秒钟,顾砚白主动抱紧陆久,两人的身形如断翼的飞鸟,在呼啸的风声中急速下坠。 “卧槽,顾砚白,你疯了——!!!” 音响中传来陈文博不可置信地惊呼声。 “九哥,相信我。我会带着你一起安稳落地的。” 在距离地面还剩下不到两米左右的时候,顾砚白快速解开了绑在陆久身上的威亚,随后,他借着镜面作缓冲,带着陆久一起快速滑下镜面,赶在迷宫变换的最后一刻,重重拍下了即将消失的摁钮。 大门在两人身侧缓缓开启。 两人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踏进门中。 “还站得起来吗?” 顾砚白笑着歪头问陆久道。 “嗯,区区皮外伤,没事。” 陆久扭了扭手腕和脚踝,表示自己没事。 “那就好。我说过,我们会一起逃出去的。” “陈文博。你以为,你还能在监控室里,藏多久?” 顾砚白弯腰捡起地上的道具药瓶,狠狠摔向头顶的监控探头。 伴随着玻璃清脆的响声,监控探头上的红光瞬间熄灭。 “顾!砚!白!”监控室里,陈文博望着瞬间变得一片漆黑的某个监控画面,气得瞬间弹射起身。 “文博哥,霏霏姐说了只是要对她的弟弟略施小诫,咱们现在是不是有点过了?” “过?我看是对顾砚白有些太善良了,接下来,爷要开始动真格了!阿毛,大强,带上你们的东西,接下来,是狩猎游戏。务必不能让顾砚白那小子给我毫发无损地离开爷的游乐场!” 阿毛、大强:“是!文博哥!”—— 作者有话说:写着写着突然想写无限流了。其实我以前是写无限流的,只不过写无限流一直没签约上,导致之前那本写了个开头就无了。有人想看吗,无限流题材肯定是会写的,不过具体安排在明年还是后年就不太好说了……有人想看我就尽量提前到明年写。(但不是传统意义的那种无限流,是那种群像规则怪谈类,偏悬疑推理型的) 第55章 霸凌24|灵魂三问 “陈文博,你的无…… 霸凌, 在当今社会早已普遍存在。 然而,脱离了现实环境的霸凌…… 还算是霸凌吗? 顾砚白面临着一个两难的困境。 长廊的左端,陆婷的嘴上被人缠上了塑料胶带, 她的双手、双脚均被束缚,脚脖子上还悬挂着一个小巧的银色铃铛。 长廊的右端,陆久正和三个男人打得不可开交。 落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左端是隐藏关卡,只要得到陆婷脚上的铃铛便能顺利通关, 离开这里。 右端则是危机关卡, 是陈文博为折磨顾砚白从而设下的圈套。 随着顾砚白犹豫的时间越来越长,陆婷的身体由正立改成倒吊的姿势, 而她的下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尽管知道陈文博不会做得那么绝, 但面对一个女孩子如此受辱, 顾砚白做不到绝对的冷静。 陆婷双眼含泪, 拼命冲顾砚白摇头。 这是让他不要救她的意思吗? 顾砚白愣了愣, 将目光转向另一端。 那群家伙真是越来越出格, 棍棒不断敲击在陆久的身上, 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他咬着牙,冲顾砚白艰难地大喊道,“快跑,别管我。他们的目标是你——” “可是你呢?” 顾砚白到底还是忍不住意气用事了。 “我们……会在未来……重逢……” 陆久嗤着染血的牙齿笑了笑。 陆久说的没错,这次的密室本来就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无论是陆婷还是陆久,都只会因为他的优柔寡断和拖延承受更多原本不该有的苦难。 顾砚白狠狠咬了咬牙,奋力扭过身向陆婷方向奔去。 另一边的三人组顿时慌了神。 打手甲:“他怎么会选择救那个女人?” 打手乙:“是啊,这个男的不是那小子的好朋友吗?他就不怕我们失手将他打死?” 打手甲:“现在咋办?还继续打不?” 打手丙:“我看你俩是真的蠢的没救了!陈文博雇佣我们来是来揍顾砚白的,又不是这个路人甲的。揍他是另外的价钱,咱们把他揍死了, 算谁的?” 打手甲、乙:“有道理啊。” 三人齐刷刷看向陆久,疑惑道,“所以你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管得着么你们。” 陆久白了他们一眼,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躺平休息了。 另一边,艰难做出选择的顾砚白不再犹豫,快跑到陆婷身前,一把拽住了陆婷的双腿。 “陆婷,放松,别害怕,我抓住你了!” 见顾砚白已经紧紧抓住自己,陆婷立刻停止了挣扎。 任由顾砚白一点点将自己从高塔栏杆外,拽回高塔内部。 “啪啪啪——真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演出。” 戴着小丑面具的陈文博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面前,他高举着正在直播的手机,镜头贪婪地怼向顾砚白和刚刚脱险、衣衫不整、惊魂未定的陆婷。 “各位观众老爷刚才都看清楚了吗?” 陈文博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扭曲的兴奋,“咱们的顾大少爷顾砚白,为了一个女人,可是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刚才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兄弟呢!” 不远处,已经同样跟陆久一起摆烂的打手三人组听闻 ,不屑地嗤了一声。 “大哥,他可真没品。” “就是。” 陆久扭了扭手腕,随意说道,“喂,我这刚好要招人,你们仨愿意转投我这吗?” 打手甲乙丙:“啊?” 打手甲乙丙:“行,给钱就行。给钱的就是大爷!” 镜头刻意扫过陆婷凌乱的衣领和裸露的脚踝,最终定格在那枚小巧的银色铃铛上。 “看看,看看这特殊的‘饰品’”,他的语气间充满了恶意的暗示,“在有些圈子里,这可不是普通的铃铛。这叫‘训狗铃’,专门给那些不听话的……人戴的。看来顾少玩得挺花啊,刚才在黑灯瞎火里,不知道是怎么‘训’的呢?看给人女孩子都给训哭了,我见犹怜哟~” 陈文博边说着就要去摸陆婷的脸,却被陆婷嫌恶地闪避开了。 陈文博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这番露骨的污蔑通过直播传了出去,弹幕瞬间开始出现各种不堪入目的猜测和辱骂。 同样正在观看直播的顾雪霏满意地笑了笑。 并寻思着找个缘由等会儿就往家族群里发。 叫爸爸和妈妈好好看看顾砚白这小子的劣根性。 然而,面对莫须有的栽赃与谩骂,顾砚白并没有立刻爆发。 他先是稳稳地将陆婷护到身后,摘除绑缚在陆婷身上的所有镣铐与绳索,撕下捂住嘴唇的胶带,最后,摘下了那枚叮当作响的铃铛。 他脱下外套,盖在陆婷的身上,为她掩去满身狼狈,然后,才缓缓站起身,直面陈文博的镜头。 他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慌乱或愤怒,反而是一种近似于冷漠的平静。 “陈文博”,顾砚白的声音清晰地穿透直播间背景的嘈杂音乐,“你的无知和龌龊,真是每次都能刷新我的下限。” “什么?” 陈文博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看向顾砚白,“顾砚白你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说什么吗?” 顾砚白向前一步,目光如手术刀般锐利,临危不惧地直盯向镜头: “第一,这不是什么‘训狗铃’。这是圣心疗养院这个密室逃脱游戏的通关道具。铃铛底部所刻的编号SP-307,SP是商品的意思,307是房间号码。而我手里这张写有密室逃脱提示的纸条可以作证我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我可以证明自己的言论,你呢,你可以吗?你把一个简单的道具铃铛扭曲成你肮脏且罪恶的性幻想,究竟是谁比较恶心?” 顾砚白眉头紧皱,狠狠将铃铛甩落在地。 响亮的声音犹如当众抽了陈文博一巴掌。 这番话一出,直播间的弹幕风向瞬间转变,开始有人谴责陈文博为博眼球毫无底线。 “第二,”顾砚白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语气愈发犀利,“你口口声声说我为了女人不顾兄弟。那我问你,设计这个‘二选一’陷阱的人是谁?把陆婷一个女高中生残忍地倒吊在高塔上的人是谁?找三个打手围攻我朋友的又是谁?” 他的视线死死锁住陈文博面具后的眼睛: “制造苦难的明明是你,现在却反来指责拯救苦难的人?把暴力当娱乐,把侮辱当玩笑,还在直播间里公然造黄谣,试图用下流话术煽动网络暴力!陈文博,你脖子上顶着的那个东西,除了装满废料外,究竟还有没有一点基本的法律和道德认知?” “你……你有证据吗?” 陈文博被气得浑身发颤。 “证据,当然有啊。” 还不等顾砚白说话,身后的打手三人组再也听不下去了。 “陈老板,你当初请我们三个来明明说好了只是演场戏,威胁一下这位小朋友,让他知难而退,可没说要让我们三个下死手。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想将责任全都推到我们三个身上面?” “就是说啊陈老板,你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于伤人心了。虽然我们三个是打手,但我们也是有原则的,第一不打女人,第二不打未成年人。但是现在,我们觉得你可能也不太算人?弟几个你们说呢?”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反了天了,知道我爸是谁吗,他可是……啊!!!” “先等等,我还没说完。你们三个等我说完了再报私仇。” 顾砚白眼疾手快地抢过手机,不然手机就要不保了。 “还有第三……” 顾砚白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还要感谢你的直播。你刚才所有的污蔑、造谣、侵犯肖像权、甚至可能涉及教唆暴力的言行,都已经通过你自己的手,向全网留下了完整的证据。” 顾砚白将手机抛还给陈文博。 “我的律师会很乐意与你跟进后续事宜。” 说完,他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陈文博,转身扶起陆婷,捡起通关铃铛,走回307病房,轻轻摇了三下铃铛。 落地窗闭合,墙壁快速转动,露出了隐藏在窗户后的一扇铁门。 原来,毁灭亦是新生。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爆炸,声讨陈文博的骂声淹没了整个屏幕。 陈文博举着手机,僵在原地,面具下的脸一片惨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这场“好戏”,最终却亲手将自己送上了审判席。 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陈文博跪坐在地,双手抱头,崩溃地啊啊乱叫。 “大哥,他是不是疯了?咱的尾款还要得到吗?” “他不是陈国斌的儿子吗?儿子不给找老的要呗。” “诶,这位帅哥,你这是要走了?” 陆久拍拍裤腿站起身,轻轻“嗯”了一声。 “你这是要上哪里去啊,你不是说要咱们三兄弟以后跟你干么,具体干点啥?还当打手吗?” 陆久听闻笑着摇了摇头。 “不,不当打手。” “那当什么?” “特工。” 打手三兄弟:…… 陈文博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接起了陈国斌打来的电话,哆嗦道,“喂,爸……” “蠢货!现在在哪儿,还不快给我滚回来!” “是……” 顾砚白,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再次恨恨地看了一眼高台后,陈文博关闭直播,灰溜溜地离开了密室—— 作者有话说:这章真是给我狠狠地写爽了! 话说,我上分类红图啦~开心嘿嘿嘿~ 第56章 霸凌25|被搅乱的订婚宴 他找上顾家…… 那天过后, 陈文博被停课了。 但是顾砚白知道,这件事情并不会因为陈文博的停课而就此停止。 他也不会允许这种风平浪静继续发生。 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些年的布局,令他短时间内得罪了太多有势力的人。 而他们现在…… 都想让他死。 陆久同样消失不见, 但是顾砚白却总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知道陆久只是隐于黑暗,静静陪伴在他的身边。 那次过后,他很久没有见到陆婷,他和陆婷之间的联络被单方面斩断了。 为了重新联络上陆婷, 顾砚白再次戴上假发, 穿上长裙。 现在,她又是那个清研美丽的白月光林茵茵了。 她找上顾家的对家, 和他谈了一笔交易。 她愿意以自己身上所有的股权作交换,换取一个合理的身份。 于是, 她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商人之女。 季家为她办了个学籍, 方便她在学校内自由出入。 于是, 顾砚白就此过上了双面人的生活。 贵族学校有很多的酒会和联谊活动, 平日里顾砚白并不会参加。 但是这次, 顾砚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满意地嘴角微扬。 前两天,他得到了一个线报。 一直在家被禁足的陈文博将会参加此次酒宴,而原因是,他要在酒宴上与贝家小姐贝可当众定亲。 贝可为了这次的定亲宴也是下足了本钱,听说还特意斥巨资做了医美。 现在已经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当然,这些在别人眼里的八卦落在顾砚白眼中,却是货真价实的机会。 属于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陈文博喜欢顾雪霏,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倘若,他爱的人并不止一个呢? 顾砚白滑动手机,翻看着线人发来的照片。 说是被禁足, 但这位陈先生这几个月里来可没一天在家闲着。 父亲本来就是开KTV的,陈文博借着帮父亲一起管理公司为由,在包厢里点了好几个酒公主陪他一起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看他这左拥右抱的样子,哪有半分的痴情。 倒是快把“涩情”写在脸上了。 顾砚白对着镜子,补了补唇上的口红。 陈文博,我今天,定要搅黄了你的定亲会。 迈着轻巧的中跟鞋,左手微微提起裙摆,顾砚白轻盈自由得仿佛一只自由来去的白色蝴蝶。 在觥筹交错的酒宴里,每个人都穿着精致华美的重工礼服,唯有林茵茵,只是简简单单地穿着一条素白的碎花裙,看起来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这毕竟是学校举办的联谊活动,只要有学生证就能进,因此也没人胆敢阻止他的进入。 顾砚白绕了一圈也没找到陆婷,反倒是和顾雪霏的小跟班尤莎莎对上了眼。 尤莎莎扯了扯顾雪霏的衣袖,说道,“霏霏姐,你看那个女生,她是不是就是最近总出现在学校表白墙上和你抢风头的那个女人?” “谁啊?”顾雪霏放下酒杯,不耐烦地看去,见顾雪霏看向他,顾砚白非但没有心虚地闪躲开视线,反而还大方地冲她挥了挥手。 “我去,好像还真是她!叫什么来着,什么因?” “是林茵茵。高一年级新转来的,A班的。” “高一A班?和顾砚白同班?该死的,我和这个班级是不是八字不合?怎么这个班里总出些和我命里犯冲的人?” 顾雪霏站起身,大踏步朝顾砚白走去。 “喂——林茵茵——” 顾雪霏嗓门很大,顿时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谁允许你来参加这种级别的晚会的?还穿着这么掉价的衣服,地摊上买来的吧?” 顾雪霏不屑地扯了扯顾砚白的衣领,嗤笑道。 原本就看林茵茵不爽的女生们闻言纷纷跟风一起七嘴八舌地吐槽起来,男生们有的附和心仪的女孩,有的则沉默不语。 顾砚白不卑不亢地看向顾雪霏,笑道,“这是学校举办的晚宴,我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我为什么不能参加?” 顾雪霏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林茵茵的态度令她感到十分不满。因此,她打算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以借此立威。 恰逢此时,侍者恰巧端着酒盘经过两人身边。 顾雪霏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侍者托盘里的红酒,手腕“不小心”一歪,整杯酒精尽数泼向林茵茵胸前的衣料。 她见状连忙扔下酒杯,双手捂嘴假意惊呼,“哎呀,手滑了!不过林茵茵,你这身地摊货,用红酒染个色说不定还能更别致点?” 酒红色的酒渍在素白的裙子上迅速晕开,林茵茵伸手有些狼狈地挡在胸前,低垂下头,屈辱地面对周围人压抑的嗤笑声。 然而,顾雪霏像是仍不解恨一般,突然伸手指向林茵茵放在一旁的手包,大声说道,“等等,你包里那个露出一角的手镯,怎么那么像我上个月刚丢的那个?” 她转向尤莎莎,朝对方使了个眼色,“莎莎,你记得吧?就是我爸从法国带回来的那只!” 这样做无疑是当众指控林茵茵是小偷,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只包上。 “没有!我没有偷学姐你的东西,我……我不是小偷……” 林茵茵伸出手想要阻止对方强盗般的行径,却被顾雪霏狠狠打落一旁。 顾雪霏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强行打开林茵茵的手包,语气尖锐刻薄,“林茵茵,敢不敢打开让大家看看?要是冤枉了你,我赔你十件新首饰!但如果要是真的……” 顾雪霏双手抱臂,笑容狰狞,“哼,你就等着被开除吧!” 就在顾雪霏的手即将碰到手包之际,宴会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顾雪霏有些不满地随着人群一起看了过去。 顾砚白则趁此机会,调换了包中的物品。 刚刚抵达的陈文博,正在父亲陈国斌的注视下,一脸不情愿地搀扶着脚踩恨天高、身着华丽礼服的贝可。 贝可因为这双美丽却并不合脚的鞋子,走得并不稳,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陈文博身上。 人群纷纷让开,陈文博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人群正中心、白裙染酒、眼眶微微泛红却仍不失美丽的林茵茵。 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完全吻合了他对梦中情人的所有想象,却又带着一种脆弱的易脆感,瞬间击中了他的保护欲。 他甚至没注意到身边女伴和身后父亲铁青的脸色,下意识就松开了搀扶住贝可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了林茵茵和顾雪霏之间。 任由贝可因为崴脚重重跌坐在地,受尽屈辱,委屈得直掉眼泪。 “顾雪霏!你们在干什么呢?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要不要脸?” 他摆出自认为最帅气的姿态,居高临下厉声喝道。 顾雪霏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皱眉问道,“你叫我什么,你竟然敢直呼我的名字?” “那又如何,其实我早就看不过你总是这副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姿态了!” “陈文博我看你真是要反了天了!” 被他突然松手跌坐在地的贝可,在陈国斌的搀扶下再次站起身来。 她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当众抛下自己,甚至还抓着那个女人的手腕试图“保护”,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羞辱感直冲头顶。 她堂堂贝家小姐什么时候受到过这般对待! “陈、文、博!!!你还记不记得,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 贝可尖利的叫声划破大厅,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和林茵茵,红着双眼哽咽道,“你……你很好!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惊喜’?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她甩开陈国斌的手,狠狠跺了跺脚。 她奋力踢开那双本就并不合脚的鞋子,顾不上脚痛,赤着双脚哭着冲出了宴会厅。 陈文博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非但得罪了贝家,还惹恼了自己的老爸。 看着贝可决绝离去的背影,又看看眼前楚楚可怜的林茵茵和一脸讥讽的顾雪霏,顿时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而顾砚白则在他身后,于无人看见的角度,轻轻勾起了嘴角。 计划,正在顺利推进。 没想到这个陈文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蠢,这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陈文博——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去追贝小姐!!!要是哄不好贝小姐,老子打断你小子的腿!!!” 陈国斌气得直拽陈文博的手臂,硬生生将陈文博扯离了会场。 见目标达成,顾砚白也没了和姐姐继续玩闹的意思。 他索性主动掏出手镯,放到了顾雪霏的手里。 “学姐……你怎么能这样?”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受惊的蝶翼,“这只手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 林茵茵自幼丧母,这在圈内并不是什么秘密。 因此,此言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原本带着审视的目光里,顿时掺杂了几分对顾雪霏的质疑和对林茵茵的同情。 “学姐说的手镯,自然是极好的。只可惜……” 顾雪霏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学姐不妨拿起来仔细看看。我母亲的遗物上,还刻着她名字的缩写。它的确不值什么钱,但对我来说,却比任何珠宝都要珍贵。” “遗……遗物?晦气东西,还给你!” 顾雪霏嫌弃地将手镯直接抛还到林茵茵怀中。 “我知道学姐可能不喜欢我,觉得我出身普通,不配和大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她低下头,佯装难过地抹了抹眼睛,“但我只是……只是想努力融入这里,好好读书。如果说我的存在真的让学姐如此不快,我以后……尽量避开学姐就是了。” 这番话,直接将顾雪霏的刁难定性为出于个人喜恶的、对上不得台面的“普通学生”的霸凌。 连带着尤莎莎看向顾雪霏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不满。 就在顾雪霏被这番以退为进的话术怼得一时语塞时,林茵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那双微微泛红、楚楚可怜的眼睛“一脸天真”地看向顾雪霏: “不过,学姐刚才是不是提到过那只丢失的手镯?我上周好像偶然在陈文博学长的朋友圈里,看到过一只很像的镯子。当时的配图上,陈文博学长和一只女士的手十指相扣,看起来特别甜蜜。只不过,手的主人皮肤白皙,看起来并不像是顾学姐和贝小姐中的其中一位。” 林茵茵的语气越来越小,“学姐要不要……去问问他?说不定是学长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却一不小心放错了地方,造成了误会……” “闭嘴!!!莎莎,我们走!” “好……” 尤莎莎下意识捂住了手腕,而这一切,都被顾砚白尽收眼底。 他没有选择再在宴会停留,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往洗手间,却无意间,撞上了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说:完了,今天收藏怎么一动不动的。感觉要沦为榜单之耻了QAQ读者宝宝们,你们今天都没有来看小蓝吗,小蓝好孤独…… 第57章 霸凌26|新同盟? “下次编故事前,…… 顾砚白抬起头, 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颇为儒雅斯文的年轻男子。 男子顶着一头浅灰色的蓬松短发,透明边框眼镜后是一张轮廓清晰的脸。 他穿着白色翻领衬衫作内搭,外罩一件布面带有细腻纹理的浅灰色牛仔外套, 纽扣规整地扣至领口处。 下身则搭配一条简约的黑色长裤,整体看似随性简约,却在细节处透出精心打理后的时尚感。 这是一张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但是顾砚白却清晰的认出,他不是张文彬。 “这位小姐……” 男人边洗手, 边似有似无地看向顾砚白的衣裙。 “你的裙子脏了。需不需要拿我的外套, 简单遮掩一下?” 男人说要便要脱下外套,却被顾砚白及时阻止了。 “不用。我有衣服换。” 说完这句话, 顾砚白看都没看男人一眼,绕过男人便径自迈入了女洗手间。 男人笑了笑, 却没有离开, 而是选择在洗手间外边的休息区坐下。 没过多久, 顾砚白就拎着脏裙子, 大剌剌地迈入了洗手间。 “你怎么还没走?” 顾砚白白了他一眼, 径自快步往前走。 男人见状连忙站起身, 讨好似的跟随在他的身后。 “砚白,咱们能好好聊聊吗?我有事想要和你说。” “我觉得咱们之前没什么可聊的。陈既明。” 刚好走过一个垃圾桶,顾砚白随手将脏裙子丢进了垃圾桶。 他嫌恶地望向陈既明的眼睛就好像他也是垃圾一样。 陈既明见状双眼一黯,但是他仍然没有就此放弃。 “我知道,你一直派人在查我的行踪。你看,我这不是自己主动乖乖出现了嘛。这次,你想怎么利用我都行,所以,可以给我一个原谅我的机会吗,砚白?” “你要叫的那么亲切, 听起来跟我们好像很熟似的。” 顾砚白掏出手机,随意翻了翻。 “不过,我确实有事找你。附近刚好有个咖啡厅,进去坐坐?” “好。” 陈既明亦步亦趋地始终跟随在顾砚白的身后,不像是昔日旧友重逢,倒像是顾砚白养的一条狗。 “两位想喝什么?” “一杯冰拿铁,一杯馥芮白谢谢。” 服务生离开后,顾砚白两腿交叠,笑了笑。 “你知道我的喜好,你调查我?那天,我果然没有感应错。那天晚上接走顾雪霏的人,是你,对不对?” 当年的孤儿院里,有一对双子星,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却生得极为相似。 相似到有些时候,就连教养嬷嬷都会错认。 但是顾砚白却一次都没有认错过。 拍卖会后,顾砚白曾找陈国斌调取过当时酒店内所有的监控。 在监控中,他看到一个男人出现在顾雪霏身边,随后,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洗手间,来到了签到台。 随后,男人便主动离开,仅留下了顾雪霏一人进入了会场。 尽管男人行事谨慎,摄像头并未拍到过他的正脸,但是仅凭那个背影,顾砚白便以第一时间认出,这个差点破坏了他计划的男人便是陈既明。 可是,陈既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之间并没什么过节。 他为什么要出面干涉他的计划? 大概是顾砚白的表情实在是看起来有些太过严肃,陈既明率先开口,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氛围。 “我确实,已经来滨海市有段时间了。只不过,我是跟着你来的。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做什么?这和你有关吗?” 顾砚白抿了口刚端上来的馥芮白,被烫地轻轻“嘶”了一声。 “服务生,给我上一杯冰水,快!” 陈既明见顾砚白吃痛,顿时眉头紧皱,连忙高高扬起手,招呼服务生。 印象里,陈既明从来都不是什么浮躁的性子,就算之前和顾砚白关系不错,那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什么时候变性了? “快,将冰块含在嘴里,不然等会儿舌头会烫伤的。” 陈既明一把夺过服务生手中的冰杯,站起身一把塞入了顾砚白的手中,冰杯冻得顾砚白狠狠一激灵,也让他高速运转的大脑短暂地冻住,无法思考。 他觉得陈既明这个人现在变得很奇怪。 他有些无法看透他了。 顾砚白张开嘴,往口中塞了几个冰块,边嚼边含糊问道,“你这次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究竟想搞什么鬼?破坏我的计划于你而言,并无益处。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为谁卖命?” “我爸?” “当然不是。”陈既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和顾鹤年从来都不是一伙的。顾砚白,我只和你站在同一边。” “骗鬼呐?你真当我是傻的?”顾砚白白了陈既明一眼,狠狠吞下碎冰,总算感觉脑子里清凉通畅多了。 “说吧,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又为什么要主动接近顾雪霏?” “我没有故意想要接近她,只是试探……” 陈既明推了推边框眼镜,抿了口咖啡,望着窗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成想你姐姐果真是个花痴,随随便便就相信了我的谎话,还叫我学长。要我真是个坏的,那顾雪霏可真是死万遍也不为过。” 说这些话时,陈既明始终是笑着的。 就好像他对于自己无意间犯下的恶行丝毫不以为意,视人命如草芥。 是啊。顾砚白暗自感叹道。 陈既明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又在为此而感到遗憾些什么呢? “你想接近顾雪霏。你知道我的计划了?” “嗯。老五都和我说了。老五说,顾雪霏就喜欢我这款的,让我尝试去接近顾雪霏,没成想,竟然真的成了。” “刚才,我也在会场。砚白,你真是个天生的演员。” 顾砚白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这句半开玩笑的话。 “现在,顾雪霏彻底孤立无援了。正是你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陈既明,你可要想好了,复仇的这条路上,没有人是双手干净的。当年你为了摆脱麻烦,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现在却为了我们几个漏网之鱼,双手沾血,我真的很好奇,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空气凝滞了片刻。 陈既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咖啡杯壁,镜片后的目光垂落,像是在认真斟酌词句。 当他再次抬眼时,那份惯常的从容褪去了些许,流露出一种近乎于笨拙的认真。 “你问我改变想法的原因……”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声音温淳如酒,“砚白,我这些年做的所有事,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他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字,但目光如同无声的潮水,将所有的未尽之言全都融在了那道专注的凝视里。 那里有八年间未曾褪色的记忆,有几欲抛下一切布局的决绝,更有此刻孤注一掷的坦白。 顾砚白静了静,就在陈既明的双眼随着顾砚白的沉默愈加明亮起来之际,顾砚白忽然轻笑出声,打破了这过分黏稠的氛围。 他向后靠进椅背,双臂交叠,用一种打量劣质仿品的眼神犀利地扫过陈既明。 “真感人。”他语调平平,字字句句却像薄刃划开假象,“下次编故事前,记得把算计从眼神里收干净。” 冰块的寒意还残留在顾砚白的指尖,他屈指敲了敲桌面,“你当年能够为了自保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现在反倒后知后觉地想要扮演起一往情深来了?” “陈既明,我不信你说的话。你的眼泪和保证还是留给相信童话的顾雪霏吧。” 顾砚白站起身,便打算离开咖啡厅,他觉得他和陈既明没必要再继续聊下去了。 然而,谁成想,陈既明这次确是铁了心的要留下顾砚白。 “倘若,倘若我能做到呢?” 顾砚白望着陈既明紧拽住自己不放的手,一脸不耐烦。 “陈既明,你怎么像块口香糖似的,甩都甩不掉。放开!” “不放。”陈既明绕过顾砚白,正对他,一字一句认真许下承诺。 “下个月,便是滨海市一年一度的咖啡节。如果在咖啡节上,顾雪霏能答应我的表白,做我的女朋友。你能不能同样答应我,加入你的计划,让我成为你的棋子之一。” 顾砚白扬起嘴角,轻轻笑了。 “棋子?”他慢条斯理地抽回自己的手腕,指尖轻轻掸了掸被陈既明碰过的袖口,“可以啊。等你做到了,再说吧。空口说大话谁都会,但要是……” 他转身时衬衫下摆划出利落的弧线,声音散在咖啡香气里。 “办不到的话——” 玻璃门开合的风铃声中飘来最后半句,“就永远滚出我的视线。” 在彻底看清顾砚白透过玻璃窗留下的口语后,陈既明颓丧地跌回沙发上。 静静看着顾砚白仅抿了几口、尚且还留有余温的馥芮白,鬼使神差般,陈既明小心翼翼地捧起咖啡杯,将唇贴近那人刚才触碰过的地方。 很快,陈既明就被自己痴汉般的举动所震惊,猛然放下咖啡杯,任由咖啡渍溅了自己满身,一身狼狈。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咖啡节活动方发来的邀请函,距离咖啡节举办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筹备起来才行。 他斟酌了一番措辞,给顾雪霏编辑了一条短信。 问顾雪霏,还记不记得自己。 正独自一人在家里生闷气的顾雪霏很快便想起了拍卖会上英俊温柔的帅学长,顿时满心欢喜地回复道:自然记得! 记得?记得便好。 陈既明看着短信,阴沉地笑了。 顾小姐,既然在我想要成为顾砚白棋子的第一步,便是先让你成为我的棋子。 那就只能先……牺牲掉你了—— 作者有话说:还有人记得咱们情敌哥吗?虽然篇幅不多,但是存在感我觉得还是蛮强的。大家不必担心,情敌哥对咱们小白永远都是单箭头,小白从来都不喜欢他。就算以后误会解开了,也不喜欢他。 第58章 霸凌27|情敌对峙 “他不是一个人。…… 陈既明会拿下顾雪霏, 并不出乎顾砚白的意料之外。 不过是趁虚而入罢了。 他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在孤儿院里。 ——对当时的任九。 滨海市咖啡节,他也去了。 不过是以林茵茵的身份。 那天很热闹, 蓝天白云,诺大的空草地上摆放着很多的木质摊位。 四处都洋溢着咖啡清苦的香气。 顾砚白点了杯咖啡,坐在木板凳上,悠然自得地晃着双腿。 他的对面, 便是陈既明的摊位。 陈既明冲他笑了笑, 便开始游刃有余地介绍起自己的手工咖啡起来。 这样闲适的时光,顾砚白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抬起头, 望向头顶刺眼毒辣的太阳。 今年的夏季尤为的漫长,就好像, 要持续一整年。 秋天还会来吗? 有人在他身边坐下, 木质长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顾砚白没有放下遮挡阳光的手, 直到一个带有烟臭和廉价古龙水混合气味的油腻声音钻入耳朵, “这位小姐, 是一个人来玩吗?要不要我陪你, 四处逛逛?” 顾砚白这才缓缓放下手,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抹得铮亮的中年男人正凑得很近,那双浑浊的眼睛此时此刻正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到处打转。 顿时,一股反胃感瞬间涌上心头。 对面正在招呼客人的陈既明也看到了,但戏剧性的是,正和朋友一起来逛的顾雪霏好像看到了他,惊喜道,“陈学长!原来你的摊位在这里啊!怎么那么偏,害我找了好久呢!” 顾砚白摆了摆手,示意这点小事自己能够应付。 随后, 他指尖微微绷紧,正准备将手里这杯滚烫的咖啡“不小心”泼到对方脸上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倏然挡在了他和那个猥琐男之间,隔断了那令人作呕的视线。 男人的身上清冽、干净,没有任何味道。 却令顾砚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我。” 陆久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猥琐男一眼,只是微微弯下腰,向坐在长椅上的顾砚白伸出手,目光沉静如水,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顾砚白愣住了,头顶的阳光被陆久的身影切割成碎片,星星点点洒落在他高高仰起的脸上。 他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布满伤痕的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那双手上,又增添了几道新痕。 看来这段时间,他过得并不算好。 他有些心疼地耸了耸鼻尖,忙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指尖微凉。 陆久轻轻握住,稍一用力,便将他从长椅上带起,护在了自己的身侧。整个过程既流畅又自然,仿佛早已提前演练过无数遍。 顾砚白这时才回过神,他顺势亲昵地挽住陆久的手臂,转头看向那个脸色变得既尴尬又难看的猥琐男,唇角勾起一抹明媚又带有挑衅意味的弧度,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现在看清楚了吗?” 他的声音清亮,雌雄莫辨,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嗔,“是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 那猥琐男看着眼前气质冷峻、明显不好惹的陆久,又看了眼依偎在他身边、笑靥如花的“少女”,悻悻地嘟囔了一句,灰溜溜地快步走开了。 周围咖啡的香气依旧氤氲,阳光依旧热烈,人流如织,但有什么东西,随着陆久的到来,悄然改变了。 顾砚白能感觉到陆久手臂传来的温热且坚实的力道,一种久违的、近乎安心的感觉,不合时宜地弥漫开来。 于是,顾砚白笑了。 真正、发自内心的笑了。 “九哥。” 他有些娇嗔地抱着陆久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我终于抓住你了。” 陆久扭过头,看向顾砚白没有说话。 良久,他方才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副样子?” “这样……不好看吗?我觉得很好看啊。” 顾砚白扯了扯自己的麻花辫,果然见到陆久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尖。 “我要走了,没空陪你在这里继续玩闹。” 陆久扯下顾砚白的手臂便要离开,反被顾砚白重新抓住。 “九哥不正是为我而来的吗?” 陆久没有转过身,少年的肩胛骨在衬衫下绷出僵硬的弧度。那道从喉骨深处碾出来的回应,带着被砂纸反复磨过的涩意,“你说什么?” 顾砚白轻轻笑了,“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些?九哥啊九哥,我每天上学路上路过的包子店,擦肩而过的快递小哥,学校门口每次洒扫的环卫工人……” “他们之中,为什么好像都有你的影子?” “你说……” 顾砚白的指尖顺着陆久绷紧的脊线缓缓游走,“是我太想你了,看谁都像你……” 他忽然用指甲不轻不重地划过中央骨节,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声音轻似呢喃,“还是说,你终于忍不住……要变成我的幻觉了?” “够了!” 陆久终于再也忍不住,粗喘着气转过身。 “是!是我,是我总行了吧?” “行。自然是行了。” 顾砚白笑容愈发灿烂,他拉着陆久,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什么时候来滨海市的?” “有几个月了吧。” 顾砚白将脸懒洋洋地搁在陆久的肩膀上,“那为什么,不来找我?要不是那次,我被人设计关进鬼屋……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陆久抿了抿唇,许久才道,“不是永远。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 “不到时机?”顾砚白哈哈大笑起来。 “那要什么时候才到时机?任九啊任九,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你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棋子,不是牺牲品。” “你不该藏在黑暗中,不该自甘沦落为我的刽子手、垫脚石。你是我的神。我的月神。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场火灾里,根本活不到现在!” 顾砚白深深地望进陆久的眼中。 “九哥,你和所有人都是不同的。” “他们对我,都有企图。或是□□,或是灵魂。但是你对我,只是无偿的奉献。而我不要这样的献祭。我要你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战友。你比任何人都高贵,都……与众不同。” 这段近乎于是告白的话语刺激得陆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 但是这一刻,他却明确地知晓了顾砚白对自己的心意。 “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顾砚白有些好笑地笑了笑,“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可是……” 陆久深吸口气,觉得渴极,眼见身边桌上刚好还有剩余的半杯咖啡,想也没想就一把抓过,咕嘟咕嘟尽数吞咽下去。 “哎你——算了……” 顾砚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并不介意陆久动用了自己的水杯。 “可是,可是我同样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顾砚白。” 当时的顾砚白尚且不明白陆久为何会对他说这句话。 直到后来查档案时,顾砚白才注意到陆久母亲病逝的日期,正是在那场对话的前几个月。 他盯着那份死亡证明看了很久,忽然想起陆久说那句话时沙哑的嗓音。 父母早逝的顾砚白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陆久是怕了。 怕再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 就像现在的他自己,一样。 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别扭、固执。 “尽管你是我的战神,但我仍不愿你为我披荆斩棘、受尽危险。陆久,你回雾江市好不好?” “回雾江?”陆久震惊地看向顾砚白,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像是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 “你是在赶我回去?” “我……” 顾砚白张了张嘴,百口莫辩,他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我知道了。” 陆久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方才被顾砚白的话语捂热的心口像是被瞬间灌进了刺骨的寒风,“之所以说那么多漂亮话,说到底就是嫌弃我碍事,妨碍了你精心布置的计划是吧?”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急于解释的顾砚白的肩膀,猛地钉在了对面摊位后的陈既明身上。 那个穿着得体、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此时正以一种微妙的眼神注视着他们,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似挑衅。 他并不认识陈既明,但男人看向顾砚白时那种带着占有欲的审视目光,以及此刻与他视线相撞时毫不退让、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姿态,都好比一根根尖刺,狠狠扎进陆久的神经。 “现在,你的身边有他了。” 陆久的下颌线绷得死紧,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一股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烈的被背叛的酸涩和怒意,“便……不再需要我了,是吗?” 他的眼神像一头被侵占了领地的孤狼,凶狠、警惕,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受伤,死死地攫住不远处的陈既明。 而陈既明,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非但没有回避,反而迎着他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更加清晰,甚至堪称是“友好”的笑容。 这笑容在陆久看来,无疑是胜利者的宣告。 空气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了,咖啡的香气似乎都染上了浓烈的硝烟味。 周围的喧嚣声逐渐远去,只剩下这道无声的、激烈碰撞的视线,一个醋意翻涌、怒火中烧,另一个则沉稳从容,仿佛早已胜券在握—— 作者有话说:霸凌篇开始收尾了。顾砚白还要有一个大动作,然后霸凌篇就收官,进入真相篇了。相信从时间线大家也能看见,马上就要连接上情杀篇了。可能也有读者宝宝一直在想,霸凌篇为什么攻的出现那么少,之前交代过攻是在妈妈的坟前守孝。而且其实他已经暗中在滨海市埋伏了一段时间了,还有人记得他的身份吗,他是红客来着……他是技术流。 第59章 霸凌28|瑰夏 从未有人将她比拟成“…… “陈学长, 你在和谁说话?” 顾雪霏的话打断了三人间无声的对峙。 顾砚白和陈既明不由得被声音吸引,纷纷看了过去。 而陆久则趁机重新伏于黑暗。 顾雪霏今日打扮得格外好看。 她穿着一条浅黄色的吊带裙,肩带与裙摆点缀着纯白色立体花朵, 如同初春时刻枝头处悄然绽放的香雪兰。 多层的薄纱裙摆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轻盈摇曳,泛起柔和的波浪。 顾雪霏乌黑卷曲的长发自然地垂落在肩头,发间佩戴的珍珠花朵发箍与裙摆装饰巧妙呼应,令她看上去就像无忧无虑的花仙子一般娇俏烂漫。 她在陈既明的摊子前站定, 双手背在身后, 一脸好奇地望了过来。 顾砚白本欲离开,但随即转念一想, 他顿时更改了决定。 他拍了拍身子站起身,主动朝陈既明的摊位走去。 “陈学长, 你的咖啡很好喝, 我想再续一杯, 可以吗?” 大概是顾及到心上人还在眼前, 顾雪霏并未发作。 “林学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林茵茵眨了眨双眼, 无辜道,“我也很喜欢喝咖啡呀。” 顾雪霏白了林茵茵一眼,没有搭理她,但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受气和吃味的。 “学长,我也要喝。你觉得,我们两个分别适合什么样的咖啡呢?” 这是对他的考验。 顾砚白笑了笑,显然是默许了顾雪霏的胡闹行为。 他知道,顾砚白这是想要帮上他一把。 要想彻底打消顾雪霏心底的疑虑,要想让顾雪霏彻彻底底的爱上他,第一件事, 就是要想她证明: 他陈既明的心里,唯有她一人。 那么,顾雪霏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咖啡呢? 他看了眼身边新进的几种咖啡豆,瞬间心中有了主意。 “两位学妹烦请稍等片刻。” “顾学姐,要不我们先去旁边的长椅上坐会儿?” 顾砚白试探着扯了扯顾雪霏的衣袖,果然没有扯动。 “要坐你坐,我要在这里看陈学长做手磨咖啡。” 顾雪霏没好气地瞪了顾砚白一眼,顾砚白却并未生气,反而好脾气的笑了笑。 “好。那我和学姐一起在这里等。” 陈既明率先取出一包普通豆子,给顾砚白拉了一个最普通的麦穗状的拉花。 他转向顾砚白,用清晰而平静的声音说,“林学妹,抱歉。有些人啊,就像水和油,永远无法融合在一起。我的咖啡,只为一人而沸腾。” 这便是不留情面、不留余地的拒绝了。 顾雪霏听闻内心虽然忐忑了一下,生怕陈既明下一个拒绝的人便是她。 但在看到林茵茵一副受伤的样子时,内心还是不由得得意洋洋。 “活该。自找没趣。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和我争。” 林茵茵捧着微微发烫的咖啡,失落地回到长椅上坐下。 他端起咖啡品了口,瞬间被苦得一激灵。 别说,陈既明这小子做事还挺周全,只可惜了这杯咖啡,注定只能被倒掉,无人欣赏了。 他放下咖啡,专注地继续看戏。 陈既明从高处取下那包名贵的“瑰夏”咖啡豆,开始细致地研磨。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更为复杂而香甜的花果香气。 顾雪霏好奇地凑近,轻轻嗅闻,“陈学长,这是什么咖啡?好香啊。闻起来和刚才给林茵茵冲泡的那种,明显不同呢。” 陈既明闻言手上的动作未停,他抬头看向顾雪霏,目光专注而温柔,耐心解释道,“这种咖啡豆名叫瑰夏。它原本生长在埃塞俄比亚的深山里,非常稀有,后来在巴拿马找到了最适合它的风土,才展现出它无与伦比的价值。” 他一边进行着冲泡的准备,一边用不急不缓的语速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落进顾雪霏的耳中: “它不像普通的咖啡那样只有单调的苦味。一杯好的瑰夏,你能同时喝到茉莉花、柑橘和蜂蜜的香气,层次丰富,优雅而独特。它是咖啡界的传奇,也是很多咖啡师追求的巅峰。” 顾雪霏痴痴地望着陈既明,已经听得有些忘乎所以然。 他的比喻恰在此时悄然转向,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顾雪霏。 “雪霏,在我看来,你就如同这瑰夏。” 他顿了顿,让这个比喻在她心中沉淀,“嗯?” “你并非流于世俗、随处可见的寻常风味。你独特、珍贵,拥有令人一旦品尝就再也无法忘怀的‘内在’。值得被最用心地对待,也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说完这番话,他完成了最后的冲泡和拉花。 杯中是一个极其清晰、完美的白色爱心图案。 他将这杯承载着赞美与心意的咖啡郑重地递到顾雪霏面前。 顾雪霏静静地望着杯中的爱心拉花,微微有些慌神。 从未有人将她比拟成“瑰夏”。 也从未有人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与无助。 然而,这个才刚刚相处了不过短短一个月有余的陈学长,陈既明,却做到了。 在顾雪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高度赞誉而微微愣神,脸颊泛起红晕时,陈既明用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人能够听清的声音,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所以,对于你刚才的问题——你认为我们分别适合什么咖啡?” “我的答案是:林学妹适合那杯用来表明界限的普通咖啡。而你,顾雪霏,独一无二。” 陈既明紧紧包裹住了顾雪霏的手,连同那杯散发着余热的咖啡一起,深情款款说道,“是我愿意用这杯‘瑰夏’来定义和守护的人。” 至此,事情已成定局。 在咖啡和花香中,两人在人群的祝福声中,紧紧相拥在一起。 顾砚白笑着,托起长长的裙摆哼着歌离开了这里。 贝家最终还是决定要与陈家定亲了。 定亲时间在三周后。 顾砚白已经有几周没有看到过姐姐了,他知道姐姐忙着恋爱,无暇顾及他。 但是陆久始终是他心中无法割舍下的一块疤。 就算仅是轻微扯动,便以足以令他痛彻心扉。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暗中调查起陆久的一举一动。 摸着照片中陆久的侧脸,顾砚白微微失神道。 “九哥,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主动来见我?” “明明我们此时此刻,身在同一个城市中,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可是我伸出手……” “却触碰不到你。” “我接受不了。” 手机发出了嗡嗡的响声,顾砚白却躺在床上,不想去管。 直到,嗡嗡的震动声转变成悠扬的乐曲声。 他有些恼怒地接起电话,“什么事,说。” “你听起来有些不高兴,怎么了?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陈既明。这个时间点,你不是应该在陪我姐,和我打电话做什么。” 顾砚白从床上坐起身,看向窗外。 “顾砚白,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我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三周后贝家小姐的定亲宴,顾雪霏要带我去见顾鹤年,以她男朋友的身份。” “恭喜你,终于转正了。” 顾砚白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有空吗,晚上来咖啡店里坐坐?” “不必了。现在我和你见面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到时候,你自己机灵点就是了。记住,这次活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望着窗外的晚霞,顾砚白忽然很想外出走走。 他随便套了件单薄的外滩,径自走在河道边。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身着灰色连帽衫的年轻男子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就仿佛是他的影子一般。 顾砚白走了很久,直到日落西斜,他像是走累了,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下,双手托腮,望着河水发呆。 陆久不知道顾砚白想要做什么,便也只好就近找了棵树倚靠,静静陪伴着他。 那天,他们在河边待了很久,直到,顾砚白接到了一个特殊的来电。 再也顾及不上,顾砚白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与陆久擦肩而过。 意识到肯定是出事了,陆久连忙跟随在顾砚白身后一起奔跑起来。 耳麦里传来陈康的声音,“老大,出事了。那个拍卖晚宴,又要召开了。” “怎么可能,顾砚白不是早就将那帮女孩子藏在深海孤儿院里了吗?没有货和顾砚白的画作,拍卖会要如何开展?” “哎呀,就是深海孤儿院出事了。有几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失踪了。” “什么?!!!草!” 陆久顿时明白顾砚白方才为什么跑得那么急了,他一定也是接收到这个消息了。 “先别慌,等我回去。用设备调取一下疗养院的监控,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准备一下,顾砚白的计划估计要提前了。无论如何,都要保障顾砚白的安全,听明白了吗?” “明白。” 挂断电话,陆久看了眼顾砚白,狠狠咬了咬牙,扭头跑向了另一条路线。 现在那帮女孩子肯定已经不在深海孤儿院了。 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先回自己临时租下的破出租房,调取设备,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说起来我也有很久没有喝过瑰夏咖啡了,有点想喝了,等过几天点一杯尝尝。 今日份章节送上~以及……我真的好想入v,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入v呜呜呜呜呜 第60章 霸凌29|顾砚白的秘密 “这是他眼中…… 陆久做红客已经有几年了。 早些年, 跟着师父一起,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完全独立一面。 母亲死后,他曾颓废过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 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名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长相温和亲切的女医生。 她说,她叫林芳, 在市里的精神病院做主治医生。 她看着陆久手中母亲的住院报告, 好像很有兴趣。 “我可以看看这份住院报告吗?” 彼时的少年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着警惕,他像是饿狼护食般将住院报告往身后一藏, 谁都不准看。 望着少年警惕的模样,林芳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没有再次强硬地试图逼迫少年。 她只是轻轻地在少年的耳边说起了一个, 不太常见的名字。 这个名字, 虽不难念, 但并不常见, 甚至还有些拗口。 然而少年一听, 却下意识地松开了紧紧攥住住院报告不放的手,任由轻薄的纸张掉落在地。 那个名字…… 叫做…… “顾砚白”。 这是他的心魔,亦是他的执念。 “我们谈谈可以吗?就像寻常朋友一样聊会儿天?” 林芳招了招手,为少年点了一份鸡扒饭和一瓶罐装汽水。 “听小白说你喜欢吃这个。希望没有弄巧成拙。” 林芳笑得温柔,看起来当真像是极善极美的山涧白茶花一般。 陆久低头看了眼桌上热气腾腾的鸡扒饭,没有说话。 林芳却知道,他在犹豫。 犹豫,便代表有机会。 *** 陆久母亲的死,安静地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顾砚白。 然而,顾砚白也并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全科人才。 但是, 他却有一个学医的干妈。 那便是学校的常驻心理咨询师——林芳。 几乎每个中午,他都会去那里坐坐,和林芳一起吃饭、聊天。 林芳于他来说,就如同亲生母亲一样。 心理疾病在大众眼里,普遍等同于神经病、疯子之类的存在。 因此唯有顾砚白会去。 不过,最初也不是顾砚白自己非要去的。 雾江市要搞心理健康普及活动,政府下发了相关指令后,便要求每个学校的心理老师都要给每位学生做心理测评。 顾砚白自然能看出测评中的猫腻,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他还是忽视了测评表中的“Liar”(测谎量表)。 因为他在测谎量表中的分数比其他人都高,因此格外引起了林芳的注意。 被林芳怀疑,他有反社会人格的可能性。 在与林芳的对抗中,顾砚白谨小慎微,但是,这些仍然难逃专业的心理咨询师的法眼,林芳断定,这小子的童年一定遭受过巨大的精神创伤。 为了不让顾砚白走上歧路,林芳用自己“画地为牢”,以爱为名困住了顾砚白,将顾砚白收作了自己的义子。 并命令他每天中午都得来自己的办公室和她谈谈今天在学校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无论好坏。 当时,尚且还年幼的顾砚白迫于压力,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林芳的要求。 毕竟他的计划不容许存在任何一个不该有的变量。 可是,在陆久失踪后,顾砚白彻底像是丧了气的气球,虽然从表面来看看不出来,但是在林芳眼里,他的心像是突然破了个洞,还漏着风。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柱。 自那之后,顾砚白变得更加严肃、规训,简直柔顺得像任人随意抚摸的羔羊。 可是他的内里却又是狂暴的、凌乱的,如惊涛骇浪、如烈火燎原。 那是林芳第一次见识到顾砚白彻底失控后的样子。 宛若深渊巨魔。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了错。 顾砚白是财阀世家的公子,而财阀世家之所以能成长为商界巨鳄,那就注定…… 他们的骨子里都是不干净的。 充满了肮脏的血污与泥泞,踩在底层老百姓的鲜血和□□上,一点点爬上去的。 可是顾砚白,他却是个怪胎。 因为他比谁都要干净。 他全身上下都是反骨。 “林老师,你说,我做的对吗?” 那天中午,他抱着热乎乎的饭团来心理咨询室。 他一贯干净整洁的校服上满是油彩,将他的脸上、身上搞得脏兮兮的,和流浪猫似的。 林芳见状连忙拉着他的手臂,带他来洗手台梳洗。 “又去画室里画画了?怎么搞得这么脏?是油漆打翻了?” 顾砚白得意地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林老师,先别弄了,你快夸夸我。” 顾砚白一把抓住林芳的手,仰起脸来冲她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将顾鹤年运来的那批货全给放了。随后,又找来了一批赝品。这招叫作……偷梁换柱。林老师,我是不是很聪明?我今天可是救下一大帮人呢。” “货?什么货?茶叶?” 林芳眨了眨眼睛,没有搞懂顾砚白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顾砚白就给出了她再直接不过的答案。 他咧开嘴笑了笑,随后,从口袋中掏出几张只有巴掌大的素描画像。 这样的画像足有厚厚一叠,看起来二十张不止。 而这些画像上画的,无一不是清醒脱俗的美艳少女,甚至少男。 林芳这才顿悟了对方的用意,张大嘴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贩卖人口?” 虽然林芳的声音很轻,但是顾砚白却听得很清楚。 他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厉害吧?我救了她们,现在她们,自由了。” 但是林芳却没有放过他话语里一闪而过的字眼。 “可你刚刚还说了什么‘偷梁换柱’,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 顾砚白挣脱开林芳的手,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一下子消失了那么多精品,顾鹤年又不是傻子,很快便会察觉到的。所以,我只能用其他的东西来补齐。不过林老师放心,赝品永远都是赝品,永远也比不得精品的一根脚趾头。” 林芳不可置信地看向顾砚白,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你的意思是,你用另一批人替换了原本的‘货物’?可是,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呐!顾砚白,你怎么能这么做!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是交易,不是什么替换。” 顾砚白淡然地纠正道,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那些女人早就签了协议,自愿用自由换取阶层跨越的机会。我只不过是把被迫献祭的羔羊,换成了主动走进狩猎场的鬣狗,我有什么错?” “鬣狗?”林芳的声音在发抖,“可笑!你有什么权利决定谁该被牺牲?!你以为你是谁?神?” “权利?”少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当法律沦为权贵的玩具时,弱者只能自己制定规则。” “我让想活下去的人好好活下去,让渴望攀上高枝一飞冲天的人得偿所愿……” 他的眼眶泛泪,好似是被笑哭了,“这难道不比顾鹤年那套‘利益至上’更公平?” 他站起身,沾着颜料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那些被家族献祭的姑娘被送到贵公子房中根本活不过三天!而我现在送进去的人至少知道怎么在狼群里撕咬求生!” “现在你却说……我做的不对?” “所以你就把自己当成是审判官了?”林芳一把攥住他染着靛蓝颜料的手腕,厉声呵斥,“用罪恶对抗罪恶,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顾砚白赤红着双眼,不服输地瞪着林芳,“区别就是……” “我给了她们选择权!” 他突然抽回手,打开书包,从书包中掏出一沓签满名字的协议摔在桌上。 纸张纷飞间,能看清每份协议的右下角都印着鲜红的纸巾,右上角则用黑色签字笔详细记录着家庭负债金额与自愿交易条款。 “程丽珠,自愿签署《特殊伴侣协议》,要求对方资产不低于五千万。” “纪瑜,备注栏写明非别墅豪宅不住,还得至少给她配三个保安和四个保姆。” “方玲玲,附加条款要求每月不少于十万的奢侈品消费额度……” 他抬眼看向面色苍白的林芳,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需要我继续念完所有的名单吗?林老师?” “我再重申一遍,林老师,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高尚的品德和不屈的灵魂。” 心理咨询室陷入死寂,只有协议纸页飘落的簌簌声。 良久,林芳低垂着头,轻轻开口,“小白,你知道吗?反社会人格最典型的特征,就是会用理性包装残忍,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数字和筹码。” 顾砚白的笑意僵在脸上。 “林老师,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芳退后两步,像是在看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她的脸上甚至带有一丝忧虑和恐惧,“顾砚白,你正在成为你最憎恨的那种人。” 顾砚白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碎裂。 他眼底那点残存的光亮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至亲至信之人所彻底误解和背叛的、火山喷发前的死寂。 “您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危险的、扭曲的震颤。 林芳的那句话如同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心中最神圣、不容触碰的圣地,并将他所有的信念绞得彻底而粉碎。 “我不是!!!我没有!!!” 他疯狂地抱头怒吼道。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脊背重重地撞在了书架上,震得几本书籍簌簌落下。 书上的《精神病》三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慌忙抬起头,死死盯着无意识朝他伸出双臂的林芳,胸口剧烈地起伏。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仿佛肺部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仍想为自己争辩。 “我救人了!我让那些无辜的女孩免于被摧残!我把选择权交给了那些心甘情愿用身体换前程的坏人!这怎么能一样?顾鹤年践踏的是人命!我给出的是交易!” “林老师,林妈妈——您怎么能那么说我呢——” “那么说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吼。 那双总是清澈或带着些许小算计的眼睛,此刻被赤红的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所占据。 “您是我最信任的人……连您也认为我和那个恶魔一样?” 他使劲摇着头,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判决。 “我所做的一切,我所忍受的一切肮脏和黑暗,不就是为了撕碎他所建立的那套吃人规则吗?!” “既然在您眼里,清扫污秽的人本身也变成了污秽……” 他竭力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弯下腰去,捡起了那本落灰的《精神病学》,伸手用力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将书重新摆回书柜上。 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那我不如……就真的变成怪物好了。” 说完,他不再看林芳一眼,猛地转身,撞开心理咨询室的门,冲了出去。 自那天以后,顾砚白再也没来过心理咨询室。 然而,林芳却一直都在暗中关心这个孩子。 那天的素描画像中,她无意中看到了陆久的画像。 而陆久的母亲,恰巧又曾在她所在的医院里就诊过。 于是,她便想通过陆久,打探顾砚白近期的情况。 直到……陆久母亲突发恶疾离世。 ***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但你,却给了我整整一天的时间,讲完它。” 林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了。 “餐厅快要关门了,不如我们下次继续聊,陆久同学?” “好。” 陆久沉默地站起身,临走前,他将母亲的住院报告递到了林芳手中。 “林医生,我母亲和……顾砚白的事,就全都拜托给你了。” “放心吧。”林芳温柔地拍了拍陆久的肩膀,“对于那个孩子,我始终有很深的愧疚。那天,我不该那样说他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帮女孩子都有过那样的经历。” “是什么样的经历?” “被至亲遗弃的经历。” *** 几天后,市精神卫生中心林芳医生的心理咨询室,接待了一位及其特殊的病人。 男人黑帽黑衣黑裤黑鞋,穿得不像是去看病的,倒像要去抢劫的。 所幸安检时没查出携带了什么危险用品,这才被门卫小心翼翼地给放了进来。 “林医生,你的……病人。” 导医小心翼翼地将这位特殊的病人引进了咨询室。 林芳看着陆久的穿搭也大为震惊。 “陆久?快进来。” “嗯。”陆久沉默地反锁上门,在椅子上坐下。 “林医生,你说我妈妈的死有蹊跷?” 比起顾砚白的弯弯绕绕,陆久的单刀直入更是打得人猝不及防。 林芳听闻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起身,主动给陆久泡了杯茶。 “先喝点水,不急。你今天预订了我一下午的问诊时间。时间足以解释清楚你心中所有的疑问了。” “好。”陆久也不废话,给他水他就喝。 喝完他就直勾勾地盯着林芳要解释。 这样的举动又无意识间将林芳逗乐了。 “你和顾砚白还真是互补。一个活泼机敏,一个冷淡直接。怪不得你俩能成为朋友。” 听到林芳提起顾砚白,陆久双眼微微一黯,直言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络过对方了。 最初只是因为生活繁忙,可是相隔的时间久了,他渐渐不知道该与对方说些什么。 “顾砚白他现在去了贵族学校,应该结交了更多与他相同阶层的朋友了吧?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忘了?你怎么会那么想。”