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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作者:飞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她说了这话,燕宁不由微微变了脸色,下意识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理国公和泰安侯被关进了天牢她觉得挺好的。


    连日子都变得轻松多了。


    可是怎么泰安侯突然病死了?


    这不能啊。


    她之前才听十皇子说过,虽然泰安侯被关着,可十皇子叫人好好地看着呢,绝对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况且泰安侯年纪也不算很大,这就病死了?


    泰安侯病死了不要紧,反正打从泰安侯进了大理寺,就没见泰安侯府的人去看望过几次,听说泰安侯世子口口声声十分惭愧自己父亲闹出的丑事,带着妻子母亲一同跑去地方上去了,摆明了不管老爹死活,也不落下一个自己在京都享福反倒看着泰安侯一个人在天牢里苦熬的不孝的罪过,因此燕宁觉得大概泰安侯病死,泰安侯世子只有高兴的份儿。


    可是他死得有些不是时候,毕竟大理寺关着两个勋贵,一个病死了,皇帝总不能在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也病死吧?


    只怕理国公真的有可能会被宽恕,放出来了。


    “还有什么?”燕宁见拂冬似乎有些犹豫,便急忙问道。


    “还有人要弹劾十皇子了。说泰安侯在十皇子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十皇子难辞其咎。当初十皇子时常去大理寺看望国公爷与泰安侯,可怎么竟然不知泰安侯生病,竟然令泰安侯病情延误死了呢?这只怕是十皇子不用心,打着孝敬照顾岳父的主意却没有把咱们国公爷与泰安侯放在心上,不仅沽名钓誉,而且对勋贵冷血无情。”见燕宁微微张着嘴,拂冬满头是汗,对燕宁说道,“王妃,听说外头如今都在非议这件事呢。说十皇子与咱们皇子妃不孝,而且对泰安侯的生死置若罔闻,这心态狠毒凉薄。”


    燕宁突然抬手叫她先别说话。


    “你是说如今有人要弹劾姐夫?”燕宁虽然笨,可是打从嫁给楚王之后也开始慢慢多了眼界,只觉得这其中不对头,喃喃地说道,“怎么我觉得这件事更像是冲着我大表姐和姐夫来的呢?这是要毁他们的清誉?”


    口口声声十皇子领着大理寺的差事却没有照顾好泰安侯,因此骂是十皇子虚伪伪善,沽名钓誉,可是这些想弹劾十皇子的人也别忘了,十皇子的确领了大理寺的差事,可却并不是大理寺中的主官,不过是在大理寺行走,并不能做大理寺的主。


    泰安侯病死在天牢,没人弹劾大理寺卿照管勋贵不严,却都来弹劾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十皇子?


    而且弹劾的理由就更可笑了。


    泰安侯与理国公是犯了罪过被陛下厌弃因此才进了天牢的。


    天牢里条件不好,容易生病,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怎么泰安侯病死了就赖给十皇子?


    难道十皇子领了大理寺的差事,是给泰安侯做儿子去了,还要打造一座金屋叫泰安侯在天牢里享福么?


    “这件事我想进宫问问贵妃娘娘。”而且这件事还算到阿蓉的头上就更奇怪了。阿蓉说到底不过是个皇子妃,女眷又不能插手前朝的事,那泰安侯和理国公是皇帝给下了大狱的,阿蓉又能怎么办?


    怎么如今反倒有人斥责阿蓉?


    燕宁本来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因此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平静,很幸福,可是不知怎么,她一下子就觉得仿佛那些隐藏的阴影还没有彻底消失。就算九皇子如今老老实实地在朝中闷头做事,并不高调,而且名声也坏了,甚至楚王的人还在盯着九皇子,可燕宁就是觉得这件事与九皇子有些瓜葛。


    可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泰安侯病死这件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呢?


    燕宁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对老太太轻声说道,“我担心宫中有人诬陷我大表姐。”如果阿蓉的事被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给嚷嚷到宫中叫阿蓉因为被牵连,那燕宁觉得自己会难受死。


    她这么着急,老太太撑着额头许久,这才对燕宁平和地说道,“如果有人拿这件事训斥阿蓉,你就说是我命她这么做的。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不许阿蓉关照自己的父亲。就说我说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家的孝顺不能凌驾于陛下与纲纪之上。理国公犯过错,因此就要承担错处,姜家不能因为私情就将国法与陛下之意置于不顾。因此,姜家才无人去看望他。”


    燕宁觉得眼眶泛红。


    她知道老太太这样说,显然是维护阿蓉,给了阿蓉不去看望理国公的理由。


    她忙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在家里也别担心。”


    “我担心什么。这世上我什么风浪没见过。”老太太笑了笑,就摆手对燕宁说道,“快些去吧。”她的眼底带着几分疲惫,燕宁急忙答应了一声匆匆带着拂冬往外走。


    才叫拂冬扶着走到了快到车子停放的地方,燕宁就见远远的正站着一个脸色淡淡,仿佛整个人都超然世外,分外清冷的姑娘。她穿了一件极为浅淡的浅蓝色的裙子,淡淡地在远处看了燕宁一眼,之后便也不来见她,转身走了。


    燕宁顿足,脸色复杂地看着直接走了,也没有往老太太的院子去的阿若。


    如今老太太身边只剩下阿若了。


    理国公的事刚刚闹起来了,阿蓉的声誉也被牵连,老太太此刻只怕心里也难受。


    她想劝阿若去陪着老太太,哪怕什么都不说,坐在老太太身边,叫老太太身边有儿孙陪伴也是好的。


    可是阿若……竟然就这么走了。


    这叫燕宁心里有些不高兴。


    不管阿若对她们这些姐妹有多么冷淡,姐妹之间有什么龃龉,可是至少当四房离开的时候,老太太愿意把阿若留在府中就是对阿若这个孙女的疼爱和维护,老人对阿若的慈爱是没有水分的。


    如果老太太真的不在意阿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那直接把阿若丢给她的父亲母亲又有什么不可以呢?阿若的前程与未来又和老太太有什么关系呢?


    可老太太把阿若留下来,这本身就是庇护,人心都是肉长的,叫燕宁想,老太太这么维护,石头做的心也能捂得暖和了吧?可阿若却依旧对人淡淡的,对老太太也不亲近,天天都在自己的屋子里一副别人都很世俗庸碌的样子。


    而且仿佛打从阿兰嫁到魏国公府,阿静嫁给了赵王老太妃的娘家小辈之后,阿若就觉得姐妹们都只贪图豪门皇族,这是十分利益熏心的,话都不跟姐妹们说了。


    就仿佛和燕宁这个楚王妃说两句话,就能脏了她的嘴似的。


    “王妃别和那糊涂人一般见识。叫四太太都给教坏了。”拂冬早就不忿阿若这个臭德行的了,因燕宁亲近娘家,又被楚王纵着,能时常来国公府看望长辈,因此国公府里燕宁是时常来往的。


    可四房的四姑娘阿若却从不与燕宁说话,似乎也不大在老太太的面前孝顺,听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的背后的话,说她见老太太的次数还不及已经出嫁了的燕宁呢。因拂冬觉得四姑娘是个白眼狼,因此对这四姑娘没什么好印象,低声哼了一声说道,“她不过是摆出清高的架子来罢了,叫奴婢说,她也没那么清高?”


    燕宁看了拂冬一眼,却并未训斥她。


    拂冬便理直气壮地说道,“若四姑娘当真清高,看不上咱们国公府的富贵繁华,那怎么不离了国公府去和四太太过寻常的日子?可别说是老太太强留的。若当真是目下无尘,见不得国公府这般庸俗的,那为表自己的高洁,更应该一头碰死明志了!我看四姑娘如今还活得舒舒服服的,可见所谓看不得红尘万丈也是骗人的话。不过是念些经,念几句佛罢了,算什么出尘离世之人。她那身上的衣料还是贡缎呢!还有外头那些尼姑庵里的姑子们除了念经还得耕地劳作化缘,那才叫出家人,她受得了么!”


    “你的脾气越发地大了。”燕宁弱弱地说道。


    她却没有反驳拂冬。


    因为她觉得拂冬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既然这么不贪慕富贵庸俗,那怎么还不离开国公府?


    可别说是为了老太太啊。


    阿若的心里本就没有老太太。


    “奴婢,奴婢只是一时激愤。”


    “虽然你是一时激愤,可也是为了老太太与我抱不平,难道我还要骂你不成?”燕宁握了握拂冬的手,见王府的下人已经把车给赶过来,便不再理会阿若,只带着身边的人进了宫去见李贵妃。


    可巧了,李贵妃处皇帝也在呢,见燕宁进了宫,皇帝便笑着问道,“王婶怎么突然进宫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外头关于泰安侯病死了的那件事,燕宁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来进宫求陛下给一个公道。”


    皇帝笑容僵硬起来。


    好了,在燕宁学会告状之后,她又学会了“公道”。


    “是什么事?”皇帝便温和地问道。


    “陛下,我今日在外面听说了一件事,说是泰安侯在天牢中病故了。”见皇帝微微点头,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燕宁便抿了抿嘴角鼓起勇气说道,“我还听说因此牵连了理国公。”


    她小心翼翼的,皇帝便笑着对燕宁说道,“王婶不必这样绕圈子。朕的确已经知道这件事。不过泰安侯犯了错,因此被朕下了天牢,这是他自己违反了法度的缘故,就算是病死,也是他自己的命不好,咎由自取。与大理寺无关。”


    燕宁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


    她匆匆而来,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轻轻松松地说泰安侯病死了谁都不赖,就赖泰安侯自己命不好,死了活该。


    燕宁顿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皇帝是这样的明白人,那燕宁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到底是怎么了?”李贵妃尚且不知道这件事,便笑着问道。


    “泰安侯死在天牢里了,外头有些糊涂人就嚷嚷起来,弹劾十皇子刻薄寡恩,身负大理寺的差事却令勋贵病亡。”见李贵妃微微皱眉,似乎想说什么,皇帝的脸色莫名有些奇异,缓缓地说道,“还指责十皇子妃对生父见死不救,眼见理国公身在牢中却只自己安享荣华富贵。叫朕说,这些都是虚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是冲着朕来的。”


    古往今来,一向帝王是最多心的,因此皇帝如今就十分多心。


    李贵妃本面上带了怒容,听到皇帝后一句,抬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了微微抽搐的嘴角。


    她觉得皇帝可能想多了。


    燕宁继续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这么发散的,


    她所有为阿蓉与十皇子辩解的话都不用说了。


    因为皇帝已经多心到觉得这些都是冲着他来的。


    “陛下何出此言?”见皇帝眼底带着几分阴沉,李贵妃就知道皇帝这是真把这件事往心里去了。


    虽然皇帝一向是个性格比较温和的人,可就算是再温和的皇帝也依旧是帝王,身为君王的那些臭毛病皇帝一个都不少,如今虽然不知他怎么因为这一件针对十皇子夫妻的事多心到他自己的头上,不过李贵妃觉得皇帝这样多心也不坏,便关切地对皇帝问道,“陛下不要生气,气大伤身。只是我愚钝,竟不知其中深意。陛下,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将理国公与泰安侯下了大狱的是朕,叫人严加看管,丢他们在天牢不闻不问的人也是朕,如果时常去看望照顾他们的十皇子是刻薄寡恩,沽名钓誉,那朕又算是什么?他们先弹劾十皇子,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弹劾朕这个皇帝薄待勋贵,冷血无情?”


    见李贵妃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皇帝的心里不由一暖,伸手想握住李贵妃的手,却见李贵妃已经叹气,转身对燕宁问道,“所以你也知道这件事,因此才为陛下担心,想来看望陛下?为陛下寻个公道?”


    燕宁呆呆地看着李贵妃,许久之后讷讷地说道,“是,是吧。”


    “到底是王婶关心陛下。”李贵妃便对皇帝温和地说道。


    皇帝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沉吟半晌,目光带着几分思虑地看着李贵妃。


    她看似自然,可是……若说无意避开,却为何每次都是这么巧?


    她不愿意与他亲近?


    皇帝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只觉得自己胸闷得透不过气。


    在看着李贵妃对自己微笑时,皇帝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隐隐作痛,又有说不上来的空洞的感觉,只觉得窒息。


    这窒息感还有突然明白了什么的恍然后的失望与酸涩,叫皇帝此刻的心情甚至压过了刚刚因有人意在沛公的愤怒。


    “陛下,你怎么了?”李贵妃见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只当他是还在愤怒有人针对帝王,便关切地问道。


    皇帝微微一顿,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李贵妃,许久之后才缓缓地说道,“而且十皇子妃不去看望理国公,乃是因为遵从当日朕的话。朕当日恼怒理国公诬陷皇族,因此发了狠话,不许人去看望。可如今却有人弹劾十皇子妃不孝。这是什么意思?当日朕的话言犹在耳,这些弹劾十皇子妃的人是想做什么?是想说朕是一个冷酷的,逼迫十皇子妃不认生父的人么?”


    皇帝既然对李贵妃的避让突然走了心,便觉得李贵妃一举一动,在他曾经只觉得正常时的那一切都变得怪异了起来。


    他觉得心口越发憋闷,不由抬手揉了揉心口。


    李贵妃却只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要皇帝觉得这一切都是针对他的,那李贵妃就不会再担心十皇子夫妻了。


    不过她却还是担心皇帝会更多心到太子的身上去。


    毕竟太子为储君,如果皇帝的名声不好,得到好处的就只有太子了。


    “那陛下觉得这件事……是有人想做什么?”


    “一则是想朕声望大损,这朝中正好有人浑水摸鱼。另一则,大概就是想叫朕怀疑这是太子的手笔,叫朕对太子忌惮吧。”见李贵妃露出诧异的表情,皇帝的眉宇之中多了几分冰冷的杀意,轻声说道,“太子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而且膝下四个皇孙。太过优秀的储君,在世人眼中只怕也会为朕忌惮吧。”


    做皇帝的再宠爱自己的儿子,可是也不会容忍太子的声望与仁德爬到自己的头上来。


    看见李贵妃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燕宁也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刚刚理直气壮进宫要求个“公道”的小模样如今都吓成了小鹌鹑似的,皇帝便笑了笑,目光柔和了几分对李贵妃说道,“你别担心。太子是朕最骄傲的儿子,朕一手将他从襁褓抚养长大,而且太子孝顺宽厚,朕怎么会怀疑他。”


    李贵妃不由含泪对皇帝说道,“我从未担心陛下怀疑太子。只是……若有人当真损害陛下,又挑拨陛下与太子之间的父子之情,我为陛下与太子都很难过。陛下的清誉有损,我的心中本就为陛下受小人攻歼难过。我更难过的是,陛下……那些小人欺负太子这没娘的孩子,是想做什么呢?他只有陛下一个父亲了,难道连这些亲情,都要被这些小人断绝,令太子一无所有么?”


    她一向温和的面容上慢慢落下眼泪,皇帝怔怔地看着李贵妃,看着她的眼泪,不知是她提到太子自幼失去母亲只有自己这一个父亲感到伤感,还是见她落泪伤感,轻轻抬起手想要给她拭去眼泪,低声说道,“太子还有朕呢,他怎么会一无所有。你放心,他失去了母亲,朕会连同皇后那份一同护着他。”


    “我知道陛下对太子的疼爱。只是怨恨那些背后使出这些下作手段的小人罢了。太子打小儿没有娘,已经够可怜的了,为什么这些人还不肯放过他?陛下,就算是打压了太子,令太子连陛下都失去,对这些只知道嫉妒的小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李贵妃侧头,燕宁急忙抢先一步上前给她擦眼泪,她便对燕宁叹气说道,“暗箭伤人防不胜防,只是陛下英明神武,因此才能发现此中蹊跷。不然……太子真是可怜。”


    燕宁偷看皇帝,就见皇帝已经格外愧疚,又若有所思了。


    皇帝的手指屈指弹了弹。


    太子一向孝顺,不可能谋算皇帝的威仪。


    可这些人如果叫皇帝疑心太子,那对什么人才是有好处的呢?