林芳笑了笑,站起身,“稍等,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陆久不解道,“可是今天并不是任何节假日。为何……” “不是我送你的,是小白送你的。” 林芳将一张纸递到陆久面前,有些期待地托腮看着他,“还不快点翻面好好看看?” “这是……素描纸?” 纸张甫一微微入手,陆久就触碰到了素描纸独有的粗糙和颗粒感。 他按照林芳的提示,将画纸翻转过来,随后,双眼不自觉微微睁大。 “这是……我?” “是啊。或者说……是他眼中的你。是不是很惊喜。” 巴掌大的素描画纸中,有太阳,有花海,还有被花朵点缀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男孩头顶用鲜花和藤蔓编织的花冠,穿着白色的T恤和短裤,正面朝太阳,自由奔跑。 他的脸上一改往日的阴沉与严肃,有的满是肆意和张扬。 “向日葵。他以向日葵为意向,你觉得,代表了什么意思?” 林芳的指尖轻抚过画纸上那片占据了绝大篇幅的向日葵花海,眼神温柔。 “在艺术史上,最著名的向日葵属于梵高。你知道梵高在创作向日葵系列时,正处于怎样的境地吗?” 陆久摇了摇头。他并不懂美术。 “那时他饱受精神疾病折磨,生活困顿,不被世人所理解。但是,他笔下的向日葵却永远都朝着太阳,燃烧着炽烈的生命力。” 林芳的声音很轻,却很温柔,“对梵高来说,向日葵是黑暗中不灭的光,是绝望中仍要追寻的希望。”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画中那个在花海里恣意奔跑的少年。 “小白把你画在向日葵花海里,不是偶然。而是,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向日葵。” “你是他……” 林芳定定地注视着陆久,“身处黑暗时依然能看见的光。” 咨询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运转,和指针走动的滴答声。 陆久怔怔地看着画中的自己,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如此明亮的自己。 “他总说自己在黑暗中行走。” “但他从没告诉过你,你就是他选择继续往前走的原因。” “陆久,摘下你的帽兜和口罩,抓住他的手。别让他继续冒险走上那条不归路。”—— 作者有话说:baby们,实在不好意思,因为今天突然达到入v数据了,所以我就立刻选择入v了。没有提前通知大家一声实在是很抱歉。因为是匆忙入v的,所以今天码不到1w字了,明天争取!再次向宝宝们致歉[抱拳] 60-70 第61章 霸凌30|复仇小队集合 “明早十点,…… “陆久, 你知道你母亲得的是什么病吗?” “不是……乳腺癌吗?” 陆久疑惑地指了指住院报告。 然而,林芳却当着陆久的面撕毁了住院报告。 “这是假的。是伪造的。你母亲的病例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对调了。这才是你母亲真正的住院报告。” “你好好看看。仔细点看看。尤其是这几张照片。” 陆久拿过报告,认真查看起来。 “你知道苯中毒吗?” 林芳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她将几张彩色照片推到陆久面前,解释道,“这就是慢性苯中毒导致骨髓衰竭,最终死亡的典型特征。” 陆久的目光落在照片上, 瞳孔骤然收缩。 “看这些皮下瘀斑。”林芳的指尖点在一张照片中死者手臂的大片青紫色斑块上, “这不是普通的磕碰,而是自发性的、弥漫性的出血点。还有这里……” 她的手指移到另一张特写, “鼻腔和牙龈的反复渗血,这是血小板急剧减少的表现。” 陆久想起母亲身上总是有很多的淤青, 他原本以为是母亲做活时不小心的磕碰, 没想到却是病灶。 “注意她皮肤的颜色。”林芳敲了敲另一张照片。 画面中的妇人面色惨白, 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惨白, 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这是重度贫血的特征, 骨髓已经被毒素破坏, 失去了造血功能。不过……” 说到这里,林芳看向脸色铁青的陆久,“你应该不会往这方面想吧?陆久,你家境不好,你母亲的贫血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注意到这点也不完全都是你的错。你别……太自责。” 陆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看上去比之前更沉默了。 最后一张照片是肺部X光片。 “这是你母亲的X光片。你母亲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并非是得乳腺癌了。” “上面写的是重症肺炎,但这肺炎背后的原因——” 林芳深吸一口气,看向陆久,“是因为白细胞计数趋近于零, 身体失去了最基本的免疫能力。一点最普通的感染,就能轻易夺走生命。” 她抬起眼,直视陆久剧烈颤动的瞳孔。 “这些症状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明确的结论。长期暴露于高浓度的笨环境。陆久,你母亲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毒害的。” “怎么会这样……” 陆久连连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我妈她……她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我竟然真的相信了她说的话。” “我是傻子吗!!!” 陆久崩溃地双手抱头,双膝跪地。 “啊——!!!” “陆久,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振作起来。然后,找到那个迫害你母亲的人,复仇。来,好孩子,快起来。” 林芳蹲下身,用力将陆久给拉了起来。 “林医生,你知道杀害我母亲的人是谁?” “嗯。算是有点头绪。你母亲的住院报告有问题,是我一个师兄先看出来的,也是他告诉我辨认苯中毒和其他疾病的区别的。当初,你母亲的住院医师,是假医师。” “他不是来看好你母亲的疾病的,而是来灭口的。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执意将你母亲接回家,这也因此打乱了他的计划,被我师兄抓到了把柄。” “什么把柄?” “贩卖医院违规药物的把柄。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但有个人可以。这是那个人的联系方式,说明你的来意,她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陆久,顾砚白是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他,能永远行走在光明中,而非黑暗里。” “我知道了。” 陆久抓紧了手中的纸条,匆匆离开了医院。 在回到破败的出租屋后,他没有先拨打电话,而是先借由林芳给的电话,调查了对方的身份。 对方竟然是个还在念初中的年轻小姑娘。 只不过,和顾砚白同校,私交甚笃。 两人之间好像存在什么利益往来。 小姑娘名叫陆婷,而陆家好巧不巧刚好是医药世家。 母亲的死会和陆婷有关吗? 在对陆婷的背景进行深度核查后,陆久启动了三层加密协议,通过位于海外的匿名服务器节点路由,用变声器处理过的电子音向那个号码发起了通话请求。 没想到对方同样谨慎,竟然没有接通电话。 在连续拨打了几个电话均以碰壁告终后,陆久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撤下一切防备,以自己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这一次,电话很快就被人接起。 “你好,陆家陆婷。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还反反复复打了那么多遍,很扰民的,你知不知道?” 这个陆婷比陆久想象中的还要话多。 陆久直接单刀直入,“陆向萍,认识吗?” “陆向萍?不认识。怎么了?” 对面回答得很快很流畅,不像是在撒谎,应该是真的不认识。 因此陆久想了想,索性更换了一种提问角度。 “那你知道苯中毒吗?你们陆家世代学医,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吧?” 这次陆婷顿了顿,没有马上回答。 “这个……小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想问来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吧?我警告你,现在是法律社会,杀人是要偿命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陆久敏锐地抓住了她语气里的迟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听说过这件事,是不是!” “我……” 陆婷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问这个?你是警察?” “不,我只是一个追查真相的人。”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沉默,只余下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将近半分钟,陆婷才压低声音说,“明早十点,市图书馆五楼医学区,过时不候。” 电话被挂断。 明天是周末,学校不上课,难怪陆婷会选择约在校外。 至于为什么约在早上十点的市图书馆,则是因为图书馆早上九点半正式开门,到时候,会突然涌进大量的学生进去抢座位。 到那时,他们便能顺利地掩藏在茫茫人海中。 陆婷,果真冰雪聪明。难怪会获得顾砚白的青睐。 不过现在,对于陆久来说,她还是陷害母亲的嫌疑人之一。 轻抚着从林芳那里取来的母亲真实的住院报告,陆久将脸长久地埋在纸张里,泣不成声。 要是他早点察觉到母亲的病灶,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都怪他……都怪他…… 与此同时另一边,陆婷挂断电话后靠在床头,望向窗外。 她们陆家出了个叛徒。 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投靠了顾家。 这次的“苯中毒”该不会就是那个蠢货做出的好事吧? 不过父亲向来胆小慎微,母亲又作不得主,这件事情看来只能全靠她一人来处理了。 要不要叫顾砚白来帮忙呢? 当然得叫,毕竟,她曾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不是吗? 陆婷笑了笑,给顾砚白发了条讯息。 【明早十点,市图书馆五楼医学区,苯中毒】 *** 第二天,陆久起了个大早。 他打开衣柜,像往常一样穿了一身黑。 可是就在他弯腰打算穿上黑色球鞋的那刻,他却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之前和林芳的那番交谈。 “陆久,摘下你的帽兜和口罩,抓住他的手。” “别让他继续冒险走上那条不归路。” 他眨了眨眼睛,站起身,脱下了黑色外套。 回到房间,意外地选了一件之前买来却从未穿过的红色印花T恤。 望着镜中格外青春靓丽的自己,陆久竟然有些恍惚。 这还是他吗? 原来他也可以这么明媚肆意,和寻常的中学生一样。 他笑了笑,接着摘下了棒球帽和口罩。 抓起手机,往公交车站走去。 与此同时,陆婷也背着书包,正打算出发与陆久见面。 “一大清早的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陆家家主端坐大堂,吹了吹茶叶,显然正在品尝早茶。 她的母亲则端坐在父亲身边,时不时为他增添茶水。 这一幕看上去不像是21世纪该有的场面,倒像是80年代特有的封建糟粕。 陆婷偏过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后说道,“去自习室,复习功课。” “去什么自习室,是咱们陆家还不够大吗?给我坐下!” 陆婷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身时脸上已换上恰到好处的羞涩。 “父亲,不是普通的自习室。是顾家小少爷约我去市图书馆一起复习,他说想要和我考上同一所高中呢。” 顾砚白,对不起了,借你一用。 反正你利用我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没错吧? 茶杯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陆父顿时坐直身子,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顾家?哪个顾家?” “还有哪个顾家,自然是咱们雾江市的龙头巨鳄。”陆婷低头摆弄书包带子,“顾砚白说,他姐姐最近总找我麻烦,因此想要亲自替姐姐道歉。” 陆母闻言突然伸手扯住丈夫袖口,低声提醒道,“顾砚白,顾鹤年最受宠的养子吗?他看上咱们家婷婷了?老爷,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我知道。知道。”陆父沉吟片刻,忽然将茶壶推向陆婷,“将这壶好茶带上。顾家什么好茶没有?但要的就是这份心意。” 随后,他起身从博古架上取出一只紫檀木盒,再次递到陆婷手里,“还有这方歙砚,就说是你祖父的收藏。” 老古板…… 陆婷内心嫌弃万分,但表面还是温顺乖巧。 “是,但是父亲,约定时间快到了。第一次约会就迟到,给人的印象,不太好吧?” 他亲自为女儿拉开大门,语气是前所未有地和蔼。 “好了好了,去吧。晚上要是太晚,打电话给爸爸,爸爸派司机去接你回来。” “好的爸爸。爸爸再见,妈妈再见。” 陆婷一路小跑着离开了陆家,刚出门,就把那壶茶尽数倒进了草丛里。 “顾砚白会看上这壶茶?哼,除了他的心上人,怕是没有人能被他放进眼里。” 她走到路边,招了招手,打的去了图书馆。 “喂,顾砚白。我今天约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没时间和你玩你猜我猜的游戏。我的时间很宝贵。” “切,真是无趣。算了,到时候到了后,你按照我说的,偷偷藏好。保准儿,给你一个大惊喜。” 陆婷挂断电话,看着昨晚的手机来电。 “你……就是顾砚白无法宣之于口的特殊朋友吗?但是很可惜,顾砚白藏得还是不够好,不够小心。但是也没办法,毕竟……你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重要到,他将你和他的合照作为壁纸,日思夜想。任九,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陆久率先抵达了图书馆,并成功混进了人群里。 幸好他没有穿一身黑,不然混迹在周围青春洋溢的学生堆里,反而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过如此具有书生气的地方了,不免感到有些彷徨和无措。 他穿梭在人群中,逆流而行。 就好像一个无知的旅人。 “同学,你在找什么?我看你在这里打转很久了。” 笑眯眯的图书管理员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不免感到有些紧张起来。 “五楼。我想去五楼的医学区。要怎么走?” “原来是医学院的同学啊。跟我来。五楼没有电梯直达,需要先坐电梯上到四楼,再自行攀爬一层去到五楼。同学看样子是第一次来市图书馆吧?” “是。”生怕被图书管理员看出他此行来的目的,因此陆久显得格外局促且乖巧。 突然,他的目光落到图书馆的楼层指引上。 “阿姨,六楼的档案室是做什么的?我可以上去看看吗?” “档案室?档案室里封存的都是雾江市的一些陈年旧报纸、旧杂志之类的。不对外开放。” “那什么人才能进入档案室呢?” 虽然觉得陆久的好奇心有些太过,但是好脾气的图书管理员仍然耐心回答了他的问题。 “自然是只有馆长和资料室的同事手里才有打开档案室的钥匙了。同学,四楼到了,我领你去快速通道。阿姨还有别的同学需要接待,就不陪你上去了。” “好,谢谢阿姨。” 快速通道对于陆久这样的大长腿来说毫不费劲,因此他几个大跨步便顺利来到了五楼。 但是上到五楼,他却发现五楼并非只有医学类的书籍。 无奈之下,他只好一排排确认,终于,他来到了最后一排。 那里,只有一个背着书包、戴着耳机正在听歌的短发女孩,她的手中,拿着砖头厚的书,上面写着《解刨全解》。 陆久:…… 是个狠人,不能小觑。 为了掩饰,他也随便从眼前的书柜上抽出一本书,开始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 他没有见过陆婷,更何况,旁边的女孩还戴着有她脸一半大小的头戴式耳机。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确认女孩是不是就是自己想要找的人呢? 正在犯愁之际,手机突然发出嗡嗡的响动。 陆久掏出手机,发现有人向他发起了一起听歌的邀请。 对方的头像是个短发女孩的卡通图像,昵称叫:老娘是你爹。 真是相当有个性。 陆久偏过头看了短发女孩一眼,对方像是已经沉浸在这本书中无法自拔了,丝毫没有半点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无奈之下,陆久选择了“同意”。 于是他们开启了歌单共享。 陆久在孤儿院时期,曾被迫学过一阵子小提琴,因此,他略通音律。 很快,他便听出这首曲子是帕斯夸尔·马基纳的《西班牙斗牛曲》。 这是…… 开启战斗的序曲。 与此同时,女孩缓缓放下书,摘下了耳机,朝他缓缓转过头来。 “歌好听吗?” 刚才的曲子果然是她放的。 陆久试探着点了点头。 “那咱们去外面聊聊?毕竟图书馆……” 陆婷的声音突然越来越轻,“静音。” 跟在陆婷身后离开图书馆,陆久始终都在观察她。 如果说刚才的初遇,令他有种陆婷在扮猪吃虎的感觉的话,那么现在,将手交叉背在身后,嘴里悠哉悠哉哼着儿歌的陆婷看起来,则完全符合一个无忧无虑的初中女生的感觉。 陆久第二次有一种完全摸不透一个人的感觉。 第一次毫无疑问是顾砚白。 两人在市图书馆后的小公园长椅上坐下。 “明明在图书馆里不能说话,为什么不干脆约在这里见面?这里人也有很多,不是吗?” 陆久随手指了指路过身边的游客,不解问道。 “因为有人想让你看见那个标识啊。” 陆婷从包中取出一本笔记本,很快就用铅笔在上面勾画出一张简单明了的图纸。 “这是图书馆的布局图。” 陆婷用笔尖在纸上边勾画边向陆久解释道。 “一层是报刊阅览区,设有古籍室。二层为自习区。三层为艺术类图书集中区域。四层为自然科学与技术类图书阅览区。五层是综合类图书阅览区,也包括刚才你看到的医学类书籍。六层不对外开放,是最神秘的档案室。” “你刚才,注意到这点了,对不对?” 没想到陆婷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她和顾砚白果然私交甚笃。 想到这里,陆久不免有些心生醋意。 他有些不爽地用舌尖顶了顶后腮,双手抱臂,冷淡道,“所以呢?” “所以,有人想问问你,想不想配合他一起,去档案室刺激一把?” “顾砚白,你说呢?” 随着陆婷转过脸,透过陆婷,陆久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正在帮游客拍照的顾砚白。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再次帮那对年迈的夫妇拍了几张合照后,顾砚白才脚步匆匆地跑至两人面前。 顾砚白站在陆久面前,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他努力扯出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嗐,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陆婷默契地挪远了些,假装自己此时此刻并不存在。 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分,语速也快了些,像是急于掩盖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悄悄掐进掌心,试图用细微的疼痛压下胸腔里那阵失控的擂鼓。 两人并非初次见面。 但好像每次见面都不像今天这样。 明目、张扬。 陆久抬起眼,目光像沉静的深潭,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汹涌。 他看着顾砚白那双努力盈满笑意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嗯。”陆久最终只应了一个字,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交叠在胸前的手臂却缓缓放了下来,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紧绷状态的松动。 他只是……嘴笨。 等真的见到顾砚白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砚白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又迅速扬起,甚至更明亮了些,“那就好!那我……” 他话还没说完,陆久却忽然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顾砚白能清晰地看到陆久红色T恤上白色字母的印花,以及对方颈间微微浮动的血管。 “陆久你……你穿红色的衣服了?” “你穿红色很好看。” 顾砚白少见地竟然有些结巴。 “你出汗了。”陆久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他抬起手,用指节极其快速地、几乎是一触即分地擦过顾砚白的额角,拂去了那颗将落未落的汗珠。 亲昵地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分离和隔阂。 这个动作快得让顾砚白来不及有所反应,那瞬间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额角迅速地窜遍全身。 让他伪装的笑容全都僵在脸上。 陆久收回手,指尖蜷缩进掌心,仿佛要让那一点残留的温热在指尖永久停留。 他别开视线,望向远处的树荫,喉结不由自主地轻轻滚动了一下。 “今天的太阳是有点大。”他补充道。 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却比刚才软了一丝半分。 顾砚白怔在原地,将所有提前准备好的、插科打诨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陆久因为阳光照射额外柔和的侧脸,和那悄然泛红的耳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酥酥麻麻。 他忽然就不想再装了。 “是啊……”顾砚白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他在陆久身边坐下,轻声嘀咕道,“太阳太大了。”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让陆久猛地转回头。 两人的目光再次撞在一起,这一次,两人相视一笑。 “所以,要一起吗?我的……最佳搭档?” 顾砚白率先朝陆久伸出手来,随后,他被人坚定用力地握住了。 “当然。” “喂,在潜入图书馆的档案室前,别先忘了当前最重要的事。” 陆婷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随后,一本大大的“蓝色生死恋”出现在二人面前。 “陆久,你还想不想知道,你妈究竟是为什么会苯中毒的了。” “当然。任何伤害我妈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说:60章和61章是陆久分线,以陆久时间线和视角写的,所以可能跳章的读者宝宝会有一种错乱的感觉。但是没关系的,大家忽略时间线,直接关注剧情就可以了。因为本文是倒叙式写法,所以前面的伏笔会留的比较隐晦,然后在【霸凌篇】和【真相篇】全部解释清楚。有忘记角色的宝宝我也会在作话提示各位宝宝们的。最后,祝愉快。 第62章 霸凌31|暗黑车间 “要沉沦就一起沉…… “陆婷,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陆久母亲苯中毒死亡的案件由我和陆久负责调查和跟进。你继续蛰伏,等待我进一步的指令。” “知道了。真把自己当作我的老大了?我陆婷可不是谁都能随意使唤的。既然没我的事, 那我就先回图书馆复习功课去咯。” 陆婷晃了晃手上的“蓝色生死恋”。 “随便你,你高兴就好。” 顾砚白冲陆婷礼节性的笑了笑后便转回身,继续一脸高兴地看向陆久。 “九哥,这次, 你该不会再拒绝我的好意了吧?” 陆久凝视着顾砚白看似轻松的笑容, 想起林芳那句“他行走在悬崖边上”的叹息。 阳光穿过树梢在顾砚白狭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金光,可陆久分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正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这是他在孤儿院里每次说谎时都会有的小动作。 “我不会拒绝。” 陆久忽然伸手按住顾砚白不安的手指, 补充道,“但, 有个条件。” 顾砚白怔住, 任由指尖处传来的温度熨平那些细微的颤抖。 “你说。” “从今往后……” 陆久向前半步, 他望着顾砚白的目光严肃且坚定, 不容置疑, “所有黑暗的路, 我陪你走。” 陆久看见,顾砚白瞳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瓦解,那些精心构筑的伪装正在一片片剥落。 就像很多年前在孤儿院的晚上,他被守夜人打得奄奄一息之时,浑身湿透的顾砚白把从厨房偷来的馒头塞进他手里时,他第一次抓住对方冰冷的手腕。 “要沉沦就一起沉沦。” 陆久的声音很轻,却像楔子一样强硬地钉进顾砚白的命运,“你当不了我的救世主——” 他忽然扯出一个极淡的笑,把两人交握的手举到眼前。 声音又低又哑。 “——我也不许你独自下地狱。” “说好的,我俩是共犯。共犯就该生死同往。” 顾砚白眨了眨眼睛, 旋即笑了。 他笑着说,“好。” 眼睛却亮晶晶的,分明是哭了。 “我们手拉着手,一起去地狱吧,九哥。” *** 【几天后】 KTV又引进了一批“新人”。 女人们被直接带到了老板的包厢进行“初审”,男人们则被带去地下室见经理,等待他们的将是暗无天日的黑工生涯。 在这群神情或惶恐不安或麻木不仁的新人中,有一位少女的容貌身形尤为出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有着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在脑后利落地束成高马尾,额前是乖巧的齐刘海,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精致。 她生着一双明亮的杏眼,眼妆淡而轻薄,只微微拉长了眼线,平添了一丝不自知的媚意。 淡雅的唇彩下,是白皙无暇的肌肤。 她穿着一件略显保守却刚好能勾勒出纤细腰线的浅米色短袖衬衫,领口处系着一个带有白色波点的浅灰色领结,为这身装扮增添了几分学生气的禁欲感。 而胸前口袋上,一朵用黑色丝线精心修成的茉莉图案,则成了整个造型的点睛之笔,在KTV暧昧的灯光下,透着一股矛盾而吸引人的纯欲风情。 她微微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像一抹误入风尘,却依旧尤带露水的白色山茶花。 几乎在她出现的瞬间,老板的耳麦中就不断传来“滴滴滴” 的响声。 这是一场针对商品无声的筛选。 最获青睐的五名少女将成为“商品”,参与上层社会的竞拍。 等待其余少女的,要么是淘汰,要么则是留在KTV内,成为一名最普通不过的“陪酒女”。 而现在,这位少女的票数已经远超其他少女,暂时位列榜首。 这样的断层差距,自然引起了老板对她的额外关注。 “你,叫什么名字?” 老板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最久。 少女闻言抬起头,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一丝强装的镇定,声音清亮却微颤,“我叫……林茵茵。” “林茵茵 ……名字和人一样,好看,好听。” 没有人知道,在这副完美迎合了某些特殊癖好的清纯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是顾砚白冰冷的决心和陆久在远处通过微型耳麦传来的、沉稳的呼吸声。 与此同时,另一边,跟随经理深入地下的陆久,一边通过耳麦关注顾砚白那边的情况,一边暗自将KTV错综复杂的地理环境牢牢记在脑中。 “看什么看,安分点。” 陆久的头突然被人重重捶打了一下。 他们是被选来干苦力的,因此,管事的对待他们的态度自然和即将被卖给上层的少女们,截然不同。 “抱歉。” 陆久边道歉边低下头去。 “小兄弟,看你年纪还小,是第一次出来打工吧?” 陆久的身边,是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 “年轻人,好奇心重,很正常。但是你今后记住了,干我们这行的,老板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少听少问多干活。这样做,最安全不过了。记住了啊。” 陆久瞬间抓住了对方话语间的关键点。 干我们这行的…… 难道说,这位大哥之前做过类似的工作? 还是说,他和他们一样,也是卧底? 想到这里,陆久冲大哥友善地笑了笑。 “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以后咱们就是工友了。” 他们跟随经理,步行了很久,像是一直窜行在KTV的隐藏密道中。 终于,他们又下了一层,刚下到一半楼梯处,陆久就闻到了一股格外刺鼻的气味。 他强忍着可能会中毒的风险,大口嗅闻了一番,发现竟然是“皮革”的气味。 “哎小兄弟,这气味有毒,可不好随便闻的!” 旁边的大叔发现了陆久的小动作,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解释道,“这里是化工厂,咱们在这里干活,都得佩戴好设备才能开工。不然长期在这里工作,再好的身体素质都得患癌不可。” 陆久拍了拍大叔的手背,示意大叔他要开口说话。 “那……那我放手了。你记得自己捂好口鼻啊……” 陆久重重点了点头,大叔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来。 陆久听话地捂住口鼻,闷声询问道,“既然在这里工作会患癌,那你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这里工作?” 大叔闻言笑了笑道,“肯定是为了生活啊。这里工资高,虽然工作时间长,但是短期内能挣上不少钱呢。而且,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佳佳生病了,急需钱治病。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想到女儿,大叔的眼睛飞快眨了眨,好像快要哭了。 陆久见状连忙安抚似地拍了拍大叔的后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小兄弟,借你吉言。” 谈话间,众人来到了一扇封闭的铁门前。 经理指了指那扇铁门,解释道,“这里就是你们以后工作的车间了。工作时长15小时,工作期间不能私自离开车间,也不能将手机携带入内。下班后,会有人亲自带领你们重新返回外界。” “现在,上交手机。将手机都放到这里。” 经理掏出一个铁盒,递到最前面的人手上。 于是,从前往后,依次传递,眼看铁盒就要传递到最后排的两人手上。 大哥掏出手机摸了摸,一副不舍得的表情。 “怎么了?” “佳佳她……她是自闭症。想到那么长时间,她都看不到爸爸,我怕她的病情会复发。” 自闭症…… 陆久愈发坚信心中的猜测,他一把夺过大叔手中的手机,将手机放进了自己的衬衣内袋中。 随后,他镇定自若地从裤子口袋中又掏出一个手机,在大叔惊讶的目光中,将两个手机放在铁盒中,递还给眼前人。 “我和大哥的手机,给你。” 前面人见两个手机齐了,也没多想,点了点头便将铁盒传了回去。 “小兄弟你……你真是,大胆啊。” 大叔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是没有用的,车间内是无法使用任何电子设备的。而且里面全是摄像头。小兄弟,将手机还给我吧,现在交上去还来得及,顶多也就是被经理训斥几句话罢了。” “大哥,相信我。我说能带,就是能带。” 见陆久态度坚持,大叔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坚持。 前排的已经开始过安检,每有一个人通过安检迈入车间,大叔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终于还是轮到了两人。 “大哥,你先进还是我先进?” 看着大叔被吓得满头大汗的模样,陆久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他知道大叔是在担心他的安危,这让他的心中不由心生一股被人在乎的暖意。 明明他和大叔才刚刚认识不过半个多小时。 原来帮助别人,是这么好的感觉和体验。 “你先进。我替你兜底。” 大叔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 “好。” 陆久笑了笑,坦然地走进金属探测门,自信地张开双臂。 探测门安静无声,旁边的安检员手持扫描器在他周身扫过,仪器同样保持着沉默。 他贴身收藏的那部手机,外壳是他在出租屋内自己用废旧材料手工打造的,可以完美屏蔽信号和金属反应。 上交的两部手机,一部是没有任何讯息的备用机,另一部则连手机都称不上,只是一个手机模型。 至于摄像头,他早已通过黑客技术摸清了这家KTV所有监控设备的型号和盲区。 “下一个!”安检员不耐烦地挥手。 大叔见陆久没事,紧绷的眉头总算微微舒展开来。 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探测门依旧安静。 两人顺利进入车间,厚重的铁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关闭。 两人踏进车间的瞬间,浓烈的化学溶剂气味瞬间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数百号人正低头在流水线上忙碌,每个人都戴着防毒面具,整个空间只能听见机器轰鸣。 “快点戴上!” 大叔从墙上取下两个面具,迅速扣在了陆久的头上。 “小兄弟,你刚才……是怎么顺利通过安检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先干活。”陆久利落地戴好面具,压低声音,“今晚下班后,我会主动去找你的。” 监工走向两人,他还尚未为两人分配具体工作。 “喂,你俩想干什么工种?” 大叔想了想说道,“我以前在皮革厂做工。” “行,那我等会儿带你去那条生产线上。你呢?” 陆久无视了大叔的挤眉弄眼,淡然道,“我擅长化学,我是学霸。” “行,学霸。” 监工冷哼一声,“学霸跟我来。你,自己去东区吧。” 看来在这里,接触化学试剂的比做皮革的,更重要。 陆久乖巧地跟在监工身后,跟随他去了一个更靠内的场所。 那里更像是实验室,而非车间。 监工只是走到长廊前,便不再靠近。 “你的工作场所就在长廊的尽头,自己进去吧。” 看来这里的污染比起外面的车间要更严重。 母亲会是因为长期接触到化学试剂,因此才苯中毒身亡的吗? 陆久正在思考,突然身后传来巨大的动静,令他脚步一顿。 身后,监工拎着电棍在过道间巡视,突然停在一个大汗淋漓的工人面前,怒吼道,“动作太慢!今天的定额完不成,就别想着吃饭!” 电棍重重砸在工人背上,工人凄惨的尖叫声顿时被机器声淹没。 整个车间的人见状都把头埋得更低,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这里不像是工厂,反倒更像是监狱。 每个进出口都有守卫,墙上贴满“禁止交谈”的标语,角落的摄像头时刻保持高速敏锐地转动。 陆久不再停留,脚步坚定地朝前走去。 这里还真是像孤儿院啊。 不愧是顾鹤年一贯的作风,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没把人当成是人,而是创造利益的生产工具。 随着两人的潜入,这场针对黑暗核心的深入,正式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一起对抗暗黑势力! 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收藏~我叫小蓝,是个新人作者,很高兴认识大家=w=很高兴第一本就能有这样的好成绩,小蓝很开心!接下去小蓝还是会保持日更的节奏,希望大家都能愉快,爱大家[亲亲] 第63章 霸凌32|车间的秘密(上) “B类的…… ***陆久视角*** 长廊尽头的气味愈发刺鼻难闻, 混合着苯的甜腻与一种难以名状的化学酸气。 陆久皱着眉头推开虚掩着的铁门,眼前是一个与外面普通流水线截然不同的空间。 这里空旷,敞亮, 入眼处全是各种装满试剂的瓶瓶罐罐和不知有何作用的仪器。 有五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全套防毒面具的人,正在沉默地操作着仪器。 没有人抬头看他,只有机器指示灯在幽暗中明明灭灭。 “新来的?” 一个年迈的声音从角落处传来。 陆久闻声望去,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技术员, 透过面罩玻璃, 能看到他一双浑浊而疲惫的眼睛。 “你擅长什么?操控仪器还是试剂调配?” 陆久想都不想便选择了前者。 因为只有前者能让他实实在在触碰到他最熟悉的电脑。 “好,那你去把B区第二批次的样品做气相色谱分析。” 陆久自然不知道气相色谱分析是什么。 不过他本来煞费心思混进这里也不是为了干活的。 于是陆久听闻默然点头, 走向指定的电脑。 开机,需要密码, 但这根本难不倒他。 他假装操作旁边的仪器, 手指却飞快地在键盘侧方贴上了一个薄如蝉翼的无线密钥记录器。 几分钟后, 当老技术员过来输入密码时, 密码已经悄然传到了陆久隐藏在袖口里的微型接收器上。 他成功登录系统, 内部界面显示着两类检测任务:A类(常规)、B类(特殊)。 这是什么意思? 陆久不敢贸然行动, 只能先严格按照规程处理老技术员交代的样品。 幸好,墙上有详细的操作步骤。 他发现,在处理B类样品时,老技术员会格外谨慎,动作也更快,仿佛想尽快结束与这些东西的接触。 难道说…… B类样品,便是苯含量超标的剧毒样品? 在车间的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午饭时间。 老技术员年纪大,走得慢,于是很快, 实验室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你不去吃饭吗?” 老技术员没有抬头,依旧专心操纵着仪器。 陆久笑了笑,拧开一瓶水递过去,看似随意地闲聊道,“B类的气味……很特别。” 老技术员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你……” 老技术员终于缓缓抬起头,转向陆久。 突然,实验室门被粗暴推开,一个监控带着两名守卫闯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三人的目光很快就聚焦到还没离开实验室的一老一少身上。 监工的眼睛扫过两人,饱含深意地微微眯起。 “接到上面通知,车间有老鼠混进来了。” “所有人,接受检查!” 面对监工的审问,一老一少不动如山,都很淡定。 见光看两人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守卫开始翻查工作台。 电脑被逐一检查登录记录。 陆久的心跳陡然加速,他突然想起来,他的密钥记录器还贴在键盘上没来的及及时取下! 要是就这样被人发现了…… 陆久不动声色地双手微微握拳,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就在守卫即将检查到他的工位时,老技术员突然一个没站稳,摔倒时撞翻了一排试剂瓶。 “哐当——” 刺鼻的液体四溅开来,守卫和监工下意识地后退躲避,生怕身上被溅到了一星半点的。 “老东西!你想死吗?!!!”监工怒吼。 混乱中,陆久看到老技术员对他使了个眼色,于是陆久瞬间会意,借助老技术员集中火力,迅速撕下记录器贴在监控死角处的阴影里。 “对不起,年纪大了,长时间站着有点吃力。我马上清理。” 老技术员佝偻着腰,连连道歉。 监工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耳麦那头对他说了些什么,只好和守卫一起悻悻离开。 危机暂时解除,实验室重归寂静。 陆久却没有忙着先去取记录器。 刚才的动作让他瞬间认出了老技术员,正是自己一向神秘莫测、居无定所的师父。 原来师父是偷偷跑来这里亲自调查了,难怪自己到处找不到他。 老技术员冲他笑了笑,将记录器重新塞回他的手里。 “乖徒儿。想做什么便去做,等会儿一起去吃饭。” “好。” 陆久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赶紧返回电脑前,用获取的密码深入系统。 在B类检测项的底层代码里,他发现了一个被隐藏的化学分子式。 “那是一种强效致幻剂的核心成分。” 师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见状为他解释道。 强效致幻剂? 顾鹤年究竟想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耳麦里传来三短一长极轻微的敲击声。 这是他与顾砚白约定的信号。 “已接触目标,急需成分确认。” 他并不了解这些东西,但是有一个人了解。 那就是出身于医学世家的陆婷。 他必须想办法将B类试剂的样品带给陆婷以作具体辨认。 陆久眼神一凛。 这个信号代表顾砚白在楼上,已经接触到那种能让人迷失心智的“东西”了。 他必须动作更快一点,不仅要找到母亲苯中毒的证据,更要揪出这致幻药物的源头。 这条黑暗的产业链,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和罪恶。 ***顾砚白视角***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聚星Star KTV最奢华的“琉璃”包厢里,身边坐着的是这座城市中最道貌岸然的一群“精英”。 “林小姐。”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将油腻的手自然地搭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里则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黑色皮革钥匙扣,上面印着一颗熟悉的黑色五角星暗纹。 “初次见面,这个小玩意儿,算是个见面礼。” 黑色五角星?顾家的家徽? 果然,这又是他这个好养父干的好事。 顾砚白嘴角微扬,目标出现。 他脸上泛起恰到好处的羞涩红晕,双手接过,指尖“不经意”地划过皮革表面,美甲内侧的微型取样器已完成工作。 “谢谢王总,有劳王总费心了。”他声音甜软,借着将钥匙扣放入手包的时机,迅速将其与一个空的取样器调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已经提前排练了成百上千遍。 然而,麻烦接踵而至。 刚不着痕迹地躲避开王总的咸猪手,包厢经理又亲自端来几杯“特调饮品”,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茵茵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烦请各位老板多多包容。这杯‘繁星点点’,可是我们特意为她准备的。可甜了。” 那杯好看的蓝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顾砚白心知肚明,这绝非普通酒水。 他若此时拒绝,立刻会引起怀疑。 但若装作不知喝下,后果不堪设想。 这该如何是好呢? 千钧一发之际,他假装被旁边富商的雪茄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个不小心,将大半杯酒水打翻在自己的裙摆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笨了,笨手笨脚的,都怪我,让各位老板们扫兴了……” 他瞬间眼眶泛红,双眼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立刻激起了在场男性的“保护欲”。 “没事没事,美人儿没吓着就好!不过是被酒水而已,算在我头上好了!”王总大手一挥,反而安慰起他来。 顾砚白强忍着满腔的不适,“大鸟依人”地依靠在王总肥胖的身躯上,埋头哭泣。 危机被暂时化解,但他知道,自己已被重点关注。 凭借着“纯洁无瑕小白花”的卓越表现和出众的容貌,他成功被选入顶级的秘密拍卖会。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样的拍卖会还在每晚继续。 顾鹤年对他依旧不是百分百的信任啊。 顾砚白冷哼一声。 在后台做妆造时,他亲眼看到待拍卖的少女被用一种和香水很类似的仪器喷洒过后,很快便变得眼神空洞、神情恍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异香。 他暗自将香气的味道记在脑中。 在即将上台前,他主动提出想要去下洗手间。 上完厕所后,他正打算提起裙摆迈出隔间,却意外听见洗手间有人在打电话。 “……张队那边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他们今晚不会来西区巡逻。放心,规矩我们懂。” 张队,张叔。正是他之前让陆久秘密传递过线索的那个刑警支队队长! 证据已通过取样器获取,内鬼信息也已明确,必须立刻撤离! 拍卖会即将开始,他不能真的以林茵茵的身份参与拍卖会。 顾砚白没有返回后台,他敲了敲耳麦,示意陆久,他已搜集完所有证据,打算撤离。 在等到陆久的回应后,顾砚白没有犹豫,直奔预先由陆久通过建筑图纸确定的、一个相对隐蔽的货运通道。 然而,意外的是,通道口竟有两人把守。 “这位小姐,拍卖会要开始了,请回吧。” 守卫面无表情地拦在他的身前。 顾砚白眼神一冷,知道无法善了。 他猛地将手中的小包砸向其中一人的面门,同时侧身一记凌厉的手刀精准地劈在另一人的颈动脉上!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哪有一点小白花的样子。 阎罗王还差不多。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自己这身不利于行动的穿搭,顾不得还在室外,直接果断地脱下高跟鞋和制服短裙,露出里面便于活动的黑色紧身衣,沿着货运通道疾行。 然而,通道尽头的光亮处,等待他的不是自由脱逃,而是四五名持械打手。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发现并堵住了这里! 看来,内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顾砚白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将顾砚白逼入了绝境。 “抓住他!要活的!” 负责人的声音带有狠毒。 就在此时—— “滋啦——” 整个通道的灯光瞬间全部熄灭。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断电了?” “你们几个,还不快点打开手电筒!” “文……文姐,手电筒不知道为什么,失灵了。” “该死的!这小子还有帮手!” 负责人气得狠狠跺了跺地板,瞬间暴露了她现在所在的方位。 原来是陆久,他及时切断了这栋建筑的备用电路系统。 为顾砚白争取了宝贵的逃脱时间。 与此同时,顾砚白的耳麦里传来陆久简洁明了的指令,“左转,通风管道,盖板已开启。” “收到。” 顾砚白没有丝毫犹豫,凭借记忆,伸手试探着左边的墙面,果然触碰到了通风管道。 他轻轻一拉,盖板便轻松脱落。 在打手们还在黑暗中胡乱摸索时,他已敏捷地钻入管道。 他有夜盲症,并看不清道路。但是好在,他还有陆久的远程指引。 并且,他对陆久有着完全的信任。 最终,按照陆久的指引,顾砚白从一个偏僻的垃圾清运口成功逃离了那栋魔窟—— 作者有话说:baby们,陆久怎么逃出来的咱明天再接着唠啊,他那边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写不完,我争取明天一口气写完。 第64章 霸凌33|车间的秘密(下) “你究竟…… ***陆久线*** 灯光熄灭的瞬间, 陆久与师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师父握着陆久的手,指向一个方位,轻声说道, “那里有一个储藏柜,里面存放着B类样品的留样。” “我去引开他们,你去取样。” 师父用气声说道,随即故意提高音量, 带着惊慌喊道,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电了!是线路老化吗?我这边还有贵重试剂存放在恒温箱内!” 外面传来还未走远的监工不耐烦的训斥声,“老东西给我闭嘴!烦死了!待在原地别动, 我去配电室看看。” 混乱中,陆久如同暗夜中的影子, 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到储物柜前。 柜门紧锁, 但这根本难不倒他。 他从特制腰带中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开锁工具, 短短几秒, 锁芯便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他不敢耽搁, 迅速取出几个标有“B-2”字样的小型密封瓶, 用特制的密封袋装好,藏入贴身口袋。 同时,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储藏柜内部,在一个文件夹下,竟然发现了一本手写的原料入库记录。 他毫不犹豫,将其一并抽出,在师父的掩护下,拿出手机快速拍照后迅速塞回原处。 就在他准备撤离时,耳麦里传来顾砚白急促的呼吸声和打斗声。 尽管顾砚白并未向他主动求救,但他还是为他迅速指名求生之路, 并且为他打开了通风管道上的盖板。 然而顾砚白的暴露,令陆久敏锐地意识到,他必须动作更快一些!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顾砚白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帮手藏在暗处。 他返回电脑前,趁着备用电源尚未完全启动、系统日志混乱的间隙,不仅下载了B类样品的全部检测数据,还冒险在师父的帮助下侵入了更深层的供应链管理系统。 一条关键信息跃入眼帘,引起了他的关注。 【B类特殊原料 - 代号‘夜星’ - 供货商:宏济医药 - 批次:XXXX】 【A类苯基原料 - 供货商:陈家化工 - 批次:XXXX】 宏济医药!这正是顾家控股的医药公司之一!宏济,是顾鹤年改名前的名字。 而“夜星”,无疑就是那种致幻剂的内部代号。 夜空中的星星……所以是黑色的吗? 母亲长期接触的,或许不仅仅是苯,还有这种来自顾家渠道的致幻剂原料。 这两者叠加,才是她迅速病重直至被灭口的真正原因。 因为……顾鹤年不能允许有人知晓“夜星”这类严重违规的致幻类药物的存在。 那现在在这间车间工作的所有人,包括师父,岂不是…… 都已经是“死人”了? 他们是为保守顾鹤年见不得光的隐秘而死,而非真正因为苯中毒而亡。 此时,实验室外脚步声渐渐逼近,监工带着守卫折返,准备进行更彻底的搜查。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断电是因为车间进了老鼠。 “徒儿,东西拿到了吧?从通风管道走,直通地下车库的废弃管道间,坐标我已发你。” 师父在陆久耳边轻而快的说道,同时,将一把车钥匙塞进陆久手里,入手手感冰凉。 “我的摩托车在那里。” “师父,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脱身,别管我。毕竟他们还需要我这个‘老技术员’继续为他们研制B类药剂。” 师父连忙推了他一把,“快走!别磨蹭了!记住,保护好证据,也保护好,那个顾家的小子。” 陆久不再犹豫,利落地掀开通风管道盖板,投身于黑暗的管道迷宫之中。 他从工装裤口袋中掏出仪器,按照师父给的坐标和自身记下的建筑结构,在狭窄的空间内快速穿行。 二十分钟后,他从一个布满灰尘的废弃排风口钻出,已然身处寂静的地下车库。 他冒着腰,小心翼翼地来到师父那辆不起眼的黑色摩托车边。 他利落地跨上摩托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载着他和衣袋里那份沉甸甸的、沾染着鲜血与罪恶的证据,融入了城市的夜色。 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接上之前在刚进入车间时曾帮助过他的大叔。 摩托车在夜色中穿行,陆久没有直接驶向与顾砚白提前约定好的“安全屋”,而是绕行至皮革厂区外围的一个废弃仓库。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叔正蹲在阴影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上车。” 陆久一个甩尾,摩托车稳稳地停在大叔面前,言简意赅。 大叔也没有啰嗦,利落地跨上后座,摩托车再次无声地融入夜色。 “小兄弟,你到底是谁?”大叔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不清,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非但不着痕迹地将我的手机带入了车间。而且刚才整个厂区里乱成一团,听说混进了‘老鼠’,还断了电,是不是你……” 大叔话音未落,便被陆久打断。 “是我。” 陆久没有否认,经过刚才的事情,他能隐隐猜测出,大叔和那帮人不是一伙的。 相反,他却很有可能和自己是同类。 否则,坐在自己的车上,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不应该是紧紧抱住自己的腰,而是拿刀狠狠抵上自己的后腰才对。 不过,他还没有傻到立刻将自己的所有秘密全部托盘而出。 “你呢?你又是谁?为什么不去告发我,反而依言下工后在这里等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叔爽朗的笑声顿时响彻整个街道。 索性他们现在行驶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你叫任九,你母亲叫陆向萍,是不是?” 陆久听闻猛地减速,幸好他车技不错,两人这才没被巨大的惯性统统甩飞出去。 陆久将车停在河边一处无人的堤岸旁。 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大叔,质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仅知道你母亲是陆向萍,我还知道,你母亲去世了。真正死因是苯中毒,而根本不是什么乳腺癌。” 陆久的手紧握成拳,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你究竟是什么人,连警方机密都知道……” 大叔望着湍急的河流,深吸了一口夜间的冷气,眼神复杂地回望陆久,解释道,“我姓徐,徐振平,是雾江市市刑侦支队物证科的。我妻子,黎诗怀,也是市刑侦支队的,她是刑侦科的一名小警员。” 陆久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徐叔您负责幕后工作,您妻子黎警官则主要负责破案,是吧?” “可以这么说。”徐振平笑了笑。 “那您不是特工啊。您为什么要来顾家工厂做工?当真只是为了高薪?” 陆久眨了眨眼,有些不理解。 “当然不是。薪水是一方面,但是挣钱在哪里不是挣,我又何必如此冒险。” 徐振平像是累了,索性随地而坐。 “任九,你母亲,陆向萍之前来找过我妻子,不止一次两次。找我妻子的原因很简单,相信你也能猜到,因为你曾经意外走失过一年多的时间,对吧?” “嗯。”陆久蹲下身,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河水。 “后来一来二去的,你母亲和我妻子渐渐混熟了。我妻子体恤她做工不易,常邀请她来家里做客。直到某天,我妻子做饭从厨房出来后,竟然发现你母亲不知何时倒在地上。这才知道,你母亲中毒了。” 听到这里,陆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隐隐作痛。 见陆久皱眉,徐振平连忙宽慰道,“索性抢救及时,你母亲并无大事。在我妻子的耐心询问之下,你母亲支支吾吾的说,自己在皮革厂做工,身体越来越差,还总是出现幻觉,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怀疑自己是被人下降头了,更害怕自己哪天会‘消失’。于是她恳求诗怀,如果她出事,一定要找到你,并保护好你。” “下降头,我母亲怎么可能是被人下降头了,分明是被人暗中下毒才对!” 陆久一脸忿恨地重重锤了锤地。 “但很可惜……”徐振平叹了口气,“好景不长,诗怀还没来得及继续深入调查,就受到了上级的强力阻挠,直接被外派去了滨海市,美其名曰为升职。也正在那时,你母亲就‘因病去世’了,病历完美无瑕。一切都太巧了。” 他望向陆久,眼神灼灼,“而我之所以冒险进来,不仅仅是为了挣钱给女儿佳佳治病。更是因为诗怀的怀疑,以及……我们在家发现了佳佳画的一幅画。” 徐振平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凑近给陆久看。 画上是两个小女孩,一个天真活泼扎着双马尾,一个身上穿着一条鲜艳漂亮的红色吊带裙。 然而,那个长得高大些,穿着美丽红裙的女孩的手臂和腿上,涂满了刺眼的紫色和青色蜡笔的痕迹。 “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是我的女儿佳佳。另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佳佳叫她‘小红姐姐’。佳佳说,‘小红姐姐’身上总是有这种‘漂亮的颜色’,不能触碰,触碰到会很疼。还说这些是‘叔叔们’玩游戏时留下的。” 徐振平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后来我查到,佳佳在疗养院的朋友,之前都曾在KTV做工,或多或少都遭受过言语或身体上的凌辱。要不是‘小红姐姐’拼死护她,我的佳佳,我的佳佳也险些遭到那些畜生们的毒手!” “那些畜生!” 至此,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变得格外清晰。 母亲的死亡、黎警官的升职、KTV和顾家工厂的关联、以及那害人不浅的“夜星”致幻剂。 一张巨大的、沾满罪恶的蛛网被清晰地浮现出来。 “徐叔,跟我走。”陆久果断说道,“我和同伴已经拿到了关键证据,涉及到顾家和一种叫做‘夜星’的致幻剂。这里太危险,你已经被我牵连,继续留下可能会……” “会步上你母亲的后程?”徐振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不,小久,我不能走。”徐振平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走了,才会真正的打草惊蛇。我留下来,才能作为你的内应。真正的,铲除一切罪恶。” 他像是生怕陆久会因为他的选择而感到难过,安慰似的拍了拍陆久的肩膀,眼中是长辈的关怀与战士的决绝。 “只有我,才能找到真正的毒瘤和内应。你在外面,有你的战场。我在这里,也有我的使命。小家伙,咱们里应外合,才能真正把这颗毒瘤彻底连根拔起!” 陆久看着徐振平眼中不容动摇的意志,知道无法再劝。 他将一个微型通讯器塞到徐振平手中,珍重道,“徐叔,保持联系,一切以安全为重。遇到危险时,往实验室方向跑,那里有个无所不能的老家伙,相信他,他定能助你安全逃离这里。” “放心吧,小伙子。”徐振平小心翼翼地收好通讯器,随后,露出一个粗糙却坚定的笑容,“替我……保护好诗怀和佳佳。快走吧,天都快亮了。”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转过身,如同一个最普通的、下了夜班后疲惫不堪的打工人,步履蹒跚地再次走向那片吞噬生命的工业区。 陆久凝视着他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发动摩托车,拧动油门。 下一个目的地,是与顾砚白约定的安全屋。 他们需要立刻核对证据,然后将样品交给陆婷进行最终的分析和确认。 真正的战斗,在证据到手的那一刻,才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 作者有话说:考考大家,还有人记得第一卷里,黎诗怀曾对王武说过自己的丈夫就是苯中毒去世的吗?没错,就是这里的这位大叔…… 话说最近苏州一夜之间入秋了,我刚睡午觉差点没被冻感冒,最近全国普遍都开始降温了,宝贝们记得及时添衣啊。 第65章 霸凌34|三人汇合 初中时期剧情完结…… 在晨光刺破灰蓝色的云层时, 陆久抵达了城郊结合部一栋不起眼的旧时居民楼内。 在将摩托车藏匿在杂草丛生的废弃车棚后,他轻巧地如猫般敏捷地闪入楼道。 这里是顾砚白和陆久新的秘密基地,是顾砚白用奖学金购置的产业, 连顾鹤年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毕竟顾鹤年对这个养子,并没有看上去那般上心。 他按照约定节奏叩响房门,三短一长。 房门立刻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快进来。” 顾砚白已经重新换了身衣服, 此时正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棉麻长裤, 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一切顺利?”顾砚白侧身让他进来,目光落在他沾满泥土和草屑的工装裤上。 “你这是跑哪里野去了, 搞得这么脏?先别踏进来,在外面把草屑排干净后再说。” “哦。” 陆久有些无奈地将已经踏进房内的一只脚重新收回, 接过顾砚白递来的毛巾, 认认真真擦去身上和腿上沾染的尘土。 乖巧得当真跟顾砚白养的猫儿一样。 “嗯, 这还差不多, 进来吧。” 顾砚白点点头, 陆久这才快步走进房内, 房门紧闭,随后,落锁。 “东西拿到了。”陆久言简意赅,从贴身口袋里取出密封袋,里面装着几个装了无色液体的小瓶。 顾砚白伸手正打算取过来认真观摩打量一番,却被陆久举高手臂轻巧避过。 顾砚白对陆久的动作气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防着我?” “觉得我是顾家的,不值得信任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陆久急了,他连忙从另一个手袋中掏出几个手套递给顾砚白, 有些笨拙地想要给他戴上,“这东西,有毒,不能直接接触到。我不是不给你,你先戴上手套再触碰。不然我怕你也中招。” 顾砚白还是头一次听到陆久一下子说出这么长一段话来,不免有些懵。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陆久仔仔细细给他戴好了手套。 随后,陆久将密封袋塞进他的手里,乖巧道,“好了,给你。” “啊?哦。” 这下轮到顾砚白尴尬了。 “刚才,对不起,是我应激了。” “没事,是我没有表达好。” 陆久拉开衣服,又从中取出手机,一起递到顾砚白手中。 “这里面拍的是我搜集到的线索。累了吧,找个地方一起坐下,慢慢聊?” 陆久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顾砚白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而坐,顾砚白首先开始查看起手上的试剂瓶。 虽然试剂瓶内的液体看起来和白开水一样,没有颜色,但是试剂瓶上却严谨地贴上了标签。 上面明确写了该试剂代号“B-2”,出自“宏济医药”。 “宏济医药,果然是顾家的企业。这老东西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老本行,哼。” “B-2试剂在业内被叫做‘夜星’,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夜星’是顾家以前的家徽。我说的是孤儿院时期。不过现在,顾家的家徽已经被老家伙改成和平鸽了。” “我今天得到了这个。你看。” 顾砚白从茶几上的手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皮革钥匙扣,在陆久眼前晃了晃。 “这可是非常有利的证据。我觉得我们应该……陆久?” 顾砚白话音未落,就察觉到身边的陆久猛地绷直了背脊。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此时正死死盯住那个不断晃动的钥匙扣不放,就仿佛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 陆久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然后瞬间收回,紧紧攥成了拳。 他有些生硬地别开脸,不再看那个钥匙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又低又闷。 “……别晃了。”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烦躁和委屈。 这钥匙扣,定是顾砚白对哪个不怀好意的名门富商巧笑倩兮、虚与委蛇才换来的“礼物”。 一想到顾砚白可能为了使美人计被哪个人碰过,哪怕只是手指不经意地划过、擦过,陆久就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堵得慌。 又像是有一股无名怒火在四肢百骸窜动,烧得他坐立难安。 他甚至能想象出顾砚白当时是如何强忍着不适,扮演着那个娇柔的“林茵茵”,用他从未听过的甜软嗓音向那人道谢。 他简直快嫉妒疯了!!! 顾砚白看着陆久骤然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先是不明所以的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他放下高举钥匙扣的手,语气微微放缓,带着些许试探和调侃。 “怎么?这东西碍着你了?看着不顺眼?” 陆久听闻猛地转回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硬邦邦地丢出一句。 “取证流程不规范。” “直接用手接触,会污染证据。” 他找了一个听起来无比正当,却又显得格外生分的理由。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令他感到心烦意乱的,根本不是对证据规范的执着,而是一种更私人的、更汹涌的情绪。 一种强烈到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对顾砚白的占有欲和心疼。 顾砚白张开嘴正想笑,但突然,他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动容。 “好了,我取证的过程非常顺利,在此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触碰到我。不信吗?我证明给你看。” 顾砚白拍了拍陆久的肩膀站起身,从洗衣机内抽出还未清洗的裙子。 “看见了吗,我故意将下了料的酒渍泼贱到自己的身上。” “等等,酒渍……” 顾砚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他低下头,仔细嗅闻。 “果然,酒渍里也有钥匙扣上那股一模一样的甜腻气味。那帮老东西是真想让我死啊。” 顾砚白走到陆久面前,冲他微微弯下腰来。 “别吃醋了,给我起来,干活儿!” *** “什么事啊,一大清早就吵你姐。哈——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才复习到五点,不是下午五点,是凌晨五点啊!” 大概是与顾砚白混熟了,陆婷毫无遮拦地抱怨道。 “那不叫昨天晚上,而叫今天早上。” “你挑我刺?是不是当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输给我,顾砚白——” 顾砚白面无表情地将密封袋和打印出来的相关数据资料一股脑地丢进陆婷怀里。 “东西取出来了,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出结果?” “一周?” “嗯?”顾砚白冲陆婷挑了挑眉,显然是对这个时间很不满意。 “那五天,五天。” “三天,我们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 顾砚白冲陆婷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后有场慈善拍卖会,父亲要我一同出席。如果不能调配出解药,到那时,会有多少无知少女沦为贵胄手中的玩物。在场的各位,想必心中都再清楚不过。” “什么?三天?顾砚白,我还是名初中生,不是真正的药剂师,那么短的时间内我怎么可能调配出解药来,你也未免有些太过于看得起我来了!” 陆婷虽然知道时间紧迫,但不得不说,话糙理不糙,现在的她也只不过是一名成绩优异的初中生而已,距离实验员还太过遥远。 “那就只能用Pn B了。我会想办法在拍卖会当天将少女们转移出来,到时候,陆久,我要你配合我。将少女们安全护送到一个地方。” “哪里?” “铁路疗养院。”—— 作者有话说:顾砚白和陆久的初中时期到这里结束啦。下一章是接在高中时期“瑰夏”后的,所以在这里区分一下章节,今天的字数会比较少,明天补上。 霸凌篇交代得差不多了,开始收尾。如果有宝宝感觉哪里交代仓促可以在评论区留言,我到时候发在福利番外里面,就不放在vip章节收费了。 第66章 霸凌35|来自星星的男孩 本章续接“…… 陆久返回出租屋, 调取监控。 发现,昨天晚上,顾鹤年带人闯进了这里。 带走了几个女孩和一个男孩。 他连忙放大监控镜头, 想要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啊,原来是有人特意将你们藏在了此处!我说最近的货物怎么都对不上号呢!” “竟然敢光明正大在我眼皮子底下藏人,能干出这种事的,不是顾家人, 就是陈家人。” 顾鹤年大摇大摆地闯进女孩们的房间, 阴冷的目光像毒蛇般扫过每一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女孩。 他最终停在那个眼神最为倔强的女孩面前,缓缓低下头, 冰凉、粗粝的手指猛地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 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来说, 是谁把你们从‘仓库’里弄出来的?嗯?” 女孩咬紧下唇, 倔强地不肯开口。她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 犹如随风飘摇的芦苇。 顾鹤年见状嗤笑一声, 手指逐渐加重力道,将她的骨头捏得咯吱作响,“有骨气,我喜欢。不过……” 他的视线恶意地扫过女孩身上单薄的睡衣,嘲讽道,“你这样的货色,骨气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扔到最下等的场子里,只用……” 顾鹤年朝女孩轻蔑地伸出一根食指,“一晚上就能磨平你身上所有的棱角。” 他的话语如同最肮脏的淤泥,试图玷污女孩的尊严与傲骨。 极度的恐惧让旁边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再也无法承受, 只听“哗啦”一声,浅色的裤子瞬间被深色的水渍浸透,一股腥臊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啧,真恶心。” 