    必然是余下的那些皇子。


    见李贵妃黯然落泪,皇帝不由露出几分心疼与愤怒。


    他心疼李贵妃与太子这样宽厚,可是宫中却有人妄图对他们下手,辜负了他们的善意。


    也愤怒于如今竟然还有皇子敢于图谋太子之位。


    太子如果倒下,受益的只有余下的皇子,不论是哪一个皇子,可皇帝如今对余下的皇子们都生出了厌弃与警惕。


    燕宁见短短时间皇帝的脸色变幻莫测,再见李贵妃三言两语就把太子洗得这样清白无辜,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么说的话,太子与陛下很可怜,可是被拿来当枪使的十皇子与十皇子妃,也很可怜呀。”燕宁弱弱的,胆怯地扭着衣摆对凝神细听的皇帝小小声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泰安侯当真是病死的么?一个人既然生病,必然不可能突然就病死。可是大理寺里应该也会留意犯人的健康吧?泰安侯还是勋贵,大理寺一定会十分重视,那如果泰安侯病了的话,为什么之前没有人传出话儿来,或者去诊断他,禀告陛下呢?等泰安侯断了气才闹出许多的流言蜚语,我,我觉得怪怪的。”


    她鼓足勇气说出这些,不仅李贵妃,甚至连皇帝都看着燕宁愣住了。


    “王婶你……”皇帝看着能说出这么多疑点的燕宁,只觉得差点不认识她。


    他记忆里的燕宁,不就是一个只知道怯生生躲在楚王身后,不通庶务的小姑娘么?


    什么时候她竟然这么明白,这么敏锐。


    燕宁见他用刮目相看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时紧张得要不能呼吸了。


    “我说错了什么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帝迎着她怯生生的眼睛才想摇头,却见宫门口楚王的声音淡淡地传来说道,“你说的没有错。”


    楚王缓缓走到燕宁的身边坐下,看着这哭包对自己一瞬间就笑靥如花,满眼的依赖,再看见皇帝用震惊的目光看着燕宁,不知怎么,只觉得心中愉悦,又为燕宁感到莫名的骄傲,一时矜持地对皇帝抬了抬下颚说道,“阿宁打小就聪明机敏。”


    第142章


    这夸奖叫燕宁怪不好意思的。


    皇帝也沉默了。


    虽然他觉得燕宁的确比从前聪明了些,不过也不是他能受得了楚王这么吹嘘自家王妃的理由。


    因此皇帝咳嗽了一声。


    “朕会命人彻查。”这种下作的手段,皇帝自然要查一个底朝天,然而燕宁对皇帝怎么查,查到是谁干坏事完全没有兴趣,只是关切地问道,“陛下,那我大舅舅呢?您要迫于京都流言,把我的大舅舅给放出来么?”


    对于燕宁来说,理国公当然是不要放出来的好。


    在她的眼里,什么孝顺不孝顺的……理国公一辈子关在大理寺不会伤害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她的心里是不愿意叫理国公因为泰安侯死了就被放出来的。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燕宁,片刻之后温和地说道,“朕不会放了他。朕不是喜欢被人胁迫的性子。”如今京都闹得满城风雨,皇帝因为这些流言蜚语就要把理国公给放出来,那还像话么?皇帝什么时候成了可以被外头的流言蜚语逼迫的人了?


    更何况理国公叫燕宁这么烦心……如今楚王还没有子嗣呢,这燕宁若是每天烦恼理国公,心情不好,会不会就对身体有什么妨碍,不易有孕?


    一想到楚王的子嗣,皇帝就想,那还是叫理国公做出一些牺牲,多在大理寺蹲着几年,什么时候楚王枝繁叶茂儿女绕膝了,什么时候皇帝再考虑把理国公给放出来给燕宁操心。


    至于如今,理国公还是被关着的好。


    皇帝就不相信,那背后做这等魍魉奸计的,还敢再把理国公给弄死。


    既然理国公死不了,那就好好地在大理寺反省他曾经对皇家做出的伤害。


    “多……多可惜啊。虽然我和十皇子妃都心疼孝顺大舅舅,可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呢。”燕宁弱弱地,有些伤感地说道,“既然大舅舅的确是犯了大错,那我和十皇子妃再也不敢在陛下面前为他求情,因私废公了。”


    她摆出一副十分忠心的样子,眼睛明亮又带着几分灵动的狡黠,哪怕皇帝因之前李贵妃带来的几分抑郁心里憋闷,可是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着对燕宁说道,“朕知道王婶是最孝顺的。……十皇子妃也是如此。”皇帝对十皇子妃姜蓉其实已经有所不满。


    姜家长女嫁入十皇子府,听说乃是独宠,十皇子身边如今并无姬妾。


    可是她嫁给十皇子这么久,却占据十皇子的宠爱,依然没有身孕。


    没有身孕也就罢了,她还迷惑十皇子,令十皇子不愿去宠幸其他女子,因此大婚至今依旧没有儿女。


    面对生性嫉妒又能影响儿子的心的儿媳,皇帝的心里的印象对阿蓉并不好,如果不是因楚王娶了燕宁,他还得顾着燕宁的感受免得楚王恼火,皇帝早就给十皇子府赐下美人了。


    他想要给儿子姬妾,令十皇子有后,难道十皇子妃还敢拦着他不成?


    皇帝倒是不相信十皇子妃有这样的胆子。


    毕竟这世间能叫皇帝勉强忍耐的人中,并不包括十皇子。


    “可不是,十皇子妃是最孝顺的人了。陛下,如今外头流言蜚语中伤十皇子妃的那么多,十皇子妃可真的太可怜了。您,您再赏她些什么,堵住那些坏人的嘴吧。”燕宁忍不住小小地得寸进尺一下。


    哭包一向擅长得寸进尺。


    楚王心中冷哼,却看着皇帝说道,“十皇子夫妻遭受无妄之灾,陛下的确该赏赐抚慰。”


    他永远都是偏心燕宁的,皇帝心里不知怎么酸了酸,只觉得楚王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养大了他的侄儿了,便笑着问道,“那朕赏赐十皇子两个美人安慰十皇子?”


    他这话中带着试探,目光落在了燕宁的脸上,燕宁到底城府不深,顿时就脸色微微变了,之后支支吾吾地说道,“宫中的美人都是陛下的,有好的,就先紧着陛下吧。”


    皇帝眼角的余光看向李贵妃,却见李贵妃果然看向自己。


    对于李贵妃因自己身边有几个美人就对自己格外关注,皇帝的心情莫名愉悦,咳嗽了一声说道,“朕最近对美人不感兴趣,还是赏了十皇子吧。”


    “那还是叫美人们在宫中住着吧。陛下就算是不感兴趣了,可是叫美丽的女子在宫中就当景色一样,美人如花也好的呀。”燕宁扭着楚王的衣摆低声说道,“而且……我觉得这些美人更愿意留在宫中。”


    但凡有些雄心壮志的美人,谁会乐意去服侍一个不怎么得宠的皇子呢?宁愿在宫中终老博取一个有一点点希望被皇帝恩宠的前程,也不愿意去皇子府做姬妾呢。


    更何况李贵妃坐镇宫中,这些美人的生活并未被苛待,她们在宫中生活得也很舒适富贵,其实也挺好的。


    如果谁愿意去侍奉皇子,不愿意去侍奉皇帝,那燕宁倒是可以给她们介绍一个好去处。


    九皇子英俊温文,她觉得配给美人们就蛮合适的。


    不过皇帝怎么突然关注起了十皇子府?


    燕宁顿时就想到上一世皇帝对阿蓉的不满,还有几次训斥阿蓉嫉妒狠毒,令十皇子无子,甚至几次三番地妄图给十皇子赐下姬妾。


    上一世燕宁在这个年纪已经被沈言卿伤透了心,住到了十皇子府上,自然也记得十皇子府上那段时间压抑的气氛,还有十皇子几次往宫中拒绝皇帝的赏赐,还有李贵妃也为十皇子求情,拦着皇帝不要叫十皇子府里进人。


    她想到上一世阿蓉对自己疲惫又勉强的笑容就觉得难受……重活一世,燕宁觉得改变了许多,可是唯一到了现在还没有改变的,就是阿蓉的确直到如今还没有身孕。她和燕宁刻意没有有孕不同,阿蓉年长些,因此从没有刻意地避开有孕,相反,阿蓉如今也有些着急了。


    不过这一世不知为什么,皇帝对十皇子府多了许多耐心,就算是赏赐美人这种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仿佛调侃似的没怎么认真。不过燕宁却知道阿蓉心里只怕压力也不小。


    她不想再叫阿蓉因为这样的事见罪于宫中,被皇帝不喜。


    “既然如此,就叫她们留在宫里吧。”见燕宁脸色有些黯然,心情有些闷闷的,皇帝见她无精打采的,心里不由一颤,下意识地看向楚王,却见楚王已经皱眉看着自己,眼里多了几分不悦。


    皇帝顿时想到楚王曾经说起过,燕宁如今听不得“美人”二字,便忙笑着对燕宁说道,“朕也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其实这些年少的美人,朕也舍不得……”皇帝沉默着撑着额头,再一次感慨做皇帝真是太难了,沉默许久才艰难地说道,“朕的意思是,她们十分养眼,就在宫中做景色的确很好。王婶你的奇思妙想真的有趣。”


    皇帝语气愈发艰难。


    他觉得自己仿佛和楚王妃一样笨了。


    燕宁急忙点头说道,“是啊是啊,世间的美人,都应该在陛下您的宫中才不负韶华呢。”


    李贵妃莞尔。


    今日这番话如果传到后宫,燕宁只怕会成为后宫嫔妃与美人们第二喜欢的皇家女眷了。


    至于第一是谁。


    自然是时刻都愿意为皇帝举荐解语花的贵妃娘娘。


    皇帝又沉默许久。


    他觉得自己也慢慢地听不得“美人”二字了。


    不过他到底是宽容的君王,见燕宁又是一副单纯天真的模样,便笑着对楚王说道,“王婶的确见解独到。”他干巴巴地夸了燕宁一句,并没有认真,然而楚王却已经淡然地说道,“阿宁一向聪慧过人。”


    这话把皇帝噎得够呛,却不敢再提这件事,只命人彻查泰安侯是怎么在大理寺病故的。


    倒是燕宁在王府里听了几日的消息,便对楚王怀疑地说道,“王爷,你说会不会是九皇子啊?”


    她一边说,一边叫人预备着一些补品,还有两份丰厚的贺礼。


    补品是专门给阿兰的。


    阿兰年少生育,直到如今都没缓过来那股气儿,因此燕宁格外担心她一些。


    好在阿兰打小儿就活泼健康,如今慢慢地养着,已经开始好转了。


    燕宁还听阿兰偷偷跟自己说,如今魏七郎也开始背着人用楚王丢给他的避子汤药方了。


    因此燕宁还很为阿兰高兴,毕竟拥有一个疼惜自己的夫君是一件幸福的事。


    至于两份贺礼,就是给姜家两位表哥的了。


    姜瑚与姜瑾刚刚订了亲,都定的是清流人家的女儿。姜瑾也就罢了,少年探花,因他父母姜二老爷夫妻都是明白人,又是勋贵出身,而且本人生得也出色,因此姜瑾被左都御史给看中了,直接就收做了女婿。至于姜瑚的婚事倒是有些波折,姜二太太给他选中了一户出了四个进士的人家,虽然家境清贫了一些,不过那家长辈还在翰林院,那清贵的气儿,就算是叫姜家再修炼百年只怕也学不来的。


    更何况姜家又不缺钱,就缺这样书香门第,才气满身的媳妇儿。


    只是这门婚事送于姜三老爷处之后,姜三老爷感激涕零,没口子地修书回来答应了,姜三太太却不负众望在姜三老爷跟前闹了一场,听说还上了吊……当然没死成。


    然而姜二老爷最厌恶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做派,见姜三太太敢闹这种笑话,就书信给了弟弟叫姜三老爷好好地在地方上把他的心肝儿给看住了,而且最近十年都不必回京,免得摆出婆婆的架势来磋磨儿媳。这样家中都是读书人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那是得好生疼惜的,不是给那等没见识的糊涂妇人给糟蹋的。


    姜三老爷乖乖地答应了,保证认真地把妻子压在地方上不许她回京,听说都给捆起来了。


    因此,姜瑚的婚事,无论是下聘还是成亲,都被拜托给了长房与二房。


    因两位表哥就要下聘成亲了,因此燕宁正收拾着贺礼呢。


    上一世,她临死的时候只有大表哥姜麒成了亲,娶的就是理国公夫人的外甥女,姜麒的表妹。除此之外几个表哥里,她记得还有姜瑚定了个亲,据说定的是个总督家的千金,仿佛是姜三太太给相看回来的。


    那时候燕宁因为姻缘受挫因此不怎么敢回娘家叫长辈们看出来为她担心,而且活得浑浑噩噩,也没有多留意三房的姜瑚的婚事,不过隐约听阿蓉提过,说是姜瑚这婚事看似体面,实则其中很有些不妥当,仿佛是那位总督府的千金的确是有问题,因此才会答应下嫁给理国公府的旁支的子弟。


    不过这辈子姜瑚是不可能娶那位总督府的千金了,燕宁觉得也挺好的。


    她一边张罗着叫拂冬再多给预备一些贺礼,务必不要拿什么金玉之类的,多寻些字画孤本之类的,别看起来太俗气炫耀,一边对楚王絮絮叨叨地小声说道,“泰安侯死得多蹊跷啊,而且这么多天,陛下把大理寺翻过来查了那么久,都说没有人与泰安侯接触过。可是王爷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前年的时候,九皇子与泰安侯接触过。”


    当然,时隔那么久泰安侯一命呜呼了,还怀疑九皇子这有些不对,可是燕宁就是觉得,这件事与九皇子脱不开关系。


    会不会是当初九皇子就给泰安侯下了毒什么的,然后令泰安侯时隔日久之后病故了呢?


    燕宁又觉得自己是在天方夜谭。


    楚王靠在一旁的软塌上,见燕宁忙忙碌碌的,还带着几分轻松,显然理国公依旧被关在大理寺叫燕宁心里轻松起来,便对燕宁招了招手说道,“有这个可能。”


    九皇子这一年来老实得不行,而且做足了好夫君的模样,仿佛完全把曾经的胡闹的那些坏名声都洗干净了。他在朝中不冒头,回了皇子府只守着自己的正妃冯瑶,至于皇帝赏赐的美人还有嬛姑娘那里,他也并不会冷落,一个月里总是会分别去坐坐,不过平日里却摆出与正妃夫妻情深的样子,只歇在冯瑶的上房。


    因此冯瑶如今在九皇子府骄横日盛,九皇子的姬妾们苦不堪言,都在冯瑶的手中讨生活。


    无论冯瑶做什么,九皇子都由着她,不会训斥。


    这样一副夫妻情深的样子,倒是叫如今京都之中又有人流传出了一些当日九皇子是冤枉的,被陷害的,实则是理国公外室女妄图攀附皇子刻意陷害引诱,九皇子其实也很无辜,不过是怜惜那嬛姑娘一条性命,恐她被陛下治罪因此才认了当初的荒唐事之类的传言。


    这些话楚王不愿与燕宁说,免得九皇子府里那些龌龊的事脏了燕宁的耳朵,毕竟那个嬛姑娘虽然如今还活着,不过被割了舌头,如今又被冯瑶每日羞辱欺凌,变着花样儿侮辱她,万般手段如今都在九皇子的面前使不出来,这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只要知道她过得不好就行了。


    燕宁提都没提嬛姑娘。


    她如今对嬛姑娘不感兴趣,只想赶紧叫九皇子露出狐狸尾巴,然后直接杀了九皇子全家就行了。


    此刻她已经累了,走到楚王的面前依偎进了他的怀里,垂头喝了一口他给她端起来的红枣茶弱弱地说道,“不过外头的风声,王爷你说,是不是他也有心想逼陛下把大舅舅给放出来?大舅舅还有什么能叫他看重的呢?”难道是理国公的银子么?


    时到如今楚王一直命人盯着九皇子,九皇子都没有豢养私兵,这该不是……没钱吧?


    燕宁觉得九皇子这缺钱的样儿也怪可怜的。


    “他如今空有野心,不过心比天高罢了。”楚王见燕宁靠着自己,便叫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枕着,缓缓地说道,“你说他上一世成功,只怕也未必。你不是在我的面前告了一状。”


    想到燕宁上一世死在自己的怀里,楚王的眼底带着几分痛楚,垂头却见燕宁在对着他笑。他目光柔和地摸了摸燕宁温暖的,生机勃勃的脸说道,“既然你告知我他的恶行,那他就算毒杀太子,扫清障碍,也绝不可能成为太子。”


    上一世九皇子能够成功毒杀太子夫妻,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怀疑他,猝不及防罢了。


    可如今东宫干净了,冯家都被皇帝厌弃,只凭着九皇子那些手段,他都不可能伤到太子的半根汗毛。


    只是叫楚王唯一好奇的是,上一世太子被毒杀,九皇子必然会被治罪,十皇子夫妻自尽,那最后成为皇位继承人的又是谁。


    皇帝虽然还有几个皇子,不过却十分庸碌,并无治国的才能,皇帝必然是不可能叫这几个皇子成为太子。


    而且皇帝虽是盛年,可就算是在太子薨逝后再临幸嫔妃生子,那些小皇子天资未显,又年少……只怕也不大可能。


    该不会是立了皇孙吧。


    大皇孙天资过人,如今也慢慢开始长大了。


    楚王若有所思地揽着燕宁,口中慢慢地说道,“他不过是个蠢材。野心勃勃却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若他安心只做一个太子的兄弟,那前程会好看许多。”他对九皇子是不以为然的,不过有胆子下毒毒杀长兄的这等心狠手辣的货色的确应该看着些。


    楚王便对连连点头的燕宁继续说道,“他如今摆出钟情正妃的模样,也只不过是效法太子,却学得四不像。”


    太子夫妻情深,虽然有人觉得太子妃善妒,不过太子专宠发妻也是一件为人称颂的事。没见外头若哪个男人多宠宠小妾还要背个宠妾灭妻的骂名么。可见与正妻夫妻情深还是被人称赞的。


    如今九皇子也独宠冯瑶……只可惜冯瑶不是太子妃,对九皇子那些小妾干的坏事儿简直没眼看,九皇子却还是纵容,只会叫人觉得他夫纲不振,被妻子辖制,是个没出息的货。


    夫妻情深可和夫纲不振不是一码事。


    “虚情假意就是虚情假意。假的感情,就算装也装不出来。”不过燕宁的确被九皇子独宠正妃的样子给恶心到了。幸亏冯瑶是不能进宫的,也不能出席有皇亲国戚在的任何的宴席与场合,因此燕宁也没有见到九皇子素日里是怎么和看不上他,在九皇子府就算是对上他也非打即骂骂他没出息的冯瑶相处的。


    不过之后的这两年里,每逢皇家家宴的时候,九皇子的身边都不会跟着姬妾,九皇子那一副谁都比不上冯瑶的样子叫人觉得怪虚伪的。


    燕宁都怀疑九皇子是不是被冯瑶虐待傻了。


    不然冯瑶这些年在九皇子府里闹成这样,天天指着九皇子骂他,九皇子怎么还能对冯瑶保持一副钟情的样子呢?


    不过九皇子既然乐意委屈自己宠着冯瑶,燕宁也觉得无所谓,倒是她如今更在意的是,她已经十八岁了。


    上一世在她十八岁的这一年,她经历了很多。


    经历了东宫的变故,她失去了她的表姐还有姐夫,还眼看着当年的楚嬛志得意满,看着理国公将阿蓉的名字从姜家逐出,也经历了她自己的死亡。


    燕宁对自己的十八岁充满了畏惧,可是在畏惧之外,又多了期待。


    她和楚王曾经约定十八岁就可以生儿育女。


    如今到了她十八岁,楚王虽然依旧有些不肯,却还是在燕宁的敦促之下把避子汤给停了。


    燕宁最近缠楚王缠得厉害,楚王一度怀疑自己掉进了盘丝洞。


    这样痴缠,还拉着楚王腻歪在一块儿,过不了多久皇帝都受不了了,觉得最近楚王似乎在朝中都不怎么开口了的样子。


    他几次召楚王夫妻进宫,直到燕宁都觉得再推拒下去不好意思了,才瞧了一天楚王去京郊大营审阅兵马无暇陪伴自己的时候进了宫。才到了宫中,燕宁在车里整理了一番仪容扶着拂冬的手起身要下车,却突然觉得眼前一晕,一片发黑,身体一下子无力地歪在拂冬的身上。


    “王妃?!”拂冬见燕宁脸色突然煞白,顿时吓坏了。


    “没事。大概是起来得急了。”也或许是车子里憋闷,燕宁觉得胸口闷得慌,只是都到了宫里了,她怎么也想去给李贵妃打个招呼,因此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别担心了,我没事儿。”


    她虽然这么说,可是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大概是因为多日只闷在王府之中,突然坐了车子出来因此身体有些受不住。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一脸担忧的拂冬说道,“咱们快去见贵妃娘娘吧。”


    她一向身子弱,大概是最近缠着楚王因此累着了。


    拂冬犹豫了片刻,到底扶着她往李贵妃的宫中去了。


    燕宁才到了贵妃的门口,才露出笑容想进去,却只见李贵妃的宫中宫人惊恐地四散,宫殿里传来皇帝的一声巨大的咆哮。


    “你为什么不肯答应?不就是一碗汤么?!你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心里?!”


    第143章


    燕宁脚下顿了顿。


    她觉得怪为难的。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一年来皇帝时常与李贵妃怄气。


    看起来很大声的争吵,可燕宁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大声说话的那个,也就是皇帝,偏偏看起来更委屈一些。


    不过这是宫中的事,燕宁也觉得皇帝这委屈的样子十分怪。


    她还从未听说过其他的皇帝也会这么委屈的呢。


    而且到底在委屈什么?


    什么一碗汤……难道贵妃娘娘没给他熬汤?贵妃这儿没有,那皇帝不会换个解语花给他熬么?


    皇帝怎么不怎么聪明了的样子。


    就如同此刻,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宫门的皇帝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委屈,见了燕宁站在宫门外尴尬地看着他,皇帝想了想刚刚和李贵妃说的那些抱怨还有不满,再看看燕宁看向自己的同情的眼神,皇帝都要气死了。


    他本是最英明神武的形象,可是怎么突然就在李贵妃的面前总是忍不住脾气了呢?看着燕宁看他的那同情的样子,皇帝忍了忍,对燕宁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燕宁露出几分惊悚,给皇帝福了福,逃也似的进了李贵妃的宫殿。


    皇帝被晾在原地,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楚王妃就没影儿了。


    他深深地发现自己的形象是真的完了。


    想当年燕宁看他的眼神又畏惧又敬畏,在燕宁的眼里,皇帝是个强大的人。


    可是如今,连胆小的王婶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想回去再和李贵妃吵几句,只是想到李贵妃如今非暴力不合作,只是看着自己仿佛一个胡闹的孩子,皇帝又觉得没有了力气,对一旁的內侍无力地说道,“走吧。”


    他的脸色难看,內侍自然是十分心疼的,且李贵妃这一年来对皇帝的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叫內侍心疼,这內侍急忙对皇帝讨好地说道,“陛下心里不痛快,不如往后宫去消遣。陛下您忘了么?许美人的琵琶那可是宫中一绝……”


    他谄媚地劝皇帝去别处开心乐呵一下。


    如今李贵妃对皇帝漫不经心的,不就是这一两年皇帝很少回后宫宠幸嫔妃,就算是回了后宫也只不过是到李贵妃的宫里么。


    后宫的美人儿如今都憋着劲儿等着陛下的宠幸呢。


    李贵妃既然不愿意讨好皇帝,那有的是美人愿意陪伴皇帝啊。


    “混账!谁教你说这些的?!那些女人连朕身边的人都买通了不成?!奸佞!野心勃勃!她们是想造反不成?!”皇帝刚刚在李贵妃的面前发了火儿,气儿没法儿撒在李贵妃的身上,此刻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一脚揣在这內侍的身上骂道,“朕想干什么,还用得着你来指指点点!”


    这还是在李贵妃的宫里呢,混账东西胡说什么许美人许宫人的?这若是传到李贵妃的耳朵里,那女人只怕一炷香的时间里就能把那许美人脱光了塞到他的床上去!皇帝一想到这个更是气死了,他宁愿李贵妃是嫉妒呢。


    可李贵妃从不嫉妒。


    她贤良着呢。


    回头她还会高兴他得了一个会弹琵琶的解语花儿呢。


    一想到回头自己的龙床上可能就会多出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许美人,皇帝觉得胃疼。


    “可是,可是是贵妃娘娘亲口说,说许美人的琵琶……”


    “滚!”皇帝大怒,见那內侍竟然还是听李贵妃说的,顿时气得咆哮了一句。


    唯恐李贵妃知道这內侍提起过许美人,皇帝大步往前殿去了。


    李贵妃总不能把许美人给塞到前殿去。


    “娘娘,外头……陛下总是这样发火儿没关系么?气大伤身呢。”燕宁听见皇帝似乎在宫门外怒声骂了什么,便小声儿对垂头喝茶,仿佛刚刚的争吵不存在的李贵妃说道,“叫太医院给陛下熬些清心败火的汤药吧。不然,火大了对身体多不好呀。”


    她觉得皇帝刚刚连怒吼都带着几分色厉内荏,一个宫女进来正把刚刚皇帝和內侍的话说给李贵妃听,燕宁不由好奇地问道,“您会帮那位许美人博取陛下的恩宠么?”


    “如今陛下正是气头儿上,我送许美人过去岂不是火上浇油?陛下只怕会迁怒她。我并不想害了许美人。”李贵妃也是有善心的,自然不会刻意在皇帝盛怒的时候把一个嫔妃送到皇帝的面前令皇帝迁怒进而斥责。


    她对燕宁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不过你说得也对。陛下最近火气是大了些。”


    能不大么?


    皇帝的补药喝着,可是却不大来后宫,憋也憋出毛病来了。


    李贵妃漫不经心地想着,对燕宁笑着说道,“你今日怎么气色有些不好?这宫里又不是外人的地方。若是你不舒坦,就不必进宫来,咱们是自家人,难道还讲究什么虚头巴脑的,非要叫你折腾奔波不成?”


    “没有没有。我从王府出来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就是突然觉得不舒服,大概是累着了。”燕宁急忙摆手说道。


    她有点害臊。


    总不能告诉李贵妃实情说可能是因为她最近缠楚王缠得太紧……


    “我叫太医来给你瞧瞧吧。”李贵妃便看着燕宁关切地说道。


    “用不着的,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只不过是有些没劲儿罢了。”燕宁不愿兴师动众的,便摇头说道。


    “这可不行。身子骨儿的事儿可不是这样敷衍过去就行的。更何况不过是叫太医来诊个平安脉罢了,又不麻烦什么。”李贵妃见燕宁的小脸儿煞白,到底担心,也不在意刚刚皇帝还在自己的面前发了火儿,扬声叫人去太医院把太医正给叫来给燕宁瞧瞧。


    燕宁不由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了娘娘的宫里,竟反倒叫娘娘这么费心。”她哼哼着歪在了李贵妃的肩膀上,弱弱地撒娇说道,“不过我是真的有些累了。”


    “多大了还撒娇。”燕宁都十八了,可是却叫楚王给娇惯得还跟花骨朵儿似的,娇娇软软的,如今出去了,叫人说她十五岁也是有的。


    “又没有和旁人撒娇。娘娘又不是外人。”燕宁一边撒娇,一边见李贵妃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显然心情好了许多,没有再因为皇帝刚刚的怒气有什么不开心,心里不由放松了些,好奇地问道,“陛下刚刚为何那么生气?什么汤啊?”


    她有些不明白皇帝如今到底想做什么了……若说是对李贵妃看重信任,温和体贴,还得是前些年的皇帝。那时候虽然皇帝后宫宠妃无数,可皇帝待之最温和关照的就是李贵妃。可如今的皇帝呢?仿佛和李贵妃杠上了似的,说起来皇帝这些年很少留宿后宫,看起来仿佛是收了心,修身养性了,可是他却偏偏开始和李贵妃时常争执起来,瞧着不及往昔那样和睦。


    燕宁觉得皇帝的心真是海底针,叫人想都想不通。


    “没什么。不过是想叫我亲手给他熬一碗醒酒汤罢了。”这些年皇帝一直暗示明示李贵妃宴席的时候给他亲手熬一碗醒酒汤,李贵妃只当没听见。


    她从不想给皇帝熬什么醒酒汤。


    或许她应该更温顺一些,不过是一碗醒酒汤,她熬给皇帝喝了又怎样呢?还能叫皇帝不必再和她争执吵架,也会叫她和皇帝之间如今有些紧张的关系缓和。


    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可是当李贵妃听到皇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就觉得,这个时务大概她永远都识不下去。


    皇帝曾经说,“旁人的妻子都给夫君熬醒酒汤,为什么你不行?”


    燕宁听李贵妃气息平和地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不由茫然了。


    “陛下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么?”她觉得这句话没什么不对的呀。她是楚王的妻子,太子妃是太子的妻子,所以给夫君熬一碗汤不是理所当然么?


    “可我不是皇帝的妻子,不是么?我不是陛下的妻子,自然不会为陛下熬什么醒酒汤。”她不是他的妻子,他其实……也不是她的丈夫。


    李贵妃垂头摸了摸燕宁茫然的脸颊,柔和地说道,“你是王爷的妻子,太子妃是太子的妻子,而陛下的妻子却已经薨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陛下再也没有妻子,自然也不可能再有妻子为他熬什么醒酒汤。”


    如果皇帝当真那么羡慕为人夫君会得到妻子的爱与体贴,那为什么当初先皇后在的时候,他从未在意过这醒酒汤呢?他曾经可以得到过他想要的醒酒汤,可是却并未珍惜。可如今他想要了,却再也没有了。


    他想要也没有了。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如燕宁,如太子妃那样纯粹的情感来为了皇帝付出那一切了。


    既然他曾经不在意,那如今失去了,再蹦跳咆哮,也都别后悔。


    “娘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燕宁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李贵妃为什么坚持不肯俯身给皇帝熬醒酒汤了。或许在旁人的的眼里,李贵妃这种举动固执得叫人觉得可笑……可是燕宁却想,或许这世上总是会有一件事,会叫人坚持固执,因为那是她要捍卫一生,无论如何都不能后退的底线。


    她便抿了抿嘴角小小声地说道,“我,我站在你这边儿的。”


    同是女子,燕宁能明白李贵妃到底在坚持什么,她并不觉得那是愚蠢,相反,燕宁觉得李贵妃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对李贵妃怯生生地笑了一下。


    李贵妃被这“站在你这边儿”逗笑了。


    她忍不住捏了捏燕宁的脸,觉得燕宁的脸颊微冷,便忍不住微微皱眉。


    “给你的补品你都用了么?”她对燕宁问道。


    “都用了。”燕宁握了握李贵妃的指尖儿说道,“我还想和娘娘道谢呢。之前陛下要赏到十皇子府的那几个女子……”


    不久之前皇帝终于对十皇子府还没有动静没有闹心了,不过因唯恐燕宁进宫来化身哭包,回头再在楚王的面前告状叫自己烦恼,皇帝这一回聪明得很,他没说赏赐十皇子府的是美人,相反,都是瞧着寻常的普通秀色,而且是打着服侍十皇子妃的旗号去的。


    不过那时候燕宁听到宫中流传出来的话说,皇帝特别叫人挑的的确不是窈窕纤细的美人,相反都是好生养的女子。


    这件事叫李贵妃给拦下来了,因为这件事,皇帝还和李贵妃吵了一场。


    李贵妃无动于衷,相反,面对皇帝和自己气势汹汹的争执,说她对十皇子不上心完全不在意,反而把这几个好生养的女子留在自己的宫里,说是陛下的膝下数年没有新的皇子公主降生,就把这几个女子留着,瞧着好生养么……皇帝来了她的宫里,多宠幸宠幸这几个好生养的女子,没准儿还能得到几个可爱活泼的小皇子小公主。


    这话叫皇帝被吓得落荒而逃,觉得自己在李贵妃的眼里仿佛成了小皇子小公主降生的工具,许久都没有出现在后宫,很担心一不小心自己就要被李贵妃送去和好生养的女子怎样怎样。


    燕宁听到的时候都目瞪口呆了。


    皇帝真是……


    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陛下自己都不愿意为了子嗣就夜间辛苦,为什么要逼十皇子呢。”


    “他或许是因为没事做吧。”李贵妃想了想才缓缓地说道。


    这件事她就知道燕宁会跟自己道谢的。


    阿蓉与燕宁表姐妹感情这么好,她拦住了十皇子府里进人的事,燕宁自然很高兴。


    “十皇子夫妻还年轻,我是不着急的。更何况十皇子已经跟我说了,你表姐有孩子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没有孩子,他也不想得到与其他女子结合的血脉。左右皇家的子孙这么多,缺了他这一脉,陛下也依旧皇孙无数。”


    十皇子这样豁然倒是叫李贵妃欣慰,她觉得既然十皇子都无所谓的话,那皇帝蹦跶得简直叫人不高兴。见燕宁弯起眼睛笑了,她便笑着揉了揉燕宁的发顶柔和地说道,“这话我已经和阿蓉说过,不过回头你见了她,也告诉她……叫她不必害怕。这女人啊,得一个全心全意的夫君不容易,叫她不要因为外头那些小人的嘲笑还有陛下的态度,就委屈了自己,也辜负了十皇子对她的心。”


    阿蓉嫁入皇家三年了,却始终没有身孕,这在京都之中的确不少的非议。


    虽然十皇子并不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不过他是贵妃养子,与东宫走得亲近,眼睛不瞎的人都知道,只凭着太子对十皇子的亲近还有信任,还有李贵妃的关系,十皇子在太子登基之后必然是有极好的前程,一个亲王未必,可是郡王是必然会封的。


    那么如果十皇子妃不能生育的话,谁家的姑娘嫁到十皇子府,如果给十皇子生下长子,那好日子也还在后头呢。因为这样,因此这两年也的确有人传播阿蓉嫉妒刻薄的种种传闻,妄图通过这样的话来影响宫中对阿蓉的态度,还有逼迫阿蓉给十皇子纳妾。


    偏偏阿蓉是个什么都放得开,唯独不答应给十皇子纳妾的人。


    因此李贵妃希望阿蓉坚持下去。


    名声坏算什么。


    男人留在自己的身边才是真格儿的。


    “我知道啦。不过我也听了一些人说了我表姐的事,倒是我觉得仿佛也在影射东宫似的。”燕宁犹豫了一下,见李贵妃微笑着听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今还有人在外把十皇子妃与太子妃相提并论呢,说是皇家媳妇里头专出妒妇,如今越发霸着皇子们不许纳妾了。我总是觉得怪怪的。”


    因这两年东宫都没有进人,依旧是太子妃独宠于东宫,这京都就没少了说怪话酸话的,因此燕宁觉得如今拿阿蓉说事儿的,其实也有的再偷偷地说什么阿蓉和太子妃交好,因此连辖制夫君都是一脉相承之类的。


    燕宁听得有些不高兴。


    “就算是一脉相承,那也与太子妃无关呀。十皇子妃是我的表姐,我们王府也没有其他姬妾,怎么不说我是妒妇,说我和十皇子妃一脉相承呢?自家姐妹,这才像话呀。”


    怎么没人传说她的流言蜚语呢?