顾鹤年嫌恶地皱紧眉头,目光却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鹰隼,立刻锁定了这个情绪崩溃的女孩。 他松开手,转向她,声音变得异常“柔和”,但却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叔叔吓到你了是不是?别怕,叔叔不是什么坏人。只要你告诉叔叔,是谁带你们来到这里,叔叔向你保证。只要你说了,我保证让你立刻回家。” “真的?”女孩抱着苹果玩具,眼睛亮亮的。 “当然。”闻言,顾鹤年笑得愈发和蔼。 “佳佳!” 生怕女孩真的经受不起诱惑,女孩们纷纷或用言语或用眼神暗示她。 这是个秘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说出口。 “可是……佳佳不想做叛徒。” 佳佳使劲摇了摇头,可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摇头时还是忍不住频频向房间角落的一个旧衣柜看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顾鹤年的眼睛。 “原来耗子藏在柜子里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缓缓直起身,朝着衣柜一步步逼近。 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的“哒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丧钟敲响。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衣柜门把手的瞬间—— “我……我知道是谁……” 一个带着颤音、有些结巴的童声响起。 “阿望?” 倔强女孩钟缈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自闭症弟弟。 顾鹤年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 说话的是那个一直沉默地抱着膝盖的小男孩,他抬起头,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哦?”顾鹤年饶有兴致地挑眉,“可我要是偏要看呢?” 顾鹤年猛地拉开衣柜,却惊讶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老鼠趁自己分心灵活脱逃了。 有意思。 顾鹤年转过身,缓缓踱步到只堪堪到他大腿的小男孩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知道?说说看。” 小男孩抬头望着顾鹤年,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然而,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说道,“是……是一个穿着很好看衣服的哥哥……他……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疤。” “额头上有疤?嗯……是什么样的疤?” 顾鹤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看来钟望说的人他的确认识。 “我……有画。” 钟望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他的腿脚不是特别利索,走得很慢。 但是此时此刻顾鹤年却对他格外包容和有耐心。 他坐在床边,双腿交叠,一边哼着歌一边看着钟望从桌子上取下一个本子,翻了几页。 随后,又晃晃悠悠地返回他的面前。 “就是他。他……经常来这里。找……阿红姐姐……玩游戏。” 顾鹤年取过画本,男孩画得很好,笔触虽然稚嫩,但是一眼就能看出画上的人究竟是谁。 “果然是陈家的。好你个陈国斌,翅膀粗了这是想要私吞是吧?” 顾鹤年咬牙切齿地冷嗤一声。 随后,他像是又想到什么,笑着询问道。 “小子,你刚才说的,阿红姐姐又是谁?是她们中的哪一个?” 哼,果然是老狐狸,狡猾得很。 陆婷藏在床底,极力强忍住自己想要冷哼的冲动。 “我是……新来的,没见过……阿红姐姐。听其他姐姐说,阿红姐姐死了。就葬在……滨海里。” “死了?等等,葬在滨海里的那个……” 顾鹤年眼神一凛,心里顿时信了几分。 “行,叔叔都清楚了。叔叔答应过你们的,只要谁说了,就会放你们安然回家。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望。” “钟望是吧?你等会儿跟着叔叔,叔叔带你离开疗养院。” “好。”钟望望着顾鹤年,甜甜地点了点头。 “不行!!!” 顾鹤年话音未落,一个女孩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一把将钟望紧紧护在身后。 她瘦弱的脊背此时挺得笔直,尽管身体还在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眼神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你不能带他走!”她的声音尖锐,带着哭腔,和刚才的冷静倔强判若两人。 “阿望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小!而且,他和别人不一样!求你放过他!” 被姐姐护在身后的钟望,仰头看着姐姐剧烈颤抖的背影,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空洞和疏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钟缈的衣角,用一种缓慢但异常清晰的语调说。 “姐姐,不怕。跟叔叔走,就能收获自由了。” 这话在旁人听来,像是不谙世事的天真言语。 但钟缈听闻确是浑身一震。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年幼的弟弟,却见钟望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此时此刻正传递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 她忽然意识到,她的弟弟,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 顾鹤年看着这场姐弟情深的戏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素来没什么耐心欣赏这种廉价的亲情戏。 “吵死了。”他冷冷地打断,不容置疑道,“既然姐弟情深,这么难舍难分,那就一起带走好了。正好,也让你这个当姐姐的,好好照顾弟弟。”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手下立刻上前,粗暴地将钟缈和钟望分开押住。 “你们放开阿望!该死的畜生们!你们统统都会下地狱的!!!” 钟缈在打手的按压下徒劳地垂死挣扎,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反观那头,钟望在被拉开的瞬间,却并没有哭闹。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姐姐一眼,然后在被抓住的前一刻,迅速跑到床边,紧紧抱住了那只他从不离身的、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棕色玩具小熊。 “麻烦。算了,想带走就带走吧。”顾鹤年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钟望抱在怀里的小熊,并未在意这种小孩子的依恋物。 就在一行人即将被带出房间时,顾鹤年阴鸷的目光扫过角落,恰好捕捉到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他眯起双眼,觉得有些眼熟。 想起来了,那天死的本来不该是“阿红”,而该是这个女孩。 他可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这个目击者。 “差点忘了你。”顾鹤年望着女孩,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你也跟着一起。正好,让你们姐妹几个,在路上做个伴。” 手下闻言立刻将不断喊着“不要——”的小紫也一并拽起。 钟望被一个手下夹在臂弯里,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熊,将脸埋在小熊柔软的头顶。 无人看见,他借着这个动作,用指尖在小熊背后一个极其隐蔽的缝合处,轻轻按了一下。 咔哒。 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藏在玩具熊眼睛里的微型定位装置,被悄然激活。 抱着小熊的自闭症男孩,在暴徒的挟持下,低垂的眼睫掩盖了所有情绪,如同一个沉默的引路人,将自己和同伴的位置,暴露给了所有可能在搜寻他们的人。 哥哥、姐姐。快来救我们吧。 视频戛然而止。 陆久连忙切换设备,只见一个不断跳动的红点正跃然眼前。 幸好,钟望小熊内的定位装置还在稳定地发挥其作用。 只不过定位点在:滨海市码头—— 作者有话说:【霸凌篇】正式完结。下一章开始是【真相篇】。 第67章 真相01|真实亦或是虚妄 “那么,黎…… 听完了这个很长的故事后, 黎诗怀显得有些沉默。 显然是没想到就凭几个半大小子,能搅动如此大的风云。 但是有几点她能肯定,他们没有欺骗自己。 第一, 便是她真的有一位在深海疗养院的女儿,小名佳佳。知之者甚少。 第二,她老公也的确并非真正死于苯中毒。而是为了袒护一位老红客,英勇牺牲了。 第三…… 她看着眼前的陆久, 想到了那名单纯友善的妇人陆向萍。 她给自己看过儿子的相册, 和陆久眉眼间有七八成的相似。 只是……他们的经历着实有些太过于传奇。 “那瓶叫做‘夜星’的致幻剂,现在在谁的手中?” “我的保险柜里。”顾砚白冷静地解释道。 “能明天拿给我看看吗?还有, 那位陆婷,当真已经分析出了构成它的所有化学成分?” 遗憾的是, 这次, 顾砚白摇了摇头。 “没有。‘夜星’的构成十分复杂, 其中的关键元素, 我们始终找寻不到。抱歉黎警官, 这可能需要用到你们的人力了。” 黎诗怀松了口气。 这还差不多, 如此复杂的药剂要当真就被几个毛头小子轻易破解了,那岂不是显得他们警察局里都是吃干饭的? “放心,我会交给相关同志尽快破解。顾砚白,陆久,很感谢你们为此次案件提供的线索。” “不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黎警官。” 顾砚白笑了笑,他微微弯下腰,双眼像狐狸般微微眯起,托腮望向黎诗怀, 询问道,“故事已经讲完。那么现在,黎警官知道,究竟谁才是杀害顾鹤年的真正凶手了吗?” 黎诗怀闻言愣了愣。 这么复杂的事件怎么可能那么快的时间就一一理清? 除非是顾砚白早就已经猜到了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 “你怕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吧?” “是啊。”顾砚白异常坦然地点了点头。 “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黎警官,并非是不信任,而是,有些流程,唯有警方亲自走一遍,才足够合规合序。” 这小子还怪有法律意识的。 “那么,黎警官打算先对谁出手呢?是陈家,还是陆家?是有情杀嫌疑的林素秋,还是分赃不均谋害同行的陈国斌?” “亦或者是早已发现丈夫出轨的怨妇孙卫红,和好不容易所获真爱却不被父亲理解的顾雪霏?” “你倒是将自己和陆久撇得干净。”黎诗怀并没有被顾砚白简单糊弄过去。 “我说过的,黎警官。在此调查过程中,一旦你发现我具有嫌疑,立刻可以将我逮捕归案。我不会挣扎,亦不会反抗。” 黎诗怀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 “那个陈文博,当真去了深海疗养院?” 黎诗怀看向始终沉默地坐在一旁的陆久。 “没有,那只是个幌子。是我故意将陈文博的照片落在钟望的画册里,被他看见的。钟望最近刚好在练习人体画像。” “很好,没想到你也令我刮目相看,陆久。” 黎诗怀翻了翻面前高高堆了一排的物证资料,有些头疼。 “所以,也是你故意诱导钟望,但凡遇到危险,就说,自己曾在疗养院里见到过陈文博。因为只要这样做,就能顺利将锚点转到陈家父子两人身上?” 陆久还没张口,就被顾砚白笑着打断了。 “警官小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阿望他不是普通小孩,他是一名自闭症小孩。他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为任何人所动。也可以说,那些话,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想要做的。我们,无法施加干扰。” “自闭症小孩?那怎会……” 黎诗怀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佳佳,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自己的“苹果娃娃”诉说心事,也不愿意主动理睬自己。 “或许是……为了姐姐钟缈吧。阿望对姐姐钟缈额外亲近。毕竟……任何人见到自己的亲人即将遇害,都会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的,对吧?” “嗯。”黎诗怀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顾砚白的想法。 “顾砚白,自从顾鹤年离世后,顾家工厂还在生产那些违禁类药物吗?” “据我所知,顾家工厂已经人去楼空。但是陈国斌那边,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残留。黎警官要想知道,我可以配合黎警官演一场戏,我在外吸引陈家父子的注意力,黎警官则部署好警力彻底捣毁陈家老巢,拔除这个毒瘤,彻底斩断这条肮脏黑暗的生产线和产业链。” “你想要怎么做?” “到那时,黎警官自然便能知晓。” 一周后。 顾砚白扮上林茵茵的扮相,大大咧咧地踏入了聚星Star KTV的大门。 他没有遭到拒绝,因为今天值班的前台恰巧是之前接受过他帮助的王婧。 “顾少爷,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是您要的万能房卡。” “谢谢你,王婧。很快,你就能真正重获自由了。” “是呀。”王婧笑了笑,感慨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多太多年了。” “如果等会儿有几个便衣警察想要过来看监控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明白。” “好,那么现在告诉我,陈国斌和林素秋分别都在哪里?” “咚咚咚——” 陈国斌和陈文博正在商量要如何褫夺顾鹤年遗产的事情,就听到了敲门声。 两人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些许的警惕之色。 毕竟最近风声有点紧,滨海市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做事光明磊落的女警察,他们用尽手段也无法收买,反而险些暴露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猫来了?” “不知道啊。” 就在两人犹豫着要不要赶紧打开密道跑路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越动听的少女声音。 “老陈,是我,素秋。” 两人这才彻底安心下来。 在高强度的紧张之下,他们竟然都没发现,林素秋的声音突然变“年轻”了这件怪事。 “文博,是你林阿姨,去帮爸爸开门。” “好。” 陈文博站起身,想都没想就拉开了房门。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门外站着的,不是那个总是喜欢打扮得浓妆艳抹、香气扑鼻的漂亮阿姨,而是一个在他的印象中,早就应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海中冤魂。 “嗨。文博哥,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可好?” 林茵茵只是冲他笑了笑,陈文博就如同见鬼似的一边凄厉尖叫着一边没出息地跪坐在地,连连后退。 “有鬼啊——有鬼啊——你别过来——别过来——!!!” “哪里来的什么鬼……” 陈国斌站起身,刚想怒斥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见到了转过身,面朝他微笑的林茵茵,顿时也吓得连连惊叫起来。 “林茵茵?你不是早就已经……” “已经死了,是吗?” 林茵茵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地在屋内踱步走。 “我想想啊,我应该在你们的算计下,不,严谨点来说,是在你,陈文博和顾雪霏的算计下,被你们联合起来一共害死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学校天台。你们联手想要将我一起推下楼。那时你们以为我死了,但很可惜的是,我扒在露台边沿,苟活了下来。” “第二次,是在滨海海边。你们将我灌醉后,联手将我推进了暴雨下的滨海中,想要将我淹死。但又很可惜的是,你们以为是小白花,不会游泳的我……” “其实是个非常擅长游泳的男人呢!” 顾砚白一把摘下了自己的假发,随意扔在了一旁。 像是嫌还不够具有冲击性似的,他又当着陈家父子的面,缓慢地脱下了身上的制服外套和裙子,露出了自己健壮的身躯。 “陈伯伯,还认不出我来吗?需要我再凑得更近些吗?” 顾砚白弯下腰,恶劣地靠近陈国斌的脸。 陈国斌吓得浑身颤抖,眼睛瞪得滴溜滚圆。 “你……你竟然是……是顾砚白!你一直在骗我们!那次拍卖会!” “没错,那次拍卖会上你们一直耿耿于怀却始终没有抓到的老鼠之一,正是我啊。”顾砚白转了转手腕,似是有些不耐烦起来。 “喂,老不死和小不死的。既然知道那天的老鼠是我了,应该知道,你们丢失的几瓶好东西现在都被放在哪里了吧?” “还有你,陈文博,将手上的水果刀放下来。你该不会以为一把破刀就能随随便便伤到我吧?搞笑呢。”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背地里搞鬼!你做这些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难道说……” 陈国斌瞳孔微震,“你也想要顾家的遗产?” “我要那些东西做什么。贪慕那些的,难道不是老东西你吗?” 顾砚白的目光落在摆放在角落的保险箱上。 “老东西,我爹是被你杀了的吧?原因是什么,分赃不均?还是……你真的爱上林素秋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是,我承认!你爹死后我是有想过图谋你们顾家的产业,但是你爹的死不是我导致的!” “是吗?那么……陈伯伯,你敢打开保险柜吗?” 顾砚白不依不饶道,“你敢让我将保险柜里的内容展示给警察看,从而证明你的清白吗?” “当然……可以。” “哦?那请问陈伯伯,密码是什么?” “密码是‘夜星’诞生的日子。你应该知道。” “谢谢陈伯伯。” 顾砚白笑了笑,绕过陈国斌来到保险柜面前。 就在顾砚白输入密码的时候,陈国斌眼中凶光一闪,朝着瘫坐在地的陈文博使了个眼色,同时自己猛地从沙发坐垫下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顾砚白的后背! 陈文博接收到父亲的信号,尽管吓得腿软,然而,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快步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顾砚白的双腿不放。 顾砚白只感觉背后有风吹来,在密码锁发出“滴”地一声轻响的瞬间,他猛地侧身矮腰,陈国斌的匕首擦着他的肩胛骨划过,割裂了布料。 同时,他右手精准地反扣住陈国斌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后,伴随着陈国斌杀猪般的惨叫声,水果刀“咣当”落在地上。 陈文博吓得连忙松开了顾砚白的腿,哆哆嗦嗦地爬到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再也不敢造次。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包厢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撞开。 “警察!不许动!” 黎诗怀举起手枪一马当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名持枪便衣,他们迅速大踏步涌入,控制住了场面。 黎诗怀目光锐利地扫过室内。 手持匕首、脸色惨白僵在原地的陈国斌。 哆哆嗦嗦、靠在墙角旁一动不动的陈文博。 以及好整以暇正站在保险柜旁,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的顾砚白。 “没事吧?”陆久一脸担心地走到顾砚白的身边。 “没事。就凭我的身手,谁能伤得了我。”顾砚白得意地扬了扬嘴角。 “报告黎队,嫌疑人陈国斌持械伤人,已被控制!”王武迅速上前夺下陈国斌手中的匕首,并将其反剪双手铐上。 黎诗怀的视线越过面如死灰的陈国斌,落在顾砚白身上,眼神复杂。 顾砚白的目光与黎诗怀对上,于是对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恙。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骚动。 两名警察押着一个穿着昂贵套装、妆容精致难却难掩狼狈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 正是打算背弃陈国斌独自卷款跑路的林素秋。 她看到包厢内的景象,尤其是被铐起来的陈国斌和陈文博,顿时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黎诗怀冷冷地看向她,“林女士,带着这么多现金和珠宝,这是准备去哪里?不是……还怀着身孕吗?” 面对黎诗怀的质问,林素秋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贱人!你竟然敢背叛我!” 林素秋被陈国斌这一声充满恨意的“贱人”吓得一颤,但随即,她脸上那副柔弱无助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彻底裸.露的尖酸刻薄。 “背叛你?”林素秋尖声反驳,挣扎着想要冲向陈国斌,却被身后的警察牢牢摁住。 “陈国斌,你还有脸说我背叛你?要不是你无能,事情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顾鹤年死了,钱呢?顾家的产业呢?你答应我的,一样都没拿到!” “现在……警察找上门来了,你居然还想拉着我一起死?你可真是不要脸,我呸!” 陈国斌被林素秋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赤红着双眼,“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当初要不是你勾引我,撺掇我一起搞垮顾鹤年,我会走上这条路?说什么爱我,和顾鹤年只是玩玩而已,全是狗屁!你一直在骗我!骗顾鹤年!你只是想利用我们!” “我骗你?真是天大的笑话!警察小姐,您可要为我评评理啊。我当年不过只是想从你们身上捞点小钱,是你哄骗我说,只要说自己坏了顾鹤年的孩子,就能博取到更大的利益。陈国斌,到底是谁利用谁啊?” “还有,陈国斌,你好好摸摸自己的良心。‘夜星’的配方是不是你俩合谋搞出来的?我可全程没有参与到这档子脏事里头来。警察小姐,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查,尽管查。” “林素秋我看你真是昏头了,连这件事也随口往外说!” 两人如同陷入泥潭的疯狗,拼命撕咬住对方不放。 将那些隐藏在奢华表皮下的肮脏、贪婪、背叛与谋杀,赤裸裸地一一暴露在众人面前。 黎诗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丑陋的闹剧,对身旁的警员挥了挥手,“都带回去,分开审讯。” “还有那些物证,别忘了。” “彻底搜查聚星Star KTV!” 回去的路上,王武一边翻看着照片,一边询问道。 “队长,你觉得凶手真的就是陈国斌和林素秋吗?我总感觉,我们好像遗漏了什么。” 黎诗怀没有看向王武。 而是看向一往无前的高速公路。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还记得死者的尸检报告上写的吗,苯中毒只是导致他死亡的死因之一。” “而其他几个,我们还没有找到。而且,单纯的苯中毒并不会使人突然暴毙而亡。因此,苯中毒并不是顾鹤年死亡的主要原因。” “啊!队长,你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仍在逍遥法外?” 王武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嗯。不过我想……我们距离真正的真相,已经很近了。” 真相,就在这互相撕扯的疯狂中,逐渐露出了它狰狞的全貌。 天快亮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我终于摆脱了前两天卡文的问题,赶紧趁着不卡文多写点。 真相篇总体来说篇幅不会很长,估计跟霸凌篇差不多。 感觉这两天降温太厉害,把我脑子也给冻住了。 第68章 真相02|两人伏法 “你们并没有杀顾…… 【01号审讯室林素秋】 “林素秋, 又见面了。” “是啊。警官小姐。” 林素秋恶狠狠地瞪了黎诗怀一眼,但是这次,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有的只是无限的疲惫和怅然若失。 “30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林素秋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裙上的褶皱。 “那天晚上, 我的确没有杀害顾鹤年。我甚至都没有见过顾鹤年。不信的话, 警官小姐可以去调查当天晚上KTV的监控。” 黎诗怀敲了敲笔帽,转头看向王武, 询问道,“王武, 她说的是真的吗?” 王武望着林素秋一脸期待的表情, 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队长, 她没有说谎。当天晚上, 她和陈国斌确实都老老实实待在KTV包厢内, 没有出去。” “他们在干嘛?” “这个……” 提起这个, 王武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闪躲,像是极力想要避免在这里公然讨论这个话题。 “王武!现在我们是在审问!不要闪烁其词,凭白无故地白白耽误时间!” 黎诗怀再次不耐地敲了敲笔帽。 “做/爱。” 这次,王武极其顺溜地说出了那个词。 黎诗怀愣了愣,满脸地不可置信。 “就那样了……一整天?” “嗯。监控视频里拍摄到的确实是如此。” 就在这时,黎诗怀的耳麦中突然传来了顾砚白的声音。 “黎警官,不能完全相信监控设备。毕竟监控设备也能作假。” “当天的真实视频陆久已经发到王武警官的邮箱中了。王武警官现在可以打开邮箱当场查看。” “怎么了黎队?” 黎诗怀的眉头微微皱起,“王武,打开邮箱。监控视频有异。” 听见这话,林素秋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林素秋!当着警方的面公然撒谎!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黎诗怀气恼地狠狠拍了下桌子。 “警官小姐, 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队长!监控显示,当天下午四点,顾鹤年带着两瓶酒敲开了15层VIP包厢的门,开门迎接他的正是林素秋。” “视频果然被篡改了。” 王武望着林素秋的表情顿时变得狠戾异常,瞪得林素秋身体不断后仰。 “队长,先过来看视频!” “好!” *** 【聚星Star KTV 下午四点】 “扣扣扣——” 伴随着清脆的叩门声,林素秋连忙示意同在屋内的陈国斌率先躲在衣柜内。 “他来了,你快藏进去,等我暗号。” “知道了。等会儿办事利索点。” “扣扣扣——”见林素秋没有第一时间给自己开门,顾鹤年心里有些疑惑。 于是便再次叩响了一次房门。 这次,紧闭的房门终于缓缓打开。 迎接他的,是只着寸缕的林素秋。 林素秋望向顾鹤年,媚眼如丝,邀请道,“鹤年,快来呀~” “急什么,夜还很长。” 顾鹤年喘着粗气主动关上了房门。 两人瞬间拥吻着一路从前厅滚到了床上。 林素秋跨身而上,借助自己的身躯,遮挡住了顾鹤年的视线。 示意陈国斌立刻动手,调换顾鹤年带来的红酒瓶。 陈国斌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爬出衣柜。 他动作极快,趁着顾鹤年紧闭双眼意乱情迷之际,将手中那瓶注入了高浓度‘夜星’的红酒瓶与顾鹤年放在桌上的那瓶迅速调换,随即又敏捷地重新缩回了衣柜缝隙之中。 林素秋见柜子重新合拢后,娇笑着从顾鹤年身上支起身,伸手拿过那瓶被动过手脚的红酒,倒入旁边的高脚杯中。 殷红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出诱人的光泽。 如同此刻同样风情万种的林素秋。 “鹤年,先喝一杯嘛,助助兴,别那么猴急。” 林素秋将酒杯递到顾鹤年唇边,声音甜腻。 顾鹤年眼神迷离,似乎完全沉浸在此时的欢愉之中,他笑着伸手去接,然而,指尖刚接触到杯壁,却突然“一个不当心”,手腕一翻…… “啪擦——” 清脆的碎裂声刺耳地响彻耳畔,酒杯连同里面殷红的液体一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溅了两人一身。 林素秋嘴巴微微张开,似是有些惊讶。 顾鹤年则是冷哼一声,他脸上的迷醉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洞察一切的锐利。 他猛地出手,狠狠捏住林素秋的下颌,力道之大让她不由自主地痛呼出声。 “呃……鹤年,你这是要干什么?!!!” “快……快松开我……” 林素秋使劲地拍打着顾鹤年的手,然而这无疑是徒劳无功的。 “我要干什么?” 顾鹤年低笑出声,眼神冰冷,“素秋,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真以为我顾鹤年是傻的,闻不出这酒里多了点不该有的‘甜味’吗?‘夜星’,你们胆子不小,竟敢用到我头上!” 林素秋闻言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失,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顾鹤年眼中杀意迸现,手指微微下移,一把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缓缓收紧,逼问道,“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能拿到‘夜星’,不是顾家,就是陈家,是不是陈国斌那个老狐狸,撺掇你一起做的?”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想要联手弄死我,然后吞了我的产业?” “是不是!!!” “放……放开我……”林素秋被掐得呼吸困难,双脚乱蹬,双手拼命去掰顾鹤年犹如铁钳般的手。 极致的恐惧让她丧失了一切的理智,只有求生这唯一的一个念头,额外清晰。 她艰难地哽咽道,“国斌 ……国斌你救救我……” 衣柜门被大力撞开。 陈国斌眼见事情败露,林素秋命在旦夕,最后的人性令他做出了一个堪称冒险的举动。 他情急之下抓起地上碎裂的红酒瓶,锋利的断口直指顾鹤年的后心处,一边怒吼一边猛地冲了过来—— “顾鹤年,你放开她!” 然而,他在慌乱之下,忘了脚下满地的玻璃碎渣和尚未干涸的酒液。 刚迈出没几步,鞋底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只能狼狈不堪地向前扑倒在地,手中的破酒瓶也脱手飞了出去,“咕噜噜”滚到了床底下。 顾鹤年冷哼一声,趁着陈国斌摔倒的间隙,将快要窒息的林素秋随手甩到一边,转身一脚狠狠踹在刚挣扎着要爬起来的陈国斌的胸口上。 “啊——” 陈国斌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一时间疼得蜷缩起来,动弹不得。 顾鹤年整理了一下刚才打斗时弄乱的衣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两人,眼神轻蔑得如同在看两只蝼蚁。 “就凭你们这点本事,也想算计我?” 他慢条斯理地披上外套,语气冰冷,“今晚我还有个重要的人要见,没空留下来料理你们了。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吧,等我回来……” “就是你们的死期。” 说完,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两人,径直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只余下满室狼藉。 审讯室内,视频播放到这里戛然而止。 黎诗怀放下手机,目光如炬地盯着面色惨白的林素秋。 “所以,顾鹤年离开包厢时,还活着。” “你们并没有杀顾鹤年,为什么要撒谎?” “因为……” 另一间审讯室的陈国斌哆哆嗦嗦说道。 “我们怕‘夜星’的秘密被发现。” 王武听到后被气笑了。 “对你们来说,杀一个人不重要,反而被警察搜查到你们非法制造并售卖违禁药品更加重要,是吗?” “还是说,你们害怕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因为这个所引发的,更深层的秘密。” 黎诗怀淡淡地点出了陈国斌真正的顾虑。 陈国斌闭了闭眼,不再说话了。 “看来就像我说的这样。顾鹤年的死亡,只单纯涉及到顾鹤年这一条人命。而追溯‘夜星’的过往由来,却会牵扯到更多的人命和政治、经济利益。陈国斌,你犯的罪,足够你死千次万次的了。” 黎诗怀挥了挥手,示意王武将卷宗拿过来。 几分钟后,望着面前堆得都一人高的罪证,陈国斌终于意识到命数将近。 “事已至此,警官小姐,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我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警官小姐可以放过我的儿子和儿媳,他们和‘夜星’当真毫无关系。还请警察小姐明察!” “是啊,你儿子陈文博和‘夜星’的确无关,但他同样有罪。他在学校霸凌同学,还屡次陷害同校同学,要不是顾同学福大命大,他早已经被你儿子害死了。根据法律,你儿子虽然不至于判处死刑,但是几年的牢狱之灾是躲不过去了。” “对了,他还涉及婚内强.奸和婚内暴力。你的儿媳,贝可已经依法对他提起诉讼了。” 黎诗怀语气平静地补充道,“所以,陈文博的命运,将交由法律来裁决,而不因你的坦白或求情而改变。” 陈国斌重重低垂下头。 等待他的,将是死刑。 而林素秋同样参与组织卖.淫,她面对的同样是牢狱之灾。 陈国斌、林素秋正式伏法。 然而,杀害顾鹤年的真凶依旧逍遥法外。 “队长,我又仔细看了看顾鹤年的尸检报告。报告上说,死者的致命伤是在头部。他的确不是中毒而亡的。” “而且,咱们也看了KTV包厢的视频,和真正的视频监控。在陈国斌受伤后,林素秋一直在照顾受伤的陈国斌,两人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离开包厢的。” “他们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是时间线和细节对不上啊。” 黎诗怀认真地看着尸检报告,眉头紧锁。 “王武,现在我们的怀疑对象都还有谁?” “我想想啊……嗯……有顾家母女俩,顾砚白,陆久,啊对了,还有顾家的上门女婿,陈既明。” “陈既明 ……他在顾砚白的故事中,有出现过吗?要不是你刚刚提起这个人,我都快忘记他的存在了。” “啊,队长,你的意思是说……我懂了!”王武猛地一拍脑门,“我这就去查他!” “嗯,查他的时候顺带捎上顾雪霏。顾砚白的故事中,顾雪霏占的篇幅那么长,这俩铁定有事。” 黎诗怀摩挲着下巴,重新回到办公室,查看起人物关系图。 第69章 真相03|我的“爱人” “我真的很爱…… “霏霏, 你真的确定,就是我了吗?” 在去顾宅的路上,陈既明反反复复地向顾雪霏确认道。 他看起来对自己一副很不自信的样子。 “当然。当然是你了, 既明。”顾雪霏充满爱意地轻轻拉住了陈既明的手。 “你那么优秀,父亲母亲见到你,一定会很快就和我一样,喜欢上你的。等我们大学毕业, 就结婚好不好?” “当然好啊。我真的很爱你, 雪霏。” 陈既明轻轻吻了吻顾雪霏的脸颊,柔情似水。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宅, 心中暗道。 顾雪霏的妈妈或许能够接受自己,但是顾老爷子那儿…… 怕是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了。 他抬起头, 正巧对上露台上顾砚白的视线。 顾砚白冲他笑了笑后, 返回了房间。 计划, 正式开始。 “伯父, 伯母, 你们好, 我叫陈既明。” 陈既明弯下腰,彬彬有礼地率先自我介绍起来。 “嗯。” 顾鹤年坐在真皮沙发上,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随后抓起一本旧报纸随意翻阅起来,仿佛眼前鞠躬问好的年轻男人不过只是一团空气。 一旁的孙卫红倒是勉强扯出个笑容,语气温和但也难掩疏离,“既明是吧?常听霏霏提起你,傻站着坐什么,快坐吧。” 她示意佣人上茶, 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陈既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那双虽然干净但却略显陈旧的廉价帆布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和忧虑。 顾雪霏感受到父亲的冷淡,为自己的心爱之人打抱不平起来,“爸!既明在和你打招呼呢!你这是什么态度呀!” 顾鹤年听闻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报纸,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陈既明,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之意,“陈既明,无父无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他早已派人查清了底细。 陈既明保持着谦逊的姿态,点了点头,“是的,伯父。我很感激福利院和社会的资助,让我能够顺利完成学业。” “哦——?”顾鹤年拖长了语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说道,“听雪霏说,你现在是个咖啡师?自由职业,连份稳定的工作都没有。想必穷得一穷二白,将来连买房买车的钱都攒不出来吧?” 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毫不客气,客厅里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 陈既明的脸上有些尴尬。 顾雪霏的脸色更是一白,连忙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的心上人辩解道,“爸!既明他很努力!他的咖啡拉花还得过奖!” 孙卫红也连忙打起圆场来,“鹤年,既明是客人,更是霏霏的恋人。年轻人有自己喜欢的事业挺好的……” “事业?在咖啡馆里伺候人也算事业?和咱们顾家的佣人有什么区别?!!!” 顾鹤年冷冷地打断了孙卫红的话,目光如炬。 “我们顾家的门槛,不是什么来历不明、朝不保夕的人都能随随便便迈进来的。霏霏将来要继承家业,而你,一个连助学贷款都还没还清的小小咖啡师,拿什么给她未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陈既明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伯父,我当然能理解您的顾虑。但我对雪霏是真心实意的,再给我点时间,我会用我的双手创造未来。” “创造?拿什么创造?你那点微薄的薪水?着实是可笑至极!”顾鹤年嗤笑一声,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顿时茶水四溢。 “我顾鹤年的女儿,生下来就是要为顾家铺路,要嫁给门当户对、能给顾家带来利益的乘龙快婿!而不是跟你这种穷小子浪费时间。” “跟着你,她能得到什么?爱情?爱情能当饭吃吗?她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能巩固我顾家的地位吗?” 顾鹤年越说越激动,指着陈既明的手指都在发颤。 “我告诉你,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无非是看中了我们顾家的钱,想攀上高枝一步登天!我告诉你,做梦!” 顾雪霏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猛地站起身,眼泪夺眶而出,“爸!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一个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吗?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更不是你的商业筹码!我有血有肉,也有权利选择我爱的人!” “你选择?你懂什么叫选择?”顾鹤年勃然大怒,也站了起来。 一时之间,父女俩剑拔弩张,谁也不肯率先低下头来。 “我为你铺好的康庄大道你不走,偏偏要往泥坑里面跳!顾雪霏,这个家里我说了算!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休想跟这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子在一起!” “鹤年,少说两句!霏霏,你也冷静点,别和你爸吵,他心脏不好!”孙卫红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该劝哪边。 就在这时,顾砚白背着画板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顾鹤年和泪流满面的顾雪霏,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爸,您怎么了?阿姐这是又惹您生气了?快坐下,吃几个水果消消气。” 顾砚白将画板轻轻靠在墙边,快步走到顾鹤年身边,搀扶着他坐下,语气里满是关切。 “爸,您先消消气,医生不是说您血压高不能动怒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剥开一个橘子,递到顾鹤年手边。 然后,他像是才注意到僵在一旁、脸色苍白的陈既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疑惑和好奇的温和笑容,说道,“这位是……阿姐的朋友吗?你好,我是顾砚白。是顾雪霏的弟弟。” 他的态度彬彬有礼,与顾鹤年的疾言厉色顿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衬得陈既明当下处境尴尬。 顾雪霏看到顾砚白今天竟然变了性,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其实很感激顾砚白替她当下解了围。 心中更觉委屈,不由得向顾砚白哭诉道,“砚白,这是陈既明,是我的男朋友。” 顾砚白点点头,转向余怒未消的顾鹤年,语气轻柔地劝解道,“爸,阿姐还年轻,是很容易被一些新鲜感吸引,一时冲动也是有的。您也别太苛责她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不过,说起来,前两天我陪您去参加晚宴的时候,李伯伯好像提起他家公子刚从国外回来,和姐姐年纪相仿,不如介绍两人认识一下?没准还能促成一段好姻缘呢,您觉得呢?” 他这话看似是在转移话题,实则精准地将“门当户对”和“商业联姻”的概念再次抛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给顾鹤年心里埋下更深的种子。 顾鹤年闻言,始终紧皱的眉头总算变得缓和下来。 他索性接下顾砚白的话茬,顺着顾砚白的话继续说道,“不错,李家的公子我也见过,那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一表人才。那才是霏霏应该考虑的对象!而不是这种……” 他充满嫌恶地瞥了陈既明一眼,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顾砚白微微颔首,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是啊,爸说得对。阿姐的终身大事,的确应该慎重慎重再慎重。毕竟关系到咱们顾家的未来。爸,您也是为了阿姐和整个家着想,希望她今后能安稳富足,有人能在她落难时帮衬一把,而不是去……” “负担别人。”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陈既明洗旧的帆布鞋。 这话落在顾雪霏耳中,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顾砚白!你果然见不得我好!” 顾雪霏伤心欲绝,眼泪流得汹涌,“你们都一样!你们所有人都一样,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既明,只有既明他,是真正在乎我的。” 顾雪霏一边哭着一边委屈地拥抱住了陈既明,陈既明连忙温柔地搂住了她颤抖的身躯。 陈既明看向顾砚白,平静地开口回复道,“顾少爷,我理解您的立场。但我相信,时间和努力会证明一切。” 顾砚白抬起眼,与陈既明对视。 他的眼神清澈无害,甚至带着一丝歉意。 “陈先生别误会,我并非是歧视您的出身。只不过,作为顾家人,我自然是希望姐姐未来能够过得更好。” 他转向顾鹤年,语气更加温顺,“爸,您看,阿姐这么激动,要不最近就别让她去上学了,让她在家多休息休息?还有啊,您身体要紧,千万别给气坏了。” 他这番以退为进,既彰显了自己的“孝顺懂事”,又暗指顾雪霏不懂事、不顾父亲身体,将顾鹤年的怒火推向了新的高度。 “还让她休息?让她给我滚出去!别在我面前,碍我的眼!”顾鹤年指着门口,对着顾雪霏怒吼道,“滚出顾家!顾雪霏,既然你要跟这个穷小子走就赶紧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顾家的一切,你休想再沾边!” “好!我走!我再也不回来了!” 顾雪霏彻底心寒,拉着陈既明一起,哭着跑出了客厅。 孙卫红跟在后面焦急地喊了两声,但终究还是追不上顾雪霏,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顾砚白看着顾雪霏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垂下眼眸。 家庭合睦的假象被彻底撕碎,父亲的固执与姐姐的叛逆,都在他的引导下走向了预设的方向。 这颗名为“矛盾”的种子,已然深种,只待日后生根发芽—— 作者有话说:是谁,为了每天几毛的订阅在坚持日更!是我,天生码字王小蓝! 不要问我为什么每天都只能挤出3000多字,因为每天内容都是现码的……每次写完一章,我都感觉脑子要爆炸了,写不出更多内容了TAT 第70章 真相04|顾鹤年之死 主线剧情已完结…… 6月30日。 顾鹤年在恶狠狠地警告完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林素秋和陈国斌后, 驱车来到五千公里外的白色海岸酒店。 他的妻子说,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今晚和他亲自好好聊聊。 真是的, 其实这么些年以来,他早就不爱自己的发妻孙卫红了,但无奈,‘夜星’的秘密早已被她知晓。 但最近, 孙卫红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总吵着闹着要和他离婚。 还说离婚后,要和他争夺女儿顾雪霏的抚养权。 ——这可不行。 他早已承诺李家, 等过了今年八月,女儿十八岁的成人礼后, 就让自己的女儿与对方正式结亲的。 现在顾雪霏对他来说非但不是什么累赘, 相反还是摇钱树、香饽饽。 他现在比谁都要更珍爱自己的女儿。 来到熟悉的白色海岸酒店, 顾鹤年深知自己的妻子早已发现自己婚内出轨。 但是,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 他顾鹤年才是顾家真正的掌权人。 顾家没有他, 不行。 敲开房门后,等来的却不是妻子,而是被紧紧捆住身子、一动不动的女儿顾雪霏。 “霏霏——” 虽然脑中下意识知道面前的一切定然是个陷阱,但是,出于父亲本能的顾鹤年还是快速奔向顾雪霏,希望能尽快解救出顾雪霏。 然而,在靠近顾雪霏后,顾鹤年才惊讶地发现,在顾雪霏的身上,用于捆绑住她的小提琴线是勒得最轻, 最微不足道的。 顾鹤年心中猛地一沉,他颤抖着手,轻轻拨开顾雪霏凌乱的发丝,那些被衣服遮掩住的、青紫交错的伤痕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些痕迹,绝非普通捆绑所能造成,反倒更像是……粗暴的虐待和侵犯。 “霏霏……”顾鹤年的声音干涩沙哑,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顾雪霏缓缓抬起头,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神,充满了绝望和恨意!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嘴角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 “现在,您满意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淬了毒的冰锥一般,用力扎进顾鹤年的心脏! “为了您的合作,为了讨好李家,您默许了这样的行为,不是吗?您明明知道李杨是什么样的人渣,您明明知道他把我单独叫去‘私会’意味着什么,您却还是让我去了……” 顾雪霏嗤笑一声。 顾鹤年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却忽然发现喉咙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是,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李杨那个纨绔子弟劣迹斑斑,他甚至隐约猜到了对方可能会对女儿做些什么。 但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在想要彻底斩断女儿与陈既明来往的私心作用下,他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原本以为,最多不过是些恐吓和轻微的强迫,只要最终能达到让女儿主动屈服、顺利联姻的目的就好。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杨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这也未免太过于不把他,不把顾家放在眼里了吧?!!! “父亲,你曾说,只要我听话,嫁入李家,就能帮到顾家,就能让你满意。” 顾雪霏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肚,眼泪无声地滑落。 “现在这样就是你想要的吗?!!!爸爸!用你女儿的尊严和身体,去换你的生意?你可真叫我觉得……” “恶心——!!!” “不……不是这样的,霏霏,你听爸爸给你解释……” 顾鹤年慌乱地想要上前,却被顾雪霏眼中迸发出的强烈恨意所逼退。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顾雪霏在顾鹤年的怀中猛烈地挣扎起来,尽管绳索勒得她四肢生疼,她却仿佛感觉不到。 “在你眼里,我从来都称不上是您的女儿!我,顾雪霏,只是你,只是你们顾家,用来交换利益的货物和筹码!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甚至……”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默许别人来毁了我……” 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像是重锤般一一砸在顾鹤年的头上。 他看着女儿崩溃的模样,看着她身上那些刺目的伤痕,一股迟来的、巨大的悔恨和父爱猛地涌上心头。 “李杨,那个畜生!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乖女儿,疼不疼,爸爸这就给你松绑!” 顾鹤年咬牙切齿,双目赤红,此时此刻对李家的怒火终于登顶,超过了对眼前这个“陷阱” 的警惕。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解开女儿身上的绳索,一边动作一边愧疚道,“雪霏,是爸爸错了。爸爸不知道他会这么对你。爸爸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再相信爸爸一次,好不好?” 然而,就在他心神大乱,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顾雪霏身上时,并没有注意到,房间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正在悄然靠近。 背后,风声骤起。 顾鹤年只感觉到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随后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映入眼帘的,是顾雪霏那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 “霏霏,霏霏你没事吧?那老东西没轻没重的,没有伤到你吧?” 见顾鹤年倒地,一击的中的孙卫红连忙扔下石头,双膝跪地为顾雪霏松绑。 顾雪霏有些疲惫地跪坐在地,看着顾鹤年的血沿着地毯蜿蜒而下。 “他……死了没?” 顾雪霏的声音又冷又轻。 “不……不知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黑衣男子从门外走入,蹲下身试探了一下顾鹤年的鼻息后,冷哼一声道,“老家伙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喂,别装死了,快起来。” 男人丝毫没有收力,巴掌扇在顾鹤年的老脸上又脆又响。 “孙卫红!你竟然敢用石头砸我!你好大的胆子!” 顾鹤年痛苦地捂着头,颤颤巍巍地想要起身。 母女俩吓得紧紧抱在一起。 “你,你不是说只要我们帮你杀了顾鹤年,就能为我们彻底摆平李家吗?你,你说的话可还作数?” “当然。” 男人俯下身,捡起地上的小提琴线,三下五除二便轻松束缚住了顾鹤年的全身。 “接下来,你们打算对他做些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要下雨了,我得先回去,收衣服了。” 男人的行踪如风般捉摸不定。 在与男人达成交易后,母女俩像是突然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顿时下了决心。 “既然已经被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那么鹤年,你今晚不死也得死!” 孙卫红再次捡起石头,冲向顾鹤年。 顾鹤年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摆脱绳索的束缚,但那特制的小提琴线深深地勒进皮肉中,且越是挣扎越是紧绷。 孙卫红举着石头冲过来,被他惊险地侧身躲过,随即用被缚的双脚狠狠一绊! 孙卫红惊呼一声,猝不及防之下重重摔倒在地,石头脱手滚落。 顾鹤年则趁机翻身,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她,被捆绑的双手艰难地卡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想杀我?就凭你们母女俩?做梦!” 孙卫红被掐得脸色发紫,双脚在地毯上乱蹬,眼看就要窒息。 就在这时,原本瘫坐在地的顾雪霏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爬起身,抓起地上那块石头,朝着顾鹤年的后脑再次狠狠砸去! “砰”地一声闷响,霎时间鲜血淋漓。 顾鹤年身体一僵,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 他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头,看着手持染血石头、浑身颤抖但却眼神格外坚定、决绝的女儿,鲜血从他额角汩汩流下。 “雪霏…”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一旁,不再动弹。 “不准你再欺负我和妈妈……” 孙卫红剧烈地咳嗽着,挣脱开来。 被顾雪霏深深地拥进怀中。 “妈妈,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我们。” “好,好雪霏,妈妈的乖女儿。” 孙卫红疲惫地笑了笑。 窗外,雷声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击着玻璃窗,仿佛要洗刷尽世间的一切污秽。 “他……他死了吗?”孙卫红声音有些发颤。 顾雪霏丢开石头,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父亲,眼神空洞。 她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而是独自踉跄着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暴雨笼罩的漆黑世界。 “妈。”顾雪霏的声音轻得像雾,“我想去海边走走。” “现在?下那么大雨,万一有台风海啸什么的……” 孙卫红下意识想要阻止。 “那样更好。”顾雪霏的语气异常平静,但内心却像是疯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生死不明的顾鹤年,嘱咐道,“如果他醒了,告诉他,我在滨海海岸等他。他若是不来,我便会一直等……一直等……”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磅礴的雨幕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顾鹤年被冰冷的雨水激醒。 他的后背,四肢,全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不知道是谁将他带来,又或者说是拖来后,随意丢弃在海岸边的。 孙卫红早已不知去向。 暴雨如注,能见度极低。 海岸边波涛汹涌,海浪裹挟着惊涛狠狠拍打着礁石。 顾鹤年远远地便看到了那个站在礁石边的纤细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雨吞噬。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近,雨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霏霏 ……”他一眼便认出,那站在礁石边的,正是自己的女儿顾雪霏。 那个他从来都没有重视过的亲生女儿,顾雪霏。 或许,之所以他们父女二人今天会闹到这一步,都是他的报应。 他用力呐喊道,但是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是那般微弱。 顾雪霏听闻缓缓转过身,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看着狼狈不堪的父亲,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在闪电的映照下,凄美而破碎。 “爸,你知道吗?我怀孕了。” 顾鹤年瞳孔微缩。 “是陈既明的。”顾雪霏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哀恸,“我是多么想留下他,因为这是我和既明爱情的结晶。可是……因为你,因为李家,因为顾家这该死的名声和利益!我不能留他!” “既明他也因此,不要我了。他从你的口中知道了李杨的事情,他觉得我脏了,我背叛了他,他走了!哈哈哈哈哈哈,爸爸,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顾雪霏在雷声和波涛声中又哭又笑,像是已经疯了,又或许是,早就疯了。 “霏霏,爸爸可以……”他想说点什么。 补偿? 安慰? 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可以什么?”顾雪霏一边嗤笑着步步后退,脚下是湿滑危险的礁石边缘,“可以给我很多很多的钱彻底捂住我的嘴?还是可以让我和李家那个畜生结婚,让我的孩子叫他爸爸?!” “顾鹤年,你这个畜生!” 顾雪霏狠狠指向自己的老父亲,字字泣血。 “你毁了我!你亲手毁了你女儿的一生!” 暴雨更加猛烈,巨浪拍打着礁石,海上狂风几乎要将人掀倒。 顾雪霏站在礁石边缘,身体摇摇欲坠。 “霏霏小心——” 顾鹤年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女儿的手。 就在这时,赤着双脚的顾雪霏猛地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霏霏!!!” 顾鹤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扑过去一把死死抓住了女儿纤细的手腕! 顾雪霏的身体悬在半空,身下是咆哮着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她抬起头,看着父亲因为用力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真实的恐惧和焦急。 她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彻底解脱、带着无尽疲惫和释然的笑容。 “爸,这一次,你怎么就那么笨呢。明明在我和弟弟小时候,你还是很敏锐的。” “那一次,我和你吵架,吵着闹着非要离家出走,弟弟追出去找我。那一次,你为什么就能轻易戳破我的谎言,看出,是我主动使计想要陷害弟弟呢?” “究竟是因为你的良心发现,觉得亏欠了我们母女俩……还是……” “你在畏惧自己的死亡呢!!!” 他确实抓住了顾雪霏冰冷的手腕。 然而,就在他抓住女儿,身体因惯性冲出礁石边缘的刹那,他看到了顾雪霏脸上那计谋得逞的、冰冷至极的笑容。 她的手指反过来,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 “一起下地狱吧,爸爸。” 巨大的拉力传来,加上礁石湿滑无处着力,顾鹤年只觉得身体一轻,便被那股力量拖着,猛地坠入漆黑冰冷的大海之中。 而顾雪霏的手腕,却被母亲孙卫红死死拉住,一点点往上升。 等待她的,是充满希望的光明与未来。 吗?—— 作者有话说:【本章特别说明:顾雪霏的孩子是李杨的,不是陈既明的。】 【下章开始是最后一卷,讲述十年前的福利院,几乎是纯感情流。所以这章并不是完结章哦。喜欢看攻受贴贴的可以着重看福利院篇。喜欢剧情流的可以不用再继续囤文了,剧情只剩下一点收尾工作了,几乎已经全都交代清楚了。】 【至于最后的一点秘密,比如阿望和钟缈和女孩子们的后续,会放在的尾章。】 70-80 第71章 “初遇” “你好,我叫顾砚白。”…… 阴沉的天色像是浸了水的脏抹布, 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上空,透不出一丝光亮。 细雨刚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土腥气和垃圾堆若隐若现的酸腐味。 任九背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旧书包, 一步步踩过巷口湿漉漉的、印着乱七八糟小广告的水泥地。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放学时校门口那几个混混不怀好意的哄笑声和尖锐的嘲讽,如同一把利剑,贯穿了任九幼小的心脏。 “穷鬼。” “看他那晦气样。” 他抿紧了唇,下颌线绷得很紧, 他没有选择与他们争辩, 亦或是厮打在一起,而是选择将所有不好的声音隔绝在外, 仅仅只是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拐过最后一个弯,熟悉的破旧筒子楼映入眼帘。 这是他的家。 又或者说, 这是他的家——“之一”。 他低下头, 颤颤巍巍地迈上了早已被白蚁腐蚀得只剩下一个空壳的木质楼板, 艰难地在扶手的支撑下, 攀登上了四楼。 然而, 当视线触及到自家房门时,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露出里面木头原色的老旧防盗门上,此刻被泼满了大片粘稠的、猩红色的油漆。 那抹艳色是如此刺目,宛如刚刚凝固的血液,张牙舞爪地覆盖了绝大部分门板,顺着门缝滴滴答答流淌下来,蜿蜒成河。 门上还贴了七八张A4纸,上面大大的“欠债还钱”如同恶魔的符咒,烙印在正中央。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捏紧,就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又来了。 像摆脱不掉的噩梦,如影随形。 ——高利贷。 这三个字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和血腥气, 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死死困住了他和母亲的人生。 紧紧只是站在门外,他便能想象出母亲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那惊恐万状、瑟瑟发抖的样子。 能想象出家里可能又被他那人渣父亲翻得底朝天、一片狼藉的惨状。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抱怨,手忙脚乱地收拾那点少得可怜的冠名为“任九的东西”的行李,再一次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灰溜溜地逃离这个刚刚勉强落脚、尚未捂热的“家”。 这种周而复始的、看不到尽头的漂泊和屈辱,像沼泽里的淤泥,一点点吞噬着他,让他胸口涌起一阵强烈的、生理性的恶心和没由来的烦躁。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一种暴戾的冲动在血管里蠢蠢欲动,想要摧毁什么,却又无处发泄。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血红色的门,随后……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他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踹在了那扇摇摇欲坠的余漆未干的门板上! “砰——” 一声巨大的、近乎碎裂的巨响,在狭窄逼仄的楼道里轰然炸开,连带着震得墙壁上的粉尘都纷纷落下。 门板猛地向内弹开,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发出吱呀的响声。 “吗的吓老子一跳!酒呢,老子不是给钱让你去楼下老张那儿帮我赊两瓶茅台来吗?” “花了。再说了,你就给我2毛5,别说假茅台了,就连掺了水的米酒,都不够。” 任九看了眼粘在门上取不下来的鞋子,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索性也不再挣扎,直接甩脱鞋子后赤脚走进门里。 “小九,你的鞋子呢?光着脚不好,会生病的。” 妈妈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她的脸上、身上满是斑斑点点的淤青。 “妈,爸这是又打你了?因为什么?因为没找到钱?” 任九快步走到母亲身边,连忙用力将母亲搀扶起身,让母亲尽可能靠在自己身上。 “还能是因为什么,孟虎方才又来过了。说要提10万。” “10万?这次怎么这么少?” 任九瞬间觉察到了异常,他的目光落在了只顾着喝酒吃菜,没有瞟自己一眼的父亲身上。 “是本金10万,利息……” 陆向萍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衣袖,显然是金额之大让她有些说不出口。 恰在此时,酒瓶落地的脆响顿时唤回了任九正在思考的理智。 “啊——”陆向萍被酒瓶炸裂的声响吓得连连大叫起来。 “不就是区区80万吗?那都是些小钱,等爷再下几回馆子……” “不能再赌了,不能再赌了。老任,再赌这个家真的要散了——我求你,求求你了,为了这个家,也为了小九,别再去赌场了,好吗?” 陆向萍跌跌撞撞地挣脱开任九,向自己的丈夫走去。 等来的,却是一顿不由分说地暴打。 密集的拳头像雨点般落下,任九想扑上去救母亲,却反被母亲一把推开。 “小九,快逃啊!快逃——妈妈没事,妈妈手里有钱,他不会真的打死我。但是小九,你和我不一样,再不逃,他是真的会打死你的!!!” “妈妈——” 年幼的任九无助地看着妈妈的眼睛一点点阂上,绝望地冲出了“家”门。 任九在离开家后,无处可去。 他在雾江市没有亲戚,更没有朋友。 他不能回家,等待他的便只有死亡的命运。 他尝试着去天桥底下学人乞讨,但又放不下满身傲骨。 在天桥底下勉强熬过一个寒冷的夜晚后,他终于见到了一家24小时连锁便利店。 或许是开在闹市区,因此这家便利店的生意很好。 店员们都在忙碌着接待客人,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只衣衫褴褛的小老鼠偷偷溜进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感受着便利店温暖的暖气和舒适的环境,任九摸着已经饿得有些疼痛的肠胃,他意识到,今天必须要进食。 哪怕只是饮一杯热水也好。 可是,他的身上连一个铜币也没有。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不仅发现便利店的物价高得离谱,而且发现了五个正在缓慢转头的摄像头。 如果他在这里盗窃的话…… 一定会被人发现并扭送警察局的。 一时之间,他的心中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挣扎。 偷窃? 亦或是活下去? 活下去的欲望逐渐占领理智的高地,他摸着不断咕咕叫的肚子,在快要因为饥饿彻底晕过去的最后一刻,抓住了面前人手中刚刚热好的饭团,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他吃得极快,像是感觉不到烫。 