    她独宠于楚王府,多叫人嫉妒呀,而且也是嫁人三年都没有身孕,多么适合被人非议呀……可是燕宁却从未听过有人敢说道自己的,因此觉得格外气愤,李贵妃听了不由笑着说道,“不是她们不想说,是她们还想要命呢。”


    “什么意思啊?”燕宁不由诧异地问道。


    “你是不知道吧?”见燕宁呆呆地看着自己,李贵妃觉得也不能叫楚王做了无名英雄,便温和地对她说道,“只怕王爷是不会告诉你的,你还被蒙在鼓里。你以为没有人想说你的闲话不成?你独宠于楚王府,霸着楚王府,旁人瞧着都快嫉妒死了。不过王爷当初放出过话儿,说谁敢拿你嫉妒无子说事儿,他就把谁家的那些嚼舌根子的女人全都送到边城去给人做妾给人生儿子去。你也知道他的性子,言出必行的,谁还敢说道你啊。”


    楚王从前对女子的态度极度恶劣,毫不怜香惜玉,他既然这么说,那就必然会做到。


    那谁还敢在外面说燕宁的闲话?


    因此燕宁的闲话人人都想说,只是人人都不敢说罢了。


    至于太子和十皇子,没有楚王的强势威严,令人敬畏惧怕,自然也就委屈了妻子。


    “我不知道这件事。”燕宁没有想到,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楚王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


    她得到的这样安稳与悠闲的,什么坏话都没有的生活,原来都是楚王一手维护。


    她被他认认真真地保护着。


    他不需要她知道,也从不叫她知道他都为她做了多少。


    燕宁瘪了瘪嘴,觉得自己的眼眶红了。


    “好了,怎么还哭了?若是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李贵妃含笑摸了摸燕宁的眼角,见她哼了一声依偎进她的怀里,便心情不错地说道,“所以你也别怕,王爷会一直护着你的。”


    至于东宫……李贵妃垂了垂眼,眯着眼睛想着燕宁的话缓缓地说道,“太子妃为太子生育四子,这是有功于皇家与陛下,不该受到这样的诋毁。”


    这一两年里头,她总是觉得朝中有些风向对太子不对劲儿,倒不是攻歼太子,反而是称颂太子,说太子宽厚仁德,有仁君之风。也不知什么时候对太子的称颂变得越发多了。


    李贵妃倒不是觉得称赞太子不好,毕竟一个被朝中非议的太子也是不合格的,不过如果称赞的人多了,又有些叫李贵妃觉得不安。


    天无二日,皇帝还没死呢,太子怎么就有仁君之风了?


    李贵妃身为女子,对前朝的事并不能看得清楚,不过却也觉得这种风声应该压制压制。


    她已经提醒过太子,太子也在弹压这样的声音。


    不过看起来皇帝倒是并没有因此忌讳太子什么,叫李贵妃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与皇帝吵吵闹闹,不也是为了在试探皇帝对太子的态度么。


    皇帝对她并未厌恶,说明在皇帝的心里太子还是没有被猜忌警惕的。


    “是呀是呀,而且几个皇孙都十分出色,都是太子妃教养有功呀。”燕宁提到小皇孙们,顿时眼睛一亮急忙从李贵妃的肩头起身,才想兴致勃勃地说一句话,却只觉得眼前又是一黑,晕乎乎的,胸口憋的不行。


    看她脸色发白,李贵妃急忙扶住了她急忙问道,“又难受了?这是怎么了?”她正说着呢,一旁的宫女也来扶燕宁,燕宁嗅到了这宫女的衣摆上一点淡淡的熏香,不由捂住了嘴,只觉得从脾胃里泛起了无法忍耐的感觉,垂头干呕。


    “退后些。”李贵妃叫那露出紧张的宫女退后一些,轻轻地安慰燕宁的后背,正关切的时候,正巧太医正来了,便忙叫太医正给燕宁诊脉。


    见燕宁弱弱地靠在垫子里,小脸儿煞白,李贵妃电光火石想到了什么,又觉得担心自己想错,忙紧紧地盯住了太医正。


    “王妃这是怎么了?”她对太医正问道。


    太医正诊断了许久,看了一眼曾叫楚王逼着他开了男子避子汤的楚王妃一眼,心中庆幸万分,急忙起身对李贵妃说道,“恭喜娘娘,恭喜王妃。王妃这是喜脉。”


    他拼命用一张老脸笑给李贵妃和燕宁看。


    楚王妃有孕了!


    那从前他瞒着陛下给王爷开了避子汤的那些事算是翻片儿了,再也不会被陛下知道了吧?


    他觉得自己的老命可算是保住了。


    因此太医正真心为燕宁有孕感到高兴,燕宁也不敢置信地把手放在了自己平平的,完全看不出什么的肚子上,眼底露出了惊喜与不敢置信的光彩。


    她有孕了?


    第144章


    “快,快去禀告前头。”


    在燕宁发呆的时候,李贵妃已经喜形于色。


    这真是她最近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李贵妃想到了燕宁曾经和自己说过想给楚王早早地生下子嗣,可是如今才如愿以偿,就觉得燕宁不容易。


    她显然也是被太医正瞒着的其中之一。


    一旁的宫女见李贵妃这么高兴,也急忙答应了一声匆匆地往外头报喜去了。李贵妃小心翼翼地扶着燕宁歪在了软软的垫子里,脸上的笑容十分欢喜,轻声说道,“真是喜事,真是喜事。”


    燕宁有孕,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楚王也都算是后继有人了,这对于楚王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喜事,对皇帝来说也是大喜事了。而且燕宁有了楚王的姿势,夫妻之间自然会越发亲密,再也不会有其他纷扰。


    果然,李贵妃正温言问太医正燕宁如今需要怎么照顾的时候,楚王很快就到了。


    他进了门,顾不得这是在李贵妃宫中,仿佛周围没有旁人,也不在意其他人的贺喜,只快步走到燕宁的面前。


    “王爷。”燕宁急忙要往楚王的身上扑,却见楚王伸手扶住她低声说道,“不要乱动。”


    他的眉宇之间带着一抹说不出的纠结,就像是心里很高兴却又高兴不起来……只是见燕宁高高兴兴的,那欢喜得仿佛得到了全天下一般,楚王就将脸上的凝重全都藏好了,不动声色地对李贵妃缓缓颔首,之后坐在燕宁的身边低声问道,“我听说你头晕,憋闷,恶心?”他问的都是燕宁不舒坦的地方,却没有问燕宁有孕的喜事,燕宁急忙说道,“王爷,我有身孕了。”


    “我知道。”楚王顿了顿继续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女子有孕不舒服不是正常的么?王爷,我有身孕了。”


    “可你不是觉得难受么?”楚王哪里在意什么身孕与子嗣,只专注地看着燕宁轻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跟我说。”


    他只在意燕宁如今身体不舒服,想到燕宁如今刚刚有孕就这样难受,那十月怀胎,到了生产的时候还有生育的痛苦,楚王就觉得燕宁有孕的喜悦完全被冲淡了。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握了握燕宁的手,见燕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半晌才说道,“你这样辛苦。阿宁,对不住。”


    “怎么会对不住我呢?我现在真的很高兴。王爷不高兴么?”


    “自然高兴。只是又心疼你。”楚王摸了摸燕宁的脸轻声说道,“女子有孕最是辛苦。阿宁,你受累了。”


    这话温柔得叫燕宁呆住了,看着楚王怜惜的目光,燕宁抿了抿嘴角,左右看了看,小声儿明示说道,“那,那王爷亲亲我,抱抱我啊。”


    她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觉得自己都要不好意思极了,因这还是在宫里呢……楚王一向在宫中还算是能稳得住他的威仪的,她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取闹。可是下一刻,她却感到一双大手轻轻地把她拥抱在了一个宽阔的怀里,那轻柔的力气充满了温柔,之后,她的嘴唇上被轻轻地亲了一口。


    燕宁仰头看着楚王呆住了。


    李贵妃抽了抽嘴角,却见此刻去而复返,正站在宫门口想发出爽朗的大笑的皇帝也呆住了。


    皇帝笑不出来。


    显然连皇帝也没有想到,楚王竟然能温柔成这个样子。


    他如今怕是要把燕宁纵容到天上去了。


    如果是从前,燕宁敢提到这么大胆的要求,还不得先被训斥一声“不像话!”再被满足么?


    可是如今那道貌岸然的训斥都没有了。


    “我,我觉得王爷就像是灵丹妙药,王爷在我身边的时候一下子哪儿都不觉得难受了。”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楚王亲亲抱抱了,燕宁的耳根都羞红了,可是她却觉得心里欢喜了起来,忍不住躲在楚王的怀里小声儿说道,“那王爷每天都要这样待我,我就什么难受都好了。”


    她窝在楚王的怀里偷笑,眼睛都弯起来了,太医正一脸恍惚地起身,不敢多看楚王对楚王妃的宠爱,又匆忙地写了几个滋补孕妇的方子还有禁忌,这才慢慢地退出去了。


    皇帝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进门来大笑这给楚王道喜,之后对燕宁喜气洋洋地说道,“王婶真是皇家的功臣!”他盼着楚王的孩子已经很久了,奈何楚王是个固执的人,在燕宁之前压根儿就没想过娶妻生子,等娶了燕宁以后也对其他女人没有兴趣,这叫皇帝的一颗心都扑在燕宁的身上,掐着手指头算着燕宁这都嫁进门多久了。


    如今燕宁有了身孕,楚王看起来虽然也很高兴,可是看起来也没有皇帝对燕宁这一胎的看重,反而瞧着脸色不对。因皇帝此刻已经一叠声地问燕宁,“不然留在宫中,叫贵妃照顾你如何?宫中还有无数的太医,方便。王婶想吃什么,朕叫人再开一个小厨房,专门服侍王婶!”


    他一副恨不能把全天下都聚拢过来服侍燕宁。


    燕宁沉默了一会儿。


    她感谢皇帝的热情,不过这么热情,叫她怪吃不消的。


    “我还是想回王府去。”


    “为什么?”皇帝失望地问道。


    楚王府虽然如今有了女主人,再也没有从前楚王单身一人时的肃杀冰冷,也多了几分奢华舒适,可是怎么也不及宫中啊。


    “因为那是我和王爷的家呀。”燕宁很自然地说道。


    别处再好,可她还是只想回到她和楚王自己的家。


    楚王勾了勾嘴角,垂头亲了亲燕宁白生生的额头。


    皇帝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觉得眼前这两个真是刺眼得厉害。


    “阿宁既然想回王府,陛下不必逼迫。更何况王府还有我在。”楚王转头拒绝了皇帝的盛情,皇帝无奈地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有些不甘心,可既然楚王已经开口,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便对楚王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叫太医院每日拨出两个太医先去给王婶诊脉。再……拨出几个御膳房的人,叫他们在王府服侍王婶的膳食吧。”


    他心里有些遗憾,不过到底楚王与燕宁都不愿意留在宫里,皇帝也不想勉强。


    在他的眼里,如今再也没有比燕宁这一胎更要紧的。


    甚至皇帝曾经本还想叫十皇子回头纳个妾,如今想想也算了。


    燕宁正有孕呢,这如今可是千金之躯,如果知道她表姐受了委屈,影响了她的心情可怎么办?


    “也不知是男是女。”皇帝搓着手小声说道。


    “是男是女都好。”楚王对儿子还是女儿的感觉都是一样。他既没有期待这一胎是个撑起家门的儿子,也没有期待这非得是一个软乎乎的小女儿,不管燕宁生男生女,楚王觉得都是一样的,他便淡淡地说道,“在我的心里,无论儿女都是一般无二。”


    他没有偏爱,不偏不倚,皇帝脸上的笑容僵硬,不过也知道不要给燕宁太大的压力……燕宁嫁给楚王三年才有孕,既然能有孕,就说明燕宁是能生孩子的。既然能生,那皇帝就不担心燕宁往后生不出楚王的儿子。


    生一个不行,那就多生几个,皇帝又不是养不起。


    “也对。无论男女,都是朕的心头爱。”皇帝笑眯眯地对楚王说道,“若是生子,就叫他打小儿和皇孙们作伴儿去。”那样的话,楚王府的孩子和皇孙们一同长大的话,必然与皇孙们感情深厚真挚,楚王府的兴旺自然可以延续到皇孙的时候。


    皇帝心里打着小算盘,对脸色淡淡的楚王继续说道,“如果是个闺女,那就养在宫中……朕一定给她世上最多的宠爱!”他这么个高兴的劲儿,只怕叫他亲生的公主们看见得唾他一脸,不过皇帝本就是个偏心的人,楚王只是摇头说道,“陛下的爱重我心里知道。不过那是我们的女儿,养在宫中不能常见,对我来说是锥心之痛。”


    如果是个闺女,八成也是一只哭包,如果养在宫中,那皇宫没十日就得被洪水淹没。


    皇帝没吭声。


    他被楚王拒绝也不在意,反正没关系……等日后把孩子抢到宫里来,他王叔还能说什么不成?