短短几瞬,便已经将饭团囫囵吞枣似的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随后,他心满意足地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彻底闭上眼摔倒在地。 任九再次睁开眼睛,不是在警局,而是对上了一双清澈明亮如山涧溪流般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冲他友好地笑了笑,率先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顾砚白。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对你印象相当深刻呢。” 顾砚白?谁啊…… 任九在脑海中努力搜索这个名字,但得出的结论依旧是空白。 他确定,他不认识他。 像是被任九茫然又警惕的眼神所逗笑,顾砚白的笑意又明显了一些。 这使得他眼角下的黑痣随着他的动作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明亮得如天上的繁星。 如同烙印般,深深烙刻在任九的灵魂深处。 这么好看的人,如果自己见过,一定会想得起来的。 所以,他果断询问道,“你究竟是谁?我确定我们之前从未见过。” “是吗?”听任九这么说,顾砚白好看的杏眼微微耷拉下来,像是有些受伤。 但随后,他又嘴角微微上扬,调侃道,“这就不记得了……还真是个记性不好的。你忘啦,两小时前,就在这家店里,你当着店里所有人的面,三两口就吃完了我的早饭。” 顾砚白望着任九呆滞的表情,双手托腮近距离笑吟吟地看向陆久,俏皮地歪了歪脑袋问道,“怎么样,想起来了吗?我买的饭团,是不是特别香,特别好吃啊?我看你吃得可欢实呢!” 糟糕,好像真有这茬。 任九想起来了,自己晕倒前好像是吃了一个什么软软糯糯的食物,后来自己就因为低血糖发作猛地晕过去了。 听顾砚白提醒自己,任九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一些,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吃了你的早饭。以后等我有钱了,一定会加倍还给你的。” “嗯嗯。我知道。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品德兼优的好孩子。”顾砚白人小鬼大地点了点头。 “对了,说了那么多。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任九。” “哪两个字?” “任然的任,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 “好随便的名字啊。”顾砚白有些无趣地瘪了瘪嘴,“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难不成是因为你是家里的第九个孩子?” “不许说我名字随便!我妈说了,给我取名,九,是代表长久的意思。” “长久……长久……”顾砚白反复地念着这两个字,眼眸微动,似是心中有所触动。 “嗯,是很好的寓意呢。任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流落街头,连最单纯的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但既然,你偷的是我顾砚白的东西,而我顾砚白,又很想结识下你这个朋友,所以……” 顾砚白望着陆久,友好地笑了笑。 “这个饭团便不算是你偷的,而是我送的。” “我不仅要送你这个饭团,以后只要你来这里,报上我的名字,你想要什么,我都请你吃。好不好?” “为什么?顾砚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什么目的?” 从小妈妈便告诫过他,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除非,是陷阱。 亦或是交易。 任九不知道顾砚白想要的是哪一种。 但无论是哪一种,现在的他,都不想给,也…… 给不起—— 作者有话说:修改了体系,打算将孤儿院的部分写得很具体。其中也包括了幼时的顾砚白、陆久、陈既明是怎样和顾家人相处的。因此,孤儿院篇会大量解答之前七十章遗留下来的疑问,并不再放在之后的番外和增补篇内。 【请大家务必不要跳过孤儿院篇!!!】 第72章 买命钱 顾老板。 “我要走了。” 咽下最后一口饭, 任九缓缓站起身。 “去哪里?”顾砚白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回家。” 顾砚白没有追问他回家的缘由,只是笑着从书包中取出纸笔,写下了一串号码, 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收好了,千万别弄丢了。记住,如果你有事,就来这家便利店里找我。只要你找我, 我就会帮你。” “无论是什么样的忙?” 顾砚白闻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等下次见面,再说吧。” 眼见天色已晚, 自己又已经一夜未归,顾不得再和顾砚白说些有的没的, 任九拉高衣领, 顶着凌烈地寒风快步往家里赶去。 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任九将顾砚白给的那张纸条紧紧攥在手心, 仿佛那是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中唯一的一点暖意。 走在回家的路上, 陆久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解释这一夜的未归。 越靠近那栋熟悉的筒子楼, 心里的不安感就越发强烈。 楼道里比平时更安静,安静得令人心里发毛。 他赶忙快步上楼,家门口没有熟悉的醉醺醺的身影,也没有预料中的咒骂声。 房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他心头一紧,猛地推开门。 屋内一片狼籍,仿佛被洗劫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酒精、剩菜和…… 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妈?” 任九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没有回应。 他心脏狂跳,几步冲进卧室。 昏暗的灯光下,母亲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单薄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凌乱的发丝黏在苍白汗湿的脸上, 嘴角破裂,渗着血丝,眼眶则被打得乌青肿胀得厉害,几乎睁不开。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 听到脚步声,陆向萍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到来的是任九,浑浊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任九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那个畜生!又动手打他妈了! 而且这次……他人呢? “妈!”任九双膝跪地,轻轻托起陆向萍的头部,问道,“他……他人呢?” 母亲艰难地摇了摇头,泪水流得更凶,断断续续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跑……跑了。跟孟虎一起。” 果然,又是这样。 打完了人,就一跑了之,然后继续出去烂赌! 他真是受够了!!! “妈,别怕,我带你去看医生。还起得来吗?” 任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母亲身上的伤处,试图将她架起来。 然而陆向萍的骨头却好像被打断了,无论任九如何努力,都扛不起陆向萍。 于是,他换了个身形,将陆向萍颤颤巍巍地背了起来。 背起来后,任九才发现,比他足足高了小半头的母亲很轻,轻得让他心头微微发酸。 而且,即使他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触碰间依旧引发了母亲压抑的痛哼。 “没……没事。”母亲虚弱地安慰他,手指紧紧抓住他破旧的衣角。 他背着母亲,脚步深深浅浅,但异常坚定地一步步走出这个如同废墟般的“家”,迈入外面冰冷漆黑的夜色里。 医院离这里并不近。但是,他们家已经穷到连叫救护车的钱也拿不出来了。 寒风依旧凛冽,吹得他脸颊生疼。 他背着母亲,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沉。 母亲微弱的呼吸轻拂在他的颈侧,带着一丝暖意。 他抬起头,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昏暗街道,内心突然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他要搬离这个乱糟糟的家,背弃父亲,与母亲独自过活。 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已经是深夜。 深夜的医院急诊室,灯光白得刺眼。 任九将母亲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凉的候诊椅上,便一路跑去挂号、缴费。 护士看到他一个半大孩子背着伤重的大人进来,眼神里不由闪过一丝讶异和怜悯,为他开了紧急通道。 值班的医生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医院实习生,他仔细检查了陆向萍的伤势后,眉头越皱越近。 “孩子,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儿子。叶医生,您快帮我看看,我妈这是怎么了?” “陆女士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可能有骨裂,需要拍片进一步确认。还有,身上这些外伤都要清创上药,另外……” 医生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陆向萍和旁边紧抿着嘴,身形单薄的任九,“孩子,你父亲呢?病人身体很虚弱,有轻微发热,需要挂水消炎,并且最好能够住院观察几天。” 听到“住院”两个字。 任九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医生开好单子,递给任九,说道,“先去缴费窗口缴费,然后带病人去隔壁住院部。” 任九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手指有些僵硬。 他走到缴费窗口,将单子递过去。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熟练地敲打着键盘,然后报出一个数字。 那串数字像是一把尖锐的冰刀,精准地扎进了任九的心脏。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直到那冰冷的、精准到分角的金额再次清晰地响了起来。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地攥着顾砚白给的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另一只手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缴费单。 口袋里,是仅有的,皱巴巴的几十块钱。 那是自己从便利店离开时,顾砚白趁其不备,偷偷塞进他衣兜里的。 不够……远远不够。 甚至连零头都不够。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去找那个不知所踪,只会伸手要钱的父亲吗? ——简直是笑话。 去求那些早已避之不及的亲戚? ——他们只会冷眼旁观。 去借高利贷? ——像他的人渣父亲一样,然后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才十几岁,羽翼尚未丰满,扛不起这样的重担。 他看着缴费单上那冰冷的数字,又回头望了眼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的母亲,一直强撑着的堡垒终于彻底崩塌。 他猛地蹲了下去,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起初是压抑的、低低地呜咽,像受伤小兽的哀鸣。 但很快便转变成了再也无法抑制的、崩溃的痛哭。 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破旧的裤腿。 他哭得那么绝望,那么无助,仿佛是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恐惧和愤怒尽数宣泄殆尽。 他也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一个本该在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被迫直面生命最狰狞一面的孩子。 他将母亲送进了病房,亲眼看着母亲在止痛药的作用下缓缓陷入沉睡。 随后,毫不犹豫地顶着茫茫夜色,回到了便利店。 这一次,他不需要食物。 他需要的,是一份能够提前预支工资的高薪工作。 “你说你要预支多少个月的工资?一年半?” 值班店员听到后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后,便是毫无顾忌地捧腹大笑起来。 “你想找这样的工作,先不提有没有这么善良的店家会预支你这么久的薪水,但说你还是个未成年小屁孩,就没人敢冒险雇佣你。”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哪怕身兼多职也行。拜托你了,哥哥,能不能给我店长的联系方式,我想亲自找他聊聊。” “可以啊。不过是一个电话而已,哥给你就是了。” 店员虽然从言语动作间都十分瞧不起这个比自己足足矮了一个头的小豆丁,但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将店长的名片递给了任九。 “今天很晚了,店长已经睡了。明天早上你再试着打电话给他吧。” “好。” 任九捏着便利店店长的名片开心地往医院方向走,殊不知,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 等待他的…… 是更加危险且黑暗的未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任九见母亲还在睡觉,偷偷拉开房门去走廊内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称自己姓顾,让任九称呼他为顾老板就行。 又是顾? 顾砚白 …… 顾老板 …… 虽然有些巧合,但是救母心切的任九也没多想。 他在电话里直白地诉说了当前的经济困难,并且表示,一旦他被录用,可以身兼数职,他年纪小,学习能力强,什么都能很快上手的。 但是顾老板听到这里,却提出了一个让任九险些有些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他问任九:那你的妈妈呢?你一直来店里兼职的话,你的母亲没人照顾,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没想到顾老板这么细心。 任九支吾表示,等自己付完母亲的医药费要是还有余钱的话,会为母亲请一个护工来照顾她。 “不用以后,现在就可以。” “什么?”任九没懂顾老板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的母亲,需要一份工作吗?我这里有一份清闲的工作可以提供给你母亲。当然,是等你母亲恢复健康后再来帮忙就好了。月薪5000,包吃住,你觉得怎么样?” 月薪5000?!!!这对于他们这个小县城的基本工资来说简直算是上层的了,可遇不可求。 任九抿了抿唇,不免有些心动。 “请问具体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面试吧,面试时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任九,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店里面试?” “现在!我现在就有空!” 任九生怕店长会反悔,连忙急切道。 “好,那我在店里等你来。” 第73章 朋友 “不习惯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然而等任九火急火燎地赶到便利店后, 却只见到了正在收银台忙碌的店员。 “欢迎光临XX便利店。”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我叫任九。请问店长在吗?” 店员动作顿了顿,随后, 面色古怪地看了任九一眼后,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 “店长不在店里,但是, 他现在可以通过店内的摄像头, 看到你。” “店长让你在店内多绕几圈,方便他更仔细地看清你。” 任九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果然见到便利店内的摄像头齐刷刷地向他所在的方向转来。 在这一刻,他忽觉遍体生寒。 任九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店员的语调和眼神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而更让他脊背发凉的, 是那些冰冷的、黑黝黝的摄像头镜头, 此时此刻, 正齐刷刷地将他牢牢锁定在视野中央。 “绕几圈……吗?”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无比古怪的要求, 喉咙有些发干。 便利店里灯火通明, 货架整齐, 播放着轻快洗脑的音乐,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可在这样正常的表象下,却涌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暗流。 他被店长要求像货架上的商品一样,在这个空间里走动,只为了满足那个完美隐藏在摄像头后面、不知是何用意的“店长”的审视。 这种感觉,不像面试,反而更像是一种…… ——评估。 他攥了攥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镇定。 他想起了病床上虚弱的母亲, 想起了那张沉重的缴费单。 他没有退路。 于是,在内心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斗争后,他深吸一口气,迈开了脚步。 他沿着货架之间的过道慢慢走着,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自然。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关在透明笼子里的动物,正在接受潜在买主的检视。 这种被物化、被窥探的感觉让他的胃里一阵翻腾,屈辱感和寒意令他的身躯愈发僵硬起来。 他甚至能想象出,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屏幕后面,那个店长正眯着眼睛,观察着他的身高、体态、步伐,借此评估着他的“价值”。 一圈,两圈…… 就在任九已经渐渐变得麻木之际,他突然看见店员走到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店长说可以了。你被录取了。明天早上八点,来上班。店长说,要想拿高薪,就得多上长白班,任九,你愿意吗?” 为什么多上长白班,能拿高薪? 他记得便利店的夜班是三倍工资啊? 然而现在,他才刚刚获得这份工作,他还没有这么没有眼力见,敢在这个时候询问这种敏感的问题。 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愿意。 他有些疲惫地转身想要离开便利店,却撞上了一个蹦蹦跳跳背着书包进来的男孩。 “不好意思……没有伤到你吧?” 任九一边道歉一边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笑吟吟的眼睛。 “是你呀,你又来便利店了?买吃的吗?” 顾砚白非常自来熟地揽着任九就返回了便利店,随后,他很自然地和店员打起招呼来。 “王哥好!” “是小顾来了。还是老三样?” 顾砚白望着任九,眼珠转了转后,摇了摇头。 “今天不一样,王哥,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任九。下次他来店里买东西,麻烦都记在我账上。” 这话可把王哥吓得够呛。 “小顾你说你认识任九?” “是啊,怎么了吗?”顾砚白疑惑道。 “那可真是太巧了。这位小兄弟刚刚面试成功,现在已经是咱们店的店员之一了。按照店里的规矩,店员是减免三餐的。他以后在咱们店里吃饭,不用花钱,自然也就不需要记在你账上了。” “啊……怎么这样……”顾砚白有些不高兴地瘪了瘪嘴,看向任九,询问道。 “任九,王哥说的是真的吗?你现在是这家店的店员了?” “嗯。”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顾砚白生气而失望的样子,任九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须有的心虚感。 “那……任九,除了吃的,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顾砚白说的自然,却令任九心中涌起一股没由来的烦躁。 “顾砚白,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你对每个朋友都那么好吗?” 顾砚白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像是被任九话语中的刺扎了一下。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些许受伤的神情,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恰到好处的委屈。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柔下来,带着一种真诚的困惑。 “任九,我对你好,让你觉得困扰了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轻轻抛了回来。 他微微低下头,手指蜷缩了一下,像是有些无措。 “我……我只是觉得,那天晚上你因为低血糖摔倒在我怀里,看着很辛苦。” “我……我不忍心看你一个人辛苦。所以,想和你做朋友,帮你一起分担一些,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地望向任九,里面没有丝毫杂质,只有纯粹的担忧和一点点因为好意被误解而产生的黯然。 “可能是我做得不够好,表达的方式也不太对,让你觉得有压力了是不是?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绵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说得对,我不可能对每个朋友都这样。但你和他们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自那天之后,我总是忍不住会想关心你,希望你能过得更好一点。这难道……不行吗?”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点自我检讨的意味。 他没有强势地宣告什么,而是用一种近乎于是示弱的姿态,将自己的好意完全摊开在任九面前,把判断和选择的权利完全交给了任九。 这种毫不设防的坦诚,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任九看着顾砚白那双带着些许水汽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那句“烂好人”怎么也骂不出口。 他早已习惯了恶意和冷漠,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柔软又固执的“好意”。 “不是不行。” 他最终偏过头,有些生硬地回答,耳根却不自觉微微发烫。 “我只是……不太习惯。” 顾砚白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不习惯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反正,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任九的肩膀,动作自然又轻昵,仿佛刚才那点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任九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 他既没有承认,亦没有拒绝。 “你还要上班吧?那我不耽误你上班了。” “哎——” 任九下意识地想要叫住对方,告诉顾砚白,他的排班时间是明天。 但是却又苦于嘴笨,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好。 总不能拉着对方诉一天的苦吧? 他可不想做一个如此扫兴的朋友。 “怎么了?” 顾砚白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向他。 “没事。嗯,我要上班了。下次见。” “好啊。” 顾砚白买完东西后蹦蹦跳跳离开了便利店。 顾砚白和自己不一样,他总是那般乐观、积极。 他的身上充斥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深深吸引着任九。 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应当是近期任九充满阴霾的世界中,唯一的一抹虹色。 第74章 死人 “你是想看看我是吗?那我站起来…… 任九看着顾砚白轻快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王哥,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好。” 和店员打过招呼后,任九准备离开便利店, 回医院照顾母亲,并亲口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然而,他刚踏出便利店大门,几个黑影就堵了上来, 刚刚好好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堵住了他的去路。 不得已,任九只好抬起头, 却对上了几双凶神恶煞的眼睛。 任九下意识后退一步。 是追债的那帮人! “哟,这不是任家那小子吗?可算叫老子逮着你了!” 为首的黄毛呲着一口黄牙, 狞笑着步步逼近, “小子, 你那个死鬼老爹躲哪儿去了?这回躲挺好, 哥几个找了整整两天都没找到。” “只不过么……父债子偿, 天经地义……” 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任九的肩膀, 威胁道,“今天要是不把钱拿出来,别想走!” 任九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他才刚刚面试成功,明天才开始正式上班,迄今为止连店长的面都没见过,自然是还没拿到钱的。 想到这里,他攥紧拳头,眼神冰冷地瞪着他们,“我没钱。他的事, 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黄毛啐了一口,恰好吐在了任九俊秀的脸上。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老子找不着你爹,就只能找你了。老子警告你,今天要是还交不出钱来,就先卸掉你一条腿!” 周围开始有路人驻足,指指点点,但碍于混混们手里的棍棒,没人胆敢上前。 任九知道跟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绝望和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瞬间涌了上来。 他挺直了脊梁,尽管声音仍然因为紧张和害怕而有些颤抖,却带着一股豁出去般的决然,“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们今天就弄死我!”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对方。 只听得黄毛骂了一句脏话后,一拳就狠狠砸在了任九的腹部! 剧痛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任九闷哼一声,顿时弯下腰去。 紧接着,几个混混将他包围起来,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的身上、头上。 他只能徒劳地用手臂护住头部,蜷缩在地,承受者暴虐的殴打。 口腔里血腥味弥漫开来,耳朵嗡嗡作响,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王哥和几个胆大的顾客见状,连忙冲出来拉架,高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都给我住手!” 就在任九意识逐渐涣散,以为自己今天可能真的会被活活打死在这里的时候,一个清亮又带着焦急的声音穿透了喧嚣。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叔叔,快点来!” 是顾砚白! 任九努力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他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 他着急地拨开混乱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地上、满脸是血的任九,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里顿时燃起了怒火和心疼。 “警察叔叔,就是他们几个,当街行凶!” 顾砚白指着几个想要趁乱偷偷溜走的混混,声音斩钉截铁。 警察立刻上前控制住了几个小混混。 顾砚白则快步冲到任九身边,小心翼翼地蹲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任九?任九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任九有些艰难地看向顾砚白,口中发出模糊不清地哼声。 “好,我知道了,既然难受就先不要说话了。” 他迅速站起身,掏出手机叫了一辆电调车。 随后,对王哥说道,“王哥,麻烦帮我跟警察说明一下情况,我要先送任九去医院。” 说完,他毫不费力地将奄奄一息的任九抱了起来,在路人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进了出租车后座。 “师傅,去最近的医院!” 顾砚白在车上,一边用纸巾轻轻擦拭任九脸上的血污,一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遍遍低声重复着,“没事了,任九,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 任九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微弱温度和顾砚白的轻声细语,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包围着他,于是,一直强撑着的意志终于松懈下来,彻底陷入了黑暗。 “你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任九迷迷糊糊地张开了双眼。 入眼处是一片白。 白得他险些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到了天堂。 直到,一抹红色突兀地映入他的眼中。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才发现那是一个苹果。 “喂,任九,你别吓我,你该不会是真被他们打傻了吧?” “顾……顾砚白?” 任九有些艰难地想要转过头,然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哎,你先别动。你是想看看我是吗?那我站起来让你看个够便是了。” 这话说得多多少少有些暧昧和别扭,但是任九此时此刻别说动身了,就连说话都难,于是便只好吊着一双三白眼一脸无语地望着笑吟吟的顾砚白。 “这下你总该相信,你是在医院,而不是真的在天堂了吧?” 顾砚白咬了一口苹果,一股甜香顿时取代了空气中刺鼻难闻的消毒水气味,窜入任九的鼻腔间。 “别这样看我啊,是医生说的,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只能先吃些流食。” “至于这些果盘么……” 顾砚白指了指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笑嘻嘻地解释道,“是王哥代表你们公司送来的。反正你也不能吃,放着也是浪费,我就先替你解决几个呗,反正我现在也多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吗?” 顾砚白说着说着又啃了一口。 看来这个苹果是真的很脆很香了。 任九没有计较这些。 因为顾砚白说的没有错,要是没有他报警的话,他或许真的会死在那条街上。 “为什么?” “嗯?” 顾砚白啃着苹果,无辜地歪头看他。 “为什么要为了帮我,做到如此程度。迄今为止,我们也才认识不过三天,不是吗?” 这次顾砚白没有很快给出答案。 许久后,他才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轻声说道。 “为了……赎罪。” “啊?” 任九愣了愣,“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好了,时间不早了,既然你也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砚白后退几步,于是,他的脸撤离出任九的视线,任九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你的住院手续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放心,钱也提前替你付过了,你就安心住着吧。至于那帮混混,他们现在还在拘留所里待着呢,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顾砚白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任九急得想要起身叫住对方,问问清楚方才顾砚白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腰腹上的剧痛令他瞬间又重重跌回床上。 接下来的几天,顾砚白没有依言来医院看他。 但是,每次他早上醒来时,床头柜上永远都有热气腾腾、各式各样的早点。 直到他出院。 出院后,他没有先急着回便利店上班,而是先去看望同样在住院的母亲。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医院竟然为他的母亲分配了一个护工。 看着护工坐在母亲身边,一勺一勺喂她喂粥喝,任九的心中又惊又喜。 难道是那位顾先生安排的? 可是他分明还没有正式成为便利店的一员啊! 母亲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见母亲喝完粥后在护工的搀扶下重新躺下,任九站在门外犹豫很久还是没有进去打扰母亲休息。 他打算先回便利店上班,顺便向王哥打听一下,母亲的护工是否是顾先生为他安排的员工福利。 “叮零零——” 手机恰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任九有些惊讶。 他连忙接起电话,“喂,你好?” “你好,是任九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是我。” “这里是雾江市东城区公安分局。我们想向你和你母亲陆向萍女士了解一些情况,是关于你父亲任茂才的。” 对方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请问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任九的心猛地一沉,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我爸?他……他又惹什么事了?” 他顿了顿,老实回答,“我和我妈现在都在市立医院住院部。” “市立医院住院部,好的。”电话那头传来记录的细微声响,“请你们暂时都不要离开,我们大约十分钟后到达,需要当面和你们沟通。” “好的。” 任九挂断电话,手心有些发凉。 警察专门来找他和母亲询问父亲的事,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个男人,这次到底捅了多大的娄子?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黄毛在揍他之前对他说的话。 那个男人,该不会是坐牢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 他打了个电话给王哥,告诉他自己这边有点事,今天不能按时过去上班了。 随后,他返回医院,咬咬牙推开了母亲所在的病房门。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不打扰母亲也不行了。 要是那个男人真的被判了刑,他留下的那堆债务,他和母亲又要如何应对呢? 光是想想这些,就令他感觉头昏脑胀、坐立难安。 “妈……” 任九低垂着头,一脸踌躇地走到陆向萍面前。 “小九?你今天怎么会来?” 陆向萍摆了摆手,示意她想坐起身。 任九抢先护工一步,小心翼翼地将陆向萍搀扶起身。 “妈,小心点。” “哎,妈妈没事,妈妈好着呢。” 陆向萍满脸慈爱地看着任九,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询问道,“你们老板说你这周很忙,要加班没空来看我。怎么今天没去上班呀?” “我们老板?谁?” 任九试探性地询问道。 “就是顾老板啊。顾老板说他很器重你,还说想提拔你做经理呢。经理,那可是大官啊。咱们小九真棒!” 陆向萍充满赞许地冲任九比了个大拇指。 护工也跟着连连夸赞,说任九年纪轻轻就能挣大钱,真厉害。 然而任九却只觉得一股寒意遍及全身。 经理?不对啊。 他和顾老板谈的岗位分明是普通店员。 顾老板为什么要欺骗他的母亲? 仅仅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自己吗? 这份工作……他真的必须要去做吗? 里面会不会藏着陷阱,就等着他傻乎乎地跳进去呢。 “小九?小九?这孩子,怎么只顾着发呆,不说话啊。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今天没去公司上班呢!” “妈。” 任九一脸严肃地看着母亲,“刚才,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电话说,爸爸惹事了。” “你爸?你爸又出去赌了?” 陆向萍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慌起来。 她紧紧拉着任九的衣袖,紧张道,“他该不会做了什么坏事,进拘留所了吧?” “我不知道。警察说他们很快就会到,有事想要和我们聊一聊。” 任九声音有些艰涩,想来也是,他还年轻,哪里遇到过这种事,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母亲的脸上则满是绝望。 “他要是进拘留所了,那他留下的那堆赌债该怎么办……父债子偿,父债子偿……好孩子,妈没事,你快逃。你爸的那些债,妈会想办法全都还上的,哪怕是拼上我这条烂命!” “妈——” “咄咄咄。” 恰逢此时,病房门被人猛地敲响。 房内的三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正是警察。 “哪个是陆向萍?” “我……我是。”陆向萍虚弱地举起手来。 警察对视一眼,快步走到陆向萍的病床边站定。 其中一名警察,将一张照片递到了陆向萍面前,询问道,“陆向萍女士,麻烦你确认一下,照片上的人是你的丈夫任茂才吗?” 陆向萍点了点头。 “警察同志,请问我丈夫……他是犯了什么很严重的事吗?他是不是又去孟虎那里烂赌了?这次,要判刑吗?” 她的话被另一名警察打断。 “今天早晨的时候,警察接到报案,在东城区的垃圾站,发现了一具尸体。” “经查实,是你的丈夫——” “任茂才。”—— 作者有话说:开始回收一些之前被填完的伏笔。 emo了两天我又调理好了。没人看就没人看吧,没人看我也要不砍纲的坚持写完!!! 第75章 底线 壹仟元 任茂才 ……死了? 任九的呼吸一滞。 当现在这个, 只有在他做梦时才敢偷偷梦到的,最为大逆不道的念头真的在他眼前发生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以后, 他是不是就真的成为没有爹的孩子了? 陆向萍也有些惊讶。 “我丈夫……死了?怎么可能?” “陆女士,警方没有欺骗你的必要。今天之所以找你,一个是需要通知你丈夫的死讯,一个是需要找你和任九做笔录。但是考虑到陆女士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你的笔录时间可以稍后。” 警察的目光落在尚未回神的任九身上。 “任九, 你现在有时间跟我们回局里做笔录吗?” “有。” 坐在警车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任九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意外出现的顾砚白。 轻易面试成功的高薪工作。 不愿露面却慷慨相助的顾先生。 还有…… 突然死在郊外垃圾场里的任茂才。 任九捂住脑袋,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到了。” 一脸麻木地跟着警察来到审讯室, 又浑浑噩噩地接受完警察的例行审讯, 直到被警察送出警察局, 任九仍觉得, 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做笔录时的大部分对话他都不记得了, 但有几句话, 他记得尤为清晰。 “死者身上没有什么致命伤,只在周边发现了几个酒瓶。初步怀疑,死者是为了逃避高利贷,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 嗯,很合理的推测。 确实是那个畜生能做出来的事。 他并不关心任茂才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只关心现在他死后,他欠下的赌债究竟该由谁来偿还? 没过两天,孟虎就主动找上门来。 这次他很客气,在来医院讨债时,还特意带上了花束和果盘。 只不过, 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贴心了。 “父债子偿。咱们这是非法催债。记住了,不犯法。” 孟虎重重拍了拍任九的肩膀,放下东西,便哼着歌离开了医院。 陆向萍望着孟虎的背影,剧烈咳嗽了起来。 “小九,你爸死了,咱得还债。妈不住院了,妈要出院。” “妈!你别乱动,医生说了,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调理。” “可是……”陆向萍的泪眼婆娑地望着任九,哽咽道,“咱们家欠了孟虎那么多钱,妈要是不出院挣钱,哪来的钱还债呢?要是再不还债,下一个死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任九不说话了。 他知道母亲的意思,父亲死得蹊跷,很有可能是孟虎的手下干的。 但是,就算要打工挣钱,也该由他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干,而不是骨瘦如柴的中年妇女。 “妈,你忘记了吗,你儿子有工作的。你之前还说过,老板很器重我,要提拔我做经理呢!” “小九 ……” “好了妈,你就安心在医院住着吧。最近公司事多,我可能需要加班,就不能常回医院来看你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这孩子……总是不等人把话说完。” 任九离开医院,动身前往便利店。 现在,他们家还欠孟虎百来万,单纯只凭便利店这一份工作短期内肯定是还不完的。 因此,他必须需要更多的工作。 这天,他在便利店忙到深夜,直到天蒙蒙亮才离开店里。 然而,在离开便利店后,他并没有选择回家休息,而是又在附近街道上转了转,只要是店门口贴了招聘启事的,他都舔着脸皮进去求老板,赐予他一份工作。 就这样,在转悠了大半天后,他又寻到了一份洗碗工,一份收银员的工作。 不过这两家都是私人老板开的小店,工资并不高昂,但是尽管如此,任九却已经感到很满意了。 因为他的工作量已经逐渐趋于饱和,再也排不进去了。 就这样,任九过上了每天打三份工的辛苦生活,再也没去过学校。 期间,陆向萍每天坚持给儿子打电话,得到的回应却总是,每天过得很好,很充实,但是工作有些繁忙,所以最近没有时间去医院看望她。 陆向萍急得团团转,但奈何没有人给她办理出院手续,她也不能擅自出院,便只能在护工的安抚下在医院过上“半囚禁”的生活。 任九的拼命令他的身体机能越来越差,渐渐的,他开始出现频频犯困、头晕眼花的状况。 他也想过休息,但是孟虎追得很紧。 他只有每天按时完成三份工作,这样一个月的工资才能堪堪够到高利贷的利息。 否则等待他的,是如雪球般利滚利的高额巨款。 这天早上,任九正在补货,突然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他身边一闪而过。 他连忙抬起头,那抹熟悉的身影却已经匆忙走远。 顾砚白走得很急,像是在赶时间。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顾砚白了。 自他爸死后。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顾砚白去了哪里。 又或许,他哪里都没去,只是再来店里时,没有主动与自己说话。 任九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发现自助收银台上有一个顾客无意落下的钱包。 他拿起钱包环顾四周,然而这个时间段客流量并不多,自助收银台的附近也并没有人。 这位客人好奇怪,明明带钱包了,为什么要用自助收银? 而且,现在这个移动支付盛行的年代,还有人爱用钱包这种旧东西吗? 为了确认客人的身份,又或者说,是任九故意使用这种方式,来确认客人的身份。 他背对摄像头,偷偷摸摸地打开了钱包。 钱包鼓鼓囊囊,最引人注意的,便是里面满满一沓崭新的红色纸钞。 任九望着密密麻麻的100元纸钞,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多的百元大钞,足足有1000元。 要是…… 要是他偷偷私吞了这一笔钱的话,或许他就能抽出一天时间,请假去医院看望母亲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任九的心脏。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钱包在任九的手中微微变形。 私吞它——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念叨,仿佛魔咒。 没人会知道的,监控并没有拍到你打开钱包的动作。 只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笔钱就是你的了。 他飞快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便利店的背景音乐掩盖了他粗重的呼吸声。 然而,长期挣扎在底层的经历,以及母亲从小给他反复灌输的“人穷不能至短”的谆谆教诲,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他不能这么做。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高尚,而是他害怕。 害怕事情败露后的后果,更害怕自己一旦跨过这条线,就再也回不了头,会变得和他那个毫无道德和法律底线的恶鬼父亲一样,彻底堕入地狱,无法自拔。 想到这里,他有些颓然地吐出一口气,像是仅仅只是稳定心绪便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贪念褪去后,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认命地低下头,重新翻找起钱包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的不再是金钱数额,而是失主信息。 钞票下面是一些银行卡,他粗略翻过。 直到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藏得有些隐蔽的夹层。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发现里面是一张硬质的卡纸。 他下意识地抽出来,随即愣住了。 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边缘处微微泛黄。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背带裤,坐在一块巨大的画板前,手拿画笔笑得恣意灿烂。 任九的眼睛眨了眨。 即使照片上的孩子稚嫩许多,但他绝不会认错—— 那是顾砚白! 原来这是顾砚白的钱包! 天,他刚才差点都对顾砚白的钱包做了什么,他竟然妄图私吞他的财产! 顾砚白对他来说,是太阳一般的存在。他温暖又明亮,如一道光一般照亮了他暗无天日的生活。 是他在自己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去而复返搬来救兵,是他垫付了医药费,也是他…… 在最初,他快饿死的那个晚上,非但不怪罪他偷吃了盒饭,还慷慨地买了很多饭团送给他。 是,他是不知道这个钱包是顾砚白的。 但是,就算不知道,也不该有那些脏污、贪婪的念头。 如果他当真跟随心魔的指引,盗取了这1000块钱,这偷来的钱,便会像一根刺,永远扎在他的心里,让他在顾砚白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早已铭记于心的那串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任九?”顾砚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就算隔着听筒,依旧那样清透,充满活力。 “顾砚白。”任九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你的钱包,落在便利店了。你有时间过来取一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了一声轻笑,“啊,是吗?可能是刚才掏东西时不小心带出来了。谢谢你啊,任九。我现在有事,你晚点还在吗,我晚点过去拿一下。” “嗯。”两人又随意交谈了几句后,顾砚白率先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那个依旧“沉甸甸”的钱包,靠在冰冷的货架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次,他成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但,下一次呢?—— 作者有话说:今天的更新准时送上! 祝大家万圣节快乐[加油] 虽然i人作者选择在家里码字而没有出去狂欢,但是还是祝出去过节的宝宝们玩得开心[亲亲] 第76章 绑架 神秘的茶馆老板 那天, 是任九第一次失约。 他早早就下了班,因为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顾砚白。 于是,他把钱包交给了王哥。 一个人落寞地背对着晚霞的余晖,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失去了这笔“横财”,这意味着任九同样失去了休息的机会,只能强撑着继续工作。 又过了几天…… 天色刚蒙蒙亮,任九拖着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 从家中艰难地挪了出来。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和精神压力, 让他眼窝深陷,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他仰起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眼皮没精神地耷拉着,几乎要站着睡过去。 就在他迷迷糊糊地走向第一个打工地点时,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毫无征兆地急停在他身边。 车门被“哗啦”一声拉开, 几只粗壮的手臂猛地伸出来, 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任九瞬间被惊醒, 他赶忙奋力挣扎起来, 但对方人多势众, 再加上任九为了工作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哪里敌得过对方,很快,一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布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是乙.醚! 在意识到的瞬间,他连忙屏住呼吸,让自己尽可能少地呼吸到乙.醚。 只感到一阵眩晕,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但他还是没有轻易放弃,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双手胡乱抓挠, 双脚拼命蹬踹,试图强行脱困。 混乱中,他感觉到头套似乎松脱了一些,他趁机猛地一扯,视线恢复的刹那间,他看到了一左一右架着自己的人,正是孟虎的手下。 这些天自己不是都有按时交利息吗,孟虎这是做什么?!!! 想单方面打破两人间的交易? 绝望和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他不再试图挣脱身边的人,而是像一头发怒的狂狮,猛地向前一扑,双手死死抓住了方向盘,用力向一旁扭去。 “草!你特么找死!” 司机猝不及防之下,方向盘失控,面包车像喝醉了酒一样猛地撞向了路边的电线杆。 “砰——” 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响起,车头瞬间变形,霎时间玻璃碎片四溅开来。 车内的人皆被撞得东倒西歪,哀嚎声一片。 任九也被巨大的惯性甩向前方,索性车内的安全气囊和司机的垫背救了他一命,令他只受了点无伤大雅的皮外伤。 车门因为撞击有些变形,他用尽全身力气,踹了好几脚才勉力踹开车门,随即丝毫不敢耽搁地立马连滚带爬地爬出车外。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那可是40万!”身后传来打手们气急败坏的吼声。 顾不上思考“40万”和他之间的关系,任九只知道拼命地往前跑,直到越跑越偏辟,他才惊觉,面包车所驶向的是雾江市郊区的一座荒山。 说是荒山,也没那么荒,多少也算是雾江市的景点之一。 只不过因为地理位置远离市中心,外加交通不便,所以久而久之,也就只有当地人和登山协会知道这个地方了。 孟虎的人带他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来,这是想要灭口啊。 栖云山一面是山,一面是通往邻市的环山公路。 任九没有犹豫地直接选择了上山。 但是,他没有选择平坦的游客通道,而是一头扎进了面包车后方的密林。 “追!特么的,抓住他非剥了这小子的皮不可!” 孟虎的手下显然对这片地形也不太熟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棍棒探索着追了上来。 山坡陡峭,碎石遍布,打手们追地费劲,但是任九攀登得同样并不轻松。 任九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他手脚并用,抓住一切能借力的灌木枝条,拼命向上爬。 树枝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他只知道,一旦踏错一步,就算没有打手,这座并不算多高的山峰也能轻易令他送了命。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 一个打手显然更擅长山地追逐,在简单勘测完附近的地形后,瞬间就拉近了和任九间的距离,伸手几乎就要抓住任九的脚踝。 任九猛地回身,胡乱抓起一把沙土,看也不看就向后扬去。 “啊!我的眼睛!”那打手猝不及防间被沙土迷了眼睛,一时间顾不上再追任九,还险些跌落下山峰。 任九则趁机再次往上攀登了几步,终于,他看到山坡上方隐约出现了一角飞檐。 似乎是一座建在山腰间的建筑物。 希望重新燃起,他调整方向,朝着那里飞奔而去。 然而,另一个打手已经从侧面包抄过来,原来是他刚才误打误撞间竟然找到了游客通道。 打手手里拎着一根从车上带下来的钢管,狞笑着拦住了他的去路,“小子,挺能跑啊。再跑一个给爷试试?”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但是任九心里却不慌不忙。 他目光飞快地扫视四周,随后,他猛地向旁边一扑,率先躲过横扫过来的钢管,其次顺势从地上抓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打手再次手持钢管,朝任九头部袭来。 任九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利用山坡的坡度,身体向下一蹲,以一个狼狈的滑铲,从对方□□险而又险地滑了过去。 同时,他举起手中的石头狠狠砸向对方的小腿。 “啊——!!!” 打手吃痛地单膝跪地。 任九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冲向那栋近在咫尺的建筑。 原来,那是一家茶馆。 他几乎是撞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木门,随后,重重跌了进去。 茶馆里光线昏暗,但茶香四溢。 里面只坐着三两顾客,正在雅间喝茶聊天。 任九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雅间,而是落在了狭窄的柜台。 柜台边,只有一个穿着朴素唐装、正在慢条斯理擦拭茶具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而站。 看起来不知道是店老板还是店员。 他被突然闯入、满身是伤的任九吓了一跳,手中的茶壶差点掉落在地。 任九猛地站起身,关上门。 他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他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叫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绝望地环顾四周。 这小小的茶馆根本无处可藏。 他已去无可去,于是,任九攥紧了拳头,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旁,没有任何废话,一把拉开柜台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存放茶叶的暗格,示意他快点钻进去。 “快!”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任九愣了一下,来不及多想,矮身钻进了那狭窄黑暗的空间。 暗格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只留下一道缝隙透气。 几乎就在同时,茶馆的门被粗暴地踹开。 “喂,老头,看见一个脸上流血的小子跑进来没有?” 打手凶神恶煞地吼道。 任九屏住呼吸,透过缝隙,他看到那个中年男人不慌不忙地放下茶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不悦,“什么人。没看到我这儿还在好好营业,开店做生意么?要是店里突然闯入一个不速之客,我这儿的客人岂不是都要被他给吓跑了?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饮茶?” “少废话!我们明明看见他跑进来了!” 另一个打手不耐烦地开始翻找桌椅,引起雅间里宾客的阵阵惊呼声。 中年男人见状眉头微皱,语气依旧平稳,然而说话间,却隐隐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场。 “几位,我这里地方小,经不起各位折腾。要是打碎了我这儿的茶具,或者吓跑了我的客人,恐怕不太好吧?我这的茶具可都是上品,四位数起步,你身后那位,支付得起吗?” “你……你知道我身后之人是谁?” 听闻,打手的态度变得愈发恭敬起来。 男人却只是笑了笑,并未答话。 于是最终,那几个打手到底还是不敢得罪这位身份神秘的茶馆老板,在骂骂咧咧了几句后,悻悻地退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任九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虚脱感瞬间袭来。 他靠在冰冷的木板上,身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混杂着对那个陌生男人的感激,涌上心头。 暗格的门被轻轻拉开,中年男人弯下腰,充满慈爱地看向任九,随即,向他伸出手来。 “他们走了。好孩子,快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大家,昨天生病了没有更新,但是好像不是感冒,而是低血糖或者贫血,所以有点虚弱和看不清字。 读者宝宝们都是付了费的,所以如果在看文时发现我的文里有错别字或者语序错误之类的问题,都可以利用晋江的捉虫功能告诉我哦。我看到后会第一时间回复并修改[害羞] 第77章 一笔买卖 “栖云山又名死人山。” 望着那张格外慈爱的脸, 任九没有犹豫地任由对方一把将自己拉起身来。 随后,两人来到桌边坐下。 “好孩子,跑了一路累了吧?先坐下歇歇, 叔叔给你准备点果盘茶点吃。” “不用了,太麻烦您了……” 任九的话被对方打断。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反正我家生意本来也不好。多卖点少卖点,也没什么区别。” 任九这才发现, 除了雅间的几桌外, 这个狭小的茶室果真人丁寥落,除了茶叶和摆件外, 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览无余。 “叔叔,这个茶室只有您一个人在经营吗?” “是啊。”中年男子一边倒茶, 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刚才……你们聊了什么, 他们为什么那么痛快地便离开了这里?” 想到方才自己听到的, 任九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你们……认识?” 中年男子的倒茶的动作并未因此有丝毫的停顿, 依旧十分流畅, 一气呵成。 “不认识。但是, 我多少知道点他们的来头。” 中年男子抬起头,对着任九笑了笑。 “我猜,小家伙,你是欠了他们的钱了,因此他们才会找你来讨债的,我猜的对不对?” 讨债?他果然知道! 任九顿时心脏狂跳,坐立不安起来。 “但是小家伙,既然,我方才帮你将他们打发走了,自然, 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欠债的总不会是你吧,是你的家里人?” “是。”任九低垂下头,闷声道,“是我爸。他是个赌鬼。” “嗯。”中年男子轻哼一声,随后,将茶盏端到任九面前,轻轻放下。 “尝尝,碧螺春。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任九不懂茶,更没喝过茶。 “就……这么喝吗?”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被茶水苦得浑身一激灵,瞬间眉头紧皱,剧烈咳嗽起来。 “哈哈哈,小家伙,茶水不是这么喝的。要一点点慢慢品,哪有你这样,直接一饮而尽的,又不是酒。” 任九这才想到,他方才仿照的,是自己父亲酗酒时的动作。 “来,再来,这次按照我教你的,先喝一小口。” “好。” 中年男子又给任九倒了一杯,这次,任九按照中年男子教的,先吹了吹,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霎时间,独属于茶叶的清新侵占了任九的味蕾,这一次,他品尝到了茶叶苦味中暗藏的一缕回甘。 这和只会给他带来灼烧和晕眩感的酒不同。 任九瞬间就爱上了这种奇特的饮品。 “小家伙,别光喝水啊,再来试试这几样糕点。” 精致漂亮的梅花糕,清新自然的桂花糕,无论哪样都是任九之前不曾接触过的美味。 任九吃得狼吞虎咽,生怕这是最后的晚宴。 见任九的动作越来越慢,饮完最后一口茶,任九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大大的饱嗝,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中年男子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可真是又好看又好吃。” 中年男子慈爱地拍了拍任九的手。 “好孩子,以后想吃再来找我,叔叔请你吃个饱。” 任九傻笑了笑,忽然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暗道一声不好。 他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大半的时间,错过了第一份工作的时间。 要是再耽误下去的话,第二份工作也要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站起身,询问店长下山后要如何走才能走到离这里最近的公交站台。 店长先是告诉了他,随后,拉住了任九的手。 “小家伙,你欠孟虎的账,我可以帮你全部摆平。” 任九愣了愣。 “啊?” “你之所以这么辛苦地打工,就是为了偿还孟虎的高利贷吧?但是,你知不知道,今天孟虎的人为什么会追你至此,你又知不知道这座山又有一个怎样恐怖的别名?” 这点任九还真从未想过,主要是他惊心动魄了一天,也没时间仔细思考这些。 于是,他摇了摇头。 中年男子见状,深深叹了口气道。 “栖云山又名死人山,因为这里是雾江市知名的抛尸地。这里人迹罕至,平日里鲜少会有人来。小家伙,你说你叫任九,你爸,应该是叫任茂才吧?那个远近有名的赌徒?” 任九闻言先是内心猛地一震,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看起来竟然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 他究竟是谁,想要对他做些什么。 见任九没有说话,中年男人继续自顾自说道。 “你的母亲陆向萍住院了,也同样需要一大笔钱。所以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我猜的对不对?” 任九实诚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爸是怎么死的。我还知道,你爸死前,曾与孟虎做了一笔交易,而交易的代价,是你。” “我?什么意思?”任九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你父亲为了抵消孟虎的赌债,把念头放在了你的身上。他提出,你很能干,所以让孟虎出资40万元将你买回去,干什么都行。当然刚开始,你父亲狮子大开口,提出你身价值100万,但后来孟虎坚持你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所以砍价砍到了40万。” “至于你父亲后来为什么会死,大概是拿40万又去赌场赌,结果最终还不上赌债,被人寻仇了吧。” “任九,这就是你为什么会被孟虎等人追杀的原因。他们其实,并不想你死,毕竟你对他们来说,可是相当值钱,值40万呢。” “他们想要……二次拐卖我?将我拐到隔壁邻省?” 任九终于明白了,要是方才自己不挣扎,任由对方将自己迷晕,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全新的,不知后路的未来了。 自己将会被二次拐卖,卖给别人做奴隶?做儿子?做苦力?都有可能。 而孟虎等人见自己上山不再追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并不真正想要自己死亡,他们想要活的。 现在贸然下山等待他的,一定是孟虎手下人的伏击。 因此现在不能下山。 那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中年人呢,自己又能选择相信他吗? “你究竟是谁?” “我么……”中年男人笑了笑道,“我姓顾,我们之前聊过的,你还记得吗?” “顾?顾老板!” 任九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到了他一直很好奇的顾老板的真面目。 “你真的是便利店的店长?” “是啊。我就不能家里有点小钱,所以,同时开了几家店吗?” 顾老板闻言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样,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有能力可以帮你摆平这件事了吧?这点钱对我来说,只不过九牛一毛。你的母亲,现在还在医院被人好生照顾着吧?那个护工,也是我派来照顾你母亲的,这下你总该相信我是个好心人了?”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顾老板为什么要这么竭心尽力的帮助他? 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除非,另有企图。 偏偏现在的任九,前有追兵,后有堵截,他只能在孟虎和顾老板中选择一头,否则,渺小的他必死无疑,甚至活不到长大。 在这样的权衡之下,他几乎没有犹豫地瞬间做出了抉择。 “我选择跟着您。您需要我做什么?还是便利店的员工吗?” 顾老板果不其然,顿时摇了摇头,任九的心随之猛地沉了下去。 “便利店已经不再安全,孟虎的人已经知道你在那里了。但你,可以跟我回去。我可以将你很好地保护起来,并且在你母亲彻底病好后,将你母亲一起接过去,到时候,你们就不需要再过上四处奔逃,无以为家的日子,能在我这,拥有稳定的一方居所了。” “你那里,是哪里?” 