    “既然如此,那王婶就好好养着吧。”皇帝见楚王的手轻轻地盖在燕宁的手背上,燕宁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笑着靠在楚王的肩膀上由着楚王的决定的样子,他觉得这一幕怪叫他心里酸涩的。


    不着痕迹地看了站在燕宁身边微笑的李贵妃,皇帝心里叹气……他今日做出盛怒的模样,本以为李贵妃会妥协,谁知道他冲出了宫殿,心里都急死了,李贵妃竟然没有叫他回头……如今他再一次有了台阶下,便顿了顿对李贵妃温和地说道,“还有贵妃,王婶年少,又是第一次有孕,你素日里多照顾照顾她。”


    “我知道了。”李贵妃见皇帝厚着脸皮又假装之前没有争吵过,便温和地说道。


    皇帝这才笑了笑,沉吟着说道,“如今宫中是一件大喜事,要不再一同吃个饭。”他试探地看着楚王,楚王便冷淡地说道,“我不想见到长平。”


    长平长公主这一两年里在端阳伯府闹得厉害,还传出了刻薄端阳伯爱妾幼子等等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这京都里没有一个不背后对长平长公主指指点点的。


    更何况或许是因与端阳伯夫妻失和,长平长公主如今对旁人越发尖锐,摆出长公主的身份时常说一些叫人下不来台的话,楚王如今是不想看见长平长公主,看见长平长公主在燕宁的跟前叽叽歪歪的。


    “那也好。”皇帝犹豫了片刻,虽然也心疼妹妹,不过到底楚王更要紧,便一口答应了。


    他就带着东宫的一家子与楚王一同吃了个饭。


    吃饭的时候,大皇孙坐在燕宁的身边,因如今长大了些,大皇孙越发姿容秀雅清贵起来,坐在燕宁的身边,时不时看燕宁。


    “怎么了?”燕宁今日心情极好,笑眯眯地看着大皇孙问道。


    大皇孙纠结了一下,对燕宁问道,“曾叔祖母难受么?”他坐过来一些,挺直了脊背,做出一副充满了尊贵的样子,可是却把燕宁面前的一小杯清酒推了推严肃地说道,“有孕的时候最好不要喝酒,还有,是不是闻起来这些菜味儿不好受,犯恶心?”他一副端贵的样子,问的话却这样接地气,燕宁呆了呆,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大皇孙说道,“你懂的真多。”


    她的确是觉得桌上的菜的味儿叫她有些不舒服。


    大皇孙优美地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


    那是自然。


    作为看着三个笨弟弟降生的兄长,他自然知道女子有孕的时候可不舒服了。


    “要注意饮食,有些吃食都不能吃。螃蟹,山楂……”大皇孙板着脸给燕宁数数儿,一旁的二皇孙脸色严肃,一张小脸儿绷得紧紧的,肃容地说道,“阿兄说得有理。曾叔祖母该小心才是。不过无妨,我与阿兄时常看望曾叔祖母,会提醒您。”他虎头虎脑的,偏偏小时候小老虎似的的样子,如今慢慢地成为了小脸儿坚毅,气色沉稳的样子。


    燕宁看见二皇孙脸色沉稳地和自己说话,不由下意识地偷偷去看楚王。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大皇孙与二皇孙摆出淡然的样子,仿佛不大感兴趣不过是为长辈捧哏,然而两双小耳朵却扑棱扑棱地竖起来。


    “怪不得陛下说我家王爷当年……”燕宁正想说怪不得皇帝曾经说楚王当年跟二皇孙似的,她从前还不相信。然而如今看见二皇孙慢慢地沉稳严肃了起来,这似乎还真的叫她相信了。


    “王叔当年就是极出色的!”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告状精竟然一件事记得这么多年,听了就知道不好,顿时哈哈大笑打断了燕宁的话。


    他笑得很高兴的样子,又见大皇孙与二皇孙正板着小脸儿看着自己,那样子叫皇帝的压力大得不行,急忙转移话题对楚王说道,“只要王婶需要的东西,王叔便去朕的私库中去取,不必拘礼。”他见燕宁瘪了瘪嘴角去和太子妃说一些女子有孕要注意的话题,便压低了声音对楚王问道,“王叔,王婶有孕,你那王府就寂寞冷清了。要不要……”


    楚王如今已经娶妻,想来已经习惯了有软玉温香陪伴的日子。


    燕宁有孕的时候却不能服侍楚王,那难道还叫楚王一个人苦巴巴地睡着?


    就算楚王还与燕宁同床共枕,可是也不能恩爱,楚王就一直这么憋着?


    只是皇帝的话被楚王冷冷的一眼扫过,说不下去了。


    皇帝不由觉得委屈。


    他也是心疼楚王,更何况这不是已经顾虑到燕宁的心情,因此压低了声音偷偷地问了么。


    “我的妻子这样辛苦,为了孩子亏空身体,劳累虚弱,只为了我的子嗣。难道陛下叫我在她这样辛苦的时候还去宠爱旁人?那是畜生不成?”见皇帝叹了一口气,楚王便垂目淡淡地说道,“更何况我娶妻,只不过是我想要和阿宁在一处。除了她,别的女人我从没有兴趣。”


    他喜欢夫妻之间的欢愉,也只不过是因为对象是燕宁。


    如果那一个女人不是燕宁,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什么孤枕难眠,对于楚王来说都是笑话一般。


    因此,楚王同样压低了声音,扫过正与太子妃说得高兴的燕宁对皇帝说道,“日后这样的话我不想陛下再提起。”


    “知道了。”皇帝无奈地说道。


    他目光扫过一旁的李贵妃,见李贵妃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知怎么,心头一凛。


    皇帝本能地觉得自己与楚王说的话被李贵妃听到了。


    那李贵妃会怎么想?会怎么看他?


    皇帝的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忐忑,甚至有一些慌乱。


    她会不会对他失望了?


    为什么会用到“失望”二字,皇帝也不知道。只是看到李贵妃没说什么,皇帝的心里只觉得有些难受。


    然而皇帝的心情从来不会被旁人察觉,在世人的眼中,帝王的心一向开阔坚韧,怎么可能有小心翼担心旁人看重怎么看他的时候,因此楚王都并未在意,只是听着燕宁和太子妃说了许多的经验之谈以后,便带着燕宁回了楚王府。


    他回到楚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何泽兄弟重新叫到了面前,在燕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目光里对何泽兄弟说道,“王妃有孕需要静养,这段时间你们兄弟接手王府的庶务,有小事自己解决,有大事便来回禀我。”


    何泽兄弟肃容答应了。


    “其实不需要这么紧张的。”燕宁见楚王这样严肃,便急忙说道。


    “你这是头胎。”听说女子头胎的时候最是危险,楚王看着都已经十八岁却依旧娇软一团的燕宁,不由脸色有些发沉。


    “怎么了?”燕宁见他看着自己,不由茫然地问道,“王爷,你不高兴了么?”


    “没有不高兴。只是担心你年少就要经历生育之苦。”


    “可是我都十八岁了。又不是小姑娘了。”燕宁笑眯眯地说道。


    “如果二十之后再有孕就好了。”楚王沉声说道。


    燕宁脸上的笑容呆滞了一下。


    如果不是楚王独宠她,她都要怀疑楚王是不是在蒙她了。


    从十五岁拖到十八,竟然她的王爷还想从十八给她拖到二十岁。


    “我听太医也说过,女子生育的年纪越大,身体越长大,风险越小。”楚王见燕宁呆呆地看着自己,沉默片刻摸了摸燕宁的发顶缓缓地说道,“可是我心里是高兴的。阿宁,你我有了血脉,我怎会不高兴。”


    他只是更在意燕宁罢了,如果生育会叫燕宁痛苦,有危险,那楚王宁愿自己没有子嗣也无所谓。他握了握燕宁的手,燕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觉得心里软软的,依偎进了楚王的怀里小声说道,“王爷,其实你这样的态度,我的心里也更高兴。”


    当所有人都为了楚王后继有人而高兴,皇帝甚至狂喜的时候,楚王却不在意子嗣更在意她,燕宁心里才是最高兴的。


    “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而已。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和孩子争宠似的。”燕宁红着脸说道。


    楚王垂头亲了亲她的嘴角。


    “那王爷还要和我睡在一块儿么?”何泽兄弟和丫鬟们都已经退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燕宁与楚王两个人,燕宁便忍不住问道。


    楚王的嘴唇沉默地停在了燕宁的嘴角,半晌才问道,“你想叫我出去睡?”


    “没有没有。我就是担心有孕以后晚上有许多的麻烦,会叫王爷睡不踏实。”


    听太子妃说,女子有孕的时候会变得很麻烦,楚王还要去上朝,如果晚上不能好好休息,那多辛苦啊。


    燕宁觉得要不要给楚王在屋子里摆个小床叫楚王用。


    至于叫楚王去睡别的屋子,燕宁才不答应呢。


    “你是我的妻子,我本就该好好照顾你。没关系。”楚王见哭包立刻就答应了他这句话,不由抱着这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抓着他衣襟撒娇的哭包怀疑,这是不是哭包专门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儿,楚王觉得想得太多也没什么好处,到底抱着燕宁睡了。只是燕宁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感觉到夜半时仿佛楚王一直都在看着她似的,迷迷糊糊得张开眼睛问道,“王爷,为什么还不睡?”


    “没什么。睡吧。”楚王的声音沉稳,叫燕宁一下子安了心,燕宁这才在楚王的怀里翻了一个身依赖地蹭了蹭他,重新睡了。


    她一梦睡到天亮,等起床的时候却发现楚王已经不在身边,不由有些失落。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身孕就变得娇气了,她张开眼睛看不到楚王,身边没有楚王陪着她,就觉得心里怪难受,仿佛心里都空空的。


    不过她怎么能因为有孕,就这么娇气呢?


    燕宁心里批评了一下自己,觉得要改正的时候,却不知楚王已经身在皇帝的宫中。


    皇帝刚刚下朝,僵硬着脸看着楚王带走了太医,御厨,还有私库里的补品吃食,这才看向他缓缓地说道,“陛下,我已经辅佐陛下半生。”


    皇帝也知楚王兢兢业业辅佐他劳苦功高,便急忙说道,“王叔为朕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楚王却不是来宫中听客套话的,平静地打断了皇帝的话继续说道,“我半生戎马,伤病旧患满身,已经无力再支撑下去。如今我想歇歇。就歇息养病一年即可。”


    皇帝惊呆了。


    第145章


    “一年?”


    皇帝觉得眼前发黑。


    燕宁才有孕楚王就要“养病”?这理由皇帝觉得心肝儿疼。


    然而楚王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为皇帝兢兢业业半生,如今是应该多陪伴妻子的时候。


    更何况不过是一年而已。


    等燕宁生下了孩子,楚王自然还会重新回到朝中。


    不过对外还是要说他是养病的。不然楚王妃有孕就令楚王离开朝堂,那燕宁成什么了?


    妖妃不成?


    明明那不过是个哭包。


    “王叔,王叔你等等!”皇帝没想到燕宁有孕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急忙追了几步,却见楚王早就走了,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高兴楚王有后,还是该先郁闷一下楚王就这么干脆地撇开了他。


    只是楚王却直接出了宫门往王府里去了,当他带着无数的宫中的东西还有太医御厨回了楚王府,正看见理国公夫人与姜二太喜气洋洋地带着家里的女眷来看望燕宁,同样也是带着不知多少的东西。


    见楚王竟然下了朝就回来了,理国公夫人忙起身问道,“王爷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她笑容慈爱欣慰。


    因阿蓉与燕宁都嫁人之后没有喜信,理国公夫人嘴上没说什么,可是也偷偷求了不少的神佛保佑了。


    她不明白,自己养大的两个女孩儿怎么于子嗣上就这么艰难。


    不说楚王的年纪大,如今宫中都盯着燕宁的肚子,就是十皇子府也并不是十分太平,皇帝几次要赏下美人,十皇子几次拒绝,虽然理国公夫人觉得女婿不错,可是看着女儿疲惫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如今燕宁第一个传来了喜信儿,理国公夫人便心里高兴极了,与家里的女眷一同迫不及待地看望燕宁,却没想到楚王竟然早朝之后就直接回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的东西与人回来。


    楚王便对理国公夫人点了点头,目光温煦了许多。


    “王爷,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燕宁才把娘家人迎进门,就见楚王回来了,顿时欢喜起来。


    她一张已经不打胭脂水粉的小脸儿仿佛能发出光来。


    楚王一边吩咐人将带回来的人与东西都分别安放,一边叫战战兢兢上前的太医正给燕宁把脉,对燕宁温和地说道,“陛下隆恩,允许我在家中歇息一年,我陪着你。”


    他的话叫太医正的手微微一抖……楚王刚刚和陛下说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温柔的啊。不过燕宁却已经瞪圆了眼睛问道,“真的可以么?我,我不会耽误正事么?”她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高兴又不安,楚王见她十分忐忑的样子,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说道,“你最重要。”


    “那我算不算是迷惑王爷不理正事的狐狸精啊。”燕宁小小声地问道。


    她其实心里已经美滋滋的了,不过还是要假假地推辞一下。


    楚王沉默片刻。


    “不算。”怎么可能是狐狸精呢?明明是哭包,是西湖成了精。


    “这……”理国公夫人也在一旁听着,听到这里,不由欣喜地与姜二太太对视了一眼,脸上也欢喜起来。


    刚来的时候她还担心燕宁有孕之后楚王会不会冷落燕宁,不过如今她什么都不担心了,笑着说道,“这其实也是好事。阿宁啊,被我娇惯坏了,娇气得不行,如今又是有孕的时候,心里难免软弱爱钻牛角尖儿,她心中最重王爷,王爷若是在她的身边,她心里还会觉得安稳些。”理国公夫人笑得眉目舒展,楚王便对理国公夫人说道,“日后还要麻烦夫人时常来看望阿宁。她这是头一胎,只怕有许多不懂的地方。”


    他正说着呢,就见外头何泽进来禀告说道,“王爷,陛下从宫里赏了四个人过来。”


    楚王看了何泽一眼。


    理国公夫人脸色却微微变了,笑容也僵硬起来。


    皇帝赏了人给楚王?


    在理国公夫人的印象之中,皇帝最爱干的就是给各家各府赏赐美人。


    难道这是见燕宁有孕,因此专门赏了四个美人服侍楚王?


    一想到这里,理国公夫人恨不能晕过去算了。


    “是什么人啊?”燕宁倒是没有理国公夫人那么紧张,因她知道皇帝最看重她这一胎了,怎么可能给她添堵呢?更何况她对李贵妃也有信心,皇帝想往楚王府里赏人,李贵妃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因此燕宁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何泽听见燕宁询问,也不敢耽搁,忙对燕宁说道,“陛下赏了四个嬷嬷,说是服侍过太子妃生产的,于有孕妇人服侍上头经验丰富。”他这么说燕宁就明白了,大概就是曾经服侍过太子妃生孩子的,因太子妃平平安安生了四个儿子,不仅吉利,而且寓意也好,皇帝觉得这些嬷嬷沾了太子妃的福气,因此专门赏给燕宁服侍她。


    “那就多谢陛下了。”燕宁觉得既然是服侍过太子妃的嬷嬷,想来性子应该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被太子妃容了在身边服侍。她十分感谢,对楚王说道,“王爷什么时候遇到陛下与太子殿下,就帮我多谢他们吧。”


    她知道这是看重她,照拂她,因此自然是感激的。理国公夫人听见只不过是四个嬷嬷,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对燕宁说道,“也好。有经验丰富的嬷嬷在你身边,素日里我也能放心。”


    “老太太知道了么?”燕宁不好意思地问道。


    “知道了。老太太心里高兴着呢,不过因才吹了风有些不舒服,担心过了病气给你,因此没来看你。”


    “我是晚辈,怎么也该是我看望老太太,怎么能叫老太太奔波。大舅母和二舅母过来我,我心里都很不安了。”燕宁又谢了坐在一旁的两个年轻的女子,这就是姜瑚姜瑾才娶进门的媳妇儿了,都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性子斯文柔和,与姜二太太的严肃不同,相反性子都是十分温柔的,燕宁平日里倒是也十分亲近。


    她与娘家的人说话,楚王就在一旁陪着,然而见仿佛因他在的缘故,理国公夫人几个都不怎么好说话,便起身往书房去了。


    见他走了,理国公夫人便有些不安地问道,“王爷怎么走了?”


    “没事。王爷担心咱们说私房话,碍着他在不好意思说。”燕宁便红着脸说道。


    “王爷待你是没说的。”理国公夫人感慨地说道,“你们姐妹几个其实姻缘都很不错。”无论是燕宁还是姜家的三姐妹,嫁的夫君都是很好的人,理国公夫人便笑着对燕宁说道,“你三姐才有孕,你就传出喜信儿来,想必今年你大姐也能有喜报。”


    阿静之前才被诊出有孕,因她有孕,姜三太太还在地方上千里传书愿意回京都来照顾女儿生产,不过也只是一封书信,人却没来,想必是被姜三老爷给扣住了,因此不能回来,理国公夫人心里自然放心许多。


    姜三太太如果回了京都,只怕闹得更厉害。


    “大表姐是有福气的人,一定会有喜信儿的。只是您别着急,咱们慢慢儿等就是了。”燕宁见理国公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便心情很好地说道,“等我再稳妥一些,就能回国公府看老太太去了。”


    她的月份浅,太医正刚刚跟她说最好前三个月静养,燕宁也乖乖地答应了。


    她正和理国公夫人说话的功夫,阿蓉与阿兰也都到了,因阿静有孕不能来,也写了书信过来,一时之间楚王府格外热闹,等十一公主也高高兴兴地来了,燕宁不由对十一公主好奇地问道,“你昨天怎么没进宫去和我们一块儿吃饭?”昨日皇帝在后宫与他们一同吃饭,十一公主没参加,燕宁不由十分奇怪。


    “家里有事儿耽误了。我婆婆病了。”十一公主低声说道。


    “周夫人病了么?”燕宁诧异地问道,“要不要紧?”


    “没什么,不过是些小毛病,只是也为了避开沈家那点儿破事儿。”见理国公夫人正和阿蓉说着什么,十一公主便不愿叫燕宁冷落了娘家的人,对她飞快地说道,“伯府里为了那个爵位正闹着呢,姑母嚷嚷着沈言卿是嫡子,自然是该继承爵位。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把驸马拿出来当枪使,说我婆婆虽然是二房,不过却是伯爷原配,驸马自然也算得上是原配之子,身份比沈言卿更尊贵,说是如果要袭爵,怎么也该是我们驸马,如今姑母正把驸马与我婆婆当成眼中钉,说我婆婆老大一把年纪了还狐媚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燕宁说道,“你也知道我们一家子的性子的,对那个爵位没什么企图,如果姑母当日只是说驸马是庶子不该袭爵,那无论她说得多么难听,我和驸马也不会计较。可是她竟然还敢攀扯我婆婆,口出恶言,婆婆能咽的下这口气,我和驸马为人子女,难道就要看着长辈被这样羞辱么?”


    十一公主是真的恼怒了。


    她和沈言江夫妻俩在沈家已经把意思说得清清楚楚,端阳伯的爵位爱给谁就给谁,他们夫妻不要。


    可是沈家那些小人非要把沈言江给拖下水,长平长公主也是个蠢货,明明是小人挑唆,可是她却偏偏上了当。


    难道素日里和沈言卿争夺爵位的不是端阳伯的那几个庶子,而是沈言江么?


    那几个庶子不过是打着两败俱伤,螳螂捕蝉的主意,只是这也想得太美了,拿谁当傻子呢?


    “那几个庶子的确是混账下作,可这些话既然是从长公主的嘴里说出来,也是她在羞辱周夫人。你们想怎么做啊?”所以说,沈家就没有一天安生的时候,上一世的时候燕宁就见识过了。


    她关心周夫人,也不愿意周夫人无辜地受到长平长公主的羞辱,十一公主便对她笑了笑说道,“你别担心。我也骂了她了。我说我婆婆狐媚人不狐媚人的不知道,不过想当年姑母她激情落水湿身,光天化日引来围观无数,狐媚到的人多了去了,我婆婆哪儿敢与姑母这般狐媚人的祖宗相提并论呢?不过学了她的几分皮毛而已。”


    燕宁目瞪口呆地看着十一公主。


    长平长公主听了这话还不气死啊?


    “那,那她怎么说啊?”


    “她骂我没家教。我就说,我是宫里父皇养大的,她骂我没家教,不就是在骂父皇?父皇待她那么好,她却骂他,真是白眼狼一个啊。”


    十一公主厉害起来也是能当个泼妇的,见燕宁呆呆地看着自己,便笑眯眯地说道,“她还能拿我怎样?摆出身份来教训我么?她是长公主,可我也是公主的身份,她还能对我做什么?嚷嚷我不孝,顶撞了她么?还是揭穿了她的那身光鲜亮丽的皮,露出里头的龌龊来?更何况当日她落水从湖里被捞出来,除了伯爷看光了她,本就是还有旁人也都看见了她,我说的是实话。如果她觉得我说的是错的,那大可以和我大声辩驳。”


    谁还能嚷嚷这些事和她辩驳啊。


    燕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觉得心里有点高兴。


    “你能护住周夫人,这真的太好了。”


    “那可不。不过我也已经和伯爷说了。”十一公主对燕宁笑嘻嘻地说道,“我说身为公主,看见婆婆被这样羞辱实在心里悲痛。既然长公主容不得我婆婆,避到了公主府还被人这样羞辱,那我恳请伯爷放我婆婆一马,夫妻情绝,就此散了吧。”


    她这话叫燕宁顿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要叫他们合离么?”说起来周夫人名义上只是端阳伯的二房,合离二字是轮不着她的,不过她的身份本来就与寻常二房不同,说起来,合离二字也是合适的。


    “沈家能答应么?还有,夫人也愿意么?”


    “这是婆婆自己的意思。”十一公主低声说道,“过了这些年我才知道,婆婆对伯爷早就没感情了。你以为每个女人都跟我姑母似的,冲着伯爷那一张脸就鬼迷心窍啊?她早就想把他给踹了,只不过是从前为了驸马的前程,不愿叫他成一个没有出身的,因此才忍耐。如今我和驸马都已经有了公主府,那沈家谁还稀罕。”


    她这话说得十分理智,燕宁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只是驸马是沈家如今最出色的晚辈,伯爷一直把他当做骄傲。如果夫人合离而去的话,那驸马只怕也与沈家离心,伯爷是不能答应的。”


    “这我不管。断断没有叫婆婆还留在沈家受辱的道理。更何况我和驸马还想呢,婆婆如果愿意以后跟着我们过日子,那我和驸马自然孝顺服侍夫人终老。如果夫人想要再嫁,如果是遇到愿意珍惜夫人的男子,那我和驸马也愿意祝福。”


    十一公主这话就格外惊世骇俗了,燕宁呆呆地看着她问道,“驸马也是这么想的?”能乐意自己的母亲甩了自己的老爹再去嫁给旁人,那沈言江倒是蛮开明的,燕宁虽然觉得惊讶,不过却忍不住露出笑容。


    “自然。他还和婆婆说了呢。婆婆觉得可以考虑。”十一公主笑眯眯地说道。


    燕宁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里舒舒服服的。


    她一直都觉得周夫人因长平长公主的缘故由妻贬妾这太欺负人了,如果周夫人能离开沈家高高兴兴地过日子,无论会不会再嫁,起码心里高兴是真的。


    “那就好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跟我说。就算我如今不方便,可还有王爷呢。”燕宁叮嘱了十一公主几句,十一公主干脆地说道,“你放心,这事儿还有的磨,不过需要的时候,我会来求叔祖的。”


    她推了燕宁叫她和娘家的人说话,燕宁便和表嫂们多问了几句表哥们如今学问上的事,因姜瑾已经进了翰林院,姜瑚还在备考,燕宁也不指指点点,只多问了些老太太如今的身体情况。她的这两位表嫂都是很柔和的女子,说起话来也温柔和顺,燕宁自然也十分亲近。


    她说了一会儿,觉得累了,理国公夫人与姜二太太见了便要回去。


    燕宁却舍不得,拉着两位舅母的手不肯撒手。


    阿蓉想了想便笑着说道,“那我陪着你吧。”她答应留下来,理国公夫人自然就放心地带着家里的人一同走了。


    等她们走了,只剩下了阿蓉一个人陪着燕宁,她便笑吟吟地叫燕宁靠着自己,温和地说道,“你也要做母亲了。”这话带着几分感慨,显然阿蓉想到曾经弱弱胆怯地总是躲在她的身后的小家伙儿如今却已经要生儿育女,的确叫她觉得时光飞快。


    燕宁便哼哼了两声说道,“我也长大了么。”


    阿蓉就笑着说道,“不过也多亏了你。娘娘说了,若不是顾忌着你有孕了受不得气,只怕陛下还要闹着往我们府里塞人。”


    “陛下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他嚷嚷得大声,可是你看他哪件事办成了?”燕宁如今已经发现皇帝不怎么能干了。


    他总是和李贵妃嚷嚷,对东宫,对十皇子府嚷嚷,可是嚷嚷得那么大声,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想想也真的够可怜的了。


    “更何况冯瑶也是嫁人多年也没有身孕,陛下怎么不说再赏九皇子几个美人呢。”燕宁哼了一声说道,“九皇子还是做哥哥的呢。”


    “你别说,他如今摆出一副与冯瑶夫妻情深,对冯瑶痴心一片的样子,倒还是颇能唬人的。我听你姐夫说,冯家的人如今都在外头感慨他比太子和气呢。”阿蓉是知道九皇子上辈子干了什么的,脸色淡淡地弹了弹衣角眉目淡淡地说道,“只怕冯家的人说这些话还是已经收敛后了。不然他们应该说的是,九皇子比太子更喜欢冯家,如果叫九皇子做了皇帝,那冯家还能出一个得宠的皇后,可比太子这不中用的外甥强多了。”


    她这话叫燕宁脸上有些异样,一会儿才抽搐着嘴角说道,“冯家连爵位都丢了,他们就算是这么说,也没什么影响力的呀。”


    又不是从前那个得宠的承恩公府,还能影响皇帝的心情。


    如今皇帝厌恶冯家,冯家爵位都没有,他们就算说这些话还能影响谁?


    “冯家丢了爵位,如今自然是要破釜沉舟了。他们如今只能靠着九皇子才有翻身的希望,会倾尽一切支持他。你也别小看了京都中的这些人,烂船还有三分钉。”


    冯家当日被皇帝废了爵位的时候,不仅是废了承恩公的爵位,而且冯家本来自家带着的爵位也一块儿被皇帝给废了,如果太子登基,只看太子敬重李贵妃就知道,太子登基冯家这做母族的也没戏唱,能不能在李贵妃手里活命都是不一定的事。


    因此,在九皇子这样爱重冯瑶的时刻,冯家必然得站到九皇子这条破船上,付出一切也得把九皇子给扶上去。不然失了爵位,再加上宫里还有个李贵妃与被冯瑶得罪得透透儿的太子妃,只怕太子登基之后冯家就要完蛋了。


    “王爷说过这件事。不过王爷说随他们。我觉得王爷说得有道理呢。”燕宁哼哼着说道,“他们如果没有野心,就得一直叫他们这么恶心人。我倒是宁愿他们赶紧勾结在一块儿,然后被一网打尽,咱们后半辈子就安稳了。”


    楚王盯着九皇子与冯家的动静,自然不可能叫他们伤害太子,因此东宫是安全的,只要他们做了一些坏事,就可以直接治罪,把他们都给废了。燕宁觉得楚王的意思挺好的,阿蓉也笑着点头轻声说道,“没错。这样也好。”


    “只是我没有想到九皇子连冯瑶都能忍耐这么多年。”燕宁小声儿说道。


    上一世的时候,九皇子求娶阿蓉,她还以为九皇子是心里多少喜欢阿蓉的。


    可是看到九皇子宠爱冯瑶,燕宁就觉得她想错了。


    九皇子是只要能利用的女人都能下嘴的。


    “大表姐,你说……九皇子喜欢过嬛姑娘么?”燕宁不知怎么,就心里多了几分好奇。


    上一世九皇子把嬛姑娘宠上了天,除了理国公给予九皇子的金银上的资助之外,九皇子对嬛姑娘有没有除了利益之外的真心呢?


    燕宁上一世死的时候以为那时的楚嬛是九皇子的真爱。


    可是如今她却觉得不像了。


    “你只看如今父亲还被关在大理寺不能支持他,他对嬛姑娘是什么态度就知道了。”阿蓉对嬛姑娘没有同情,轻飘飘地说完,燕宁便点了点头,不再去想了。


    她安心地安胎,也不管外头都有什么风风雨雨,不过楚王也挑一些她想听的事说给她,等她的胎像稳固了的时候,就听到了沈家要分家的消息。


    周夫人要合离,沈言江要分家单过,端阳伯都傻了。


    京都第一美男子,竟然被女人抛弃了。


    第146章


    沈家闹起来的时候燕宁正在宫中逛。


    因为了安胎三个月没有出门,因此刚刚出门,燕宁就到了宫中先感谢李贵妃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关切。


    而且太医正也说了,燕宁如今胎像稳固了,也应该到处走走,对身体也是好的。


    燕宁叫楚王护着就往宫中来了。


    “我真的不知道王爷会跟陛下请假。”对于楚王在皇帝的面前要求一年不出来做事,口口声声养病,燕宁有些脸红地对李贵妃说道。


    “这有什么。什么都比不上你要紧。”因楚王撂挑子了,因此皇帝最近很苦恼,政务倒是能分给太子一些,不过军中的事,皇帝显然只信任楚王。


    虽然皇家依然有无数的人等着皇帝的倚重,朝中的武将也有不少,不过楚王手中的权柄虽然交还到了皇帝的手里,皇帝却再也没有给其他人,仿佛老老实实地等着楚王回头再次接盘似的。


    唯一一些京郊大营的事,皇帝因知道十一公主的驸马沈言江还算是得楚王信任,因此就叫沈言江时常到自己的面前来说说话回禀军务。


    可是兵权是半点都没给。


    对于皇帝信任也只信任楚王,李贵妃觉得挺好的。


    她也觉得这朝中只有楚王最为公正,最值得信任了。


    换了旁人,李贵妃都不敢肯定这些家伙背后对太子是不是真心簇拥。


    就如如今满朝都称颂太子的贤德,又有多少是真心夸赞,多少是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机呢?


    李贵妃看着燕宁笑眯眯的。


    燕宁也忍不住弯起眼睛,对李贵妃偷偷地说道,“那我只和娘娘说。其实王爷留在府里陪着我,我真高兴。”她一边说一边抿嘴去看坐在一旁正在叮嘱李贵妃宫中的人要给燕宁吃什么茶水什么点心,不能往点心茶水里放什么的楚王,一边轻声说道,“我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她有孕的各种禁忌,楚王比她还记得清楚。


    她的目光缱绻,李贵妃正想笑着点头,陡然听到外面传来皇帝气急败坏的声音骂道,“什么事都来寻朕!难道朕要帮你过日子不成?你当朕是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后面传来长平长公主的哭声。


    “皇兄说的这是什么话?如今我也知道,世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可如果皇兄也由着旁人作践我,不管我的委屈心酸,那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儿?还不如死了!”


    她哭得尖锐,燕宁皱了皱眉尖儿的功夫,就见皇帝已经满脸怒气地进来。


    见了燕宁与楚王,皇帝脚下一顿,转头就大声说道,“给朕闭嘴!少把你们府里那点狗屁倒灶的烂事拿到宫中来说,脏了旁人的耳朵!”他显然是怒极了,不然不会口不择言骂出这么难听的,不符合一个皇帝应该说的话,可长平长公主却哭着反驳道,“脏了谁的耳朵?皇兄心疼贵妃,怎么不先来心疼心疼我这个妹妹!难道贵妃比我还要紧不成?我才是皇兄的妹妹啊!”


    她哭着进来,见李贵妃与楚王夫妻都在,便用一双赤红的眼睛愤愤看向李贵妃。


    李贵妃觉得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冤枉。


    明明皇帝是不想叫长平长公主哭闹打搅了有孕的燕宁,可长平长公主却总是觉得都是她在作祟。


    不过李贵妃还是替燕宁背了这口黑锅。


    与其叫燕宁被长平长公主怨恨诅咒,那还是她来顶着吧。


    “哭闹什么?宫中之处,是你在这里哭丧吵闹的地方?闭嘴!”楚王对哭闹的女人最没有耐心,断然呵斥。


    长平长公主一贯的骄傲还有傲慢此刻全都不见了,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眼眶都红肿了,却不敢反驳楚王,只能对快步过来坐到李贵妃身边操起茶壶一口气全都喝了个干净的皇帝哽咽地说道,“皇兄,如果皇兄不为我做主,我和阿卿就在沈家没有立锥之地了。周氏,周氏她以退为进,闹着要与伯爷合离,伯爷觉得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觉得对不住她,要把爵位给了那沈言江!皇兄,阿卿才是沈家嫡子啊,怎么能被庶子霸占爵位。你不为我做主,我真的死了也不能闭眼。”


    “沈言江本就不是普通的庶子,端阳伯的爵位给他也没什么不对,你吵闹什么。”皇帝冷淡地说道。


    他说着话的时候,太子与太子妃来给李贵妃请安,见到此刻长平长公主在,太子微微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我不管!我不管他本应该是什么身份!打从我嫁到沈家,他就只能是庶子!阿卿的东西谁也别想抢!”


    “谁也没想抢你的。十一之前进宫来和朕说过,周氏要合离并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心要合离而去。沈言江也对爵位没兴趣,不然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分家。他如果分出去,那爵位就跟他没关系了。你不必吵闹,这件事就叫周氏合离就行了。”


    皇帝觉得这话是真心为长平长公主考虑,她都什么不必对沈言江母子做,只要这母子俩离开沈家,那爵位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毕竟端阳伯府不可能给一个生母合离而去的继承人继承,那沈言卿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长平长公主无端吵闹没什么道理。


    难道要闹得周氏不再提出合离,继续给端阳伯做二房,长平长公主就高兴轻松了不成?