顾老板笑了笑,打开手机调出相册给任九看。 只见,屏幕上是一张阳光明媚的照片,几栋干净整洁的米白色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面有滑梯、秋千等儿童设施。 一些年纪不一的孩子正在草地上嬉戏玩耍,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整个场景看起来温暖、安宁,与任九之前所经历的混乱、贫困的世界截然不同。 “这里是爱心福利院”,顾老板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名义上是一所私人资助的儿童福利院,坐落在栖云山的另一侧,环境比这里更清幽,也更安全。那里收留的,大多是一些无家可归,或者像你一样,需要暂时躲避风头的孩子。” 他指了指照片,“在那里,你们会有干净的房间,充足的食物,会有专门的老师教导你们知识和技能。没有人会追债,更没有人会伤害你们。孟虎的手,伸不到那里。” 任九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样明亮、温暖的地方,是他只有在梦里才敢奢望的场景。 稳定的居所,安宁的生活,还能继续学习…… 这一切,仿佛触手可及。 “为什么?”任九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依然无法理解。 “为什么是我?您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 “你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 顾老板收起手机,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像评估商品般扫视着任九,“够狠,够韧,还懂得审时度势。孟虎的债务我帮你还清,医院的费用我也继续承担——但这些都不是无偿的。” 他向前倾身,声音压得低沉而清晰,“我要你这个人。从今往后,你的时间,你的能力,甚至你的忠诚,都属于我。我会把你培养成最锋利的刀,而你要为我创造出远超于这些投入的价值。” “这不是施舍,任九。这是一笔交易。” 他拍了拍任九的肩膀,走到门外,“你不用立刻回答我,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当然,如果你选择下山,我也不会阻拦。门口抽屉里有一些现金,你可以拿去应急。但我要提醒你,孟虎的人很可能还在山下守着。” 选择权似乎又回到了任九手中。 一边是未知却充满诱惑的安宁与庇护,一边是危机四伏、看不到尽头的逃亡和挣扎。 他看着顾老板的背影,又回想起刚才那杯清茶的余甘和糕点的甜香,以及照片里那些孩子灿烂的笑容。 内心深处对稳定和安全的渴望,最终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和疑虑。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 “不用考虑了,顾老板。我跟你走。”—— 作者有话说:本来昨天看着我的订阅率和别人的文,我有点破防。再加上亲友说我文的节奏不太好,导致我昨晚焦虑症躯体化犯了差点半夜送医院去了。但是今天,我不特地关注文数据后,我发现我的情绪又重新变得平稳起来。别人写得好那确实是别人厉害,但我也不差呀。这才是我写的第一本呢,我天天日更日更到了30多万字,我觉得我也是厉害的小羊,我一点都不比别人差。 大不了下一本我吸取这一本的教训,下一本再改节奏,再写得更好就是了嘛。哪有一步登天的。所以我决定按照我的节奏来,继续写完它! 第78章 信任? 新室友 任九又搬家了。 但是这一次他的身边, 非但有母亲,还有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 男人叫顾宏济,是爱心孤儿院的院长。 他替他还完了所有的赌债, 带着他们娘俩坐上了前往爱心孤儿院的班车。 正如顾宏济所说的,这座孤儿院建立在荒山野岭中,远离市区,等他们到达, 已是夕阳西下。 离得近了, 他终于看到了那栋宏伟的白色建筑物。 只见,那座宏伟的白色建筑物静静矗立在苍茫暮色中, 宛如遗世独立的城堡。 纯白立面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暖光,深褐色窗框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坡屋顶中央立着一个倒置的黑色十字架, 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建筑正中央是一个装饰着繁复雕花的尖拱, 白色镂花花纹沿着拱形蔓延, 像是某种神秘的藤蔓。 拱内则镶嵌着一幅色彩柔和的马赛克画。 画中是几个孩子在田园间嬉戏的场景, 与眼前这片荒凉山野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拱下方并列着三扇多格玻璃窗, 精致的窗框下装饰着简洁的白色线脚。 “爱心孤儿院”五个字清晰地镌刻在尖拱下方, 字体端庄而醒目。建筑基座围着白色墙裙和绿色栏杆,左侧一盏复古路灯已经亮起暖黄色的光,将围栏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宏济站在门前,微笑着看向他们,“欢迎来到新家。” 跟随在顾宏济身后,迈进“别有洞天”的孤儿院,任九愕然发现本就宽敞的孤儿院里面看起来竟比外面更大,更复杂。 顾宏济引着他们穿过空旷的前厅。地面光可鉴人,墙壁亦是冰冷的白色,两侧挂着一些色彩明亮却内容抽象的油画, 与这过分安静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舟车劳顿,我先带你们去房间休息。”顾宏济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产生轻微的回响,“晚餐会有人送到你们房间。从明天开始,小九,你需要参加院里的日常活动和课程。至于陆女士……” 他转向任九母亲,语气温和,“您身体需要静养。我为您安排了靠近树林的住所,那里靠近药圃和树林,空气很好,适合散步和调养身心。” 他挥了挥手,示意佣人先带领任九母亲去自己的住所,随后,转过身对陆久说道。 “以后,你就叫小九了。咱们孤儿院为了方便统一管理,所有人都以数字相称,你刚好位列第九。从今天起,在这所孤儿院中,除了你的母亲外,所有人都会以‘小九’这个代称来称呼你。同样的,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你亦不可主动告知别人你的真实姓名,明白吗?” 任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以后,你就叫我院长。你母亲的住所离这里比较远,平日里你不要主动过去找她。每周三和周六,这里的教养嬷嬷会定时带你过去看她的。” “教养嬷嬷?那是谁?” 对此,顾宏济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任九的问题。 “以后你就知道了。” “先跟我来,我带你去你的住所。” 他们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期间,穿过了两条长廊,随后,两人来到了一栋有些阴森破旧的大楼前。 顾宏济推开那扇厚重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灰尘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在头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勉强照亮脚下磨损严重的水泥地面。 与外面看到的宏伟洁白不同,这栋副楼内部显得破败而压抑。 墙壁是灰扑扑的,上面有些不明污渍和斑驳的划痕。 “这边走。”顾宏济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和的笑意,仿佛对周遭的环境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沿着走廊向前,刚经过一扇紧闭的铁门,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嚎叫,像是某种野兽在挣扎。 紧接着,是一个中年女人粗暴的呵斥,“安静点!再闹今晚就别想吃饭了!”伴随着某种硬物敲击在铁器上的“哐当”声。 任九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更靠近了顾宏济一点。 顾宏济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淡淡地瞥了那扇铁门一眼,语气平和地对任九说,“不用怕,只是一些需要特殊管教的孩子。他们情绪不太稳定,所以住在下层。” 他们开始爬楼梯。 楼梯是水泥的,扶手是冰冷的铁管,上面布满了锈迹。 来到二楼,这里的灯光似乎更暗了些,两侧的房间门都紧闭着,但从一些门缝底下,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啜泣声,以及某种有规律的、令人不安的摩擦声。 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 顾宏济的脚步没有停留,继续向上。 任九紧跟其后,手心却已经沁出了冷汗。 直到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时,环境开始悄然变化。墙壁变得干净了些,出现了简单的白色涂料。 头顶的灯光也明亮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接触不良的昏黄。 那些奇怪的声响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死寂的安静。 等到他们站在三楼走廊上时,任九几乎要以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走廊宽敞明亮,墙壁雪白,地面铺着干净的米色地砖。 柔和的日光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亮堂堂,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看起来整洁正常的木门,门上还贴着数字编号。 空气清新,没有任何异味。除了那股若有似无的异香。 “你的房间在308。”顾宏济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这一层住的,都是像你一样,懂事、守规矩的孩子。” 他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有一个书桌,一个衣柜,甚至还有一个带窗户的小阳台。唯一的缺点是,这仍然是一间双人房。 “顾老板……不,院长,我的室友呢?” 任九指了指上铺的“11号”,疑惑道。 “他啊,他去食堂吃饭去了。等明天,你熟悉这里的规章制度了,便能和他一样,独自去食堂吃饭了。” “好了,早点休息,你今天也累了。”顾宏济将钥匙递给任九,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记住,在这里,只有守规矩的孩子,才能过上安静的日子。” 房门轻轻关上。 任九站在房间中央,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远处模糊的山影。 楼下那隐隐约约的、如同噩梦般的声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与此刻房间的宁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明白,这座孤儿院的等级,远比它洁白的外表所呈现的,要森严和残酷得多。 而“守规矩”,显然是通往这“舒适”层的唯一钥匙。 但是,爱心孤儿院对于“守规矩”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呢? 直觉告诉任九,绝对和常规意义上的不一样。 要不然,住在第三层的,除了他以外,怎么只有五个人? 任九打开房门,偷偷看向走廊。走廊里空无一人,除了他以外,静谧无声,但是他却知道,除11号以外的所有人此时此刻都正待在房间内,与他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能混到三层的,显然都是有些本事的,哪怕他们都还是孩子。 今天才是来到这座孤儿院的第一天,任九不想贸然行事。 他轻轻关上房门,坐在床上,等待自己的室友返回房间。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他感觉已经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后,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他听到11号有些疑惑地“诶”了一声。 “诶?我有新室友了?” 他语气轻快,像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欢欣雀跃。 “怪不得刚才离开时嬷嬷让我再捎上一份盒饭呢,原来是带给他吃的呀。让我看看他的名字,九号……竟然比我靠前呢。” 任九连忙站起身,做好了防卫措施。 生怕这个室友不是个善茬。 他咬了咬牙,率先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11号显然也没料到门会突然从里面打开,吓了一跳,往后小退半步,手里端着的两个饭盒险些脱手。 两人隔着门,就着走廊明亮的灯光,看清了彼此的脸。 空气凝固了一瞬。 随即,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任九?!!!” “顾砚白?!!!” 任九连忙让开路,顾砚白则大摇大摆地迈进了屋子内。 房门被顾砚白砰地一声关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声音都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般地激动和不可思议。 顾砚白先将饭盒放在书桌上,然而才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任九,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此刻充满了真实的惊讶和关切。 “我是被院长带回来的。他说我无父无母,资质不错,适合在这里‘培养’。”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随即急切地问道,“你呢?你不是跟你妈妈在一起吗?怎么会……” “院长也帮了我们。”任九言简意赅,巨大的惊喜冲刷着他紧绷的神经,让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帮我们还了债,还把我们接来了这里。我妈住在别的地方。” 他看着顾砚白,这个在冰冷陌生的环境中遇到的唯一熟人,仿佛在黑暗里抓住了一缕光,一直强装镇定的心防瞬间松动了不少。 “我真没想到,11号竟然会是你。” 顾砚白笑了笑,那笑容比在便利店时真实了许多,也复杂了许多。 他拿起一个饭盒塞到任九手里,温和道,“我也没想到。先吃饭,边吃边说。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两人在书桌旁坐下,打开还温热的饭盒。 简单的饭菜在此刻却显得格外珍贵。 “你来这里多久了?”任九扒了一口饭,低声问。 “快一个月了。”顾砚白夹菜的动作很优雅,与这环境有些格格不入,“这地方,看起来有些古怪,对吧?” 任九重重地点了点头,想起楼下的动静至今心有余悸,“诶你知道吗,下面那些是……” “嘘——” 顾砚白立刻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用眼神示意他噤声,随后,用气声道,“在这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最好都当作没看见,没听见。尤其是楼下的事,千万别好奇,也别问。” 他的表情是任九从未见过的严肃,“记住院长的话,‘守规矩’。在爱心孤儿院里,规矩就是一切。”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所谓的规矩,说简单点,就是身心的绝对服从,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以及,尽情地展现出你的‘价值’。” “价值?”任九思忖着这个词,联想到院长之前说的“投资”。 顾砚白没有直接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以后你会明白的。总之,我们能住在这一层,说明在院长眼里,我们是有价值的。这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他看了看任九依旧写满疑惑的脸,语气放缓了些,“既然我们成了室友,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在这里,能信任的人不多。就算同是三层的,也不能全然尽信,明白吗?” 任九看着顾砚白,虽然他依旧觉得对方身上迷雾重重,但在此刻,这份突如其来的重逢和同伴关系,无疑给了他巨大的安慰和力量。 “我明白了。谢谢你。” 有了顾砚白,在这座规则诡异、等级森严的白色堡垒里,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作者有话说:要来勒,重头戏要来勒。 第79章 守夜人 他不知道“狼外婆”究竟是谁。…… 当天晚上, 他们并没有聊上很久。 因为顾砚白告诉任九,爱心孤儿院有规定,每天晚上八点半为熄灯睡觉的时间。 但考虑到任九是新人, 今天还是第一天来,需要整理行李,适应环境,所以他们宿舍今晚的休息时间可以调整到十点半。 但是, 现在已经快接近十点了。 “还有半个小时的洗漱和收拾时间。你先收拾行李, 我去洗漱。我们必须加快动作,倘若晚上十点半没有顺利熄灯的话, 等待我们的情况,就不是很妙了。” “为什么?” 任九还想询问什么, 行李箱却被顾砚白不由分说地取过来, 推到了他的跟前。 “要想活命, 就乖乖按照我说的做。否则……” 顾砚白冲着任九, 比出了一个抹脖的警告姿势。 随后, 他扯了扯嘴角, 迈进了浴室。 浴室里很快便传来了水流声。 虽然感觉事情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诡异起来,然而初来乍到的任九还是不敢挑衅顾砚白这个福利院老人,他只能乖乖将行李箱打开,快速翻找起今晚所需的日常用品。 他的个人用品不多,大概也就是些毛巾、牙刷之类的。 最特别的,是一把小型的万能工具刀。 因为实用性高,他几乎贴身携带,寸步不离。 他看了眼万能工具刀,将其小心翼翼地塞进枕头底下,随后, 他又从行李箱中翻找出一件T恤和一条短裤。 每个爱心孤儿院的孩子都有专属于自己的衣服。 蓝色的,像是病服一样的衣服后面,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大大的9字。 顾砚白同样有一件,此时正被好端端地挂在衣柜上。 同样的蓝色,只不过背面的数字由9改成了11。 同样只有阿拉伯数字,没有名字。 衣服的前面,左心房的位置,是一个爱心孤儿院的Logo。 两个光屁股小孩一左一右,托举起一颗黑色的星星。 任九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用意。 他猜测,大概是托举起希望和光明的意思吧? 整理完这些,浴室门恰巧被门打开,顾砚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整理好了?” “嗯。” “那快去梳洗吧,很晚了。我就不等你了,先睡了。” 顾砚白也不吹头发,就这么带着还在滴水的,半干不干的头发径自爬上了二层。 任九有些无语,但也没说什么。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恰巧还剩下一刻钟。 这个时间已经严苛到不够他将头发彻底吹干了,因此他没有像顾砚白一样选择洗头,而是随便冲了冲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后,便走出了浴室。 “记得关灯。” 顾砚白翻了个身,背对着任九。 “哦。” 任九关了灯后,摸黑来到床上躺下。 十点半睡觉,这对于最近总是连上夜班的任九来说,时间无异于有些过早。 他翻了几回身,但无奈就是睡不着。 在来到爱心孤儿院后,院长就没收了他的手机。说等他出院的时候,再还给他。 没有手机可以娱乐,上铺的室友更是安安静静,不知道是否已经陷入沉眠。 任九只觉得愈发心烦气躁起来。 他无数次想要站起身,哪怕只是欣赏一下窗外的夜景,但是想到顾砚白和他说过的话,他又决定要遵从孤儿院的宵禁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意识迷迷糊糊间,他突然听到有人沿着楼道缓缓上楼。 这瞬间令他精神紧绷,木板床因为他的身体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他的呼吸不再匀称,就连心跳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陡然飙升的肾上腺素于黑暗中放大了他的五感,他能听到脚步声离他们所在的房间越来越近。 怎么办?这么晚了,究竟是什么人? 那个人会推门进来吗? 要是发现他没有睡着的话,他会怎么样? 会受到惩罚吗? 任九生怕对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然而,这样剧烈的动作使得床板再次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于是,那人的脚步在他们的房门口停住了。 寂静的夜里传来了缥缈空灵的歌曲吟唱声。 是一首人尽皆知的童谣。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把门开开,我要进来。”【注】 童谣被反反复复唱了三遍。 任九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地躺在床上,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浑身又热又黏,然而,他知道,只要他一动,就会随之引来床板的震颤,随即吸引到门外“狼外婆”的注意。 他不知道“狼外婆”究竟是谁。 是人,还是楼下的怪物…… 他不敢冒险。 然而见他不出声,门外的人总算彻底失去了耐心。 那人嘶吼着挥舞着棒球棒,一下下敲击在脆弱的木门上,直到将脆弱的门板锤出一个洞来。 随后,刺眼的灯光从洞中探出,明晃晃地直接照在任九的眼皮上。 任九的眼睛被刺激得几欲睁开,他只感觉又辣又烫又痒! 但是,强大的求生欲令他就算快将身下的毛毯扯出一个破洞来,也保持住双眼紧闭,甚至强行控制住了睫毛颤动的幅度。 门外的人站了许久,就在任九渐渐适应手电筒的光线,逐渐变得麻木的时候,那人才收起手电筒,骂骂咧咧地继续朝别处去了。 等那人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楼道里,安静的房间内,突然有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从任九上方传来。 “那是守夜人。会在每天晚上宵禁后,不停地在各层楼道间进行巡逻。谁要是没有真正睡觉被他抓住的话,就会被抓起来关禁闭。任九,幸好你刚才没有暴露,否则的话,或许从明天开始,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为什么?” 任九没有就“守夜人”进行相关提问。 “什么为什么,这是规则。”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顾砚白,你明知道熄灯后会有守夜人进行巡逻,为什么没有提前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坦诚相待……”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顾砚白轻笑了一声。 “任九,我们是朋友。但是,在这所孤儿院里,我们同样也是竞争对手。关于这点,你再过几天就能明白了。守夜人,只是孤儿院所有的危机中,最容易解决的一个。要是就连守夜人你也无法发现并且独自解决的话,任九,你会死。你会很快死在这里。” 说完这些,顾砚白和任九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 良久后,顾砚白似是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有点差,讨好似的提醒道,“通关的方法很多时候并不只有一种。就像刚才,宵禁后要是没有睡着觉的话,只要不发出动静,守夜人同样无法拿你怎么样。只有确认你是真的没有睡觉,他们才有破门而入的权利。” “任九,你玩过游戏吗?试着把这所孤儿院当作逃生游戏,或许会令你在这里,活得更容易一些。” 任九没有说话,但是顾砚白却知道,任九把他说的这些都听进去了。 “快睡吧,时候不早了。这下是真的要睡了,晚安,九号。” 顾砚白没有再叫任九的全名。 任九不明白,这是对自己的疏离还是保护。 但是在最初的生气之后,任九却明白,顾砚白说得话虽难听,但道理不差。 守夜人如果放在恐怖类游戏中,的确算不得一个特别难打的boss。 只不过,在刚来孤儿院的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害怕和彷徨失措。 因此第二天天蒙蒙亮,在被顾砚白叫醒的时候,任九只觉得头昏眼花。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任九惊觉现在竟然才是早上五点半。 “这么早就要起床?” “是啊,那还是独属于咱们三层的福利。楼下两层得比我们起得更早些。” 顾砚白同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但随即他很快便伸了个懒腰,迅速恢复了精神。 “快别愣着了,赶紧洗漱换衣服。七点是早饭时间,你没去过食堂吧?等会儿我带你过去。” “哦。” 任九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脸不乐意地站在顾砚白身边,和他一起共用同一个洗漱台。 “咱们孤儿院有时间表吗?我想看看,了解一下。省得等会儿又犯下什么禁忌。” “有。等会儿我带你去领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就有。” 洗漱完后,见还有点时间,任九选择躺回床上再休息会儿,而顾砚白则选择坐在桌前学习。 六点过后,三层变得热闹起来,不断有人出门来到走廊间活动。 “哟,瞧瞧是哪只小兔子昨晚没乖乖躺好差点被守夜人抓到了,原来是咱们的新人小九啊!” 听到有人阴阳怪气自己,任九下意识就要翻身下床,好好教训对方一顿。 然而,还未站起身,却被顾砚白反抓住了手腕。 “是五号,他向来喜欢阴阳怪气,不用理他。他激你就是想你趁此违反孤儿院的相关条例,毕竟那人,最喜欢告状了。” “五号?他的排名那么靠前?” “是。孤儿院里每位孤儿的序号都是按照来到孤儿院的先后顺序进行排列的,他是第五个进来的,便叫五号。至于你……为什么叫九号,大概是因为原本的九号死了,而你又恰好在此时出现,于是院长就用你填补了原本的空缺。” “否则你位列我之后,应该排十二才对。” 任九抿了抿唇,有些沉默地问道,“原本的九号,为什么会死?因为违反了孤儿院的相关规定吗?” 面对任九的提问,顾砚白的回答却有些模棱两可。 “我只能告诉你,别惹老五。他是咱们孤儿院中,最为狡诈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孤儿院的几章都是比较恐怖的大逃杀类型的,害怕的宝子们可以选择在白天看噢。 可能已经有人忘记老五了,老五是张文彬,律师。 【注】童谣《小兔子乖乖》原名《老虎叫门》,又名《狼和小兔》,是由黎锦晖创作于1920年的儿歌,于1922年刊载于《小朋友》杂志夏季特刊《凉风》。 第80章 双子星 “刚才的是五号和十号。他们两…… 见任九并未因此离开房间, 五号冷哼一声,说话愈发夹枪带棒起来。 “怎么?看来是有人诚心想要护着你了?小十一,你什么时候对一个外人如此劳神费力了?难不成, 你俩在进来前就认识?” 不好,这个五号果然绝非善类,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敏锐。 顾砚白闻言笑了笑,拉开了门。 他就这样慵懒地倚靠在房门上, 充满警告意味地看向五号说道, “五号,你应该知道招惹我的下场。是嫌之前关的禁闭时间还不够长吗?” 五号听闻顿时冷下脸来, 他下意识就想冲过去,却被一个男生从后往前死死抱住。 “五号, 别冲动。他是在激你。” 顾砚白努了努嘴, 笑了。 “还是十号聪明。五号, 得亏他是你的室友, 要不是他, 你早死了不知成千上万遍了。” 十号闻言抬起头, 直直望了过来。 十号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顾砚白,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能将人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顾砚白脸上那抹惯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在十号这无声的注视下,几不可察地微微僵了一瞬。 他感觉到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舔舐过脊柱, 一种微妙的、被看穿的不适感悄然升起。他下意识地挺直了原本慵懒倚靠的身体,与十号对视着。 走廊里一时间只剩下五号粗重的喘息声。 十号的目光穿透顾砚白,看向被顾砚白挡在身后的任九身上。 他的目光在任九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缓缓下移,扫过任九微微绷紧的手指,最后又重新落回他的眼睛。 整个过程缓慢却极具压迫感。 他没有再给两人任何回应,只是收紧手臂,将仍在挣扎的五号更用力地向后拖去,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对五号说,“回去。” “凭什么!”五号仍想挣扎,但无奈他的力气显然不如十号大,因此在恶狠狠地瞪了顾砚白和门缝后的任九一眼后,被十号半强制地拖回了房间。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顾砚白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转过身,警告任九道,“刚才的是五号和十号。他们两个是咱们院内知名的双子星。之所以被称为双子星,是因为他们两个长得很像。尽管,他们之间并无任何的血缘关系,而且性格更是大相径庭。” “五号性格乖张,在院内风评极差。他很喜欢在引诱新人违反院规后再向院长告状,原本的九号就是因此,被施以惩罚的。他刚才很明显是想在你身上故技重施。” “十号呢?他看起来对你好像心怀敌意?” 顾砚白笑了笑,点了点头夸赞道,“是的,你很敏锐。我们在孤儿院里,是死对头的关系。” “按照序号不难看出,他比我来孤儿院的时间更早。但是,无论是竞赛还是格斗,他却样样都不如我。所以,渐渐的,他便将我当作他在孤儿院的劲敌,处处与我争锋相对。说真的,我其实没把他放在心上。但是一直有一个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与我处处比较,久而久之我也觉得很烦很困扰。” 顾砚白耸了耸肩。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并不喜欢这对双子星吗?” “是,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在这所孤儿院里,你有朋友吗?我是说,你真正认可,并且也被人真正认可的那种?” 顾砚白的眼眸闪了闪,有那么一瞬间,那抹总是眉眼含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暗的凉意。 “没有。” 他很干脆利落地给出了这个回答。 随后,再次微笑起来,拍了拍任九的肩膀,“快到饭点了,我带你下去吃饭。” “哦,好。” 两人穿梭在三层的楼道,经过刚才的插曲,楼道内此刻安安静静,所有木门统统房门紧闭。 两人边走,顾砚白边给任九解释道。 “三层的住客不多,只有九号以上,才能资格待在三层。因此,现在三层的住客总共不会超过十位。” “那其他人呢?都被分配在第一、第二层了?” 想起昨天傍晚跟在顾宏济身后上楼时听到的奇怪叫声,任九就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现在急于向顾砚白确认,那些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看来,你已经与他们简单打过照面了。也是,不穿过一二层,又要如何通往三层呢?” 顾砚白似乎话里有话,但是任九显然听不明白。 “等会儿下楼时可要跟紧了。餐厅不在住宿楼,而在招待楼。所以,我们要先下楼,再穿过两条走廊。还记得你刚来孤儿院时见到的那栋白色小洋楼吗?” “记得。我还记得那栋楼内的墙壁上到处都是画作。院长很喜欢画?” 顾砚白笑了笑,说道,“不,那些都是我的作品。用于拍卖。所以才会被挂在哪里。等会儿穿过前厅时,你可以看看,画作的数量和你昨天见到时,是否有改变。” 原来顾砚白的特长是画画。 画作便是顾砚白的价值。 那自己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呢? 任九对这所孤儿院感到越来越好奇了。 下到第二层,奇特的异香再次充斥了任九的鼻腔。 任九说不好那究竟是一股怎样的味道,比花香还要浓烈,比劣质香水还要甜腻刺鼻。 并且闻久了,还会感到头晕眼花,呼吸困难。 任九连忙伸手捂住口鼻。 顾砚白却没有说什么,他仿佛没有闻到如此刺鼻难闻的气味,也没有听到耳畔越来越响的少女哭泣声。 就这样,两人来到了一层。 不同于二层的安静,一层的铁门被接连打开了好几扇。 见状,顾砚白顿时眉头紧皱。 “他们被放出来了,要小心。” “什么?” 还不等顾砚白的话说完,几个原本在走廊里漫无目的晃荡的孩子猛地转过头,视线齐刷刷地钉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那些眼神浑浊、呆滞,却又在看清顾砚白的瞬间,迸发出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深刻恨意的光。 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到任九—— 这个陌生的、穿着干净衣服,背后绣有独属于三层的特殊编号9的新面孔时,那种恨意里又掺杂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和贪婪。 “看呐!是十一号那个贱人养的!” “他后面跟着的是谁?新来的肥羊?” “九号!他是新来的九号!三层的!” 污言秽语如同污水般泼洒过来,带着一种与他们年纪极不相符的恶毒。 几个块头大些的男孩互相使了个眼色,慢慢围拢过来,堵住了他们通往门口的路。 他们衣衫褴褛,脸上、裸露的皮肤上带着不同程度的淤青和结痂的伤口,眼神像是饿久了的野狗。 “十一号,滚开!我们只要他身上的衣服!” 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孩啐了一口,死死盯着任九,仿佛他是一件待宰的货物。 顾砚白脚步未停,甚至速度都没有减慢,只是将任九更紧地护在身侧,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冷得像冰。 “想再被关进水房里泡三天,就尽管动手。” “水房”两个字似乎具有某种魔力,让那两个围过来的男孩动作一僵,脸上闪过清晰的恐惧。 但在他们的目光落在任九胸前的刺绣胸章上时,贪婪最终压过了恐惧。 “少吓唬人了,嬷嬷们现在不在!” 疤脸男孩吼了一声,猛地就朝任九扑了过来,干瘦肮脏的手目标准确地抓向他的胸口处。 任九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格挡,但是顾砚白的动作更快!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只是精准地一抬脚,鞋底狠狠踹在疤脸男孩的胸口! 力道之大,让那男孩惨叫一声,向后踉跄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还有谁想试试?” 顾砚白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其余几人,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少年的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群蝼蚁。 剩下的几个孩子被他的眼神和干脆利落的出手震慑住了,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但是盯着任九衣服的目光依旧充满不甘。 “走。”顾砚白拉住任九的手腕,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那些孩子迫于他的气势,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 直到走出宿舍楼,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任九才感觉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他们……经常这样?”任九的声音有些发干。 “弱肉强食,在这里是常态。” 顾砚白松开他的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语调,但眼神依旧有些冷,“一楼住的,大多是已经‘放弃’或者被‘淘汰’的,他们常年处于竞争中。衣服、食物,一切能抢到的东西,都是他们生存的资源。以后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尤其是在他们被允许放风的时候。” “任九,你身上的衣服,不仅仅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你身后的数字编号,以及你胸前的刺绣徽章,这些都是你作为三层居民身份的象征。一旦丢失或者被人抢走,等待你的,就是身份的降级。沦落到和他们一样的境遇。” “因此,无论如何,你都要保护好你身上的号码。” 任九看着顾砚白平静的侧脸,忽然意识到,对方那看似游刃有余的生存状态,恐怕也是在无数次这样的冲突和斗争中建立起来的。 这座孤儿院,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残酷—— 作者有话说:“十号”是陈既明 80-90 第81章 奇怪的糖果 一山不容二虎 跟随在顾砚白身后来到餐厅, 任九惊讶地发现,这座偌大的餐厅内,只坐了寥寥几人。 刚才和他们发生了些许摩擦的双子星远离众人, 独自坐在餐厅一角。 此时见到两人出现,五号冲他们挑衅般地啐了一口,十号则连看都没有看两人一眼,径自将面包往嘴里塞。 除了双子星以外, 大部分人都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小团体, 但他们之间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 都对顾砚白和新来的任九保持高度警惕。 “不用理他们, 他们只不过是在觊觎我们的实力罢了。先挑个位置坐下吧,你喜欢靠窗还是中间的位置?” 任九想了想, 选了一个靠窗却远离众人的位置坐下。 “你还不知道该去哪里领食物吧?来, 跟我来, 我带你过去。” 选好位置后, 顾砚白拍了拍任九的肩膀, 示意他和自己走。 两人来到打饭窗口。 “这里的食堂有两种打饭方式。一种是去窗口, 一种是自助餐。每人每天免费的餐补是15元,用完就没有了,需要靠自己的价值换取。食堂的饭菜普遍价格昂贵,15块钱怕是只够你吃个早餐的,这样吧,既然我俩是室友,今天的饭菜算是我请你的,随便选,随便挑。” “15块钱,很多了啊……怎么可能只够吃一顿早餐的呢?” 怀着疑惑的心情, 任九看向菜单。 发现这是一家洋餐厅,这里售卖的,没有他平时吃惯的豆浆油条,反而都是些他之前从未尝试过的咖啡、碱水面包之类的。 顾砚白笑了笑。 “这下你明白了吗?洋人的东西普遍都很昂贵。不仅昂贵,而且极难彻底吃饱。但是九号,我需要告诉你的是,在孤儿院生存非但需要每天进行极为耗费心力的脑力训练,还有负担很重的体力训练。倘若吃不饱的话,你的体力将很难支撑你进行之后的训练。”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己的三餐一定要吃饱且富有营养。” 任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餐厅卖的东西也未免有些太贵了。一杯普普通通的咖啡就要10块钱,一根硬得能堪比刑具的法式长棍竟然要卖25!这我哪里吃得起……” 顾砚白听后笑意更浓。 五号听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刺耳的笑声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响亮,他捶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嘲讽道,“哈哈哈!哪里来的土包子!连咖啡和法棍都没见过!十号你听见没?他说法棍是刑具!真是笑死我了!” 十号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面包,仿佛五号的喧闹与他无关。 顾砚白脸上的笑容淡了点,眼神冷冷地扫了五号一眼,五号的笑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噎住,悻悻地低下头,但肩膀仍在微微耸动。 “别理他。”顾砚白转向任九,耐心解释道,“这里的东西是贵,但用料和外面那些廉价品不一样。而且,‘价值’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赚取的,你是新人,才来一天不到的时间,连发挥‘价值’的机会都没有,不用和那小子计较这些。” 他指了指菜单下方的一行小字,解释道,“看到没?‘贡献点兑换区’。完成院方布置的任务,或者像我的画被拍卖掉,都能获得贡献点。贡献点可以在这里兑换更好的食物,甚至是……一些特权。” 任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一些用贡献点标价的食物和项目,价格高得令人咂舌。 “所以,在这里,想要活得好,甚至只是想要吃饱。” 顾砚白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现实的冷酷,“就得不断证明你的‘价值’。餐补只是保证你饿不死的最低标准。” 他拿起一个餐盘,对任九示意,“今天我先帮你垫上,你想试试什么?我建议先从能填饱肚子的开始,比如这个意面,虽然味道一般,但好在分量还算实在。” 任九看着那些陌生的食物名称和令人心惊的价格,又看了看顾砚白平静的脸,以及远处五号那充满鄙夷的目光,一种强烈的屈辱感和紧迫感顿时涌上心头。 他明白了,在这所孤儿院,贫穷和无知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想要不被嘲笑,想要生存下去,他就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价值,并让它被认可。 他深吸一口气,指向那份最便宜的番茄意面,“就这个吧,谢谢。” 顾砚白点点头,利落地帮他点了餐,刷了自己的卡。 端着餐盘回到座位时,任九感觉那些来自其他孩子的目光更加复杂了,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价值”的衡量。 他听到他们在讨论他身上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任九默默拿起叉子,卷起一口意面塞进嘴里。 味道有些寡淡,但确实能够填饱肚子。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尽快适应这里的规则,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否则,下一个被嘲笑、被欺凌、甚至被“淘汰”到楼下那些阴暗角落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在离开餐厅前,每个人的手上都被嬷嬷塞了一颗小小的糖果。 糖果看上去就是那种普通的果味硬糖,闻起来甜甜的,有点熟悉。 双子星比他们率先吃完,十号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将糖果塞进嘴里,五号则似乎不太爱吃甜食,吃糖果时始终皱着眉头,但在教养嬷嬷凶神恶煞的目光瞪视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丢进了嘴里。 他们排在队伍的最末端。 任九不爱吃甜食,虽然内心对于这种高级糖果有点好奇,但最终警惕还是高过了好奇。 在轮到他时,他试探着询问道,“我不想吃,可以不吃吗?” 教养嬷嬷望着任九,眼神凌厉,“不可以。” “那……那好吧。那,请问我可以要点水吗?我真的不喜欢吃甜食,如果一定要吃下去的话,那我就喝点水,将它直接吞下去吧。” “多事。” 教养嬷嬷虽然不耐烦,但还是挥了挥手让下人为任九端来了水。 “啊……好烫!” 任九被开水烫得一激灵。 但是眼见教养嬷嬷的脾气越来越差,任九不敢继续挑战教养嬷嬷的底线,于是先将糖果塞进嘴里,随后,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烫一样,直接灌下了大半杯。 “咳咳咳咳咳——”他被水烫得剧烈咳嗽起来,水杯再也拿不住,掉落在地,溅湿了两人的裤腿。 “臭小子你是不是找死啊!”教养嬷嬷气得狠狠扇了任九一个耳光。 下一秒,在一阵电流声中,广播里响起了顾宏济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孤儿院的每一个角落。 “教养嬷嬷X0221,涉嫌违反《爱心孤儿院行为守则》第七条:不得对院内儿童施加不必要的体罚。现处罚如下:扣除本月全部贡献点,禁闭三日,以儆效尤。” 广播里的声音顿了顿,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重申一遍,院内所有孩子,都是我们宝贵的‘资产’。任何不当的管教行为,都是对孤儿院资源的损害。望诸位引以为戒。” 广播结束。 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教养嬷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发抖。 她仔细看了眼任九的五官,后知后觉地惊呼一声,随即,主动后退几步,再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其他孩子,包括五号和十号,都震惊地看着任九。 五号脸上的幸灾乐祸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竟然仅仅只是因为被教养嬷嬷打了一巴掌,就让教养嬷嬷受到了关三天禁闭的处罚?这个新来的九号,究竟是什么来头?” 十号的目光第一次长久地落在九号的身上,看向任九的目光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审视和探究。 “德智体美劳……会是‘美’吗?” 顾砚白站在任九身边,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他轻轻拉了一下还有些发懵的任九,低声道,“走吧。” 直到走出餐厅,任九还能感觉到背后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 他摸了摸还有些火辣辣的脸颊,又想起刚才广播里的内容,心里五味杂陈。 顾宏济这是在……保护他?还是仅仅在维护他作为“资产”的价值? 不过,如果不是因为刚才的插曲,他还真有些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那颗充满了奇怪甜味的水果糖刚才被他借由咳嗽,偷偷藏进手心。 而现在,顾砚白的手正放在他的手上。 “刚才你之所以要水,就是想用热水将口中的糖果咳出来,对吧?” 顾砚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 “如果我刚才没有看错的话,现在那颗糖应该是被你藏在这只手里吧?九号,你还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如果……我俩要不是对手,而是队友,就好了。但可惜……一山不容二虎。” 顾砚白轻轻笑了笑,冲他挥了挥手。 “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反正偷偷藏糖的,也不止你一人。要是发现了糖果的秘密,就来找我吧。到那时,我会再度考量,九号,你究竟有没有成为我队友的资格。” “而现在……德智体美劳,你还差得远呢。你现在……还不配做我的队友,继续加油吧。”—— 作者有话说:这个其实应该是昨天发的,但是昨天我家网不好,断断续续的,所以我就干脆今天发了。大家放心,最近改成上二休一不是卡文也不是要弃文,单纯是连续码文一个月人有点累,上二休一恢复一下身体。刚好最近也有些感冒外加生理期,就写得慢一点了,但是质量还是有保障哒。 第82章 价值 他的价值在于——他的脸。…… 一直到宿舍, 顾砚白都没有再和他说过话。 此时此刻,任九的心中满是疑问。 第一,“糖果”是什么?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水果糖。那么……这会是某种药物亦或是慢性毒药吗?作用是什么?测试还是控制? 第二, 刚才教养嬷嬷为什么会受到惩罚?仅仅只是因为打了他一个巴掌?任九不认为顾宏济有这么偏爱自己,所以最合理的解释便是教养嬷嬷伤害了自己的‘价值’,因此遭受到了顾宏济的处罚。那他身上的‘价值’究竟又会是什么? 第三,顾砚白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顾砚白让他在发现了‘糖果’的秘密后就来找他, 否则, 他现在就没有成为他队友的资格。这代表顾砚白同样对‘糖果’的作用和功效感兴趣吗? 他们之间,现在究竟又是什么关系呢? 队友?亦或是对手? 仅仅只是来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时间, 任九的心中便已满是疑问。 看了眼正在写作业的顾砚白,任九深知, 自己不能一遇到问题就下意识地向顾砚白讨教, 有些问题, 只能靠自己找到答案。 时间来到了九点半, 教养嬷嬷敲响了两人的房间。 她先是带走了顾砚白, 随后, 将一份调查问卷放在了任九面前。 “祝你好运。” 在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后,顾砚白便跟随着教养嬷嬷离开了宿舍。 “在我再次重返这里前,填完它。” 这是一份很长的问卷,任九随意翻了翻,足足有二三十页纸。 包含了兴趣,爱好,甚至还有一些逻辑思维和图形能力测试。 任九不知道嬷嬷究竟什么时候会回来,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尽可能快地回答着这份长长的问卷材料。 伴随着房门再次敲响时,任九也才堪堪完成了问卷的三分之一。 任九明显在教养嬷嬷脸上看到了不满的神色。 “真是糟糕。院长怎么会让你这种蠢货进入三层,接受最优质的教导, 真令人难以置信。” 话虽如此,教养嬷嬷仍然让任九先在房间内待着,她必须先将问卷送给院长过目。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任九有些迷茫地看着凶巴巴的教养嬷嬷。 “等着。等院长宣你去他的诊疗室。” 诊疗室?为什么不是办公室? 这奇怪的用词瞬间引起了任九的注意力。 在教养嬷嬷离开后,空荡荡的三层只余下了任九一人。 很显然,除了他,其余人都已经随教养嬷嬷去了院内的各种地方进行针对性教导训练。 唯有他这个新人,尚且还对自己的能力一无所知。 约莫半个小时左右,教养嬷嬷再次返回。 这一次,任九发现,教养嬷嬷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眉眼上。 他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试探着询问道,“嬷嬷,请问是我的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教养嬷嬷摇了摇头。 “走吧,院长急着找你。他说,今天有件事,非你不可。”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就在任九下意识要往楼下走的时候,教养嬷嬷却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九号,你要去哪里?院长诊疗室在楼上。” 楼上?是了,他怎么忘了。爱心孤儿院有着非常严苛的管理制度,级别越高者,住得越高。 跟随在教养嬷嬷身后,任九暗自在心中一步步数着层级。 四层…… 五层…… 六层…… 直到两人在六层停下。 “到了。进去吧。” 教养嬷嬷轻轻推了任九一把。 那是一间再不同不过的房间,看着和医院的诊疗室差不多。 顾宏济身着一身白大褂,看起来不像孤儿院院长,反倒更像是一位医生。 “九号来了。请坐。” 顾宏济友好地冲任九招了招手,任九局促不安地在顾宏济和教养嬷嬷的夹击下,不情不愿地迈进了诊疗室。 房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吓了任九一大跳。 顾宏济翻阅着任九填写了三分之一的问卷材料,脸上的表情和教养嬷嬷完全不同。 他十分满意地嘴角微扬,似乎是对任九的报告很是满意。 “九号,你的问卷令我感到非常满意。尽管,你的分数比三层所有受试者都要低,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受试者?这又是什么意思?任九听不明白。 “不知道。” “因为……你的Liar量表的成绩非常低,这代表你在填写这份问卷的时候,保持了绝对的诚实。你已经在咱们孤儿院待了近一天时间了,见过三层的其他受试者了吗?” 虽然不明白顾宏济此刻突然提到其他人的用意,然而任九仍然顺从地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也见到五号那个家伙了吧?五号那个家伙,虽然脑子好使,然而品行却是格外的低劣啊。” 想到这里,顾宏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第一次做这份问卷的时候,同样的时间,他完成了接近三分之二的内容,然而,他的Liar量表的成绩却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这代表他的问卷结果是接近于无效的。” 任九的眼睛微微张大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所以,院长,您之所以给我们安排这么长的问卷材料,并没有抱有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全部按时完成的意思,您的重点只是在Liar那个评判标准上。您想借此判断,我们对您的测试,是否完全的忠诚?” 顾宏济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九号,你很聪明,你猜对了一半。但是,并非完全没有人在规定时间内将这份作业完成得又好又快。在你之前,有两个人都做到了。” “是谁?” 任九好奇的问。 这么长的问卷,真的能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顺利完成,还能完成得又好又快吗? 那是怎样强大的大脑,都堪比最强大脑了。 “十号和十一号。” 院长没有藏着掖着,很爽利地便给出了任九想要的答案。 顾砚白,竟然是顾砚白! 想起那个在宿舍时,总是在看书、完成功课的顾砚白,从对方的努力程度上来说,他多少惊讶得不是太明显。 但是十号…… 那个印象中,总是沉默着,不爱说话、搭理人的家伙,他的智商竟然也这么高?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顾宏济对任九慈爱地笑了笑,询问道,“但是九号,你的成绩同样不差,你从小都在饥荒和暴力中长大,却没有沾染到你父亲半点的恶行,反而成长得坚硬如磐石。相信你已经有所发现,在爱心孤儿院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或许是超高的智商,或许是超强的体魄,也或许是对某个领域极强的天赋。” “那么,现在……” 顾宏济托腮似笑非笑地看向任九,问道,“九号,你发现自己的‘价值’,究竟是什么了吗?” 顾宏济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任九脑中所有杂乱的线索。 在食堂里,教养嬷嬷在打了他一巴掌后,立刻被广播严厉处罚。 不是因为心疼他,而是因为损伤了珍贵的‘资产’。 刚才,教养嬷嬷回来叫他去诊疗室时,那充满审视的、聚焦于他眉眼上的目光。 以及,此时此刻,顾宏济带有评估意味的、落在他脸上的微笑。 还有那份问卷里,夹杂在逻辑和图形测试中,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关于审美偏好的问题。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起来,指向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答案。 他的价值,并不在于他贫瘠的知识储备,也不在于他尚未经过系统训练的体能,甚至不在于他那份在残酷环境中磨砺出的、被顾宏济夸赞为“坚硬如磐石”的意志。 他的价值,在于—— 他、的、脸。 在于这副他从未在意过,却显然符合某种特定审美的皮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感觉自己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件被摆在货架上、待价而沽的商品。 而顾宏济,就是那个正在仔细检查商品完好度的商人。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指尖触碰到自己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教养嬷嬷巴掌的火辣感,以及更深的、一种被物化的冰冷触感。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顾宏济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赞赏,但这样的赞赏却让任九感到无比的恶心。 “很好的悟性。没错,九号,你拥有着非常出众的容貌。这是一种稀缺资源,尤其是在我们这个需要与外界某些特定‘赞助人’打交道的环境里。” 顾宏济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任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很美,非常美。这完全就是我想要的作品!”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任九的脸颊。 任九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那只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顾宏济的手停在半空,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收回手。 “看来还需要一些适应性训练。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坐回椅子上,恢复了那副慈祥院长的姿态,“从今天下午开始,你将正式开启属于你的针对性训练。除了基础课程外,你会增加礼仪、形体、以及……如何更好地展现你自身‘优势’的课程。好好学,九号。你的‘价值’,将会决定你和你母亲能在这里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听到顾宏济拿母亲的安危来威胁自己,任九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血腥味。 他明白了。 这座洁白的孤儿院,根本就不是什么避风港! 它是一个精致的牢笼,一个按照‘价值’将人分门别类、精心‘培养’以待价而沽的工厂。 而他的价值,就是他这张脸。 他抬起头,看向顾宏济,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冰冷而清晰的恨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用尽一切手段,保护自己和母亲。 而这张被视为‘价值’的脸,或许既是他的枷锁,也可能成为他唯一的武器—— 作者有话说:听着一个很恐怖的bgm写出来的。突然发现我很喜欢写这种比较掉sam的桥段,一写起来就很有灵感,不知道为什么。 第83章 猜忌 “顾砚白,你究竟是什么人?”…… 中午回到餐厅的时候, 任九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他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向他的脸。 这令他感到惊慌失措。 饭卡里已经没剩下多少钱了,这意味着能供他进行选择的食物并不是很多。 无论是南瓜汤还是小小的三明治,都不足以填满他饥肠辘辘的肠胃。 然而, 顾砚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整个中午,他都没有看到他。 于是最终,任九为了节省费用, 仅仅喝下了一碗巴掌大小的南瓜汤便前往了训练营。 在训练营中, 他见到了他的对手——顾砚白。 “接下来,你们要进行一场搏斗。赢得人可以获得15枚贡献点, 输的人则要扣除20枚贡献点。” “搏斗方式为自由搏斗。时间不限。除了脸以外,其他部位均可攻击。” “失败以一方主动认输为准。” 任九注意到, 在他进来前, 顾砚白就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 难道说, 他已经参加了不止一场的搏斗? 这就是顾砚白中午没有去餐厅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主动加训呢? 就为了赢得这15枚贡献点吗? 可早上刷卡时, 他分明注意到顾砚白的卡上早已有上万的贡献点了。 “九号, 戴上护具, 就可以开始比赛了。” “哦。” 任九没有学过搏斗,但是他不怕和人打架。 从小到大,因为他酗酒成瘾的老爹,他打过的架还少吗? 可是这一次,和往常不同。 因为对方是曾经帮助过他的朋友,他实在有些下不去手来。 顾砚白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会打架吗? 自己该不会随便一用力,就将他打得住院吧? 大概是任九犹豫的时间实在有些太久了,一直低垂着头没有说话的顾砚白忽然微微一笑。 随后,趁任九尚未回过神来, 凌厉的拳风便已呼啸而至,直扑面门。 任九下意识地弯下腰,匆匆躲开这凌厉果断的一击。 好快的身手! 这不像是没有经受过训练的花拳绣腿。 任九顿时意识到自己有些以貌取人了。 “九号,现在起,我不再是你的室友十一。我是你的敌人,只有打败我,你才能获得贡献点,才能吃上晚饭。” “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你今天中午吃的,应该是南瓜汤吧?价值5枚贡献点。” 虽然嘴里说着话,然而顾砚白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收敛,他的右拳迅速出击,左腿也轻而快地扫过任九的膝盖。 任九以一个有些狼狈的姿势,有些别扭地躲开了顾砚白的攻击。 “是,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砚白嘴角微扬,“自然是算到的。餐厅里每样吃食的价格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我的价值便是过目不忘的大脑吗?” “可你不是说,你的贡献点来自于你的画作?” 顾砚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聪明的人自然学什么都会。画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德智体美劳,我哪样都不差。因此,在这里,我才是你最强的竞争对手,九号。小觑我的话,会让你付出,惨烈的代价……” 顾砚白的话音未落,攻势已如疾风骤雨般袭来。 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显然受过极为系统的训练,每一次出拳、每一次扫腿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招招凌厉直攻任九防守的空隙。 任九起初只能凭借本能和街头打架积累的经验狼狈闪躲,身上很快被挨了好几下,火辣辣地疼。 但很快,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他不再将对方视为需要留手的“朋友”,而是真正需要全力以赴的“对手”。 他开始观察顾砚白的节奏,发现对方虽然技巧精湛,但体力似乎因为之前的战斗而有所下降,攻势虽猛,却少了几分持久力。 于是任九放弃了硬碰硬,转而利用自己更强的耐力和力量,采取缠斗的策略。 他硬扛下顾砚白的一记侧踢,趁机猛地贴近,双臂如同铁钳般死死锁住顾砚白的腰,利用体重的优势将他狠狠撞向地面。 “呃!”顾砚白闷哼一声,后背重重地砸在垫子上。 但顾砚白的反应极快,落地瞬间便曲起膝盖顶向任九的腹部,同时利用手肘试图击打任九的肋部。 任九吃痛,却咬紧牙关没有松手,反而就着倒地的势头,用全身的重量将顾砚白牢牢压制在身下。 两人在垫子上激烈地翻滚、角力,汗水浸湿了训练服,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顾砚白像一条滑不溜秋的鱼,总能找到缝隙试图挣脱。 而任九则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凭借着一股蛮横的力气和不肯放弃的意志,一次次将他的反抗压了下去。 良久,任九抓住一个机会,用一记近乎犯规的凶狠头槌撞得顾砚白动作一滞,随即他猛地发力,整个人跨.坐在顾砚白的腰腹之上,一条腿死死压住顾砚白试图屈起的双腿,同时一只手臂横亘在顾砚白的脖颈前,形成了一道坚固的桎梏。 顾砚白挣扎了几下,却发现任九的压制如同磐石,难以撼动。 他仰躺在垫子上,胸口剧烈起伏,汗珠从他额角滑落,滴进鬓角。 因为缺氧,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色,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微微眯起,里面没有对于失败的恼怒,反而闪烁着一丝奇艺的光彩,紧紧盯着上方任九因为用力而紧绷着的脸。 任九同样气喘吁吁,此时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被自己制住的顾砚白。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到顾砚白纤长的睫毛,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灼热气息拂过自己的下巴。 顾砚白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清冽气息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精疲力尽的对峙中弥漫开来。这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恨,而是强者与强者之间经过全力搏杀后产生的、带有血腥味的相互认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惺惺相惜。 “认输吗?”任九的声音因为脱力和喘息而微微有些沙哑。 顾砚白看着他,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艰难却依旧带着挑衅的笑容,声音同样低哑,“还不错。” 他没有直接认输,但这三个字和已经完全松懈下来的身躯,已然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任九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压制的手臂也下意识地松了些力道。 就在这瞬间,顾砚白猛地抬头,用额头轻轻撞了一下任九的额头,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亲呢的、如同野兽间确认气息般的意味。 “下次,我会赢回来。” 顾砚白盯着任九的眼睛,低声说道,气息拂过任九的唇边。 好似一个无形的“吻”。 那股甜腻的气息好像又笼罩了任九,令他的意识愈发朦胧。 任九愣住了。 看着身下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松开手,有些慌乱地从顾砚白身上爬起来,别开了视线。 刚刚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顾砚白衣衫褴褛地俯下身,朝他爬来,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疯了—— 真是疯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任九真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裁判宣布了任九的胜利。 顾砚白也坐起身,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脖颈。 他望着任九有些无措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转淡。 他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 他默默地站起身,一句话未说地离开了练习室。 离开练习室后,他跟着过来接他的教养嬷嬷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在那里,他被人按着,洗头发、剪头发、修理过长的指甲。 “真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怪不得院长如此重视。” 他听到那些人如此吹捧他。 看着镜中的自己,任九先是挑了挑眉,随后,又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怎么看,怎么都很平平无奇。 他觉得自己甚至都还没有顾砚白长得好看呢。 “他会被卖上一个好价钱的吧?” “肯定会。像他这种长相,肯定很受大人物的欢迎。” “你们猜,他会被拍出多少万的高价?” “多少万?我看至少得千万起步吧!” 拍卖?他会被参加拍卖?!!! 听到这里,任九不由得浑身一颤。 这还是孤儿院吗,这分明是贩子窝才对吧! 逃离!他一定要想办法尽快逃离这里才行! 顾砚白呢?顾砚白知道孤儿院的真相吗? 望着身后越说越大声的教养嬷嬷们,任九趁其不备,快速逃离了房间。 