    皇帝真是想不明白,他一向聪明,怎么有长平长公主这么一个蠢得要死的妹妹。


    “她要合离,沈言江要分家也可以,不过……他们不过是庶出的,不许分家产。”长平长公主这才图穷匕见。


    皇帝沉默地看着此刻才露出真意的长平长公主。


    她不是不愿意心腹大患沈言江分家而去,而是不想分给沈言江家产。


    皇帝一瞬间觉得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你就这么刻薄?”他对长平长公主轻声问道,“你这样待端阳伯的儿子,他还敢把端阳伯府交给阿卿么?”端阳伯除了沈言江这个庶长子,还有不少心爱的庶出的儿女。


    如今长平长公主对他的庶长子这么刻薄,端阳伯不得在心里打鼓,若是他叫沈言卿做了伯府继承人,他其他的儿女在长平长公主的手底下还能有活路么?


    有这样的恐惧,端阳伯还能愿意叫沈言卿做继承人么?


    皇帝固然可以强权压迫端阳伯选择沈言卿这个继承人,可是长平长公主与端阳伯之间只怕就真的不会再留下半分夫妻之情了。


    “伯爷……伯爷心里只记挂周氏母子,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朕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既然你偏要朕来决断这件事,那就叫沈家的人都进宫当面对质,朕要亲自问。”因十一公主已经在皇帝的面前提过这件事,因此皇帝懒得与长平长公主多说。


    见他要叫沈家的人进宫,长平长公主唯恐自己被众人围攻势单力薄,急忙说道,“叫九皇子也进宫!”她含着眼泪在皇帝诧异的目光里说道,“皇兄还不如九皇子贴心。这段时间如果不是九皇子在我的身边安慰我,给我出谋划策,这日子我怎么过得下去。”


    “你倒是与九皇子亲近。”皇帝淡淡地说道。


    “他做侄儿的孝顺我这个姑母,为我抱不平,难道还错了不成?至少比那等没良心的,还要羞辱我的强多了!”长平长公主想到十一公主,顿时咬牙切齿。


    她一力要求九皇子进宫,竟然仿佛与九皇子的关系极好的样子,燕宁眨了眨眼睛,觉得九皇子这真是能干。


    竟然连长平长公主都能去讨好拉拢。


    “如果王婶觉得刺耳劳累,那就先去偏殿歇着吧。”皇帝紧张地对燕宁说道。


    “没事,我想坐会儿。”燕宁倒是对沈家要分家这件事十分好奇,因此觉得看看也没什么。只是当端阳伯进宫之后,燕宁被端阳伯脸上的憔悴还有消瘦都吓坏了。


    端阳伯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似的……被自己的女人儿子抛弃,这足够叫一辈子都一帆风顺的端阳伯怀疑人生的了。


    这世上只有端阳伯抛弃旁人,断断没有旁人抛弃他的,因周夫人执意合离,端阳伯没想到自己的女人会这么对待自己,这段时间受到巨大的心灵伤害,又想到自己成了京都众人嘲笑的对象,自然就光鲜不起来了。


    虽然依旧俊美,然而那份俊美此刻都褪色了几分,带着几分被打击伤害到的痛苦。


    “见过陛下。”端阳伯进宫之后先给皇帝请安,之后沉默着扫过了站在一旁的长平长公主。


    长平长公主看着憔悴痛苦的端阳伯,心中如同被捅了一刀似的,急忙上前搀扶他含泪说道,“伯爷,别被那等贱人……”


    “走开!”端阳伯脸色冰冷地一把将她推开。


    这样冷酷,甚至在皇帝的面前都无法掩饰,顿时令长平长公主越发哭泣了起来。


    皇帝冷眼看着这对夫妻在自己的面前纠缠却没有指责端阳伯君前无状。


    只是当周夫人脸色平静地与沈言江和十一公主一同而来,还有九皇子也姗姗来迟,皇帝这才把目光落在了似乎并未有什么激烈情绪的周夫人的身上缓缓地问道,“朕听长平与十一的话,说是你想要与端阳伯合离,这件事是你真心的意思么?”


    皇帝的脸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喜怒与爱憎,周夫人难得会被皇帝亲口垂问,此刻镇定地说道,“回陛下的话。我是真心要与端阳伯合离,与端阳伯恩断义绝。”


    端阳伯捂着心口仿佛踉跄了一步,看向周夫人的目光不敢置信,片刻之后泪洒衣襟。


    “为什么?”皇帝似乎对周夫人坚决合离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冷淡地问道。


    “因我早就想与他恩断义绝。”周夫人垂了垂眼睛,给皇帝福了福这才说道,“我与端阳伯当年成亲,他要另娶长公主的时候,我就曾经求他让我出府。我愿意把阿江生下来一个人抚养,不会叨扰伯爷另娶长公主,妨碍他的大好前程。只是……”


    她顿了顿,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端阳伯温和地说道,“伯爷,当年你明知道我留在沈家地位尴尬,会成为长公主的眼中钉,连阿江的身份都成了尴尬的存在,却执意把我留在伯府,又是为了什么?”


    “我自然是因为怜惜你,想要好好照顾你。”端阳伯急忙说道。


    周夫人却很冷淡,她平静地说道,“若是当真怜惜我这个原配妻子,又怎么忍心另娶旁人,将我贬为妾室,叫我从此一辈子都在后来者的面前抬不起头,叫我的儿子成为旁人口中眼中的庶长子。”


    她眼眶微微泛红,却没有半滴眼泪落下来,缓缓地说道,“如果伯爷真的珍惜我这个妻子,怎么会答应娶迎娶长公主?不过是落水罢了,难道伯爷当真推辞不得长公主这门婚事?你答应了这门婚事,又留下我,多少是因为对我这个妻子的珍惜愧疚,又有多少是为了你自己的清誉?为了一个娶了长公主却依旧对原配不离不弃的好名声。”


    她笑了笑,看着正红着眼睛憎恶地看着自己的长平长公主和声说道,“我从未与长公主想争抢过什么,因为我心里知道,长公主与我都在这个男人的心里算不上什么。他为了权势迎娶了长公主,偏偏还要为了名声冷落你,叫世人都觉得这门婚事是长公主勉强,而他是不得已的。他依旧清清白白,依旧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有了权势,又有了对原配处处维护不离不弃的好名声,多么高洁的人啊。可在我的眼里,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你想挑拨我与伯爷之间的感情,以为我会上当么?!”长平长公主厌恶地对周夫人说道。


    周夫人却笑了笑。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皇帝郑重地说道,“当年我就知道他对我没有半分真心,只是他强硬地要留我在府里做他的牌坊,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此生平平静静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端阳伯府里有人想要害我的儿子,那我决不能答应。我与端阳伯恩断义绝,要我的儿子从此分家出去,再也不卷入伯府爵位之争,只不过是希望我们母子能有太平的日子过,也叫我的儿子与儿媳不要再受到任何人的叨扰。”她对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皇帝说道,“伯府的爵位我们母子不要,只是日后,我也只希望端阳伯不要再骚扰我们母子。”


    端阳伯脸色惨白。


    “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小人?”他看着周夫人颤声问道。


    “这要问伯爷自己。”周夫人看着他缓缓地说道,“我也曾想要与我的夫君好好地过日子,可是伯爷,你对我从未有过真心。长公主公然表达对你的倾慕的时候,你曾经也后悔过早早地就与我成了亲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你每一次与婆婆背后感慨的可惜还有遗憾,其实我都知道。我不说,不过是想着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可是一转头,长公主总是有办法嫁给你的时候,你其实心里不是不高兴的,不是么?”


    她的目光平和,然而端阳伯却只觉得被这样的目光看透了,狼狈地转移了视线。


    “就算是……我的心里也是有你的。”


    “你在长公主未下嫁时就已经纳了三个美妾了。我刚有孕,你就提拔了我身边的丫鬟做通房。我需要夫君的时候,你却在别人的怀里风流快活。伯爷,你对我的夫妻之情又在哪里呢?”周夫人没有再说什么,皇帝看着端阳伯恍惚摇晃的样子,便皱了皱眉头。


    周夫人这些话虽然叫他觉得惊世骇俗,觉得周夫人也未必是个安分守己的良善女人,不过在皇帝的眼里,既然周夫人这么坚持要离开端阳伯,那就叫她离开好了。


    虽然皇帝没想到原来周夫人早就不想跟端阳伯过了。


    难道她不爱端阳伯那样的美男子么?


    “不知好歹的东西。”长平长公主却眼底一亮,转头对皇帝说道,“皇兄,既然周氏执意不知好歹,何必与她多说!叫他们母子都从沈家滚出去!”


    她忍不住用欢喜的眼神去看端阳伯,低声说道,“我没有想到,原来伯爷的心里也是有我的。周氏执意合离,原来是嫉妒我,是知道自己比不上我自惭形秽。”原来他也不是对她无动于衷,也曾经因为早早娶妻错过她而后悔,也曾经在她使出了计策嫁给他的时候高兴过。


    如果是这样,长平长公主觉得自己与端阳伯之间还是有感情的。


    皇帝听着长平长公主的喃喃自己,许久之后才没有抬手给她一巴掌。


    “那合离吧。”他沉着脸忍耐着说道。


    他再也不想看见沈家的任何一个人了!


    “我不答应。”端阳伯就算是明知道被周夫人这样嫌弃厌恶,却还是苍白着脸摇头,看着周夫人与沈言江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不答应。”


    沈言江扶着周夫人,没有看自己的父亲。


    他们母子仿佛与他从此再也没有半分瓜葛了一般。


    端阳伯只觉得心中剧痛,虚弱地喘息片刻,看着沈言江期盼地说道,“阿江,你母亲不过是一时冲动,可我们却是父子。”


    “我会时常回沈家看望父亲。只是母亲不想与父亲再有瓜葛,为人子女当孝顺尊重父亲母亲的心愿。父亲,合离吧。”沈言江沉声说道。


    他这句话无异于背叛。


    端阳伯心神俱动,转头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第一次被人抛弃,竟然是被自己的妻子还有最骄傲的儿子。


    在此刻,端阳伯恍惚地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


    皇帝看着端阳伯仿佛一下子就老了下去的样子,不知怎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忍不住看向一旁的李贵妃。


    他不知为什么,也不知受到周夫人哪句话的触动,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惶恐,仿佛一瞬间触及到了一个真相。


    李贵妃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周夫人。


    “你要离开沈家,那就滚吧!我答应了!”长平长公主见端阳伯还不舍,哪里忍得住心中的嫉妒,一边上前扶着端阳伯一边冷冷地说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辜负了伯爷的一片心,伯爷真是白疼你们了!伯爷,你别伤心,你还有我和阿卿啊。”


    她见端阳伯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便傲然地说道,“至于沈言江要分家,你这不孝的东西,伯爷也不稀罕你!既然你要分家,就从伯府干干净净地滚出去!”


    “你住口!”端阳伯见事情不能回转,心里已经绝望无比,只能默认了周夫人要与他合离,可沈言江要分家,他咬着牙说道,“阿江是长子,就算是分家,我也不能委屈他。”


    他心里知道,如果沈言江分家就这么一无所有地离开,那他和沈言江父子之情就真的断绝了。


    沈言江却淡淡地说道,“我什么都不要。”


    长平长公主眼睛顿时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这一下,连在一旁看热闹的燕宁都看不下去了。


    她抿了抿嘴角,想说什么,然而见沈言江与十一公主对视的脉脉温情的眼神,又觉得虽然沈言江什么都不要叫长平长公主很得意,不过既然是沈言江自己的意思,那也别说什么了。


    “我只要母亲当年的所有的陪嫁。”周夫人当初也是带着许多的嫁妆进门的,如今这些陪嫁还在端阳伯府,沈言江自然是要带走的。


    长平长公主听了这话便冷笑说道,“什么陪嫁?不过是妾室罢了,又哪里有资格带走什么陪嫁!就算是合离我也不答应!不过是个二房,谁给你的脸可以合离?伯爷,给她一纸休书,叫她知道离开了伯爷,她也不过是个卑下的女人罢了!”


    “姑母,做人要厚道些。”太子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


    他为人宽和,最见不得跋扈嚣张,长平长公主气焰这么嚣张地欺凌端阳伯府的原配,他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想说句公道话。


    人家母子都要卷铺盖不碍眼了,何必这样恶毒刻薄。


    女子合离与女子被夫君休弃这可不是一样儿的。


    而且人家的陪嫁总不能还贪图吧?


    “你是站在谁那边儿的?你还是我的侄儿么?”长平长公主见太子竟然为周夫人说话,顿时气势汹汹地不满地说道,“我可是你的姑母,你竟然还不为我做主!你竟这么不知孝顺,只向着外人,日后若是你登了基,如此不知孝顺慈悲,我等皇族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又格外突兀,九皇子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就听见皇帝勃然大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放肆!非议储君,妖言惑众,罪同谋逆!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算什么姑母?朕要废了你!”


    第147章


    皇帝突然暴怒,燕宁都觉得吓了一跳。


    不过她更觉得长平长公主丧心病狂。


    就算是想要抢男人,可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大放厥词。


    太子不过是说了一句公道话,怎么长平长公主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甚至燕宁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长平长公主不远处的九皇子。


    哦。


    太子不顾忌皇族死活,如果登基大家都好不了,不是一个仁义的皇帝,那谁是啊?


    九皇子吗?


    九皇子可仁义了呢。


    为了能上位把太子拉下马,赤膊上阵连冯瑶与嬛姑娘那样的人都要了,还能跪在长平长公主的面前很孝顺的样子呢。


    可是所谓的孝顺,难道就是任凭长平长公主胡作非为才叫好的人么?


    难道为了被伤害的人说一句公道话,就要被长平长公主这样针对?燕宁真是觉得长平长公主这有点叫人讨厌,皇帝显然觉得也是。他会照顾长平长公主,可不代表她可以这样点评自己的太子,甚至在张嘴动摇太子的威信。


    皇帝气得半死,看着长平长公主沉声说道,“往日真是朕太纵容了你!”


    “皇兄?!”长平长公主大惊失色。


    “住口!朕让你说话了么?一介公主,竟然发放厥词非议太子,朕没有杀了你已经是看在你是朕的妹妹!既然你胆敢辱及太子,朕也不能容了你。从今日起,贬为县君,朕不想再看见你!还有你!妻子无状,指摘构陷太子,你竟然不愿阻拦,治家不严,后宅不修。你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着,朕为什么还要叫你站在朝堂上?就算是在朝堂上,只怕你也只是个糊涂东西!”


    皇帝恼怒长平长……县君这样放肆,自然也更讨厌端阳伯。


    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周夫人的话带给皇帝别样的触动,前些年的时候,皇帝还觉得逼着端阳伯娶了自己的妹妹这么一个货实在是很对不住端阳伯,自然对他在朝中颇有提拔。可是如今皇帝再看端阳伯,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冷冷地说道,“你给朕滚回家里去好生学学管教女人!在这之前,朕不想再在朝中见到你。”


    “陛下!”男人的手中如果没有权柄,那像话么?


    端阳伯生得俊美,可却不是遗世独立的天仙,相反,他很喜欢大权在握的感受。


    他万万没有想到只因为一次周夫人的合离,皇帝竟然厌弃了他,甚至剥夺了他的权柄。


    端阳伯的脸惨白一片,看了一眼周夫人,又忍不住看向长平县君。


    他的目光露出几分怒意。


    如果不是长平县君不知身份惹恼了皇帝,他怎么会受池鱼之灾。


    可刚刚被贬黜成了的长平县君已经跌倒在地上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陛下,家妻口出无状,都是她的过错,还请陛下与太子原谅。”端阳伯显然更聪明一些,自然知道皇帝动怒的原因是因为长平县君指责太子的那些话。他几乎要跪在皇帝的面前,然而皇帝却冷冷地说道,“你与她夫妻一体,她的过错,自然也是你的过错。”


    皇帝已经被沈家这出戏给恶心透了。


    他抬手不想听端阳伯再和自己说话,一双眼睛冰冷地看着脸色惨淡,尚且不敢相信自己被贬黜的长平县君冷冷地说道,“周氏与端阳伯即刻合离,从此两不相干。周氏的嫁妆叫她自己全部带走,谁敢阻拦,朕就送她去大理寺和理国公作伴。”


    皇帝的眼睛紧紧地看着长平县君。


    长平县君却已经泪流满面。


    “皇兄,你怎么能对我这样狠心?!”她被罢黜,这整个京都只怕都要嘲笑她,看不起她,把她踩在脚下,她日后还怎么翻身,怎么活着?


    长公主被贬黜为县君,这是奇耻大辱,是皇家最大的惩罚。


    “还有。沈言江是端阳伯长子。”皇帝懒得理她,看向一旁的沈言江,沉默许久才缓缓地说道,“爵位……”


    “父皇,爵位……我和驸马不要。”要了端阳伯府的爵位,就一辈子和沈家这群混账东西分不开了,端阳伯那么多的庶子,作为下一任的端阳伯,既然继承了爵位,难道还要把那些庶子庶女们都拒之门外不成?