他跑得越来越快,直到一抹黑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九号,你这是要跑到哪里去?” “我要……我要离开孤儿院……” 任九气喘吁吁地说道。 “是吗?”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任九这才回过神来,他充满惊愕地抬起头,正对上顾宏济冰冷的双眼。 “我不知道你都偷听到了什么,但是现在,你只能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 顾宏济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随后,他打开瓶塞,凑近任九的鼻尖。 只感觉到一股异香钻进鼻腔,又甜又腥,任九先是咳嗽着掐着脖子想要呕吐,但很快,他的双眼渐渐涣散,四肢也无力地垂下,好像丧失了自我意识的傀儡娃娃。 顾宏济望着任九,深深叹了口气。 “太过聪明,有些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你说我说的对吗,我亲爱的儿子?” 顾砚白不知何时正站在顾宏济的身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抿了抿唇,并没有出言表态。 “九号已经不能为我们所用了。砚白,他和你之间,只能留下一个。我早就说过了,是你太过心软。” “父亲,您不是已经用‘魔药’控制住他了吗,他很快就会忘记今天发生过的事的。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而且,今天的事情,难道不是因为那些教养嬷嬷的失职导致的吗?他的能力您也见到了,他成长得比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快,他会成为您手下,最快的一把刀,相信我。” “哎——砚白,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软。罢了,既然是教养嬷嬷的错,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顾宏济叹着气离开了空无一人的走廊。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顾砚白才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任九的肩膀,冷声道,“喂,别装了,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我知道,你并没有吸入多少的魔药。你从一开始就偷偷屏气了,不是吗?” 任九缓缓睁开眼,看向天花板。 “顾砚白,你究竟是什么人?顾宏济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和你之间,只能留下一个?你当初之所以接近我,究竟抱有怎样的目的?什么朋友,我看都是狗屁!” “你——” 顾砚白眼眶泛红,显然是被任九的话给气得不轻。 “我承认,我当初接近你确实是有目的的。我也承认,当初我对你抱有敌意。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任九,你已经来爱心孤儿院一天了,这一天里,你都经历了什么,你有仔细想过吗?” “我只能告诉你,我和你一样,同样生活在地狱里。”—— 作者有话说:顾砚白的视角也会写的,为了保持观感(因为作者之前发现双线并序写得太乱了,导致读者宝宝们经常要跳章观看,以后不搞了,抱歉宝宝们),所以会接在陆久视角后面写。这样大家一口气看完,也不会觉得乱乱的。 第84章 消失的顾砚白 “顾砚白,这么晚你要上…… 顾砚白拽着怒气冲冲的任九回到了宿舍。 任九对待顾砚白俨然已经失去了信任。 他现在除了自己外, 谁都不信。 两人就这样一直耗着,来到了晚上。 因为任九下午在练习室中获胜,因此, 他的餐卡上现在多了15枚贡献点,令他得以勉强饱腹一顿。 在离开餐厅的时候,他再次得到了一颗药丸。 这次的药丸和早上时不同,没有那股甜腻的香味, 看起来不是“魔药”。 他将药丸塞进嘴里, 随后,大口地灌下了满满一杯水。 在张开嘴经过仔细地检查后, 他再次熟练地将药丸从口中吐出,塞进口袋中。 十号恰在此时经过他的身边, 似有若无地轻声呢喃道, “放心吃吧, 吃不死人的。不是毒药, 而是给你助眠用的。” 任九被十号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吓了一大跳。 他扭过头,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谁料, 十号像是能读懂任九的内心一般,别过脸,目光灼灼地看向任九,询问道。 “你下午是不是去练习室了?” “这你都知道……” 任九对十号愈发警惕起来。 十号嗤笑一声,“因为你的贡献点增加了十五点。唯有自由搏击增加的贡献点是15。你赢了谁?十二号还是十五号?” 十号口中的十二号和十五号都是女生,显然在十号眼中,任九的能力和女生没有什么区别。 “是十一号。” “十一号?” 十号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次讶异。 他停下脚步,彻底转过身,正对着任九, 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新来的九号。 “你真的赢了十一号?”十号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探究,“在自由搏击里?” 任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 十号沉默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快速计算着什么。 随即,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出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点冷意,又有点了然。 “有意思。”十号低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任九说,“他居然会输给一个新人……” 他往前凑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提醒。 “小心点,九号。十一号那个人,很危险。他从来都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输给你,未必是真的输。”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任九不明白,经过一天多的相处,他并不觉得十号是个多么乐善好施的人。 “因为刚才在餐厅里,我观察到,你眼中对他的信任,消失了。我想,你应该发现了一些秘密吧,有关于他的。我猜的对吗?” 任九沉默地低垂下头,不知道是否该承认。 他想,顾砚白是顾宏济之子的事在爱心孤儿院中应该是个秘密,否则,作为院长之子的他,应该是众矢之的才对。 十号观察着任九细微的表情变化,笑了。 “看来的确如我所想象的那样,你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和十一号私底下并不是很对付。如果,你愿意将秘密卖给我,那么,我愿意为你提供庇护所,保你在孤儿院中安然无恙。你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十号的能力很强,若是能依附于十号的话,任九便无须再过上成天担心受怕的生活。 但是,他细细琢磨对方的话,总感觉到奇怪。 是了,交易。 向来单打独斗的十号会主动和人做交易吗? 还有,秘密,贩卖秘密,也不是他这种真君子乐意做和见到的事情吧? 整个孤儿院里最喜欢和人做交易以及分享秘密的,不就是他的双生子室友,五号吗? 想到这里,任九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拉开了与“十号”的距离,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对方脸上那抹看似冷淡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的笑容。 “你不是十号。”任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你是五号。” 对面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双刻意模仿十号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戳穿后的恼怒和讶异。 他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脸颊,原本紧绷的、属于十号的冷漠表情瞬间如面具般剥落,换上了五号那副惯有的、带着点邪气和玩世不恭的神态。 “没意思。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五号撇了撇嘴,饶有兴致地看着任九,“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容貌?神态?总不能是身高吧?” 任九没有说话。 五号没有理会任九冷淡的态度,继续自顾自地游说道,“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点嘛。小九九。怎么样,跟我合作呗?我知道十一号那家伙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跟我合作,哥保证让你在这院里过得舒舒服服的。” 任九心中冷笑,果然是他。 这种玩弄人心、挑拨离间的手段,的确是五号的风格。 他恐怕是看到了自己和顾砚白之间的裂痕,想趁机拉拢,亦或者,只是想搅浑水看好戏。 “没兴趣。跟你合作,我怕是连底裤都保不住了。”任九干脆地拒绝,转身就要走。 “喂!别走啊!”五号快步拦住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蛊惑的神情,“你难道不想知道十一号为什么偏偏‘输’给你吗?你难道不想知道在你之前,他又和谁一起进行了自由搏击?还有那些‘糖果’和‘药丸’,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没吃。你瞧,我没有骗你吧,我知道的可比十号那个闷葫芦多多了。” “我知道,他们都说我,喜欢打小报告。但我同时,也是院内的包打听。只不过,要想从我口中得到线索,你也必须同样用我不知道的线索以作交换。” 任九的脚步蹲住了。五号的话确实戳中了他内心的疑团。但他更清楚,与五号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回过头,看着五号那双闪烁着算计光芒的眼睛,冷静地说,“如果我想知道,我会自己去查。至于合作……等你什么时候能不用假扮别人来谈条件,再说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五号在他身后气急败坏的低声咒骂,快步走向宿舍。 经过这一番试探,他更加确定,在这所孤儿院里,任何人都不可轻信。 无论是看似友善的顾砚白,沉默的十号,还是狡诈的五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经过昨天的经历,他知道,每天晚上寝室熄灯后都会有守夜人负责在各楼层间巡逻。 顾砚白早早地就睡下了,任九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同样没有出声。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在简单收拾过后,便快速熄了灯。 伴随着温暖的灯光消失,深夜的孤儿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走廊里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冰冷的月光透过高窗,在地面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将一切都染上了一种阴冷的色调。 墙壁仿佛会呼吸,阴影在角落里蠕动。 远处不知哪个管道偶尔传来一声轻微的“嘀嗒”声,在这极致的安静中被放大了数倍。 空气似乎也凝固了,带着一股辛辣刺鼻的油漆味和若有若无的、从楼下飘上来的那股甜腻异香,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任九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起初,只有一片虚无的寂静。 然后,极远处,传来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重物被拖行的声音,缓慢、粘滞,一下,又一下,摩擦着地面。 那声音似乎来自楼下,却又仿佛在空旷的建筑物里回荡,难以分辨具体的方位。 紧接着,一个嘶哑、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哼起了不成调的、诡异的歌谣,断断续续,歌词模糊不清,但旋律却透着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阴森。 ——是守夜人。 ——他来了。 那拖行的声音和诡异的哼唱在空旷的楼道里逐渐清晰,仿佛正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地向上蔓延。 任九能感觉到那声音带来的无形压力,像冰冷的潮水,满满淹没了整个三层。 他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仿佛这样就能融入这片死寂,避开那巡弋在黑暗中的,来自死神的镰刀。 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撞击着肋骨。 守夜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来到了三楼的走廊入口。 那拖行的声音就在门外不远处停顿了一下。 任九甚至能想象出,一个佝偻扭曲的身影,正用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门上的小窗,扫视着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门。 任九知道,只要他不发出动静,守夜人便会离开这里。 然而,哼唱声戛然而止。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那拖行的声音再次响起,缓缓地,朝着走廊另一端远去,逐渐模糊,最终再次被深沉的寂静吞没。 直到那声音完全消失很久,任九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上层的床铺恰在此时发出了轻微的动静。 一抹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跳下床,赤着脚便要打开门。 “顾砚白,这么晚你要上哪里去?” 顾砚白的背影顿了顿,随后,他轻斥道,“不关你的事,好好睡你的觉!”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室。 任九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 他下意识地摸向了放在枕头底下的万能工具刀,却意外摸了个空! 这令他瞬间睡意全无! 他的刀呢?谁拿走了他的刀? 看了眼窗外寂静的夜色,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对顾砚白去向的好奇最终还是超过了对刀丢失的疑问。 他轻轻拉开门,面对他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死寂—— 作者有话说:大晚上写得我也心里毛毛的…… 第85章 画地为牢 任九伸手盖住了顾砚白失焦的……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任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好在, 那拖行的声音和哼唱已经远去,并未返回。 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远处安全出口微弱的绿色指示灯,像是野狼的眼睛, 在黑暗中提供着一点聊胜于无的光亮。 空气比房间里更冷, 那股甜腻的异香混合着陈腐的灰尘味,直冲鼻腔。 他眯起眼睛, 努力适应着黑暗,隐约看到顾砚白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拐向了通往楼梯间的方向。 他去楼上?还是楼下? 任九犹豫了一瞬。 没有工具刀防身, 在这诡异的深夜独自行动无疑极其危险。 但顾砚白反常的举动, 以及他丢失的刀, 都像是钩子一样挠着他的心。 他总觉得, 顾砚白此刻的行动, 或许与他下午的“失败”,以及他们之间破裂的信任有关。 咬了咬牙,任九最终还是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他同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弯着腰如同猫儿般,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走廊两旁的房门紧闭,如同一个个沉默的棺椁。 他经过五号和十号的房门时,似乎听到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呼吸声,仿佛里面的人也和他一样,在黑暗中清醒着, 偷偷窥探着外面的动静。 他不敢停留,快速移动到楼梯口。 向上望去,是一片更为深沉的黑暗,仿佛通往未知的深渊。 向下看去,隐约能听到那拖行的声音和哼唱似乎还在二楼徘徊。 顾砚白选择了向上。 任九深吸一口冷气,扶着冰冷的金属扶手,一步步踏上了通往四楼的台阶。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二层正在守株待兔的守夜人。 四楼的格局与三楼类似,但更加安静,连管道滴水的细微声响都消失了。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异香似乎也更浓了些。 他看到顾砚白的身影在四楼走廊中段的一个房门前停下,左右看了看,然后迅速推门闪了进去。 任九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意外的是,那只是一闪再普通不过的铁门。门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写。 这扇门究竟是做什么的,门内通向哪里? 任九试探着拉了拉把手,发现房门纹丝不动,显然是顾砚白从里面反锁了房门。 这样的举动令任九心中愈发好奇起来。 他贴着墙壁,一点点靠近那扇关闭的房门。 里面没有灯光,只有一片漆黑。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门缝。 里面,传来了极为压抑且克制的喘息声。 那是一种被极力压抑的喘息,短促而破碎,带着胸腔剧烈起伏的震颤。 每一次的吸气都像是穿透齿缝的艰难掠夺,每一次呼吸都化作滚烫的氤氲,仿佛能够穿透门板,熨烫在任九迅速变红的耳廓上。 黑暗中,这暧昧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任九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顾砚白在喘息的间隙里,喉结艰难滚动所带来的细微气流变化。 还有…… 衣料摩擦过紧绷皮肤的窸窣声,隐秘而迅疾,像蛇穿过溪淙。 一股热意噌地涌上任九的脸颊,并迅速蔓延至脖颈。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蒸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勾勒出画面…… 顾砚白此时此刻或许正倚靠在冰冷的墙上,脖颈仰起脆弱的弧度,那双惯常含笑的眼睛此刻可能正紧闭着,纤长的睫毛湿漉漉地不断颤抖,淡色的唇因为极致的欢愉从而被咬出深深的痕迹…… 空气里那股始终挥之不去的黏腻异香,此刻仿佛混合了一种更为私密而炽热的气息,无声地浸染过来,缠绕着他细密而脆弱的感官。 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脚底发软。 一种陌生的、带着罪恶感的悸动在血液中四处游走。 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却也同样成了欲望的催化剂。 他屏住呼吸,耳朵更紧地贴向门缝,近乎贪婪地捕捉着里面每一丝令人心慌意乱的声音,理智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就在那喘息声似乎攀升到某个临界点,变得更加急促,几乎失控的刹那—— “哐当”—— 一声冰冷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将所有的暧昧与遐想击得粉碎。 任九瞬间清醒,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声音……绝不属于情动。 自Wei需要锁链吗?这根本说不通! 直觉告诉他,顾砚白并不是那种人。 “顾砚白!”任九再也顾不上隐藏,压低声音冲着门缝急切的问道,“你究竟在里面干什么?!!!” 门内的喘息声猛地一滞,锁链扯动间发出的金属撞击声越来越响,“滚!快滚!别管我!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他的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悲怆和一种正在极力压抑什么的痛苦。 这反常的态度反而激起了任九的逆反心理和更深的不安。 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加用力地去拧动门把手,甚至用肩膀开始撞击起房门来。 “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呢?快点开门,不然我要强行闯入了!” 就在这时,楼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拖行声和诡异的哼唱,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并且,正沿着楼梯,缓慢而持续地向上蔓延。 守夜人上到三楼了! 并且正在往四楼来! 任九的心脏骤然冻结,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他现在已经无法返回三楼了,倘若顾砚白不肯开门的话,他便只能冒险去往更上面的楼层。 而六楼,是院长的诊疗室。 毫无疑问,无论向上还是向下,都是个“死”字。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想到这里,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背靠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听着楼下越来越近的、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拖行声,大脑一片空白。 他听到守夜人大笑着说,“下一个,就是你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自他身后传来。 那扇他一直无法撼动的铁门,忽然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冰冷、汗湿且微微颤抖的手猛地从门缝里伸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以惊人的力量将他瞬间拽了进去。 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迅速合拢、落锁。 就在下一秒,任九听到守夜人的斧头劈在铁门上发出的巨大声响。 “啊——” 守夜人狂躁地大声嘶吼着,沉重的斧头劈砍铁门的巨响震耳欲聋,整个门板都在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破开。 任九被那只微微汗湿的手死死拽入怀中,撞进一个温热、汗湿、剧烈起伏的胸膛。 他惊魂未定,耳边是顾砚白同样急促却明显在极力压抑的心跳和呼吸。 就在这危急时刻——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悠扬的摇铃声,破开寂静的夜色,突兀地从楼上传来。 那铃声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不疾不徐,却仿佛拥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门外,守夜人狂暴的劈砍声和嘶吼声随着“天外来音”的响起,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被驯服的、粗重的喘息。 巨斧被守夜人慢慢放回地面,接着,是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拖行声,开始缓缓后退。 沿着来时的路,向下而去,最终消失在楼梯口。 危机似乎解除了。 然而,任九却清晰地感觉到,紧紧搂抱着他的顾砚白,在听到那铃声的瞬间,身体猛地绷紧,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所勒住。 他原本稍稍平复的呼吸骤然变得混乱而急促,甚至比刚才更加粗重,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某种条件反射般的战栗。 那搂在任九腰侧的手臂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顾砚白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滚烫的呼吸灼烧着任九的皮肤,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仿佛正在抵御某种巨大的痛苦。 “救救我……快点将我藏起来……救救我……” 顾砚白仿佛魔怔了一般,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两句话。 任九僵在顾砚白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他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该做什么比较好。 摇铃声已经随着守夜人的离去而停下,然而,怀中的顾砚白却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 离近了,任九才发现,顾砚白的四肢都被铁链束缚在房内的一角。 然而,束缚住他的铁圈远比他手腕要粗得多,这意味着…… 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能困住他。 看着这样的顾砚白,任九忽然想到了一个成语。 ——画地为牢。 顾砚白此举很明显是自己刻意而为之。 他为什么要在深夜跑出来,自己将自己绑在这座黑色的牢房里? 为了自我惩戒? 望着明显有些神智不清的顾砚白,顾不得征询顾砚白的意见,任九瞬间掀开了他身上的衣服。 果不其然,任九在顾砚白清瘦却白皙的身躯上见到了诸多深深浅浅、轻重不一的划痕。 有些看起来是因为自由搏击而受的伤,但更多的却像是顾砚白对自己的自我惩戒。 有利器的划伤,有指甲的划痕,甚至……还有很多被人用脚踹出来的淤青。 用脚踹出来的淤青…… 普通自由搏击的交锋并不能造成这样日积月累的淤青,唯有经年累日被人踹在同一个位置,才能做到。 这一切,会是顾宏济做的吗? 他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儿子? 任九不明白。 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儿子叛逆,老子教训,天经地义。 第二,顾宏济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慈眉善目。他和任茂才一样,都是恶魔。 感受着顾砚白对自己的体温的依赖,任九叹息着,将顾砚白反拥在了怀中。 “救救我……快点将我藏起来……将我藏起来……” “谁能来救救我……” 任九伸手盖住了顾砚白失焦的双目。 “睡吧。有我在,谁都找不到你。” “谢谢你。谢谢你将我藏起来。你可真是个好人。” 顾砚白用鼻尖亲呢地蹭了蹭任九的肩膀,随后,安心地在任九的怀中渐渐软了下去。 任九知道,顾砚白是因为失力而虚脱了。 他安心地睡在了他的怀里。 就像一条听话的“狗”。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他眼中的顾砚白不该是这样的。 他有自己的骄傲,他不该如此乖顺,如此任人宰割、为所欲为。 是“魔药”还是“铃铛声”? 孤儿院的夜晚危机四伏。 可也同样,勾引着不眠者的好奇心—— 作者有话说:此章致敬心理学经典:巴甫洛夫的狗。话说写了这么久了,有人发现我其实学的是心理学吗,泪目。因为作者对心理学爱得深沉,所以我的文多多少少都会带点心理学元素,嘿嘿。最后,我发现我多了一个作收!我有15个作者收藏啦!是哪个小天使偷偷给我点的?十分感谢!!!谢谢你爱我,我也爱你,么么哒[亲亲] 第86章 智力竞赛 因为他们之间,有了一个共同…… 任九迷迷糊糊地醒来, 却是在宿舍里。 “醒了?” 顾砚白仍旧坐在书桌边,此时此刻正在翻阅一本书。 见任九醒来,他将书倒扣在书桌上, 侧过身,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任九的目光随意瞥了眼顾砚白的书。 书名:《当尼采哭泣》。 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他有些无趣地挪开眼,却反被顾砚白一把握住了手腕。 “昨天晚上我昏迷前,你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 任九有些茫然地望向顾砚白。 “我说……” 顾砚白的语气格外的认真。 “昨天晚上我昏迷前, 你是不是对我说了什么……” “好像……是?” 任九有些想不起来了。 昨天晚上他吸入了大量的异香, 导致他今天头昏脑胀,连带着对昨天晚上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算了。” 见任九一脸茫然的样子, 顾砚白有些怅然若失地收回了手。 “昨天晚上,你究竟为什么要偷偷离开宿舍?” 任九终归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 问出了口。 顾砚白却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只是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要是不想死, 就别在孤儿院内输掉任何一场比赛。” “也别忤逆院长所下达的任何指令。” “记住这两点。你就能在孤儿院内, 好好地活下去。” 说完这些, 顾砚白便不再搭理任九, 而是专注地继续阅读。 但是任九却分明能感觉到,相比起前几天来,顾砚白和自己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呢起来。 他对自己的态度变得更加真挚,而不像之前一样,仅仅只是停留在表面。 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吗? 因为他们之间,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孤儿院内的生活还是那么一成不变。 只是任□□会了更好地藏起药丸,不被教养嬷嬷发现。 今天下午,他被安排进行一场智力比赛。 但幸好这次,与他对决的人里,没有顾砚白。 五号和十号见到任九进入练习室, 五号的眉头微微上扬,十号则皱起眉头。 练习室的门轻轻合上,室内人数最终定格在七人。 五男两女。 五号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抱着手臂,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带着恶意的讥笑。 “哟,这不是咱们火眼金睛的九号嘛。怎么,昨天晚上的禁闭室一日游体验如何?没被守夜人请去‘喝茶’吧?” 他特意加重了“禁闭室”和“喝茶”几个字,眼神不怀好意地在任九身上扫视,试图在他身上找到一丝狼狈的痕迹。 听到“禁闭室”三个字,在场的其他人脸上不由自主地都露出了一抹复杂至极的神色。 本以为任九会恼羞成怒,却不料任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了他,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淡然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少管闲事。” 五号见任九不理他,感觉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地大声吼道,“哼,你装什么装?九号,别以为侥幸从十一号那里偷来了一场胜利,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智力比赛,可不是靠你那点街头小聪明就能轻易蒙混过关的。到时候输得太难看,可别像个小婴儿一样哇哇哭鼻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十号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五号,闭嘴,说够了没有。” 五号听闻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室友。 十号却没有理会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入鹰眼般紧紧盯着任九,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仔细剖析一遍。 “九号,你今天早上,是从禁闭室的方向出来的。”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 十号的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而且,你看起来……毫发无伤。”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能在那里过夜并且全身而退的人,不多。九号,你藏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 五号听到这里,脸上的讥讽瞬间僵住,转而变成了惊疑不定。 他先是看了看一脸凝重的十号,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九号,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九号不仅能识破他的伪装,能从十一号手上赢得比赛,甚至还能从那个传闻中进去后不死也得脱层皮的禁闭室中安然归来。 显然不是什么善茬。 任九面对十号锐利的目光,心中也是一紧。 他没有想到十号的观察力如此敏锐。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然回应道,“运气好而已。十号,你想多了。” 十号听闻却只是缓缓摇头,眼神依旧锁定任九,“希望如此。这场比赛,我会全力以赴。” 他的语气表明,他已经将任九视为了一个需要严肃对待的竞争对手,而非一个可以忽视的新人。 练习室内的气氛,因为十号的一句话,陡然变得紧张而充满火药味。 这场游戏很简单,简单来说便是解救人质。 游戏设定在孤儿院一座废弃的大楼内。 大楼占地面积甚广,足足有七层楼之高。 他们七个人身份不同,分为四位神明和三位狼人。 四位神明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技能,他们的任务是寻找人质,并且解救人质。 而三位狼人则需要在神明之前提前寻找到人质,并且“杀掉”人质。 至于人质是谁,并且藏在大楼的何处,则无人知晓。 在教养嬷嬷宣布了游戏规则后,他们被人蒙着眼睛带到了楼内,分散在大楼各处。 任九从未玩过这种游戏,对他来说,单单是理解规则就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脑力。 在听到广播内传来,可以摘下眼罩时,他发现自己身处漆黑的楼道内。 他花了一分钟的时间适应了黑暗,随后,在身边摸到了一张卡片,一个对讲机和一个手电筒。 他看了眼自己的身份,随后,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卡牌上赫然写的是…… ——狼人。 他将卡片撕成碎片,随意丢在了地上。 随后,调节对讲机,这个对讲机,是他和同伴之间确认身份和商量对策的唯一方式。 刚刚调节好,五号那讨人厌的声音就从对讲机中传来,在寂静的走廊间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喂喂喂,能听到吗?该死的,我的狼同伴都是谁啊,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都是哑巴吗?” 蠢货。 任九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喊那么大声是生怕大家不知道谁是狼吗? 任九刚想开口,却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女声从对讲机中传来。 “闭嘴,五号。喊那么大声,是想让大家和你一起共沉沦吗?” 还有一匹狼是两位女生中的一个。 任九与三层的女生的接触并不多,因此仅凭声音并不能判断出,声音的主人究竟是女生中的哪一个。 但显然,五号和对方的关系很熟络。 因为下一秒他便准确叫出了女生的名字。 “七号,怎么是你啊,啧。你和十三号中,我最不想选择的队友就是你了。” “呵,彼此彼此。”女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显然两人间本身就是彼此间互不对付的关系。 “还有一位,你究竟要旁观多久?这么久了,笑话应该看够了吧?” 听到七号提到自己,任九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还没在频道内说过话。 他先是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随即乖乖报上名来,“我是九号。” “九号?我的狼队友怎么是你啊,真是晦气。” 五号嫌弃地啐了一口。 七号却向任九表达了善意。 “你好,九号。我是七号,我的个人能力六维数值分别是,智商:8,耐力:9,速度:5,力量:5,体力:4,运气:6。” “哇,真是受不了。我说数据姐,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和人说话都这么轴啊,这样真的很无趣诶。” “我和你这种无脑之人无话可讲。九号,我们的狩猎时间有限,我建议大家分工合作。先报定位,我在三层,工具间。” 虽然任九也觉得七号的性格有些过于古板,但至少比五号好沟通多了,因此他决定先听从她的安排。 “稍等,我用手电筒照一下四周,我这边有点黑。” 任九打开手电筒照向墙壁,发现墙壁上清晰地标着6。 “我在六层的楼道间。” 见两个队友都乖乖爆出了坐标,五号也不想搞得自己过于特立独行。 “我在一楼大厅。” “很好。这栋楼刚好有七层,五号,你搜查1到2层,我搜查3到5层。九号,你搜查6到7层,可以吗?” “可以。” 两人均表示同意。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钟声。 钟声代表狩猎时间还剩下不到五分钟。 他们每轮共有四十五分钟的狩猎时间,淘汰对方的方式是撕去对方身后的名牌。 在每轮狩猎时间后,他们会来到会议室,参与共同讨论。这个时候,由教养嬷嬷担任的法官会宣布当前轮次是否有人“死亡”,以及是否有人动用了能力。 听到钟声后,五号暴躁的声音再次从对讲机中传来。 “该死的,白白浪费了一轮机会!七号,都是因为你在那边磨蹭。要我说整这些战术之类的干嘛,直接厮杀就好了!” “下轮我会直接关闭对讲机。小爷我自己玩去了,你俩自己研究战术去吧,我可不想在智力竞赛中垫底。” 五号说完这些后,便关闭了对讲机。 “当真是个蠢货。不先分析出每个人对应的能力,就急急忙忙地上赶着去送死,难怪每次智力竞赛都名次垫底。” 七号的声音依旧不徐不疾。 “九号,你该不会像他一样蠢笨如猪吧?” 任九自然不会蠢到和五号一个境地。 他知道,在七号心里,五号已经是枚弃子了。 随时可以被当成是挡箭牌所舍弃。 他从未玩过此类游戏,因此他需要一名擅长游戏的队友,带他一起。 “我认同你的安排。” “很好,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我们等会儿圆桌上见,九号。” 在说完这些后,钟声再次敲响。 只感觉到眼前一黑,任九被人拉着带到了会议室,坐下。 审判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说:猜猜顾砚白在哪里[捂脸偷看] 第87章 与虎谋皮 丘比特 法官:“天黑请闭眼。” 法官:“预言家请睁眼, 选择一名玩家查验身份。” 在黑暗中,任九感觉到有一道敏锐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先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随后,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他必须尽量保持表情自然,非但不能屏住呼吸,还要尽力保持呼吸频率和往常一样才行。 在意识到这点后,他很快调整了呼吸频率, 于是, 他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略过他,落在了别处。 看来对方暂时受到了蒙骗, 没有把第一次验证的机会用在自己身上。 法官:“预言家请闭眼。” 法官:“女巫请睁眼。今晚是平安夜。是否使用解药?是否使用毒药?女巫请闭眼。” 法官:“丘比特请睁眼。丘比特请闭眼。” 法官:“猎人请睁眼。猎人请闭眼。” 法官:“天亮了。” 蒙在任九眼睛上的黑布被人摘下,他眨了眨眼, 方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 十三号先是看了看左边, 又看了看右边, 捂嘴痴痴笑了起来, “昨晚竟然是平安夜?看来, 这场游戏是三匹傻狼。足足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 竟然连一个人也找不到。” 她有些傲慢地摆了摆手,瞬间激怒了五号。 “你——” 他下意识就要发作,却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只好悻悻地坐下。 不过他奇怪的举动却没有逃过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十三号的眼睛顿时一亮,她的笑容愈发明媚起来。 “哎呀,有人自曝了呢。” 五号恶狠狠地瞪了十三号一眼,眼神下意识瞟向七号,想推七号做挡箭牌。 谁料七号丝毫不顾及队友之情,想也不想便撇清了自己和五号的关系。 “我是预言家,昨晚我查验了五号, 他的身份是狼人。没办法,五号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相信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吧?” 七号边说边推了推眼镜,看上去很有说服力。 她锐利的目光扫射全场,顿时气场全开,一时间没人怀疑她是预言家的身份。 此时此刻,七号的内心也在打鼓。 她不知道真正的预言家是否会跳出来,戳破她的谎言。 她承认她在赌。 但其中也有精密计算的成分。 毕竟现在场上只有四个神职,四位神职中,当属预言家最危险,是狼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旦预言家选择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毫无疑问的,他会成为狼人狼爪下的第一血。 但是规则却是,本场游戏只有第一名玩家可以赢得最终的胜利。 看似是阵营战,实则是各自为战。 这样看来,四位神职中,只有预言家的技能最为好用。 因为只有他的技能,能为他排查出所有的狼人。 如果她是预言家的话,七号想,她也会选择躲藏起来,独善其身。 “喂!” 眼看自己就要被投出局,五号决定和自己的狼队友共沉沦。 “你们要是再不救我,我就要念出你们的名字了!” “c——” 刚念出第一个音节,一块手帕从后往前,死死捂住了五号的嘴。 五号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开始疯狂挣扎。 但捂在他口鼻上的手帕力道极大,甜腻刺鼻的迷药气味汹涌地灌入他的肺部。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力量迅速流失。 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毫无波澜的声音。 “五号出局。” “因为他破坏了规矩。” 话音落下的瞬间,五号彻底失去意识,身体像断线的木偶般瘫软下来,被无声地拖入阴影之中。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十三号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冻结,七号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 任九看着五号消失的角落,又看向阴影中那道模糊的背影,一股寒意沿着脊椎极速攀升。 这不再是一场单纯的游戏。 破坏规矩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直接和残酷。 伴随着五号的出局,游戏来到第二轮。 此时场上局面发生了变化,游戏人数从七人下降至六人。 本就稀少的狼人人数,又减少了一名。 这意味着任九和七号的赢面又小了很多。 这轮,他被安排搜寻五楼及以上的楼层。 他被丢在了废弃的衣帽间。 幸运的是,这次他才离开房间不久,便遇上了一个人。 楼内很黑,从他所在的角度并看不清对方的正脸。 但光看外形,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又高又壮,这令他想到了方才圆桌上坐在他左侧方的八号。 八号此时此刻正鬼鬼祟祟的,好似正在焦急地寻什么人。 焦急到,就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只顾着莽莽撞撞地往前冲。 任九一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紧紧跟在对方身后。 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和七号汇报他这边终于找到人了。 就听到前面八号自顾自神神叨叨的不断念叨着: “该死的。九号人到底在哪里。连到人狼恋了,连到人狼恋了,我这该死的破运气!” 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还疯狂地打着自己的手背,看起来比任九这个“狼人”还要可怕。 活像是个疯子。 任九没想到八号的目标竟然是自己,他大惊失色地迅速回过神便要离开,却不料大楼透明的穹顶早已暴露了他的行踪。 清亮的月色透过透明穹顶照射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将地砖变得像镜子一样,可以反射万物。 八号早已察觉到九号的存在,之所以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举动,不过是为了吸引九号上钩而已。 而现在,时机已到! 在任九转身的瞬间,八号原本笨拙的身影顿时变得如灵猫般矫捷,他一把拽住九号的衣角,用力将他往后扯! 任九猝不及防之间脚下打滑,顿时单膝跪地。 “嘿嘿,总算逮住你了,我可爱的小羊羔!” 八号舔了舔嘴唇,十足的猥琐。 任九见状,连忙双手高举,表明自己是好人。 却不料八号听后,嘲讽地切了声,随后,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胖胖的脸蛋在任九的面前无限放大。 “我可爱的小羊羔,在我眼前,装什么装。你是什么身份,我还能不知道?” 八号从口袋中掏出身份卡,在任九的脸颊边重重地拍了拍。 “你仔细睁开你那双愚蠢不堪的眼睛好好看看,老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身份卡被贴在任九的脸颊边,任九看不清卡牌上的字样。 但却能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明显的恶意。 他瞬间做出了保命的动作:将双手手肘后折护在了自己的名牌之上。 在所有的神职中,能明确知晓他身份的角色,唯有两人。 一个,是每轮游戏可以验证一名玩家身份的预言家。 一个,则是在游戏开始,便能任意指定两位玩家为“情侣”的丘比特。 丘比特是张非常特殊的神职卡牌,因为他是游戏的搅局者。 他可以根据所连“情侣”的身份,自由转换阵营。 但是,丘比特虽然能自由决定谁和谁成为“情侣”,却不能知晓“情侣”各自的身份。 所以,能如此确定自己是狼人身份的,除了预言家外,不做他想。 见到任九如此防备自己,八号好像是被活生生气笑了。 他站起身,将卡牌直接丢在了任九的面前。 高高在上地傲慢道,“喂,你到底是近视还是妄想症?我都把卡牌贴你脸上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好好看看,谁才是你真正的爹。” 爹? 任九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他承认他现在拳头有些痒痒的,想要揍人,但显然,现在查看面前的卡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想要“杀人”,不必急于一时。 他转为单手护着名牌,另一只手则探向近在咫尺的卡牌。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卡牌翻转过来,赫然是光屁.股射箭的小天使形象。 这赫然代表八号的身份是丘比特,而非他之前所猜测的预言家。 再加上八号方才特没礼貌的自称为爹…… 任九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八号,试探问道,“你在连人时……选择了……我?” “嗯。”八号傲慢地抬高了下巴。 “可是,你为什么如此笃定,你连的就是人狼恋?除了我之外,你还连了谁?” 听到这个问题,八号神秘的笑了笑。 “九号,我本以为这场游戏中,除了我之外,最聪明的人就是你。没想到,你还是处处都不如我,啧啧啧。” 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到八号充满侮辱性的嘲笑,任九决定在知晓自己的对子究竟是谁后,便果断“大义灭亲”,将八号先灭了,给自己好好出出气。 想到这里,他不免放低了姿态,决定先将自己的“情侣”试探出来,随后,在本轮游戏结束之前,联合七号一起干掉对方。 他有信心,七号绝对会赞同他的决定。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丘比特这个搅屎棍。 无论是正方亦或是反方,皆如是。 于是,任九压下心头的火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甚至带着点讨好。 “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不如你聪明。所以,丘比特大人,你连的另一位到底是谁?总得让我知道吧,毕竟我们可是‘情侣’,得互相照应才是啊。” 八号闻言很是受用,得意地哼了一声,似乎很享受任九这种“服软”的态度。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炫耀口吻。 “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连的啊……” “是‘人质’!”他有些兴奋地挑了挑眉,显然是觉得自己的决定天才极了。 “人质?”任九心中一震,倘若不是八号提醒自己,他还当真没有想过,‘人质’可能也是玩家中的一员。 “没错!没想到吧?你老爹我厉害不厉害,嘿嘿嘿嘿嘿”八号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规则里不是说了吗,人质是所有好人阵营都必须优先保护和解救的目标,保护他是好人阵营获胜的条件。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人质的生存概率最高,他不会死啊!我把自己和他连在一起,就等于上了一道最强的保险!只要他能活到最后,我就有机会赢!”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想想看,好人会拼命保护他,狼人如果想赢,在杀光好人之前也不敢轻易动他,怕引起好人阵营的疯狂反扑。我这招,是不是绝了?” 任九看着八号那副自以为得计的模样,表面附和,内心无动于衷。 这家伙确实有点小聪明,算盘打得很精,但他却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这是一场个人战。 倘若人质也是一名玩家的话,那么,解救他后获胜的,究竟是谁呢? “所以,”任九缓缓开口,确认道,“你其实,也不知道人质具体是谁,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不知道人质究竟是哪位玩家,对吗?” 八号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他这个身份的战略价值。只要他是人质,就够了。反正只要我活着,总归能找到那家伙的,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任九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一个连自己连的对子都不关心,只把同伴当作计算筹码的丘比特,一个张口闭口侮辱自己的家伙…… 想到这里,任九脸上伪装出来的温和瞬间消失殆尽,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我明白了。”任九站直身体,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老爹’”他嘲讽地勾起嘴角。 八号察觉到任九语气的变化,得意地表情僵在脸上,“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任九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锐利地扫过八号身后的某个方向。那里,七号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堵住了八号的退路。 “你的‘保险’,现在要失效了。先解决掉你这个最大的变数,对我们狼人阵营来说……” “才、是、最、优、解。” 八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意识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彻底将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你……你们敢动我?九号,我可是丘比特,我们是一边的!” 他终于想起来要打亲情牌,但可惜,他的动之以情只能感动自己。 “动了又怎样?”任九冷笑,和七号交换了一个眼神,“与虎谋皮,他日必为虎所噬。八号,没听过这句话么?”【注】—— 作者有话说:遇到侮辱咱们强强小情侣一般当场就揍回去了,就是这么刚这么爽! 小白快出来了,再等等,再等等…… 【注】:“与虎谋皮”最早见于北宋李昉等编纂的类书《太平御览》,其卷二〇八引《符子》记载:“欲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欲具少牢之珍而与羊谋其羞。言未卒,狐相率逃于重丘之下,羊相呼藏于深林之中。”后世将“狐”易为“虎”,强化了与强大对手博弈的警示意味。 第88章 两人出局 两人出局,游戏继续。…… 八号在看到七号堵在身后后, 脸色骤变,瞬间意识到自己被人阴了。 然而,长年累月的训练令他在面对危机之时, 肥胖的身体异常灵活地迅速后撤半步,迅速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 八号望着九号,粗声骂道,“X的!两个小狼崽子想阴我?” 七号面对八号气急败坏的样子, 出奇的冷静。 “九号, 接下来听我指挥。他重心低,下盘稳, 千万别硬拼。” 七号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解一道数学题,“利用走廊宽度跟他进行游斗, 拼耐力, 最大程度地消耗他的体力。” 任九闻言瞬间会意, 没有贸然前冲, 而是开始绕着八号进行侧向移动, 目光紧锁住对方名牌的位置。 八号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牛, 横冲直撞地猛地冲任九冲来,双手直抓任九肩膀,速度竟出乎意料地快。 “左闪,攻他右肋空档!”七号的指令及时而至。 任九依言弯下腰,向左快速滑步,险而又险地避开那记猛扑。 同时,右手疾如闪电,快速探向八号右侧的腰间。 那里果然因为刚才的扑击动作露出了破绽。 然而八号反应极快,在听到七号指令的瞬间,他粗壮的左臂猛地回扫, 格开了任九的手。 一击不成,任九不敢贪多,立刻后撤,再次和八号之间拉开距离。 “八号耐力不行,继续耗!九号,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的耐力有9分,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最终的胜利绝对属于我们。” 像是被七号的言语所激励到,任九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就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许多。 反观八号,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七号紧紧盯着八号已经开始微微起伏的胸膛,微微一笑,“注意他的假动作,他习惯先晃左肩,再迈右腿!” 八号闻言又惊又怒,他本来就因为七号的话压力剧增,现在更是小伎俩被她一眼看穿。 他再次发力前冲,这次虚晃一枪后,果然出其不意地伸出左脚,企图绊倒不断移动的任九。 但却不料,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受到七号言语的暗示,稳稳跳入了对方为他特意设下的陷阱之中。 “跳!”七号厉声提醒道。 任九纵身跳起,避开绊腿,落地瞬间毫不迟疑地向前一蹿,整个人几乎贴地,同时双手极速抓向八号因为抬腿而再次暴露的名牌! “撕拉——” 一声清脆的布料撕裂声响起。 八号只觉得后背一凉,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 他缓缓回头,只见任九手中正捏着写有他编号的名牌,微微喘着气,眼神冷冽慑人。 七号走上前,缓缓推了推眼镜,平静地宣布,“八号,出局。” 八号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肥胖的身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垮了下去。 与此同时,倒数五分钟的钟声响起。 但两人早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于是,两人商讨本轮不再进行狩猎,而是盘坐着一起静待天亮的到来。 两人回到任九本轮的出生地坐下。 “九号,刚才,为什么叫我?” 在第二轮游戏刚开始时,任九便和七号商讨过,在一方遇到猎物时,要如何在不暴露狼队友身份的情况下,一起打配合。 最终,两人确定为,用指甲轻轻敲击对讲机的联络方式。 第一次敲击,三下,意味着需要狼队友配合自己,一同进行猎杀。 第二次敲击的次数,则代表发现猎物的层数。 七号神色复杂地看向任九,“刚才你和八号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他是丘比特,而你,是他连的对子。你们才是相同阵营的。而你却选择了和我站在同一边,为什么?” “该不会是……” 任九火速打断了七号的话,生怕对方说出“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之类的惊人之语。 “你误会了七号。我之所以选择消灭他,仅仅只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过愚蠢和自以为是。和这样的人站在同一边,被出卖是早晚的事。我也有野心,我也想赢。” 这是任九第一次明确地表露出他的野心。 这点令七号感到惊讶不已。 “我本以为你很佛系,至少对比十一号来说,是这样的。” 没有想到七号会提到顾砚白,这让任九不由得微微有些愣神。 “十一号,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啊……”提起顾砚白,七号的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带着些许的敬佩,也带着些许的战意。 “他是一名可敬的对手。很厉害,也对自己很心狠。” 没有想到顾砚白在其他人眼中是这样的人,这样的认知和顾砚白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完全背道而驰。 任九眨了眨眼,他忽然觉得,顾砚白就像那本他看不懂的小说。 而他对于他的了解,或许尚且还停留在小说的封面,那个浅显的书名上。 他还想趁机多问一些关于顾砚白的事情,而代表第二轮游戏结束的钟声,却在这时骤然响起。 “九号,我们第三轮游戏见。” 在说完这句话后,任九再次陷入了黑暗。 又回到了熟悉的大厅,在经过了相同的流程后,人数减少至了五人。 这代表着狼人更难在其中隐藏自己的身份。 十三号惊讶地看着八号空缺的位置,惊叹道,“天呐,昨晚竟然死人了。究竟哪个是女巫,如此自私自利,见死不救,实在是……”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十五号淡淡打断了十三号的话,“我看有些人别是趁机想要浑水摸鱼,那个自私自利的女巫不就是你吗?自己骂自己,姐姐,你对自己还真是狠得下心呢。” 任九看向自己的右手边,那个格外瘦小的,留有乖巧蘑菇头发型的小男孩。 他毫无疑问是这场游戏年纪最小的玩家,据任九预测,男孩的年纪不会超过十岁。 可就是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的尖锐刺耳,一下便刺痛了十三号敏感的神经。 她瞬间站起身,高声尖叫道,“闭嘴闭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我是女巫,有什么证据?” 男孩冷哼一声,老神在在,“你是不是女巫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 “你——” “砰!”一声巨大的枪声打断了两人的唇枪舌战,众人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法官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精致的银色手枪,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十三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一阵胆寒。 男孩也瞬间乖巧地噤了声。 任九的目光落在法官手上的□□上,眉头紧皱。 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像是福利院,反倒更像是什么杀手培训中心…… 这里的孩子每一个都古怪而邪恶,“邪恶”落在他们的身上,不像是一种性格底色,反倒更像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保护伞。 然而还不等任九细想,法官就残忍地宣判了八号的出局,以及…… 正式开始第二轮的发言。 按照编号顺序,本轮从后往前,先从十五号开始发言。 十五号嘬了嘬拇指,一脸天真的笑了笑,随后,将目光准确地落在了七号的身上。 “我已经知道谁是狼了哦。” 面对十五号的目光凝视,七号不动如山。 “我是猎人。” 此话一出,全场具惊。 没有人想到,神职人员会公然讲出自己的身份。 他的目的是什么? 吸引狼人的注意力吗? 七号的睫毛颤了颤,显然内心也是惊讶不已。 然而明面上,她却并未表露出什么异常。 见状,十五号的脸上有明显的失落之色。 “但是好可惜,没有找到她的狼队友耶。” 十五号有些失望地低垂下头,随后,他忽然开始一反常态地癫狂大笑起来。 “但是,我可以发动技能哦。法官嬷嬷,我可以发动技能的吧?” 十五号歪着头,俏皮地看向法官。 法官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可以。十五号猎人,请发动你的技能。你要带走哪位玩家?” “七号。” 十五号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七姐姐,最终还是小十五赢了你哦。” “砰——!”十五号比了个手枪的动作。 法官:“七号,十五号,出局。天黑请闭眼。” 疯子!真是一群疯子! 任九崩溃地从黑暗中醒来。 他没有想到看起来乖巧的十五号,内心如此疯狂,哪怕自己出局也要带走七号。 他们之间是存了什么过节吗? 已经是第三轮了,这次,他必须要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或许是运气好,又或许是别的,每次投票环节,都还没有轮到预言家发言,就已经重新重返黑夜。 所幸的是,经过两轮游戏,他已经彻底摸清了游戏规则,知道这个游戏究竟该怎么玩好了。 他知道本轮,他一定会被淘汰。 因此,第三轮对他来说,是神明与狼人之间的生死决战。 此时此刻,场上的情况对他来说极为不利。 第一,他至今都没有找到“人质”的位置。 第二,现在场上的神明只剩下“女巫”和“预言家”了。“预言家”无所畏惧,他的技能暂且不具备杀伤力。但是“女巫”的毒药和解药还没用。 如果想要在天亮时活下去的话,“人质”和“女巫”他势必要解决掉一个。 究竟选择谁作为本轮的狩猎目标比较好呢? 就在任九犹豫的间隙,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大楼的透明穹顶之上。 他忽然想到,这样的大楼,会不会其实存在着隐藏的楼层…… 比如……天台之类的? 这是一座格外老式的废弃大楼,就连电梯都没有建设,上下楼完全只能倚靠人力攀爬。 而规则上,从来都没有明确表明,这栋大楼仅有七层之高。一切都是他们的自我揣测。 但是,任九并不敢随意出去冒险,因为现在他只剩下一个人单打独斗了。 究竟要如何才能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呢? 任九低垂下头,开始头脑风暴起来—— 作者有话说:休息了一天,我又回来啦,宝宝们想我没[让我康康] 我争取这周多更一点,至少比上周多一点吧,嘿嘿。 预告:小白下章即将华丽丽登场!!! 第89章 游戏结束 既然要赢,那就要堂堂正正的…… 这样一想, 当真令他想起来,方才在和七号进行配合时,他们曾巧妙地利用大楼内光滑明亮的地砖, 以地砖为镜面进行折射,从而观察目标猎物的一举一动。 他将视线落在地砖上,随后,俯下身来, 将身体无限贴近于地面, 不断变换角度。 随着月光的折射变换,任九当真隐隐约约看到了穹顶的一端, 好像有一个被吊起来的人影! 任九顿时呼吸一滞。 那个人影会是“人质”的吗? 他的……“恋人”? 丝毫不敢耽搁,他贴着墙壁, 弯下腰, 尽量贴边走, 将自己隐匿于无尽的黑暗当中。 殊不知此时此刻, 他的一举一动都已被人尽数掌握。 此时此刻, 七层。 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少女不耐烦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男人的手臂, 说道,“喂,十号,你究竟要冷眼旁观到什么时候?” “我说过了,时机未到。你要动手,大可自己一个人去,何必非要带上我……” 十号冷冷地推开十三号的手肘,气得十三号狠狠给了十号的胸膛一拳。 “要不是我身体孱弱,何必非得依靠于你,可恶!早知道上轮白天投票时, 就放技能将你直接药倒出局,省得你拖拖延延直到现在……” 为了使游戏更多元化,顾宏济修改了游戏的规则。 给原本就复杂的游戏增添了更多的障碍和限制,这也就造就了现在,身体羸弱的十三号必须要依附于身强体壮的十号才能在游戏中保持更多优势的情况。 因为她的技能,只能在白天投票轮到她发言时才能进行施展。 而上一轮,在还未等到她发言时,便已经提前进入了黑夜。 她的犹豫,造成了现在进退为难的尴尬局面。 都怪十号,不断游说她说要将底牌留到最后一轮再打,要不然…… 十三号越想越气。 殊不知,十号之所以还留着她,只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没错,十号便是那个真正的预言家。 第一轮比赛,他没有验九号只是因为九号表现得实在是过于明显罢了。 尽管九号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呼吸频率暴露了自己,但是这一切对于十号这个老手来说,还是太过于小儿科。 他不想白白浪费一次验证的机会,于是便将第一次验证用在了除自己外最强大的对手——七号的身上,果不其然,她是匹狼。 至于七号会跳预言家,也是在十号的预想中的。 他不想这么快的暴露自己,于是便选择了隐藏身份,静静蛰伏,等待一个反扑的机会。 在第二轮游戏进行时,透过地砖,他见到了正在对峙的三人,也因此再次明确了三人的身份。 这个时候,他已经基本判断出在场每个人的身份。于是,通过对讲机,他主动联系上了十三号。 十五号则表示,拒绝与他们合作。 然而,从一开始,十号想要的,便只有十三号。 他所求的,并非是可以挽救性命的解药。 而是…… ——毒药。 他不想过早地将毒药使用在明狼的九号身上。 因为,他想通过这场比赛,试探出九号真正的实力。 在爱心孤儿院里,他从来没有输给过任何人。 除了十一号。 然而,唯一赢他的十一号却在格斗竞赛中输给了九号。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而现在,九号的举动更是进一步验证了他的猜测。 他想做什么?他想去哪里? “跟上。”十号拍了拍十三号的肩膀,命令道。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十三号不耐烦地白了十号一眼,但还是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任九已经摸黑来到了楼道间。 他不敢开灯,生怕因为开灯从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因此只得小心翼翼地摸黑前行。 但幸运的是,他的夜视能力很好。 他在心中默念着楼层…… 四层…… 五层…… 六层…… 七层…… 奇迹真的发生了,任九抬起头看向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栋大楼内部真的暗藏玄机,藏有隐藏的楼层。 他们都被透明的穹顶骗了。 那灯光哪里是什么月光,分明是可以欺骗双眼,创造无限空间的镜面。 想到这里,任九更加迫不及待地迈开腿就往上跑。 直觉告诉他,“人质”就被藏在镜面高台之上。 *** 顾砚白百无聊赖地坐在高台之上,从上往下静静观望着楼下的厮杀博弈。 他的表情之冷漠仿佛楼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尽管,他也应该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在本场游戏开始前,顾宏济曾问过他。 “孩子,你觉得本场游戏谁的赢面更大?” 顾砚白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于是,顾宏济便笑着换了一种询问方式。 “你的老对手十号?” 顾砚白想了想,摇了摇头。 “智力仅次于你的七号?” 顾砚白笑着,再次摇了摇头。 “那是……人小鬼大的十五号?” “不……父亲,我觉得是九号。” 在说这句话时,顾砚白的语气格外的坚定。 顾宏济听闻愣了愣,“为什么?九号这孩子,论体力比不过八号,论智力比不过七号,论双商更是与十号天差地别,你为什么觉得是他赢,而不是你赢呢?” 这已经是明确的暗示,算是养父对顾砚白小小的私心。 他在告诉他,在蛊惑他—— 孩子,其实,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啊。 所以,赢的人,为什么不可能是你呢? 然而,顾砚白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坚定。 “父亲,在所有的维度中,您为什么偏偏忘记了耐力呢?” 顾砚白抬头望着父亲,眼神专注,“这场智力竞赛看似比拼的是智力,但实则不然。因为在最开始,您就将游戏获胜的目标定为是个人战而非团体战,既然是个人战,便免不了要内斗。” “而内斗,既消耗体力也消耗脑力,但最消耗的,还是精力。在场的无论是两位女士,还是五位男士,在进行了长达三、四个小时的游戏后都会感到疲惫,可是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于是最后,便演变为一场心理战。谁能熬到最后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谁便能赢得最终的胜利。父亲,我说的对吗?” 顾宏济闻言只是笑着摸了摸顾砚白的脑袋。 “你知道输掉一场游戏的后果的,砚白。” “更何况,这场游戏并非绝对的公平。” 顾砚白点了点头,“我知道,父亲。因此,我会全力以赴。” “很好。” 在游戏的一开始,他便已经率先纵观全局。 他知道丘比特是谁,也知道丘比特为了活命,将自己和九号连成对子。 但是,他却从未有过想要作弊的心。 既然要赢,那就要堂堂正正的赢。 就算会输,那又怎样? 他顾砚白又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于是,他坐在高台上。 看着任九与七号合谋。 看着任九与八号的博弈和厮杀。 就在他以为,本轮游戏即将以九号的出局作为结束之时,他听到楼道间传来越来越响的脚步声。 于是,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难道,当真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那个人会是谁呢? 是来救他的…… 还是来杀他的…… 按照游戏规定,“人质”不能自行逃脱,只能选择乖乖被救亦或是被杀。 于是,他主动将塑料胶带缠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上,这意味着现在,他目不能视,不能偏帮任何一派。 随后,他摸索着为自己带上镣铐,主动束缚住双手与双脚。 最后,他高高扬起脖颈,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但是他等来的并不是他所猜想的任何一种结果。 因为,两拨人在天台上,在他的地盘,为了争抢他,疯狂地缠斗在了一起。 顾砚白:??? 一分钟前,任九率先二人组来到了顶楼。 视力极佳的他一眼便看到了长廊尽头的顾砚白。 看到双眼和四肢均被束缚的顾砚白,任九骨子里的善意被发挥到了极致,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想着要赶紧救人,全然忘记,这只是一场真人游戏,而非现实。 “顾砚白——!!!” 他大叫着顾砚白的名字冲上去便要救人,谁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号和十三号早就跟在他身后一起攀登上顶楼。 十号本想趁其不备,摘取九号后背的名牌。 却不料马失前蹄,十三号那个咋咋唬唬的性子瞬间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九号!你休想抢我们的人质!十一号你是死人啊,有人来杀你,你都不会动一下?” 十三号气恼地狠狠跺了跺脚。 “我是人质,规则说了,我不能动。” 顾砚白淡然的声音更加惹恼了本就愤愤不平的十三号,“你以为我们想救你,要不是规则上说——” “撕拉——”清脆的布料撕裂声打断了十三号的滔滔不绝。 “闭嘴。”十号将十三号的名牌厌弃地随手扔在地上。 “十号!我们是队友,你怎么能——” “我说了,闭嘴。怎么,你是聋了,听不见吗?” 法官:“十三号,出局。” 直到十三号被执法者硬生生拖拽下楼,十号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九号,总算被我找到能和你一起酣畅淋漓地对决一场的机会了。能赢过十一号的对手,我很期待,你最终会有怎样精彩的表现。” 面对十号的挑衅,任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虽然他从未和十号之间有过任何正面的交锋,但是仅凭几次短短的交谈,他便能看出十号的城府极深,以及远超于同龄人的成熟心智。 任九不知道对方究竟为何会挑选自己作为对手,在疑惑的同时又很庆幸,自己有被人青睐有加的实力。 但是现在…… 任九再次回头看着顾砚白被束缚在高台上的身影,尤其是那双被胶带紧紧缠绕的眼睛,任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想起了那个在禁闭室的夜晚,顾砚白在黑暗中压抑的颤抖和恐惧。 而现在,他再次被独自遗弃在这片孤寂的黑暗里,无助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冲垮了任九所有的算计和犹豫。 他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把顾砚白从这片囚笼中解救出来。 “十号。”任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锁定对手,“速战速决。” 十号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看来,‘人质’和你的关系,比我想象中得还要好。可惜很遗憾,这会让你的判断出现偏差。” 他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开始缓慢地移动步伐,如同一位耐心的棋手,审视着棋盘上的每一个角落。 包括任九身后不远处的顾砚白。 任九明白十号的战术,利用顾砚白来牵制住他,让他分心。 因此,他必须更加专注,用自己最擅长的耐力来对抗十号的智谋。 他稳住下盘,同样开始游走,不给十号轻易抓住破绽的机会。 “九号,你的呼吸频率在继续飙升。”十号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在担心他,而这种情绪波动会影响你的反应速度。” 任九闻言心头一凛,十号的观察力果然恐怖。 他立刻调整呼吸,试图将注意力完全拉回到对决本身。 两人在高台上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十号的每一次假动作,每一次声东击西都经过精心算计,试图诱使任九犯错。 而任九则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和顽强的意志力,一次次巧妙的化解危机,像一块坚韧的磐石,牢牢守护在顾砚白的前方。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号的额头渐渐渗出细汗。 他清晰意识到,单纯的消耗战对自己不利,任九的耐力远超他的预估。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决绝,一个冒险的计划在脑中逐渐成型。 在又一次看似寻常的正面交锋中,十号先是虚晃一枪,随后身体猛地朝顾砚白所在的方向窜去! 这一次,他的攻击目标不再是任九,而是一直被任九护在身后的顾砚白。 他的手指如鹰爪般直取顾砚白脖颈处的要害。 这一下变故事发突然,完全超出了任九的预料。他没有想到十号会如此果决,直接采取这种釜底抽薪的战术。 大脑几乎来不及思考,身体却已经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不行——” 任九发出一声低吼,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整个人合身扑上,用自己的后背,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顾砚白的身前! “撕拉——”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声布料撕裂的清脆声响,在高台上突兀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十号的手指,堪堪停在任九后背一寸之处,而他自己的后背,则传来了名牌被撕下的冰凉触感。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任九在飞扑过来保护顾砚白的电光火石之间,手臂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向后探出,竟然精准地抓住了他因全力前冲而一览无余的名牌边缘。 随后,借着两人交错的力量,将其快准狠地一把撕下! 任九喘着粗气,缓缓直起身,手中紧紧攥着十号的名牌,而他自己身后的名牌,也同样不翼而飞。 十号怔怔地看着任九,又看了看被他牢牢护在身后、安然无恙的顾砚白,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彻底错愕的神情。 他算计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任九竟然会为了保护别人,牺牲自己。 顾砚白虽然双眼被蒙,但周围的声响和骤然停止的打斗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微微偏过头,被胶带覆盖的眼眶似乎想要“看”向任九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他想问任九,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他? 明明这是一场个人战啊。 然而法官冰冷的声音通过广播响起,打断了顾砚白的话。 “十号,出局。” “九号,出局。” “游戏结束,本轮智力竞赛由十一号玩家获得最终胜利。” 任九没有理会广播,他第一时间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尽量轻柔地开始为顾砚白撕开眼上的胶带,解开手脚的束缚。 当最后一圈胶带被撕下,顾砚白缓缓睁开有些不适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任九近在咫尺的、带着汗水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脸庞。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任九有些疲惫地瘫坐在地。 顾砚白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才比较好。 谢谢你? 为什么? 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于是两人对视着,一时无言。 直到广播催促他们尽快离开大楼,他们才沉默着站起身,一前一后地往楼下走去。 任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刚才在保护顾砚白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必须要救人。 可是在真的救下人后,他又觉得自己真的好傻。 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怎么就在看到顾砚白身体被缚时昏了头了,想也不想地就冲了上去。 现在好了,输了比赛,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惨烈的惩罚。 而且,现在细细想来,当时绑在顾砚白身上的绳索都松松垮垮的,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应该是刚刚才被绑上去不久。 他好像又被顾砚白给算计了。 身后,顾砚白望着任九抓耳挠腮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个……傻子。 在这所吃人的孤儿院内,居然还会为了别人,而且是明显有疑点的“别人”,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选择。 这种近乎于本能的善良和保护欲,在这所遵循着弱肉强食、利益至上的孤儿院里,简直是稀缺品。 甚至是……催命符。 顾砚白的脚步依旧平稳,然而内心却并非毫无波澜。 任九扑上来时那决绝的背影,挡在他身前时那滚烫的热度,以及撕开胶带后,那双近在咫尺的、带着汗水和如释重负的双眼…… 这些画面一遍遍在他脑中清晰地回放着。 他见过太多人为了在这里生存下去从而变得冷漠、自私、精于算计,包括他自己。 他早已习惯了像刺猬一般,用层层伪装将自己包裹起来。 可任九却像一块未经雕琢、甚至带着些棱角的顽石,用一种笨拙又直接的方式,撞进了他精心构筑的内心世界。 或许……顾砚白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某种不确定的念头。 或许这块顽石,当真有其独特的魅力。 不仅仅是院长看到的“容貌”,或者十号忌惮的“耐力”,而是这种在绝境中仍然未被磨灭的、近乎愚蠢的赤忱之心。 如果,如果他这次能扛过惩罚。 如果他能在接下来的残酷中,既保住这份心性,又能快速成长,学会必要的谨慎和锋芒。 那么,或许自己可以…… 顾砚白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心中酝酿。 他需要观察,需要等待。 等待任九证明他值得这份投资,值得他顾砚白冒一次险,交付出一份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的“信任”。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任九必须先从那“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惩罚中,活着走出来—— 作者有话说:本章字数是不是很长,快夸我快夸我!好吧,我承认有一半字数其实是昨天写的,因为考虑到想让读者宝宝们一次性看完,观感比较好,所以就合在同一章里发了。但还是很棒对不对,骄傲[墨镜] 第90章 惩罚 任九的受刑成为了顾砚白新的“心…… 游戏过后, 任九被带到禁闭室,进行一场特殊的惩罚。 而作为游戏赢家的顾砚白,则“有幸”被父亲带到禁闭室外, 观看这场“别开生面”的表演。 冰冷的单向玻璃后,顾砚白站在那里,像一尊僵硬的雕像。 玻璃的另一边,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那是他最深层的梦魇——禁闭室。 而此刻, 被困在里面的, 是为了救他,惨遭淘汰的任九。 养父顾宏济就站在他的旁边, 语气温和得像是在点评一场艺术展览,“看看他, 砚白。你青睐有加的‘耐力’, 在绝对的感官剥夺和‘夜星’的熏陶下, 能坚持多久?” 顾砚白没有回答。 他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此时此刻, 面对如此残酷的景象, 掌心微弱的刺痛感是他维持表面平静的唯一支点。 透过单向玻璃,他看见任九被束缚在金属椅上,头套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微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 低浓度的“夜星”正无声地侵入那片黑暗,它会放大恐惧,滋生幻觉,啃噬理智。 广播里,冰冷的电子音开始循环质问。 “为什么保护十一号?” “你的价值是什么?” “你忠诚于谁?” 任九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是药物和黑暗的双重作用。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求饶。 就在顾砚白以为这样的沉默会延续到本场惩罚的终结的时候, 透过隔音并不算完美的墙壁,一声极轻的、压抑在喉咙里的呓语,猝不及防间闯入了顾砚白的耳膜。 “顾砚白。” 不是求救,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确认,一种在无边恐惧中寻找的锚点。 顾砚白微微张大眼睛,有些惊讶。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任九的心中竟然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在听到任九嗓音微哑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时,那一刻,顾砚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揪了一把,钝痛顿时蔓延至全身。 这个傻子,在这种时候,心里想的竟然是他。 顾砚白的心里微微发酸。 他不是在呼救,而是在确认顾砚白的存在,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能带来一丝微光。 可是,自己都对任九做了些什么…… 冷落孤立…… 算计陷害…… 几乎将所有的阴暗手段统统使个了遍。 “看来,‘十一号’在他心里,分量不轻啊。” 顾宏济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砚白你说,要是被他知道当初是谁步步为营,引他踏入爱心孤儿院……他还会不会真心待你……” 闭嘴。 闭、嘴。 闭嘴啊——!!! 顾砚白多想冲顾宏济吼出这两个字,可是他不敢。 顾砚白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父亲的话语像是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扎进他心上最隐秘、最不堪的角落。 他引他入局。 是他,利用了任九的困境和对家的渴望,将他从那个肮脏的出租屋,带进了这座更为精致,却也更为残酷的牢笼里。 每一步看似偶然的相遇,每一次看似善意的援手,背后都藏着他冷静的算计。 为虎作伥。 他看着玻璃那面,任九在无边的黑暗与药物的折磨中,无意识地、依赖般地念着他的名字。 那声音很轻,却像是重锤一般,一下下砸碎了他一直以来用以自我安慰的借口。 酸涩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那是一种混杂着深切愧疚、尖锐自责和无力辩驳的痛苦和无助。 他配不上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更配不上这即使是在意识模糊时,依然将他视为唯一浮木的依赖。 他想冲父亲嘶吼,想让他闭嘴,想否认这一切。 可他做不到。 因为顾宏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他才是那个将任九推向深渊的始作俑者。 顾砚白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这份迟来的,如同凌迟般的审判。 任九每一次因为痛苦而细微的颤抖,都像是在控诉他的卑劣。 那一声无意识的低喃,不再是温暖的锚点,而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良知上。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清晰地憎恶自己的算计。 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强烈地想要保护眼前这个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顾砚白而言是漫长的凌迟。 他看着任九在看不见的折磨中挣扎,嘶吼,汗水浸湿了他身上的衣衫,脖颈上的青筋因隐忍而暴起。 他听到电子音不断重复那些诛心的问题…… 而任九除了那一声无意识的低唤,再未吐出任何词语。 没有背叛,没有诋毁,只是沉默的抵抗。 “意志力尚可,但情绪联结是知名的弱点,找时间切除情绪联结。” 顾宏济有些失望地挥了挥手,继续吩咐道,“进行下一阶段吧,该测试他的生理耐受性了。” 禁闭室的门打开,光线涌入的瞬间,任九像脱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喘息了一下。 当他被两名守卫架出来时,几乎已经无法站立,只能被强行拖拽至隔壁的观察室。 顾砚白跟着父亲移步过去,这一次,他比上次表现得急切、主动得多。 他看到任九被绑在冰冷的医疗床上,手臂被简单消毒后,一支针剂被推了进去。 那是更高浓度的“夜星”制剂。 “还是试验品,前几天刚被研发出来。” 顾宏济笑着摸了摸下巴道,“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能发挥出几分效力来,我很期待。你呢,砚白?” 该死的! 要不是体型差距太大,顾砚白真特么想一拳揍死眼前这个笑眯眯的老毕登。 但可惜,现在的他与顾宏济差距实在太大,尚且需要忍耐。 他用尽浑身力气方才堪堪按耐住了满腔的不甘和愤怒。 从嘴巴里硬挤出了一个嗯。 与此同时,在药剂被推入的瞬间,任九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痉挛。 监控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他的心跳极速飙升至100以上,瞳孔涣散,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 任九痛苦地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如同流浪小狗一般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顾砚白死死地盯着玻璃那面,强忍住想要冲进去的冲动。 他看到他曾经历过的痛苦,此刻正在任九的身上重演。 因为他,因为与他产生关联,又一个在乎他的人被拖入了“夜星”的深渊。 煞星。 他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星。 顾砚白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他第一次觉得顾雪霏说的话如此之正确,一语中的。 就在这时,任九在极致的痛苦中,猛地仰起头,涣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单向玻璃,直直地“看”向了顾砚白所在的方向。 他嘴唇翕动,用尽全力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别……别怕……顾……” 话语戛然而止,他彻底晕厥过去。 别怕? 顾砚白浑身一震,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在任九的理智濒临崩溃的最后一刻,他想到的,竟然是让自己别害怕? 他是在安慰自己吗? 在任九扭曲的幻觉里,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在关在禁闭室的那天晚上。 因为幽闭症害怕得蜷缩在一起的自己,一遍遍无声地求助于任九时,任九对自己说的话。 ——睡吧。有我在,谁都找不到你。 他在保护他。 他真的将他很好地藏了起来。 就连深陷幻觉,都在安慰瑟瑟发抖的他。 傻子。你怎么那么傻…… 顾砚白崩溃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就因为他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他便将所有的爱和信任全都无私地交付给他了吗? 可他是个骗子啊! 他是个可耻的人贩子! 你怎么能…… 怎么能将这样坏的他当作是挚友呢? 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感冲垮了顾砚白一直以来精心构筑的心防。 他看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任九,又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观察实验数据的父亲。 仇恨,如同淬满剧毒的藤蔓,在这一刻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恨这个将人当作商品和实验品的男人,恨这个一手创建了这座吃人的孤儿院,如今又要摧毁他黑暗中唯一一点亮光的刽子手。 【他不能再失去了。】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顾砚白心中炸开,随后,发展成型。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掩饰其中的冰冷,对上了顾宏济的视线。 “父亲。”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测试结束了吧?我认为,他的‘价值’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顾宏济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儿子此刻外露的情绪。 但看着房间内毫无反应的任九,顾宏济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他已经晕过去了,此刻已经无法再进行实验了。” “那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顾砚白不再多言,他转身,径直走向观察室的门口。 顾砚白推开观察室的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汗液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他无视了旁边守卫和实验人员略带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医疗床边。 任九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前的黑发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顾砚白见状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任九异常灼热的手臂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任九伤得比他预估得还要重。 这样的觉察令他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任九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然后用力,将人背了起来。 任九比他想象中还要轻。 骨头硌得顾砚白的后背生疼,然而,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此刻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任九的受刑成为了顾砚白新的“心魔”。 “小少爷,这不符合规矩……” 一个守卫试图上前阻拦。 顾砚白侧过头,眼神冰冷地扫了他一眼,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少年的情绪,只有一片侵透骨髓的寒意。 守卫被他看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父亲已经同意了。”顾砚白的声音不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不再理会守卫,稳稳地背起任九,一步步向外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却不是因为重量,而是因为内心翻涌的情绪尚未平复。 此时此刻,任九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颈侧,微弱的呼吸拂过他颈侧的肌肤,带着灼人的温度。 走廊很长,灯光昏暗。 顾砚白走得很慢,很稳。 生怕颠簸到背上的人。 他能感觉到任九偶尔无意识的、因痛苦而发出的轻颤,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如针扎一般令他内心痛苦不已。 “坚持住……”他低声说,却分不清究竟是在对任九,还是对自己说。 任九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只是梦呓,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 “妈……” 听到这个词,顾砚白的心脏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知道母亲是任九唯一的依靠,可当初,他却卑劣地利用了这一点,硬生生闯入了任九的世界。 明明他自己,也没有父母。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失去父母的孩子,究竟会是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想到这里,顾砚白吸了吸鼻子,强行按耐住了想要呐喊和痛哭的念头。 不行,他不能吵醒任九。 不能再给任九制造更多的痛苦。 于是,他收紧手臂,将背上的人托得更稳了些。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却也踏在了他逐渐坚定的决心上。 这条从禁闭室通往宿舍的路,他曾经走过无数次,唯有这一次,感觉如此不同。 因为这一次,他背负的不再只是一个人的重量,还有一份沉甸甸的、名为“同伴”的承诺。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顾砚白抿紧嘴唇,眼神望向走廊尽头的黑暗,那里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令人恐惧了。 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他有朋友了。 他的名字,叫任九。 任九,很好听的名字,因为九是久的谐音,寓意长久。 他希望任九可以活得长久,和他的友谊,也能…… 地久天长—— 作者有话说:这个月底这篇文应该就要完结啦(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嗯!),谢谢宝宝们的陪伴。说实话这篇文我最初没打算写那么长的,计划里是25万字以内完结的,但是写着写着就觉得故事里的人物都好像有了自己的灵魂,于是,故事就这么越写越长,不知不觉都超出十几万字啦!总之,非常感谢宝宝们一路以来的陪伴。 如果喜欢小蓝小说的宝宝们,可以收藏一下小蓝的新文噢。新文是娱乐圈背景,主受,依旧是熟悉的打脸逆袭爽文,和小共犯最大的区别是,ACE那篇的感情线会增加很多,篇幅也会比小共犯更长一些。预计会在12月底或者元旦期间开文。ACE依旧会更新很勤奋哒,保持V前隔日更,V后日三或日六的更新节奏哦!期待下一个故事,和宝宝们再次相见。最后,挨个么么哒[亲亲][亲亲][亲亲]《 》 90-97 第91章 深夜谈心 “对不起。” 这一觉, 任九睡了很长时间。 直到后半夜,他才在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钝痛和忽冷忽热的交替中醒来。 意识像是沉在浑浊冰冷的水底,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浮出水面, 浑浑噩噩。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 首先感受到的,是额头上传来的一丝清凉。 他艰难地抬起了仿佛灌了铅的手臂, 摸到了一块微湿的毛巾, 正妥帖地覆在他滚烫如烙铁般的额头上。 不是他自己放的。 但是他现在确确实实正躺在宿舍的床上。 那唯一可能的人选,便只剩下顾砚白了。 混沌的大脑缓慢地运转着, 记忆碎片逐渐拼凑出一段模模糊糊的影像。 无尽黑暗的禁闭室。 冰冷质问的电子音。 还有,撕裂般的心理和生理的痛苦和折磨。 再然后……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丧失了一段格外重要的记忆, 但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了。 他撑着虚软的身体, 想要坐起来, 却差点因脱力而重新栽回去。 环顾四周, 宿舍里安安静静的, 除了他的呼吸声之外, 再无其他。 顾砚白不在宿舍里吗? 这个点了,他去哪里了?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竟然意外的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等等,不对啊…… 不可能是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早已到寝室熄灯的时间了,房内又怎可能灯火通明呢? 就在疑惑之际,他突然看到书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此时此刻正散发着温和的灯光。 正是它,为任九带来了光亮。 寝室里,什么时候多了一盏灯? 任九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在做梦呢, 这不,都出现幻觉了。 看来这次惩罚后遗症还挺严重,该不会从此以后他就成“智障”了吧? 任九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后,决定躺下继续睡觉,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瞟到阳台门打开了一条缝,夜风微微吹动着窗帘。 任九瞬间坐直了身体,伸长脖子朝阳台方向看去。 一个清瘦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阳台边缘,手搭在栏杆上,正静静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月光清冷,勾勒出顾砚白略显单薄的背影,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孤寂和沉重。 是顾砚白。 是他把他带回来的? 这块毛巾……也是他放的? 任九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像是吃了一个不熟的青苹果,酸酸涩涩的,却又带了那么一丝丝的甜意。 在他以为会就这样孤零零的惨死在医疗床上时,在痛苦中沉沦的时候,是这个他一直视为特殊存在,却心思难测的室友,将他从那个地狱中带了回来。 还细心照顾了他?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一声沙哑的气音。 但这样微小的呼喊声足以。 阳台上的身影微微一动,顾砚白转过了身。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显得他那张巴掌大的脸愈发瘦小。 他的表情依然是平常那副有些疏离的样子,但当他看到任九挣扎着想要下床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醒了?先别动。”他走进来,声音带着一丝夜色的凉意,却又不像往日那般充满算计。 任九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先剧烈地咳嗽起来。 “都说让你别乱动了,怎么不听劝呢。” 顾砚白一边嘀咕,一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 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那杯水却递得恰到好处。 任九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过了杯子,没好意思让顾砚白喂给他喝。 指尖触碰到顾砚白微凉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顾砚白瞬间缩回了手,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任九则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温热的水流淌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些许舒缓。 “谢谢……”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还是有些沙哑难听。 随后,他抬起眼,看向顾砚白,眼神复杂,“是你……带我回来的?” 顾砚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他额头上那块因为动作有些歪斜的毛巾,淡然道,“烧还没完全退。” 这句答非所问,却让任九更加确定了。 他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心里那点暖意扩散开来,驱散了些冬夜带来的寒意。 只不过……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总感觉今晚的顾砚白和往常有哪里不一样? 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任九又说不出来。 他看着顾砚白重新浸湿了毛巾,拧干,然后动作略显笨拙地、却又异常坚持地再次敷在他额头上。 一遍又一遍。 两人一时无话。 任九靠在床头,感受着额上的清凉和身边人沉默的陪伴。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在这间小小的宿舍里,那份令人窒息的恐惧似乎暂时被驱散了。 他偷偷抬眼,看向顾砚白,却发现顾砚白也在看他。 “怎么了?” 顾砚白率先打破了这份平静。 “我能……和你聊聊吗?” 任九试探着开口问道,“不然我太难受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我明白。”顾砚白垂下眼睫,“疼得睡不着是吗?真是个笨蛋。” 他的后半句话轻如呢喃,然而任九还是耳尖听到了。 于是他有些生气的质问道,“为什么骂我笨?要不是我救了你,我也不至于……” “谢谢。”顾砚白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 像是没想到顾砚白会说出这样的话,任九本就因为发烧有些宕机的大脑此时更是生了锈。 “谢谢。还有,对不起。” 顾砚白像是豁出去般,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冲任九深深鞠了一个躬。 “没……这个必要吧。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这次轮到任九结巴了。他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觉得今晚的顾砚白尤为的奇怪,所以想要逗逗他而已,没想到反而起了不好的效果。 搞得他心里还挺愧疚的。 然而顾砚白却像是较了劲般,一反常态地一股脑说道。 “要道歉的,不只是这个。我知道,如果我坦诚的说出这些可能会彻底地失去你,可是,我还是想要坦诚地向你传达我的歉意。对不起。” 这次,顾砚白的腰弯得比之前更低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今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任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顾砚白此时的姿态和语气,都透着一股不祥的预兆。 于是,他强撑着坐直身体,目光紧紧锁在顾砚白低垂的脸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砚白直起身,却没有看任九的眼睛,他的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积蓄勇气。 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声。 “从一开始我和你的相遇,”顾砚白的声音干涩,整个人更是僵硬到不行,“就不是巧合。” 任九的瞳孔微微收缩。 “便利店的‘好心赠予’,巷子里的‘出手相救’,甚至你父亲欠下的高利贷能那么快地找上门……” 顾砚白的手紧握成拳,他整个人轻轻颤抖着,“背后都有我的推波助澜。” 任九听闻,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凉了下去。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砚白,那个在他最狼狈时递来饭团的少年,那个在他被混混围殴时叫来警察的“朋友”。 “为、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甚至感觉喉咙里泛起一股血腥味。 “因为父亲想要考验我对他的忠诚。” 顾砚白终于抬起眼,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此刻没有半点算计,只剩下绝对的坦诚。 “为了保全我自己,我只能选择牺牲掉你。一山不容二虎,父亲的养子只能有我一个。对不起……” “所以,在你的眼中,我也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你可以随意牺牲掉的工具,是吗?” 任九准确说出了顾砚白的意图,但在说这话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温暖,那些他小心翼翼珍藏于心、视为黑暗中唯一的灯塔的瞬间,全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什么朋友!狗屁的朋友! “带你进孤儿院,也是父亲让我做的。”顾砚白继续说着,仿佛要将所有的罪恶全都摊开在灯光下,“我承认,在最初,我曾有过想要牺牲掉你的想法。但是任九,你的坚韧,你的品行,还有你的善良都深深触动了我……” “所以我改变了当初的想法,非但没再有想要除掉你的想法,还将你视作了我在孤儿院中,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朋友。”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这很卑劣。利用你的信任,将你拖进这个泥潭深渊。我对不起,更对不起阿姨。今晚你承受的一切,归根溯源,全都是因为我。” 顾砚白再次深深鞠躬,这一次,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一滴泪沿着他的脸庞滑落,滴落在地。 “对不起,任九。我为我所有的欺骗和利用,向你郑重道歉。” 说完这些,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僵在原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他几乎能预见到任九眼中的光芒熄灭,转化为对他的憎恶和愤怒。 这都是他应得的。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和愤怒并没有到来。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任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刻被冻结。 过了许久,久到顾砚白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才听到任九用一种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古怪的语气开口道。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真心。全都是假的,对吗?” 顾砚白张了张嘴,那句“是”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任九愈发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双因为高烧而有些失焦的眼睛,一种比接受怒骂更强烈的痛苦席卷了他,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忽然发现,他宁愿任九打他骂他,也好过这样死寂的平静。 “我……”他试图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伥鬼,再怎么辩解,也还是鬼啊。 任九缓缓地移开视线,重新躺了下去,背对着他,拉高了被子,将自己连头一起蒙住,仿佛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 于是顾砚白便只听到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我知道了。” “我累了。想先睡了。” “好。晚安。”顾砚白没再说什么,他只是颓然地关上灯,随后,一个人安静地离开了宿舍。 现在,他该去领罚了。 但是这一次,他心甘情愿,甚至是…… 迫不及待—— 作者有话说:加班加点又码了一章出来。 大家先不要急着骂小顾!!!要骂就骂我!!!小顾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第92章 投桃报李 “我给了你机会的,砚白。无…… 顾砚白怀着解脱的心情一步步迈向禁闭室, 他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境遇。 沦为叛徒的自己最终的下场只能是…… 在踏入禁闭室的前一秒,他终归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尽管他知道照亮自己的那缕微光,早已不再属于他。 走廊尽头空荡荡的, 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扭曲地映在冰冷的地砖上。 那里没有任九的身影,没有那双会在看到他时陡然亮起的眼睛,更没有那个会为他挺身而出的、温暖的背影。 是他自己亲手掐灭了那道光。 现在, 轮到他咎由自取, 独自沉入这永恒的、冰凉刺骨的寒夜了。 他转回头,心里最后一丝人性也消散殆尽, 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死寂的平静和麻木。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铁门,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将自己投入那片他曾将任九推入的、纯粹的黑暗之中。 门, 在身后缓缓合拢。 一面是天堂, 一面是地狱。 禁闭室内, 是顾砚白最熟悉的、也是最恐惧的, 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不, 并非绝对寂静。 他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在耳边轰鸣作响,呼吸因为恐惧而变得急促、粗重。 还有……黑暗中,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平稳得令人心寒的呼吸声。 “我给了你机会的,砚白。” “无数次。” 顾宏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温和依旧,却像是毒蛇吐信,舔舐着顾砚白敏感的神经。 顾砚白僵在原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冰冷的恐惧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他想开口,想辩解,想求饶,但喉咙却像是被冻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来,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叛我。”顾宏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仿佛在评价一件出了瑕疵的艺术品,“甚至让你忘记了,你是谁的狗。”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扼住了顾砚白的脖颈,将他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 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呃——” 他甚至连痛呼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半,雨点般的拳头和踢踹便尽数落了下来,精准地避开要害,却最大限度地制造着痛苦。 顾砚白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虾米,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求饶的声音。 因为他知道,求饶只会换来更加残酷的对待。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鼻腔和嘴角溢出,腥甜的气味在黑暗中弥漫开。 这样的暴行不知持续了多久,或许很短,又或许很长。 终于,殴打停止了。 顾砚白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痛楚。 然后,他感觉到冰凉的酒精棉擦拭在他手臂的皮肤上。 不……不要—— 他在心里疯狂地呐喊,身体却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无法动弹。 紧接着,是针刺破皮肤的微弱痛感。 一股冰冷的液体被推入了他的血管。 是高强度的夜星。 顾砚白的瞳孔骤然放大,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的可怕,尤其是在这绝对的黑暗里。 “好好反省吧,我的儿子。”顾宏济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伴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消失在铁门之外。 “咔哒。”门被从外面锁死。 世界彻底陷入了无声的、粘稠的黑暗。 药效开始发作。 冰冷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至周身,随即转化为诡异的灼烧感。 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耳边开始出现电流声。 顾砚白紧紧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蜷缩在墙角。 黑暗不再是单纯的黑暗,它开始扭曲、变形,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他,有无形的触手从阴影中伸出,想要将他拖入更深的深渊之中。 “呜……” 压抑不住的,小动物般的呜咽终于从喉咙里溢出。 他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指甲深深抠进手臂的皮肉里,试图用疼痛来对抗内心翻涌的恐惧。 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骄傲与算计。 他只是一个被遗弃在恐惧深渊里的孩子,脆弱,无助,楚楚可怜。 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被打得泛红破裂的嘴角微微下垂,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一起,随着身体的颤抖而轻轻颤动。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抗着药物带来的精神侵蚀和幽闭空间引发的窒息感,然而,这样强烈的药性对于他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过于勉强。 于是,他很快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陷入了黑甜的梦魇之中。 *** 当任九再次醒来时,已是隔天下午。 他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懒洋洋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下意识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然后,愣了愣。 竟然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 怎么没有人叫他起床? 其实仔细想来,昨天也挺奇怪的。 他拿起摆在桌上的床头灯仔细看了看,很明显是新买来的。 还是最原始的,能用电池发电的那种。 然而,孤儿院熄灯后是不准私自亮灯的,昨晚的情况毫无疑问违反了孤儿院的规则。 守夜人为什么没有闯入他们的寝室,将他们抓入禁闭室内好好惩罚一顿呢? 因为顾砚白?因为顾砚白是顾宏济的儿子,所以有特权吗? 任九很快便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要不然…… 他看了眼上铺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有些怅然若失。 他要怎么说服自己,从来都没有被顾砚白当作朋友,甚至是人来看呢。 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任九决定先去餐厅饱餐一顿,天大的事也等吃完饭再说。 奇怪的是,在来到餐厅后,他意外地发现餐厅的人数相比起之前有了明显的减少。 和他进行同场竞技的七人中,此时仅有三人正在餐厅用餐,其他人均不见踪影。 任九和这帮人不熟,于是,他在挑选完食物后便选了个较为偏僻的位置坐下,却不料刚坐下不久,就有一个餐盘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是十号。 任九对十号没有什么好感,毕竟,他冷血得连“自己人”都杀。 但是,现在站起身未免又有些太过于小题大做,于是,他索性当作没有看到,自顾自低下头安静吃饭。 但很显然,十号的到来是有目的的。 他的这顿饭注定不会吃得很愉快。 “十一号去哪里了?” 任九没有搭理。 “我问你,九号,十一号去哪里了?” 见任九不回答,十号调高了音量,这次不单单是任九,就连近几桌也纷纷好奇地望了过来。 任九有些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放下了筷子。 “我怎么知道。十一号十一号,我又不是十一号,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他的语气有点冲,然而十号却还是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不依不饶。 “你们吵架了是吗?你把十一号气走了?” “莫名其妙。” 任九端起餐盘,想要远离这个疯子,却被十号紧紧攥住了手腕,挣脱不得。 “你到底要干嘛!放手!” 任九面红耳赤地直勾勾瞪着他。 “九号……你知道吗,十一号可能会因你而死。” 因他……而死? “开什么玩笑!”任九猛地甩开十号的手,声音因愤怒而拔高,“他是顾宏济的儿子!谁能让他死?谁敢让他死?!!!”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十号看着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疯狂。 “正因为他是顾宏济的儿子。” 他的声音嘶哑,却像冰锥一般深深刺入任九的耳膜,“‘背叛’的代价,才会更加惨烈。” “你什么意思?” “昨晚,五号看到十一号独自去了禁闭室的方向。”十号一字一顿地说,“然后,院长也去了。随后,房门落锁。十一号直到现在,还没有从那里出来,在这之前,他最长一次进禁闭室,曾被关了整整一个多月,出来后,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 禁闭室…… 任九的呼吸一滞。那个地方,那个他刚刚经历过的,充斥着黑暗与绝望的地方,顾砚白被关进去了?因为……他? 可他明明才是游戏的胜利者啊。 “不可能……”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虚弱了下去。 他想起了顾砚白昨晚反常的道歉,那近乎诀别的姿态,还有那句“对不起,为我所有的欺骗和利用”。 那不仅仅是在忏悔,那更像是一种……交代后事。 还有,那盏崭新的床头灯。 今天睡到下午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对了,还有这张饭卡……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张饭卡上的余额,不知何时已经从最初的几十,变成了现在的上万。 “他为什么要……”任九的声音干涩。 变成他。 “为什么?”十号嗤笑一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九号,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他为你挡了灾,承担了本该由你承受的、来自院长的全部怒火。全都是因为你那不合时宜的保护,因为他那不该产生的恻隐之心——” 十号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开了任九一直不愿深想的真相。 顾砚白昨晚所有的异常,都有了答案。 那块毛巾,那杯温水,那盏暖灯,那句道歉…… 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愧疚使然,那是他在走向已知的毁灭前,所能给出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温柔。 在“末日到来”的最后一刻,顾砚白下了一个决心。 他决定要和任九交换身份。 将“养子”的身份从他,变更成他。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真正正地做到,让他的九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而他,任九,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他用冷漠和疏离,筑立起层层高墙,将他最后可能存在的、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掐灭了。 “因你而死。”十号最后四个字,如同诅咒,深深烙印在任九的心上。 任九僵在原地,手中的餐盘“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食物溅得到处都是,但他浑然不觉。 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餐厅外冲去。 他必须去确认! 他必须去禁闭室! 如果十号说的是真的…… 如果顾砚白真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种比昨夜高烧和药物折磨更加剧烈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得我心里揪心死了,宝宝们放心,顶多再虐一章,很快就要甜回去啦! 祝大家周末愉快[害羞] 第93章 与你同行 顾砚白的笔记本 “喂, 你要去禁闭室吗,等等我——” 十号难得焦急地放下餐盘,跟随其身, 两人一前一后奔跑至禁闭室,均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没告诉你,禁闭室上……上锁了呢。” 十号第一次意识到九号的爆发力那么强,也是第一次意识到, 十一号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或许……九号真的能和他一起, 救出十一号。 此时此刻,任九看着禁闭室门上的锁, 烦得直挠头。 上次进禁闭室找顾砚白时,因为顾砚白留了道门缝, 他才得以进去, 可是现在, 他的手里没有任何的工具, 就算他有通天的才能, 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用这个。你肯定会, 对吧?” 九号低下头,惊讶地发现十号手中的赫然是自己消失已久的万能工具刀。 他有想过万能工具刀可能是白天教养嬷嬷在查房时没收的,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落在十号手中。 “喂,别用那种看小偷的眼神看我,看得我慎得慌……” 十号连忙解释道,“是五号,五号有偷窥癖。那天白天趁你不在时,他就进去偷偷晃了一圈,回来后就炫宝一般和我说, 说他发现了一件好宝贝。我一看,就是这个。” 十号将有些磨损的万能工具刀塞进九号手里,真挚地笑了笑,“上面还刻着你名字的缩写,刻痕清晰,漂亮,九号,我猜,你应该很擅长木工活吧?只是开个锁,对你来说,应该易如反掌……” “废话真多。” 说话之间,任九已经低头默不作声地开始尝试开锁。 这是一把老式的弹子锁,结构相对简单,但对于徒手而言依旧困难。 他手握万能工具刀,迅速将其拆解。 只见他手指灵巧地取下其中一片最薄、韧性最好的拨片,又将另一段较粗的金属丝掰成一个小角度的L形撬棍。 “我需要一点光源。”任九头也不抬地说。 十号立刻掏出小号手电筒,精准地照亮锁孔。 任九将细长的拨片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指尖感受着内部精密的构造。 他屏住呼吸,单纯凭借着手感寻找着锁芯内的弹子。 另一只手上的撬棍则轻轻抵在锁芯底部,施加一个旋转的力道。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耳朵几乎贴在门上,捕捉着锁芯内部细微的声响。 弹子被逐个拨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咔哒”声。汗水从他的额前滑落,但他持工具的手稳如磐石。 十号亦是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他。 突然,任九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伴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咔哒”,他手中的撬棍顺势一拧—— “咔。” 锁开了。 任九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血腥味、汗味和夜星独有的特殊异香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 门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和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顾砚白。 “顾砚白!”任九朝着黑暗大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 顾砚白的意识在沉浮中渐渐靠岸。 首先感知到的不是预想中的冰冷和死寂,而是一种温热的触感。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禁闭室里了,而是身处宿舍中。 任九正背对着他,就着床头灯昏暗的光,低头忙碌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药水气味。 顾砚白微微动了动,想要看清他究竟在做什么,却一不小心牵动了背上的伤,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别乱动。” 任九头也没回,声音却立刻传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 顾砚白瞬间僵住,不敢再动。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上身衣衫半解,裸.露的背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 “转过身去。” “哦。”顾砚白有些迷茫却乖巧地背过身,不明白任九想要做什么。 随后,他只感觉到背上一凉,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原来是任九的手,正蘸着冰凉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背上那些火辣辣疼痛的地方。 棉签落下时带着细微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认真对待的、奇异的触感。 任九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正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的指尖偶尔会不可避免地碰到顾砚白光滑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弱的、令人战栗的暖意。 顾砚白能感觉到任九温热的呼吸,极其轻缓地拂过他的脊背。 那气息轻如薄羽,一下一下,搔刮着他紧绷的神经,也搔刮着他冰封的心湖。 他看不到任九现在的表情,只能透过灯光观其影,看到他微微弓起的、显得有些单薄的后背。 消毒完毕,任九放下棉签,拿起一卷干净的纱布。 他需要将纱布绕过顾砚白的胸膛进行简单的包扎。 当他俯身过来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顾砚白有些紧张地僵直了背脊,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任九身上干净的、带着皂角的气息。 温暖而清新。 “抬手。” 顾砚白乖巧地照做。 任九的手臂从他的身侧环过,动作间带着一种笨拙的谨慎,生怕自己的力气太大,弄疼了他。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身体有了轻微短暂的接触。 顾砚白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鲜活而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灼烫着他冰凉的皮肤,似乎要硬生生烫进他心里面去。 他闭上眼,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情绪在胸腔间澎湃鼓胀,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早已习惯了算计和背叛,习惯了在黑夜中独行,却从未体验过如此真挚的、不带有任何目的的靠近与抚慰。 任九打好最后一个结,轻轻舒了口气。 “转过身来吧。” “好。” 顾砚白有些羞涩而尴尬地转过身,想要穿上衣服,却发现自己单手被缚,完全动不了。 无奈只好继续闭上眼睛,自欺欺人。 任九则直起身,目光落在顾砚白依旧紧绷的脸上,看到了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 他知道顾砚白之所以迟迟不睁开眼,应该是觉得无颜面对他。 这样也好,或许无论是于他,还是于顾砚白,都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 “好了。”任九的声音放得很轻,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可能会有点紧,不舒服的话告诉我。” “嗯,谢谢你。” 顾砚白仍旧没有睁眼,他微微偏过头,将半张脸埋进还残留着任九体温的枕头里。 床头灯昏暗的光线将他苍白的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算计的眉眼,此刻在光晕里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脆弱。 任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被欺骗而燃起的火气,早就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顾砚白,没有离开。 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淡去,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和那盏小灯投下的、温暖而静谧的光晕。 任九有些犯困地揉了揉眼睛,伸出手探了探顾砚白的额头,还是烫得惊人。 看来今晚是注定不能好好睡觉了。 闲来无事,他的目光扫到了顾砚白放在书桌上的小说上。 《当尼采哭泣》。 任九不像顾砚白那么爱学习,要不是为了能在孤儿院更好地存活下去,他巴不得天天睡觉,亦或是天天从事体力训练。 可是今天晚上,不知为何,他的视线如同胶水般,牢牢地粘在了这本书上。 他忽然很想知道,顾砚白喜欢看的书,都写了什么。 好像凭借这样的举动,他便能以此为梯通往顾砚白的内心世界。 然而看了没几页,他就兴致缺缺地将书丢到了一边。 因为这是一本讲述一位名医和一位哲人之间,互为医患,相互救赎的故事。 对于年纪尚幼的任九来说,他并读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更不能理解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的顾砚白是怎么读懂如此深奥的小说的。 任九合上书本的动作有些粗暴,导致,有一本薄薄的被夹在书页中的小册子,悄无声息地滑落出来,掉在了地板上。 任九愣了一下,弯腰拾起。 那并不是掉落的书页,而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略显陈旧的笔记本。 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用铅笔淡淡勾勒出的一只被锁链缠绕的飞鸟。 而飞鸟的身后,则是碧海蓝天。 他的心莫名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顾砚白。 顾砚白似乎因为药物的作用,呼吸变得沉重均匀,像是陷入了深眠。 鬼使神差地,任九翻开了笔记本。 里面的字迹清秀而有力,是顾砚白的字迹,但比起现在显得更稚嫩一些。 20XX年1月6日雨 父亲说,最近他研发了一款叫做夜星的产品,是一款能使人变得快乐的香水。可是,快乐是什么,我不知道。为了让我感知到快乐,父亲给我注射了夜星。原来,快乐便是痛楚和挣扎吗?如果快乐如此令人难受,那我不再想要体会到名为“快乐”的情绪。 20XX年2月11日阴 五号今天又被关进水房了,我听见了他尖叫的声音。我很害怕,很害怕。我把耳朵堵起来,还是能听见。十号说,弱者才会被淘汰。我不想被淘汰。 20XX年4月15日雨 我看见了夜星的记录。九号在注射了高浓度的夜星后死亡了。原来,九号没有离开孤儿院。是父亲骗了我。父亲为什么要骗我?夜星究竟是什么! 翻过几页,字迹开始变得有些凌乱和尖锐。 20XX年9月2日暴雨 我必须变得有用。必须比所有人都优秀。只有成为他最“完美”的作品,才能活下去……才能……知道答案。 最后一页,是最近的记录,字迹恢复了冷静。 20XX年4月15日晴 尼采说,要超越。或许他是对的。唯有融入黑暗,成为黑暗,才不会被黑暗所吞噬。情感是弱点,怜悯是毒药。任九 ……他太亮了。靠近他,会灼伤我自己,也会……毁了他。必须让他尽快离开。或者,由我亲手…… 笔记本到这里戛然而止。 任九拿着本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终于知道那晚在禁闭室里,顾砚白颤抖的根源。 知道了那些若即若离的疏远和突如其来的恶意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畏惧和挣扎。 知道了顾砚白的计划。 更知道了自己在这盘棋里,原来并非全然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也曾是某人黑暗中本能想要靠近,却又不得不狠狠推开的光。 他缓缓合上笔记本,将它小心翼翼地按照原样夹回书里。 随后转过头,重新看向床上那个蜷缩着的、即使是在睡梦中眉宇间也凝结着痛楚与不安的少年。 心底最后一丝怨怼,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心痛与决然相互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拉过被子,更为细致地替顾砚白掖好被角,替他整理沾在额角的湿发。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立下一个郑重的誓言。 “顾砚白,我不会走的。” “你也……休想再推开我。” 第94章 消失的少女 “13号和7号的房间已经…… “醒了?” 顾砚白刚睁开眼, 就见到了坐在床边的任九。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却不显狼狈,一双晶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 像匹野狼。 “醒了就起来吃饭。” 这次轮到任九给顾砚白带饭了,这令顾砚白瞬间回想到了任九来孤儿院的第一天。 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已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明明才过去没几天,却仿佛经历了一辈子之久。 “呆呆的看着我做什么, 看我能饱?” 任九笑了笑, 顾砚白这才骤然回神,有些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 “……没。” 他觉得他好像变傻了,要不然怎么一举一动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心随任九而动。 顾砚白接过任九递来的饭盒, 大口大口吃起饭菜来。 却没成想, 这是一个鸿门宴。 “不好意思, 我偷看了你的日记。” “咳咳咳……”顾砚白闻言剧烈地呛咳起来, 任九连忙端了杯水递到他的嘴边, “快喝点水,润润嗓子。” 顾砚白一时情急,也顾不得推辞,就着任九的手喝下温水,方才停止了呛咳。 他涨红着脸看向一脸尴尬的任九,眼睛瞪得滴溜滚圆。 任九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你会把日记本夹在小说里。” “算了, 反正我也没写什么,看就看了。”顾砚白在一时的羞恼过后,淡然地继续吃起饭菜来,但飞速蹿红的耳根子毫无疑问将他现在的真实情绪暴露了个干干净净。 “顾砚白,我们能好好聊聊吗。我知道,你并不像自己说得那样冷酷无情。而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和牺牲。所以……” 任九从裤子口袋中掏出饭卡,随意地丢在桌上。 “将卡拿回去,瞧不起谁呢。” 顾砚白看见卡先是愣了愣,随后,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是啊,是我自以为是,小看你了。昨天晚上,是你开锁救我出来的,用你的那把万能工具刀?” 怎么人人都知道他带了工具刀啊…… 还有没有隐私了? 任九有些忿忿地点了点头。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任九,你是这所孤儿院里,唯一可以与我同行之人。我有一个计划,不知道你意向如何?” “我以为我已经给出了我的回答。” “什……” 顾砚白的目光落在饭盒盖子上,哪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 ***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砚白和任九商定好,避免共同交锋,各自称王。 就算无奈在同一个练习室内交锋,也尽量维持你赢一轮,我赢一轮的节奏。 他们本以为他们打假赛的行为会被十号和七号识破,却不料孤儿院的众人全都默契地假装视而不见,甚至隐隐形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配合。 十号依旧冷着一张脸,但在与任九的对决中,偶尔会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近乎鼓励的眼神。 七号则更加直接,在一次“恰好”与顾砚白分到同组进行逻辑推演时,她推了推眼镜,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别演得太假,院长不是瞎子。” 这看似警告,实则提醒的话语,让顾砚白心中一震。 他抬眼望去,只见七号已经若无其事地走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就连平日里最咋咋唬唬、唯恐天下不乱的五号,在被放出来重新参与比赛后,也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再总是刻意挑衅,看向顾砚白和任九的眼神里,少了以往的恶意,多了几分复杂的平静。 有一次,他甚至“不小心”在顾砚白经过时,将一瓶未开封的伤药掉在了他的脚边。 这种无声的、弥漫在整个孤儿院上空的默契,像是一张无形而密不透风的网,将顾砚白和任九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在这座吃人的孤儿院里,似乎有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在注视着,有无数颗被压抑的心在悄然共鸣。 顾砚白忽然意识到,他和任九的计划,或许不仅仅是他俩的选择。 那些被规则压抑的、被恐惧支配的、被价值衡量的孩子们,正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无声的支持。 这支持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和任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了然与坚定。 他们的路,或许比想象中更难,但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有彼此,孤立无援。 这场沉默的共谋,正在这座白色的孤儿院里,悄然上演。 他们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排兵布阵,在这一年内,任□□会了很多的技能。 他不仅学会了格斗,甚至还凭借着绝对音准,成为了一名业余的小提琴家。 而顾砚白则为顾宏济提供了更多的画作,借此,在稳固地位的同时也保全了性命。 然而,就在一切都慢慢往好方向发展的时候,他们发现,孤儿院的人数在惊人地减少。 先是底层的孩子们,渐渐,一层层往上。 魔爪愈发张狂,直到十三号和七号的消失,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引起了孤儿院所有孩子的警觉。 十号一脸严肃地敲响任九的房门。 “十三号和七号的房间已经一天都没有动静了。有人看到,她们被拖下楼。” “我知道。我还知道更多的事。看看这个。” 顾砚白弯腰从床底下取出一副卷起的画作,缓缓展开。 画面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暖金色调,仿佛夕阳的余晖。 几位身姿曼妙的少女穿着精致的洋装,慵懒地倚靠在华贵的丝绒沙发或雕花栏杆旁。 她们的面容被刻意描绘得模糊而柔美,带着一种天真与媚态交织的神韵。 背景是奢华的房间一角,水晶吊灯折射出彩光,隐约能看到角落里放着昂贵的红酒和乐器。 整幅画看起来很像经典名画—— 最后的晚餐。 “这是我还未来得及交给父亲的画。” 顾砚白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轻轻点在画中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上。 其中一个身着碎花长裙的少女修长的脖颈上,套着一个几乎与皮肤同色的、极其精致的金属西环,上面刻着一个细小的编号XIII。 任九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十三号! 顾砚白的手指又移到另一个少女的脸上,那戴着眼镜一脸冷漠的分明正是七号。 “父亲一直以来让我画的,不是单纯的艺术品。” 顾砚白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它们是商品目录。父亲用我的画,向某些特定的客人展示即将上市的新鲜藏品。” 他抬起眼,看向脸色铁青的十号和呼吸急促的任九。 “十三号和七号,还有之前消失的那些人,她们不是被处理了,而是被输送出去了。输送给那些需要‘特殊陪伴’的上流人士。孤儿院,不仅仅是试验场,它还是一个高级……” 顾砚白的喉咙处像卡了口痰,怎么也无法将那个词说出口来。 然而,在场的两位都很快领会了他的意图。 十号一拳狠狠砸在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紧咬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任九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想起七号的冷静睿智,十三号那带着骄纵的鲜活…… 她们竟然被顾宏济当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进行出售! “我们必须毁了这里。” 任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必须救她们出来!” 顾砚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之前的蛰伏是对的。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部分真相和他们的运作方式。十号,我们需要知道这些‘货物’被运往哪里,具体的流程和守卫情况。” 随后,他看向任九,“你的技术和观察力,是摸清路线和制造混乱的关键。我们需要一个更为周密的计划,不仅是自救,还要尽可能多地救出其他人,并留下证据,把这座魔窟公之于众。” 反击的目标不再仅仅是生存,而是彻底摧毁这条肮脏的产业链,并将那些隐藏在幕后的恶魔,拖到阳光之下。 门外的阴影里,五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 正是从任九那套万能工具刀里“顺”出来的。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金属的冷光在他指尖翻转。 房间里,顾砚白压低的嗓音和任九压抑的愤怒透过门缝隐约传来。 五号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那不是平日里的嚣张或狡黠,而是一种更深的、混杂着嘲弄与算计的冷笑。 他无声地将刀片收回口袋,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走廊的昏暗之中。 只是在离开前,他状似无意地,用鞋尖轻轻踢了一下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早已奄奄一息的盆栽。 耸拉枯萎的叶片下,似乎有极细微的金属反光一闪而过。 第95章 营救失败 “游戏该结束了,孩子们。”…… 房间内的探讨声仍在持续。 “父亲他有一个习惯。那就是, 每次有重要的‘新品’出手,都会先在一场私人拍卖会上进行预展。那里是最接近真相,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任九听闻眉头紧锁道, “我们能混进去?” “我能。”顾砚白肯定道,“我的画是那里的通行证之一。至于你么……” 他看向任九,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我需要找一个合适的身份让你进去。” 几天后, 一封带着特殊暗纹的邀请函被秘密送入顾砚白的手中。 与此同时, 随信带来的还有一套侍应生的制服和一张伪造的工作证。 而这些,全都是五号的杰作。 拍卖会的地点设在一所远离市区的私人庄园。 夜幕降临, 庄园内灯火通明,豪车悄无声息地滑入, 衣着华丽的宾客们戴着造型不一的各式面具, 在侍者的引导下步入这座狂欢之所。 顾砚白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 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 遮住了他过于年轻的面容。 他手持邀请函, 坦然自若地迈入大厅,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全场,寻找着熟悉的身影和可能的通道。 任九则低着头,托着盛满香槟和甜点的银盘,穿梭在宾客之间。 制服有些紧绷,让他的行动略有不便,但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侍应生别无二致。 在无意间略过顾砚白身边时,他听到了顾砚白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他说他观察到的路线图。 他牢记着顾砚白交代的路线图,耳朵捕捉着宾客们零星的交谈,试图从中拼凑出有用的信息。 大厅里回荡着悠扬的古典乐,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的香水与雪茄的味道。 直到主持人登上中央的拍卖台, 宣布今晚的“拍卖会”正式开始。 顾砚白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看着自己的画出现在大屏幕上,随后,伴随着主持人的介绍,一个个或麻木或恐惧的少女被带上来,像展示珠宝一样被灯光追逐,被台下那些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评估、竞价。 他的画作,此刻都沦为了将同伴推向深渊的帮凶。 一种混合着愤怒、愧疚和无力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间翻涌、积蓄。 当七号被推上台时,顾砚白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不同于以往,七号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黑色低胸小礼裙,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冷静的光。 与其他人不同,她的眼神里没有麻木,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屈的倔强。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兴奋低语。 “看来,咱们的智慧女神还没学会何为……谦卑。” 主持人话音未落,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皮质手套的男人便走上台。 他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只是伸出手,用一种极具侮辱性的姿态,抬起了七号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不得不仰起头来。 七号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她的头猛地偏向一边,眼镜飞落出去,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顾砚白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一记耳光骤停。 他看到七号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红色的指痕,看到她紧抿的嘴唇渗出血丝,看到她因为强忍疼痛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的肩膀。 任九手中的银盘微微倾斜,杯中的液体肆意晃动。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压下冲上台的冲动。 然而,这次,手的位置从脸上,改到了臀的位置。 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任九狠狠将银盘甩落在地! 顿时,香槟杯碎裂的脆响与银盘落地时的哐当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拍卖厅的平静。 金色的酒液与玻璃碎片四溅,惊得附近的宾客尖叫连连。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刻,任九的身影已如猎豹般迅速窜出!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低眉顺目的侍应生,整个人化作一道裹挟着怒火的利箭,直射拍卖台。 “拦住他!”主持人失声惊呼。 台下的安保人员这才反应过来,试图阻拦。 任九却展现出惊人的敏捷与格斗技巧,他矮身躲过一记擒拿,手肘狠狠撞向另一名安保人员的肋下,整套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他眼里只有那个戴着皮质手套,正要对七号继续施暴的男人。 顾砚白在任九动手的瞬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任九这家伙可真是冲动…… 算了。也确实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对着隐藏在耳廓里的微型通讯器低吼,“十号,就是现在!” “嗡——滋啦——” 所有的灯光先是猛地一亮,随即疯狂闪烁了几下,伴随着电流的杂音,骤然熄灭。 整个拍卖厅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啊——” “怎么回事?” “灯,灯怎么灭了?” 刺耳至极的火警警报紧随而至,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系统被强制启动,冰冷的水柱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浇洒下来。 奢华精致的拍卖厅瞬间变成了混乱不堪的水牢。 一时之间,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人们惊慌奔跑践踏的声音全都交织在一起。 面具被撞落,华服被淋湿,刚才还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此刻丑态百出,拼命地争相涌向紧闭的出口,却是徒劳无功。 在这片黑暗、混乱和冰冷的水幕中,顾砚白强忍内心对黑暗的恐惧,凭借着记忆和直觉,朝着拍卖台的方向冲去。 他的目标明确:接应任九,救下七号。 而此刻的拍卖台上,任九已经与那个戴着皮手套的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黑暗中视觉严重受阻,全凭感觉和声音。 任九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狼,招招狠戾,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求最快速度地放倒对方。 水淋湿了他们的衣服,拳脚相交的声音沉闷而急促。 “七号!”任九在打斗间隙间大喊,“蹲下,找机会走!” 七号在黑暗中咬着牙,趁乱挣脱了因两人缠斗稍有松懈的钳制,摸索着向后台移动。 她不能私自逃亡,她必须救下更多的同伴! 顾砚白终于冲破混乱,靠近了拍卖台边缘。 “任九,你在哪儿,我来帮你了!” 就在这时,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从拍卖厅的几个角落亮起,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混乱的现场,最终聚焦在拍卖台上正扭打在一起的任九和手套男,以及正在试图逃离的七号和台边的顾砚白身上。 顾宏济冰冷且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声音通过不知何时重新接通的备用音响传来,在一片混乱中清晰得令人胆寒。 “游戏该结束了,孩子们。” *** “喂,醒醒。” 任九是被火辣辣的巴掌所抽醒的。 他睁开眼,五号那张带着戏谑笑意的脸在他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清晰。 对方蹲在他面前,见他睁眼,又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动作充满了侮辱。 “醒了?九号,你这冲动的性子,当真一点没变。” 任九挣扎了一下,发现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坚韧的塑料胶带捆得死紧。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封闭房间,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材质,头顶惨白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看来这也是孤儿院里诸多禁闭室其中的一间。 顾砚白和十号同样被绑着,正靠坐在不远处的墙边。 顾砚白脸色苍白,嘴角带着淤青,看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殴打过。 十号脸上的指痕则更加明显。 “为什么?为什么要被刺我们?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任九的声音因愤怒和挨打而变得沙哑。 “为什么?”五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站起身,悠闲地在他们面前闲庭散步。 “当然是为了让你们,彻底认清现实。”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任九身上。 “你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哈哈哈,可笑!你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完全公开而透明的。那份邀请函,那套不合身的侍应生衣服,还有那张工作证,全都是经过院长点头,我才敢给你们的。要不然,你以为凭我,能那么容易搞到拍卖会核心区域的东西?” “你们也未免有些太过于相信我了吧?” 顾砚白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是不可置信与深深的挫败。 五号欣赏着他们的表情,笑容越发得意,“院长只是想看看,被逼到绝境的货物们,能上演怎样一出好戏。果然没让他失望,尤其是你,九号,那一下摔盘子,当真是……精彩绝伦!” 他猛地鼓起掌来,掌声和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份外刺耳。 “你不也是货物么,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顾砚白嘲讽的声音打断了五号的狂笑。 “闭嘴!”五号猛地转头呵斥,脸上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扭曲的嫉恨。 “少拿我和你们这些失败品相提并论!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得到了院长的信任!我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他指着顾砚白,“你,十一号,自以为是的智慧?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力面前,狗屁不如!” 随即又指向任九,“而你,九号,除了一腔热血惹事生非,还有什么用?” 他越说越激动,洋洋自得地肆意夸赞自己,“只有我!只有我懂得审时度势,只有我知道跟随谁才能活下去,活得更好!院长答应过我,只要这次任务完成,我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顾砚白打断了五号的臆想。 “是他承诺给你的那种,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帮他咬人才能换来的自由吗?” 顾砚白冷冷地开口,语气里的嘲弄像冰锥一样刺人。 五号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瞬间暴怒,冲上前一脚踹在了顾砚白的腹部。 顾砚白闷哼一声,蜷缩起来,额头上渗出冷汗。 “你懂什么!我看你小子真是欠教训!”五号咆哮道。 就在这时,沉重的金属门滑开的声音响起。 五号顿时噤声,老老实实地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迅速退至一边,恭顺地低下头。 一个穿着熨贴西装、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男人面容冷峻,眼神如同鹰隼,缓缓扫过被绑在地上的三人,最终落在恭敬垂首的五号身上。 “院长。”五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父亲。”顾砚白也乖巧应声道。 顾宏济没有看一脸谄媚的五号,目光停留在任九身上。 “冲动,易怒,不计后果。”他淡淡地评价,像是在审视一件有瑕疵的物品,“但……爆发力尚可。” 他又看向顾砚白,“逆子。感情用事,优柔寡断。你的画笔,本可以更有价值。” “父亲教训的是。” 顾砚白闻言头垂得更低。 “半年的禁闭和自我惩戒,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是。”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十号身上,深深叹了口气,却意外的什么都没说。 扫了一圈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任九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现在,告诉我,九号。” “亲眼看着你的同伴因你的愚蠢和冲动而陷入绝境,感觉如何?” 任九抬起头,迎上那道冰冷的目光,紧咬牙关,被缚在身后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挫败感、愤怒、悔恨争先恐后地涌入内心深处。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他的冲动,他非但一个同伴都没解救出来,还搭进去了剩下两个同伴。 甚至有可能是……三层的所有同谋。 而五号则一脸愤恨地瞪着三人,心里想着,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犯了如此大的罪过,院长却好像只打算施以小惩? 而他,当年只不过想要偷偷逃出孤儿院,就险些被教养嬷嬷活活打死。 就因为顾砚白是院长的儿子吗? 一个邪恶的想法在他心中逐渐成型,倘若顾砚白死掉的话,那院长……会不会就能看到他了? 看到谁才是真正有用、且绝对忠诚的那一个! 第96章 野火燎原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孤儿院内扩…… “扣扣扣——” “谁啊?” 顾雪霏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 迷迷糊糊地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一位样貌清秀的年轻帅小伙。 “是你呀?快进来!” 顾雪霏有些欣喜地环顾四周,见附近无人, 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对方请进了自己的房内。 “小十哥哥,你今天来找我,是又有什么新鲜的故事要讲给我听吗?” 五号转了转眼眸,大大咧咧地在顾雪霏的床边坐下。 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不, 这次, 我要带你一起做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情……” 顾雪霏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比出去玩还有趣吗?” “当然。出去玩算什么,哪有这件事惊险又刺激!” 光是想到自己即将要做出的事情, 五号的声音就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 听到五号这么说,顾雪霏也瞬间来了兴趣。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呀。” “马上要过年了, 哥带你出去放烟花玩。小雪妹妹, 你知道烟花吗?” “不知道诶。”顾雪霏有些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 自打十几年前, 父亲在孤儿院门口收留了顾砚白之后, 父亲对她的关爱就被弟弟分走了大半。 父亲不准她踏出这栋主楼, 不准她和孤儿院里那些“不三不四”的野孩子们接触。 她就像是一只被锁在金丝笼里的雀鸟, 连窗外飘来的笑声都成了奢望。 更别提什么烟花,那只是图画书里斑斓而遥远的幻梦。 “父亲常说,外面危险。” 她小声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裙的蕾丝边,“他不准我出去,也不让我和别人玩。上次我偷偷跑去花园,和一个笑容慈爱的阿姨闲谈了几句,就被他关在房间里禁足了一个星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渴望。 禁足的日子,只有四面冰冷的墙和无边的寂静, 就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五号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里那份扭曲的报复欲和对于权势的渴望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顾雪霏和他一样,同样憎恶顾砚白。 那个被院长带回来的养子,凭什么夺走原本属于他们的一切? 尤其是顾雪霏,她本该是院长唯一的珍宝,却因为顾砚白的出现,连自由都失去了。 五号的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最好的工具。 “外面是危险。”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共谋般的亲昵,“但那是对别人来说。有你小十哥哥我在,你怕什么?再说了,你就不想看看,顾砚白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吗?”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顾雪霏的反应。 果然,听到顾砚白的名字,她绞着蕾丝边的手指骤然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和愤恨。 “他……”顾雪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怨气,“父亲肯定又把他带在身边,教他那些从来都不让我碰的东西。” “没错!”五号趁热打铁,继续挑起顾雪霏的情绪,“凭什么他就能跟着院长出入那些场合,见识那些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而我们,连踏出房门一步都要受到惩罚。小雪,这不公平!” “不公平……”顾雪霏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多年来积攒的愤懑和委屈,在这一刻被五号轻易点燃。 “所以,我们偏要出去!”五号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咱们不仅要放烟花,还要大放特放!你不是想得到院长的关注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啊!” 顾雪霏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微微起伏。 禁锢的金丝笼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外面不仅是广袤无垠的夜空,更是对父亲偏心和弟弟存在的一种激烈反抗。 她抬起头,眼中原本的茫然被一种决绝的光芒所取代。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我们出去。去看烟花,去所有他先前不准我去的地方。” 少男少女偷偷顺着窗外通风管道溜了下去。 他们顶着夜风肆意奔跑,终于赶在天亮前,来到了森林外围。 “这个给你。拿在手上就行。” “好。” 顾雪霏好奇地看着手上的“棍棒”。 五号则从口袋里掏出十号珍藏多年的火柴盒,划亮一根火柴。 微弱的火苗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跳跃,映照在两人兴奋又紧张的脸庞上。 “看好了!”五号将火苗凑近顾雪霏手中那根细长“棍棒”的顶端。 伴随着“嗤”的一声轻响,顶端猛地爆开一簇耀眼的金色火花,如同瞬间绽放的微小太阳。 顾雪霏惊喜地低呼一声,眼睛被那跳跃的光芒点亮,她小心翼翼地举着那根小小的火把,看着火花不断地迸发、坠落,在渐褪的夜色中划出短暂而璀璨的轨迹。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绚丽,比图画书中的幻梦要真实千万倍。 “原来这就是烟花……好美……” 她的话音未落,五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看准时机,趁着顾雪霏全神贯注地欣赏烟花时,佯装不经意地,用自己手中即将燃尽的烟花棒尾部,猛地烫向顾雪霏握着烟花棒的手背。 “啊!”猝不及防间一阵尖锐的灼痛猛地袭来,顾雪霏痛得惊叫一声,手下意识地一松。 那根还在嘶嘶燃烧,迸溅着火花的仙女棒顿时脱手而出。在划过一道带着火星的绚烂弧线后,掉落在地上堆积的干燥落叶和枯枝上。 微弱的火苗遇上了极佳的燃料,只短短停顿了一瞬,便“呼”地一下窜了起来,迅速舔舐着周围的枯枝,火势蔓延开来。 顾雪霏捂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背,惊恐地看着地上迅速扩大的火团,又抬头看向五号,眼中充满了不知所措和慌乱。 “火……着火了!小十哥哥,怎么办?” 五号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计划得逞的洋洋自得。 他后退一步,指着那越来越大的火势,声音带着蛊惑,“还不快跑!再不逃命,咱俩都得葬身在这场大火之中!你父母今天恰好都不在庄园内,只要顺着这条林间小道逃出去,咱俩就能轻轻松松离开这里!” “可是,可是庄园内的其他人呢,他们怎么办……” 顾雪霏有些心急地频频回头。 这时候的她也不过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孩子罢了。 良知和善良尚未泯灭。 但五号这个坏种却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个可以向所有人复仇的大好机会。 “那你就叫啊,快叫,叫得越大声越好!让所有人都看到,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纵火犯!这样,你的父亲就会知道,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知道他的宝贝女儿都干了些什么!” 顾雪霏被他的话语和眼前迅速蔓延的火焰吓呆了,手背的疼痛和内心的恐惧交织,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五号近乎狰狞的目光逼视下,她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逃亡,和五号一起。 *** 此时此刻孤儿院内已经乱作一团。 为了防止三人共谋,三人分别被关在三个彼此不相连的禁闭室内。 顾砚白的禁闭室四面全是墙,密不透风。 而其余两人的禁闭室则更像是单纯的禁足室。 任九是被窗外越来越亮的火光和远处传来的,不同于往常的嘈杂声惊醒的。 他冲到禁闭室那扇装有铁栏杆的小窗前,只见远处的天际被火光映成一片热烈的橘红色,浓烟滚滚,正从森林的方向朝着孤儿院蔓延而来。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孤儿院内扩散。 哭喊声、奔跑声、推搡撞击声混杂在一起,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混乱都要剧烈。 任九冲到门边,用力捶打着坚实的铁门,朝外面声嘶力竭地大喊,“喂,开门!外面有人吗,快点帮我开门啊——” 脚步声杂乱无章地掠过门外,夹杂着孩子的哭喊和教养嬷嬷的催促。 “快跑啊,别都一股脑儿的堵在这里!” “有没有人,帮我开下门!里面还有人!!!”任九把门锤得砰砰作响,手掌很快便红肿起来。 但回应他的却只有更加匆忙远去的脚步声。 浓烟开始从门缝和通风口丝丝缕缕地渗入进来,带着树木燃烧的刺鼻气味。 眼前求救无望,任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自救。 他环顾这间小小的禁闭室。 铁架床、木质桌椅、单薄的铺盖和一个搪瓷水杯。 他的目光很快便锁定在铁架床的金属支架上。那是几根用螺丝固定的铁管。 任九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踹床架连接处最脆弱的地方。 在反复几次后,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根约莫小臂长短的铁管被他硬生生卸了下来。 他冲到门边,将铁管较细的一端强行塞入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缝隙,以身体重量为杠杆,死命往下压! 门锁处的木头发出响声,开始崩裂。 浓烟越来越密,他剧烈地喘咳着,眼睛被熏得刺痛,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 “咔嚓!” 门锁终于崩坏,房门弹开。 任九踉跄着冲入浓烟弥漫的走廊,融入混乱逃亡的人流。 他还不能走,他要找到妈妈和顾砚白! 在楼道间,他见到了同样刚刚挣脱束缚的十号。 他呛咳着,用力大喊道,“十号,你先去救顾砚白那家伙!等我救下母亲后,再和你汇合!” 在说完这些后,尚且还来不及再嘱咐些什么,他们便被拥挤的人群挤散。 因此,他没有见到十号那双,在听到顾砚白时,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的眼神。 任九不知道妈妈被关在哪里,但他大概听顾砚白提到过,在庄园外围有一座工厂。 他猜想,妈妈可能是被顾宏济扔到了那里,为他卖命。 幸运的是,妈妈被工厂里的一位厂工所救,此时,厂工师傅正陪着妈妈往孤儿院内走。 在见到自己儿子安然无恙的那刻,陆向萍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她一下就挣脱了搀扶她的厂工,踉跄着扑向任九,双手颤抖地轻抚上他的脸颊,仿佛要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小九!我的孩子……你没事,你没事就好,妈妈都快担心死你了……” 泪水混着烟灰在她脸上划出凌乱的痕迹,陆向萍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妈!”任九紧紧抱住母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我没事,我好好的,别怕。” 短暂的相拥后,任九猛地想起顾砚白和十号。 他扶着母亲的肩膀,语气急促,“妈,你先跟这位师傅去安全的地方!我还要去找人,顾砚白和十号他们……” 陆向萍却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不行!小九,你不能再回去了!火那么大,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快跟妈妈一起走!” “妈,我必须去,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呐!顾砚白被关在禁闭室里,十号也不知道能不能搞定门锁……”任九试图挣脱,语气焦急。 “不准去!”陆向萍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强硬,“孩子,妈妈不能再失去你了。你听我的话,现在就跟我走!” 她死死地拽着任九,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厂工也在一旁劝阻道,“孩子,火势控制不住了,先保证自身安全更要紧啊。” 任九看着母亲恐惧而苍白的脸,心如刀绞。 他知道母亲是为他好,但一想到顾砚白现在可能正被困在绝望的黑暗中,被浓烟和火焰吞噬…… 他无法就这样独自逃离。 “妈,对不起……” 任九猛地用力,挣脱了母亲的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保证,找到他们我就立刻出来!您先去安全的地方等我!师傅,拜托您将我母亲带到安全的地方,无论她愿不愿意——” 说完,他不顾母亲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呼唤,毅然转身,再次逆着逃亡的人流,一头扎进了更加浓烟弥漫、危机四伏的建筑深处。 他咬紧牙关,将母亲的泪水暂时封存在心底,此刻,他必须去履行对同伴的承诺。 他做不到,在遇到危险时,独善其身。 顾砚白 ……有我在,不会让你就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去的。 等我——!!! 第97章 逃亡 四周是末日般的景象。 任九逆着人流, 返回了孤儿院。 他用手紧紧捂住口鼻,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热水,细密的灼痛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肺叶深处。 他眯着被浓烟刺痛, 泪水横流的双眼,在能见底不足数米的走廊里艰难跋涉。 四周是末日般的景象。 洁白的墙壁被熏得漆黑,悬挂的装饰物耸拉下来,燃烧的碎屑不断从天花板上飘落。 他固执地逆着最后零星逃出的人流, 那些人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如同惊弓之鸟。 任九却与他们背道而驰,一边跌跌撞撞地前进, 一边用已经红肿破皮的拳头,奋力捶打着沿途那些紧闭的房门。 “顾砚白!你听见了吗, 回答我!”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里面还有人吗?倒是吱个声啊!” 回应他的, 只有远处火焰贪婪吞噬一切的噼啪声响, 以及建筑骨架在高温下扭曲, 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音。 一个满脸烟灰, 眼神空洞的男孩猛地撞在他身上, 力量大得让他踉跄着撞上灼热的墙壁,手肘处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死……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那人看也没看他一眼,喃喃自语着消失在更加浓稠的烟雾深处,仿佛一缕没有灵魂的幽魂。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任九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他感到浑身力气随着希望一起快速流失时,前方浓烟翻滚处,一个低着头,匆匆向着出口方向移动的身影瞬间引起了任九的注意。 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是十号! “十号!”任九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捕捉到一丝微光, 他用尽力气冲上前,伸手想去抓十号的胳膊,“顾砚白呢?你找到他没有?他在哪里?” 十号闻声猛地抬起头。 烟尘在他脸上涂抹出混乱的痕迹,但那双未被遮掩的眼睛,在接触到任九目光的瞬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那里面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惊慌、愧疚、恐惧,还有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挣扎瞬间爆开,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甚至没有片刻的停留,像是被任九的目光灼伤,猛地一挥手,粗暴地格开了任九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任九向后晃了一下。 紧接着,十号深深地低下头,几乎将脸埋进胸口,加快脚步,近乎逃跑地从任九身侧硬生生挤了过去。 他的身影迅速被浓烟吞没,快得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十号!你**混蛋!站住!”任九的怒骂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他弯下腰,肺部剧烈抽搐着,几乎要呕出来。 他看着十号消失的方向,一股混杂着被背叛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了全身。 为什么?他明明答应了自己去救人的! 为什么现在反悔,当了逃兵? 还没等这巨大的疑问和愤怒找到宣泄的出口,头顶上方,猛地传来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 “轰隆隆——” 一根承载着重量,早已被火焰啃噬殆尽的粗大房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裹挟着熊熊烈焰和无数火星,如同陨石般猛地砸落下来。 轰! 巨大的撞击让整个楼层都为之震颤,灼热的气浪如同实质的墙壁般扑面而来,火星和燃烧的碎木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 灼人的热风逼得任九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楼要塌了!!! *** 顾砚白最先察觉到的是空气中气味的改变。 禁闭室绝对密封,隔绝光线与大部分声音,但空气会从高处一个极小的、装有细密铁网的通风口缓慢交换。 最初是若有似无的焦糊味,他并未太在意。 但很快,那味道变得浓烈而呛人,带着树木和某些化工材料燃烧后特有的刺鼻气息。 顾砚白天生嗅觉敏锐,于是他很快便判断出,是火灾,而且规模不小。 随即,模糊的,被墙壁隔绝的喧哗声隐约透入,像是闷雷滚过天际。 哭喊,奔跑,重物倒塌…… 混乱的声响越来越清晰,有人正在一扇扇从外往里敲打着禁闭室的房门,好像正在寻找着什么。 他瞬间警觉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门外微弱的动静。 有人用力拍打他的门,那节奏和力道,不像是教养嬷嬷。 “十一号!你在里面吗!在里面的话就敲门回应我!” 是十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和惊慌。 顾砚白闻言立刻冲到门边,将嘴凑近门缝大声回应道,“十号!我在!外面怎么了?” “着火了!很大的火!是从林子那边烧过来的!”十号的声音夹杂着间或的咳嗽,“门被锁死了,普通的钥匙打不开,你往后退开点!” 门外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十号似乎在用身体或者什么东西撞门。 但那扇为了关押特殊人员而特制的铁门却纹丝不动,只发出沉闷的回响。 撞击声持续了几下,接着是金属刮擦的声音,似乎是十号试图撬锁,但徒劳无功。 他显然并没有任九这样的本领。 顾砚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能听到十号越来越焦急的喘息和咒骂。 “*的,这破锁,咳咳咳咳……” 十号的咳嗽愈发剧烈。 “十一号,抱歉,我打不开,我救不了你了。” 门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和挣扎。 就在这时,更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大的,令人心悸的断裂轰鸣,伴随着热浪透过门缝涌入,甚至能看到门下缝隙透出的诡异红光。 火灾蔓延至他们所在的楼了。 十号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了几秒,那沉默沉重得让人窒息。 “对不起。”门外传来十号极低极快,几乎被淹没在噪音里的一句话,带着清晰的痛苦和决绝。 “我必须得走了,不然,你和我全都得死在这里。” “十一号,祝你好运。” 脚步声响起,迅速远去,没有任何停顿。 顾砚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十号抛弃了他。 在生死关头,这是最现实,也是最残酷的选择。 他并不意外,甚至没有多少怨恨,只有一种冰冷绝望的感情,开始顺着脊椎向上蔓延。 浓烟开始更大量地从高处的通风口涌入,室内空气迅速变得污浊炙热。 咳嗽变得难以克制,肺部更是火辣辣地疼。 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短暂的绝望。 他猛地站起身,在这片绝对黑暗和逐渐被浓烟侵蚀的狭小空间里疯狂摸索。 墙壁是光滑的水泥,门是坚固的铁板,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 通风口太高,而且太小,根本无法攀爬或破坏。 他的目光投向身下。 他蹲下身,用手仔细触摸地面。 同样是水泥地,但幸运的是,这次在靠近墙角的位置,他摸到了一条细微的,似乎是拼接的缝隙。 他用指甲使劲抠挖那条缝隙,却是徒劳无功。 浓烟越来越密,他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意识逐渐模糊不清。 为了保持清醒,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还有办法! 他想起这禁闭室里唯一的家具,那个固定在墙边,无法移动的铁质马桶和水箱。 他摸黑过去,双手抱住冰冷的水箱,用尽全身力气摇晃、扭动。 底座与地面连接处的螺丝在力量的作用下发出响声。 他不管不顾,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将所有对死亡的恐惧,对背叛的绝望,和对生存的渴望,都尽数倾注在这剧烈的晃动中。 “哐当——” 一声脆响,不是螺丝松动,而是水箱侧面的陶瓷,在他不顾一切的发力下,竟然被硬生生地翘裂了一块。 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掌,温热的液体涌出,但他毫不在意。 他抓起那块边缘锋利的,巴掌大的陶瓷碎片,如同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立刻扑向门边,不是对着铁门,而是对着门框与墙壁连接处的缝隙,用瓷片尖锐的角,发疯似的凿击、撬动。 顾砚白跪在门边,浓烟已压得他几乎贴地呼吸。 每一次凿击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瓷片割破的掌心鲜血淋漓,滑腻得几乎握不住。 但他丝毫不敢停,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动作。 用那锋利的碎片边缘,死死抵着门框与水泥墙接缝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缝隙,拼命地撬动和刮擦。 汗水和烟灰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意识在缺氧和高温中开始漂浮。 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锣的喘息,和瓷片刮擦水泥与木材时发出的嘎吱声。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就在他手臂酸软得几乎已经麻木,眼前阵阵发黑,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 “咔擦——” 靠近合页上方的那一处,在瓷片不顾一切的撬动和高温可能带来的轻微变形下,木质门框边缘的一小块,连同里面固定门轴的金属构件的一部分,竟然被他硬生生撬得崩裂开来! 门,因为这局部的破坏,瞬间失去了完美的闭合状态,露出了一道狭窄的,扭曲的缝隙。 希望如同强心剂般注入身体! 顾砚白丢开染血的瓷片,将鲜血淋漓的手指抠进那道缝隙,用肩膀顶住冰冷的铁门,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向外死命一顶一推! “嘎吱——哐——”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木材彻底断裂的声响,沉重的铁门带着扭曲变形的门框,被他以暴力的方式,强行撞开了一道足以让他侧身挤出的空间。 灼热而充满烟尘的空气瞬间涌入,顾砚白笑了笑,彻底晕厥了过去。 在昏迷的前一秒,他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顶着滚滚浓烟,大喊着他的名字坚定地朝他冲来。 “顾砚白——!!!”—— 作者有话说:翻了翻大纲,估摸还有1-2章就要正文完结了。如果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完结。如果明天我没更新的话那就是打算后天一起放出来,宝宝们。正文完结后,我还会更几章vip番外,但应该也不多,3-4章吧。《 》 【全文完】 第98章 出梅 正文完。这场漫长的…… “你们的故事, 就这样讲完了?” 黎诗怀拿起咖啡杯,轻抿一口。 这一个多月来,她不止一次找他们前往咖啡店里谈心。 但意外的是, 两人都表现出一副格外积极的样子。 像是比她还要更关心这个案子。 但故事听到现在,尽管她知道顾砚白这小子定然还有什么关键点隐瞒着她,但是…… 案件的走向已然变得尤为清晰。 本案的凶手便是顾鹤年,又或者说是顾宏济的亲生女儿顾雪霏。 而动机则是因为顾鹤年想要把她嫁给李杨, 而她和李杨非但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李杨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强.奸犯。 顾雪霏的身心都因此遭受到了严重的创击,尤其是心理, 变得扭曲。 还曾有过杀害自己的弟弟——顾砚白的想法。 这点从警方的档案库和顾雪霏在心理医生林芳的就诊记录中可以查看到。 一切都好像严丝合缝,逻辑自洽。 杀人动机、心理创伤、行为模式, 甚至部分旁证, 都指向了顾雪霏。 黎诗怀放下咖啡杯, 杯底与瓷盘轻轻碰撞, 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这突然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 她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依次扫过坐在对面的顾砚白和陆久。 “故事很完整,听起来,几近完美。”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但正是这种完美,却让我觉得有些……过于刻意了。” 她微微歪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们。 “一个身心受创,心理状态极度不稳定的年轻女孩, 是如何策划并实施这样一起,连我们警方在初期都几乎找不到破绽的完美犯罪的?” “她之前对父亲顾鹤年表达出如此强烈的爱,就算由爱生恨,为何恰好选择在那一天动手?” “还有……勒在顾雪霏和顾鹤年身上的琴弦,又是谁的杰作?” “更重要的是……” 黎诗怀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顾砚白的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此时深处似乎藏着别的东西。 “根据你们之前的叙述,以及我们调取的记录,顾雪霏在案发前一段时间,精神状态非常糟糕,甚至需要药物控制。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具备如此缜密的思维和冷静的执行力吗?”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却更加沉重。 “顾砚白先生,你作为她关系复杂,甚至曾被她视为攻击目标的弟弟,在整个事件中,你所扮演的角色,真的仅仅只是一个……被动承受者和讲述者吗?” “这个故事看似完美,但支撑它的细节,尤其是关于顾雪霏如何具体实施犯罪的关键环节,却像空中楼阁,模糊不清。” “这不像是一个疯狂者的复仇,而更像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关于完美犯罪的戏剧表演。” 黎诗怀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神锐利如刀。 “现在,能告诉我,在这出戏里,被隐藏起来的真正导演……是谁吗?” 面对黎诗怀锐利的目光和犀利的问话,顾砚白却只是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黎诗怀的问题。 “黎警官,不管你相不相信,顾雪霏都是杀害顾鹤年的凶手。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明确地指向了她。” “是。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见没有套出顾砚白的话,黎诗怀又抿了口咖啡。 “一个月前,你曾推荐我看一本叫做《东方快车谋杀案》的书。你还记得吗?” 顾砚白点了点头,“记得,黎警官看了吗?好看吗?” “确实是一本很有意思的推理小说。12名乘客共同谋杀了一个人。而在滨海溺亡案中,顾鹤年的死也并非一人所造成,每个曾与他有过瓜葛和纠纷的人,都为他的死亡添砖加瓦。” “顾砚白,你在这12人中,担任着怎样的身份呢?军师?” 顾砚白打断了黎诗怀的话。 “不不不,黎警官,我想你对我的误解实在是有些太深了。我就不能是侦探吗?” “一位代表着光明与正义的侦探。” 离开前,黎诗怀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顾雪霏没有怀孕。顾砚白,虽然你身上的确疑点重重,但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并没有操纵这一切,顾鹤年的死,完全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听到这话,顾砚白罕见地露出了迷茫之色。 “我姐姐她……没有怀孕?” “嗯,没有。” 再次见到黎诗怀,是在一个半月后,庄严肃穆的法庭上。 顾雪霏站在被告席里,昔日娇好的面容扭曲着,眼神涣散,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又突然尖声打断检察官的陈述,嘶吼着,“我没有!都是他们害我!” 当法官根据详实的证据,包括她伪造孕检报告,贝可、尤莎莎、陆婷出庭作人证,以及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间接证据等,最终宣判她因故意杀人罪及多项关联罪名成立,被判处死刑时,她彻底崩溃了。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顾家大小姐!而且,我我我怀孕了,孕妇不是不能判处死刑的吗,你们不能杀我——” 她状若疯癫,试图冲出被告席,却被两名高大的法警死死按住。 挣扎中,她趔趄着被强制压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华丽的裙摆凌乱地铺开,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 她仍在嘶吼,涕泪横流,仪态尽失,与平时那个高高在上的顾家大小姐判若两人。 旁听席上,顾砚白静静地坐着,看着那个与他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曾无数次试图伤害他,最终却咎由自取的姐姐。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不落忍。 这丝情绪很快消散,重新归于平静,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漠然。 他确实没想过要把顾雪霏逼到如此境地。 他最初的计划里,或许有利用,有引导,但最终的疯狂和毁灭,却是顾雪霏自己一步步选择的结果。 是她内心的嫉妒、偏执和黑暗,将她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沦落至此,确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黎诗怀坐在不远处,将顾砚白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心中了然,顾雪霏固然是直接行凶者,但背后那双无形的手,那个冷静地编织了所有线索,引导了事件走向的“导演”,此刻正端坐旁听席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悯,注视着由他亲手促成的“结局”。 法庭的喧嚣与顾雪霏的绝望哭嚎仿佛被隔绝开来。 顾砚白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那令人不适的画面。 他想,这场持续了太久的闹剧,终于,要落幕了。 而顾家这艘破船,在失去了最后的掌舵人后,又将驶向何方? 他漠不关心。 *** 在顾雪霏执行枪决时,他正式继承了养父顾鹤年所有的产业。 然而出乎意外的是,他只给自己留下了极其少的一笔钱,随后,他用剩下的钱,扩建了深海孤儿院。 并且,将深海孤儿院更名为“七彩乐园”。 他也因此成为了“七彩乐园”的院长。 但很快,他便宣布,卸任院长的职位,将职位移交给陆婷。 因为,他曾答应过陆久,要和他一起,去看海。 当顾砚白敲门时,陆久正在浴室洗澡。 “咚咚咚——” 声音先是彬彬有礼的克制,随后,越来越响,如暴击的雨点。 “来了来了——谁啊,别敲了,再敲我都要没钱换门了——” 陆久骂骂咧咧地光着身子趿拉着拖鞋前去开门,刚拉开门,正要骂人,就对上了浅笑吟吟的顾砚白。 “陆久——!!!咱们去海边玩吧!!!” 顾砚白一个“鲤鱼跃龙门”直接蹦到陆久身上,陆久被撞得一个趔趄,赶忙手忙脚乱地接住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顾砚白,又气又笑。 “我靠!顾砚白你发什么疯!老子连衣服都还没穿!” 温热的水珠从陆久未擦干的发梢滴落而下,沾湿了顾砚白的衬衫。 顾砚白却毫不在意,双腿紧紧环住陆久的腰,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我不管!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啊!说好了等我卸任后,咱俩就去看海的。今天我卸任了,我想看海,所以……” 顾砚白戳了戳陆久尚在淌水的胸肌,傲娇道,“现在就出发,去看海,看日出!” “现在?凌晨三点?顾砚白我看你小子当真是疯了。” 陆久试图把这大型挂件从身上扒拉下来,奈何顾砚白缠得死紧,“而且我澡都还没洗完!你先下来!” “不下!”顾砚白耍赖,凑近陆久耳边,压低声音带着蛊惑,“再磨蹭太阳就出来了……还是说,你其实是想让我帮你洗?嗯,也不是不行……”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陆久的耳根瞬间红了,他羞恼地用力把顾砚白扯下来,径自往浴室里走,“滚蛋!我自己来,你赶紧滚去收拾东西!” 顾砚白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和强装镇定地背影,得逞般地笑了起来。 一小时后,车子飞驰在沿海公路上,窗外是沉沉的夜色,车内放着轻快的音乐。 陆久开着车,偶尔瞥一眼旁边哼着歌,手指在车窗上轻轻敲打节奏的顾砚白,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到达海边时,天边刚刚翻起一抹鱼肚白,深蓝色的海面平静而深邃。 两人并肩坐在柔软的沙滩上,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面而来。 “冷吗?”顾砚白轻声询问,手臂自然地环住陆久的肩膀,让自己半靠在陆久的怀里。 陆久摇了摇头,身体却靠他更近了些,“还好。”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那抹鱼肚白逐渐扩大,染上了淡淡的橙粉,像画家不经意打翻的调色盘。 云层被镶上金边,海平面之下,似乎有什么正在积蓄能量。 终于,一轮红日挣脱了海平面的束缚,跃然而出。 万道金光瞬间刺破云霞,洒向广袤无垠的海面,将整片海洋和天空都渲染成一片辉煌的金红色。 波光粼粼,如同无数碎金条约闪烁。 壮丽,磅礴,充满新生般的希望。 顾砚白看得不由得泪流满面,下意识地握紧了陆久的手。 陆久回握住他,掌心温暖。 “真美啊。”顾砚白喃喃道。 “嗯。”陆久应着,目光却从日出转向顾砚白被霞光映照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上也仿佛落满了金色的光晕。 顾砚白好似感受到他的视线般,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在这样充满希望和光明的晨曦中,过往的阴霾似乎都被这光芒所驱散。 他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终于见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日照金山”。 “九哥,你知道吗,刚才我的手机上弹出一条新闻报道说,今天出梅了。” “这场漫长的梅雨季,总算彻底结束了啊,真好。” 陆久伸手搂住了眉开眼笑的顾砚白。 “往后余生,等待你的,都会是雨过天晴。” 良久,顾砚白起身。 “九哥,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看海,看日出日落,好不好?” “好。只要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那咱们就约好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说:小共犯到此就正文完结啦。其实本来想写一个非常完整的剧情复盘,生怕有些宝宝看文看太快,导致有些线索没有注意到,因为我这篇文埋的伏笔真的又多又碎,有的时候我自己写着写着也会忘记。但我后来还是决定,不写了。因为这毕竟是一本推理小说,要是我把所有的剧情完全理清,大家就失去独自推理的乐趣了。 作为小说来说,我觉得我写的小共犯是不合格的。因为最开始我想要倒叙,后来发现倒叙时间线越来越乱,但那个时候篇幅已经太长,再修改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我就没有进行修改。导致后面的剧情和前面会有些割裂和分离。但是通读下来的宝宝肯定是能顺利看懂剧情的,希望看到这章作话的读者宝宝,切记,看小共犯时千万不要跳章阅读,一定要按照顺序从前往后一章章看下去哦。 小共犯从创立到现在,已经写了整整半年时间。花费了我很多的心血。但可能因为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所以我有些处理不好,导致瑕疵有点多。不过还是很感谢,有很多读者宝宝喜欢这篇文,真的很感谢大家! 接下来还有几章番外,小共犯就正式完结啦。下一本开ACE那本,最迟一月初会开。希望宝宝多多支持呀!咱们下一本见[亲亲] ——蓝调_ 2025.11.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