    一旦这样做固然是痛快了,可只怕也有无数的非议等着呢。


    而且十一公主想得明白,沈家那群不要脸的下流东西,难道就因为被拒之门外就乖乖地老实了不成?决不可能,只怕更多的会到处构陷沈言江,给他们夫妻添堵。爵位固然是好的,可是后面的麻烦却叫十一公主觉得,一个爵位抵不上那后半辈子的轻松。


    她和沈言江都想好了。


    等太子登基,她就把王嫔从宫中接出来奉养,然后夫妻们与王嫔周夫人一同回去蜀中。


    沈言江可以在蜀中为官,她就侍奉着王嫔和周夫人,还可以陪伴在王老夫人的身边,那多好啊。


    何必和沈家的人纠缠在一块儿呢?


    因此十一公主震惊了一会儿皇帝贬黜了长平县君,就急忙赶在皇帝开口之前抢先一步拒绝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深深地看着她和沈言江。


    “你们不要爵位?朕只会为你们做这一次的主。错过这一次,你们不要后悔。”


    “皇兄?你不能这么做!你是当真想要我的命么?是想要阿卿的命么?皇兄,你看看阿卿啊!你是阿卿的舅舅,难道要不顾阿卿的死活么?!”长平县君见皇帝的意思竟然是贬黜自己后还想把爵位留给沈言江,顿时哭得歇斯底里,扑过去抱住皇帝的衣摆痛哭起来。


    她此刻看起来可怜极了,刚刚的尖锐还有小人得志全都不见了,然而皇帝理都没有理她,反而看着沈言江说道,“朕不是在哄骗你们。”他难得想做一次好人,不偏心长平县君,沈言江却已经握了握十一公主的手沉声说道,“陛下已经给了我最好的妻子。”


    他娶了十一公主,就已经满足了。


    至于爵位……或许年幼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可是如今比起安稳平和的生活,爵位已经不值一提。


    长平县君绝望的哭声里,皇帝片刻之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沈言江不要端阳伯的爵位,皇帝倒是觉得沈言江算是沈家难得的清流。他本来如今都不想看见沈家的任何一个人了,不过看沈言江倒是多了几分笑意,缓缓地说道,“不过你到底是端阳伯长子。既然分家,也没有叫你与其他庶子等同的道理。”


    说罢,皇帝看向端阳伯,见他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淡淡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声音淡淡的,端阳伯却打了一个寒颤,敬畏地看向周夫人。


    他没有想到曾经仿佛只能依靠自己的女人,如今在君前翻脸,几乎将他置于死地。


    无论是合离,还是将他这么多年的心事和盘托出,还是指责他是个伪君子,这对端阳伯都是致命的打击。


    端阳伯甚至不敢去想象离开后宫,日后他如何在京都勋贵之间行走。


    他打了一个寒颤。


    周夫人却平淡地看着他。


    “伯爷,我早就说过,当年你该放我走的。”如果端阳伯在当年长平县君下嫁的时候就与她合离,放她离开,周夫人或许只会默默地离开,永远不会揭破他的最后这光鲜背后的龌龊。


    可是他强硬地叫她留下做他的道德牌坊,然后让她的儿子那么艰难地拼搏……周夫人想到了当年儿子凭着自己的本领得到了军中的称赞,却被长平县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终结后的沉默的样子,便对端阳伯轻声说道,“伯爷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体谅。可是我不能原谅伯爷伤害我的儿子。”


    因为沈言江,她才对他充满了怨恨,才会在皇帝的面前将一切都说出来,令皇帝厌弃了端阳伯。


    而如今,她已经轻松了。


    心中再也没有沉重的负担。


    端阳伯怎么想已经不再重要。


    在皇帝的面前,他颤抖着与周夫人写了合离书,又怔怔地看着长平县君。


    如果不是长平县君把这件事闹到宫里,闹到皇帝的面前,其实他安静地与周夫人合离也并不算丢脸。


    安安静静,不惊动风雨,甚至他依旧还是那个在朝中春风得意的皇帝的妹夫,还是那个在京都交游广阔的沈家家长。


    可是如今,端阳伯觉得什么都没了。


    因长平县君的骄横与刻薄,他什么都失去了。


    不仅他失去了一切,长平县君不也失去了她骄傲的根本么。


    当把合离书递给周夫人,看见她笑了笑,将合离书收到怀中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对他没有半分兴趣,端阳伯忍不住捂住心口,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伯爷!”长平县君哭着扑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却见端阳伯已经委顿在地上人事不省。这样巨大的变故叫长平县君顿时大哭起来。然而在场的其他人却都没有兴趣,皇帝只是微微皱眉说道,“怎么吐血吐在贵妃的宫里。”


    李贵妃的宫中这么干净,却叫一个男人在她的宫里吐了一口血。更叫皇帝恼火的是,第一个在李贵妃宫中吐血,血洒青砖的竟然不是他……皇帝觉得李贵妃被端阳伯冒犯了,更何况端阳伯还是这样俊美的男子,此刻吐血昏迷的羸弱引人怜惜,皇帝皱眉不悦了一会儿,去看李贵妃。


    李贵妃正微微皱眉。


    皇帝不由急忙问道,“怎么了?他很可怜么?”难道美男子吐血,这么叫人可怜同情么?


    皇帝十分紧张,李贵妃却只是看着长平县君皱眉说道,“太吵闹了。”她深深地看了长平县君一眼。


    长平县君竟然会说出太子登基之后如何如何的话,李贵妃怎么可能饶了长平县君。


    只是比起长平县君,她更想知道九皇子究竟是想做什么。


    “朕也觉得太吵了。都出去吧。”皇帝叫人抬了端阳伯出宫去,长平县君跟在后头哭哭啼啼地走了。皇帝一边叫人打水清净李贵妃的宫中,一边对十一公主几个淡淡地说道,“你们也出去吧。最近朕不想见到沈家的人。”


    他不喜端阳伯,自然也头疼十一公主与沈言江与周夫人这样的性子。这固然是迁怒,对周夫人这一家子是不公平的,然而周夫人被允许合离自觉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最大的公平,给皇帝福了福也都退出了宫中。


    等他们都离开了,皇帝将目光扫过九皇子,却没有理他,只是转头对太子温和地说道,“刚刚长平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没有见识,又一向自私刻薄,只看重她自己。”他十分温和,太子一愣,便对皇帝摇头说道,“父皇不要担心我,我并未难过。只是……”


    他皱了皱眉才缓缓地说道,“姑母太过跋扈,仗势欺人这一套我冷眼瞧着,仿佛已经是姑母的常态。”太子敦厚宽容,本就不喜长平县君这样借着身份为非作歹的性子,而且长平县君脱口而出对他的种种不满,太子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仿佛……长平县君对他不满已久了似的。


    幸亏皇帝废黜了她。


    “她的确需要约束了。”皇帝冷冷地说道。


    在他的心里太子最重,长平县君从前借着身份抢个男人,欺负欺负妾室之类的,皇帝勉强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长平县君竟然骄横到指责太子,败坏太子的清誉,那皇帝就不能容忍了。


    就算是废黜为县君也不能叫他消了心头的怒火。


    只是心里想着这些,他便看见九皇子跪到他的面前,不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儿臣之前见姑母可怜,因此劝了姑母一些话,姑母没有听儿臣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竟反倒动怒进宫,令父皇与太子烦心,都是儿臣没有好好劝住姑母的过错。”九皇子跪在皇帝的面前十分不安,皇帝微微一愣问道,“你劝长平得饶人处且饶人么?”


    他倒是觉得如果长平县君当真听了九皇子的话,就不会闹出今日这么多的麻烦了,虽然九皇子并未成功劝服长平县君,不过他的这份心倒是叫皇帝颇为满意,因此皇帝的目光温和了起来。


    九皇子垂着头,低声说道,“儿臣只是劝姑母为阿卿考虑。若周夫人合离而去,无论怎样对阿卿都是好事,至少伯爷被周夫人伤了心,也会多关注姑母与阿卿,他们母子的生活能过得舒服一些。只是许是儿臣口拙,虽然劝了几句,然而姑母却只将伯府上下当做是阿卿的私有,因此依依不饶。”


    他这些话叫皇帝隐隐有些感同身受的感觉,因皇帝早前也是经常劝长平县君善待端阳伯的二房的,因此皇帝想了想才说道,“你虽然说得有理,可就算是朕劝她,她只怕也是不肯听的。更何况是你。”


    皇帝便叫九皇子起来。


    九皇子便带着几分腼腆地笑了笑。


    燕宁在一旁冷眼旁观,眨了眨眼睛,觉得九皇子竟然靠着长平县君在皇帝的面前有翻身的征兆,不由扭头看楚王。


    楚王却脸色淡淡的,仿佛对九皇子讨了皇帝喜欢无动于衷。


    “儿臣也是心里记挂父皇,本想如果劝姑母安静一些,父皇也少一些纷扰。”九皇子轻声说道。


    皇帝便笑了笑。


    “你到底还算是个孝顺的孩子。虽然比不得太子仁孝,不过好歹也有些孝心。”


    皇帝这话叫九皇子微微垂眸,就在燕宁觉得有些着急,想要说什么叫皇帝认清九皇子的真面目的时候,就听见皇帝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继续说道,“既然你对朕心存孝顺,那朕就把长平这不懂事的东西交给你了。你日后就专门劝她老实,不要吵闹,好好地在端阳伯府呆着,朕不想因她口不择言,将她废为庶人。”


    他这话顿时叫燕宁惊呆了。


    才夸了九皇子孝顺,怎么就把长平县君这么一个可怕的只知道尖叫吵闹的麻烦塞给九皇子了?


    一想想日后九皇子每天都要和长平县君打交道,燕宁都觉得九皇子要心口疼。


    原来孝顺……就要默默接手长平县君么?


    “……儿臣知道了。”九皇子垂着眼眸,隐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紧,语气平静地说道。


    “朕就知道你是一个愿意为朕分忧的孩子。”皇帝欣赏地看着九皇子温和地说道,“不仅叫她不要吵闹,还要叫她闭嘴。如果日后朕再听到她的嘴里说出太子的任何的闲话还有指责,朕也要算到你的头上。”


    皇帝觉得九皇子不错……既然这么能干,还能叫长平县君这么倚重,沈家的事都能参合进来,那就好好地去堵住长平县君的嘴,叫她日后少胡言乱语。


    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错,九皇子既然有能力,自然就要给他加一些差事,便继续说道,“还有这京都,谁家对太子有什么微词,你也要来和朕禀告。”


    那不成告黑状的了么?


    皇帝这话出来,燕宁本能地觉得勋贵们只怕要不喜欢九皇子了。


    就比如宴席之上谁家邀请了九皇子,只怕连说话都要小心,不然一旦说错了什么,九皇子要为皇帝尽孝直接禀告了皇帝,那该怎么办?


    隐瞒就算不孝,九皇子哪儿敢隐瞒呢?


    “儿臣明白。”九皇子继续平静地说道。


    “你很好。前两年你行事还颇有些轻浮。这两年的沉淀,朕觉得你比从前稳当了许多。”从前九皇子只知道跟嬛姑娘那样的下作人厮混,可如今却已经慢慢地知道为皇帝分忧,也知道尽孝,这比皇帝其他没心没肺,只知道混吃等死的皇帝要可爱许多。


    皇帝欣赏地看着九皇子温和地说道,“你好好做事。日后朕和太子会更加倚重你。”他温和地对九皇子说完了话,然而想到九皇子到底背叛了李贵妃,皇帝心中自然有些不喜,也不愿李贵妃看着九皇子伤心,摆手说道,“你先出宫去吧。”


    “儿臣告退。”九皇子犹豫半晌,转身又跪下给李贵妃磕头。


    李贵妃却并未宽容,只是冷淡地说道,“不必给本宫磕头。”她对九皇子依旧无法谅解,皇帝急忙对九皇子说道,“那你就快些出去吧。”


    九皇子低声应了,又给众人告退,这才转身走了。


    李贵妃看着九皇子的背影许久。


    “怎么,舍不得这个儿子了?”皇帝笑着问道。


    “怎么会。既然他当日做出取舍,就证明比起冯瑶,我这个养母不值一提。我何必舍不得。太子与十皇子都很孝顺,皇孙们也都叫我忙不过来。”李贵妃只觉得长平县君那些指责太子的话八成与九皇子在一旁挑拨有关。


    别看九皇子刚刚把自己摘干净,可这也只能骗骗皇帝而已,她是半分不相信九皇子没在长平县君的面前旁敲侧击的。只是她自然不会在皇帝的面前说清楚……他还等着九皇子好好约束长平县君呢,便温和地说道,“不过今日陛下令周氏与端阳伯合离叫我很意外。”


    “朕也不知是什么了,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些触动,却说不出是哪里被触动。”皇帝温和地说道。


    李贵妃笑了笑。


    她没再说什么。


    燕宁如今正怀有身孕,自然心里也有些感触。


    她觉得周夫人的有一句话叫她感触很深。


    就是她正有孕在身端阳伯却纳了通房,整日里软玉温香只知道自己快活,却只怕没想到自己的妻子没有夫君的关怀是多么的难过。


    燕宁出宫之后,就把自己想到的说给楚王听。


    楚王沉默半晌。


    哭包这不就是说给他听的么?


    因此楚王越发地陪着燕宁,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燕宁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福窝窝里似的。


    她每天吃得很好,也经常在楚王的陪伴之下在王府里走动,叫自己的身体能更好一些,还可以听楚王说一说外面的新奇的事。


    除了端阳伯分家这样的闹剧,就是冯瑶突然传出了喜信来说是有了身孕,九皇子欢天喜地地进宫报喜,皇帝也很高兴,唯恐九皇子在正妃有孕的时候寂寞,因此赏了几个美人给九皇子红袖添香,据说都是好生养的女子……燕宁私心里觉得皇帝这是把本来被李贵妃扣住的那几个好生养的女子再一次甩掉烫手的山芋似的给了九皇子。


    燕宁一时之间觉得九皇子府当真是皇帝处理自己觉得烫手的莺莺燕燕的专门的地方,也觉得这么想来……


    九皇子竟然还是一个很重要,不能缺少的人。


    九皇子以一己之力,为大家的后宅解决了多少麻烦了呀。


    燕宁听来看望自己的阿兰八卦说,听说九皇子领着这几个女子回皇子府以后,冯瑶气得抬手就给了九皇子好几个耳光。


    九皇子默默地受了。


    阿兰仿佛说笑话一般,燕宁如今懂得道理更多了,却觉得九皇子这般隐忍,只怕心里野心勃勃。


    隐忍越多,所图越大,九皇子忍了常人不能忍的这一切,想要什么,真是呼之欲出了。


    不过比起九皇子野心勃勃这种事之外,燕宁却更在意一件更叫她震惊的事。


    她的肚子慢慢地大了起来,可是却大得有些格外不寻常,太医正在楚王的密切关注之下给燕宁诊了三天的脉,丢给楚王夫妻一个叫他们无比震惊的结论。


    燕宁怀的是双胎。


    第148章


    太医正已经瑟瑟发抖了。


    他觉得来楚王府看病真的太难了。


    楚王和旁人都不一样。


    如果是别人家,知道妻子有了双胎,不是很高兴的一件事么?


    谁还嫌弃自己的儿女多还是怎么着?


    可是此刻楚王身上散发出的压抑又隐隐带着怒意的气势,叫太医正竟不敢开口恭喜楚王。


    楚王明显心中不快。


    他只能用央求的眼睛看向更好说话一些的楚王妃。


    燕宁也在茫然地看着楚王那冰冷沉重的脸色,忍不住伸手揪了揪楚王的衣摆小声儿问道,“王爷,这不是好事么?为什么你不高兴?”


    双胎多好啊,燕宁一想到自己能给楚王一下子生育两个孩儿就忍不住开心,而且自古以来双胞胎都是很叫人觉得羡慕的事。她有些不明白,楚王却只是转头看着太医正缓缓地说道,“王妃身体单薄。双胎只怕不好承受。”


    燕宁本就体弱单薄,而且又是第一胎,一下子生两个,这身体能受得住么?


    楚王的脸色十分难看。


    肯定是有些困难。


    只是女人生孩子哪儿有没有半分风险的呢?


    太医却是不敢对楚王说这样的话的,犹豫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这得好好调养。”他自然不敢对燕宁的身体打包票,楚王便点了点头,见他没有大包大揽也并未问罪,只是对太医正说道,“你从前就为王妃调养过身体,如今她的情况也托付给你。不必你不必紧张,好好照顾王妃就是。”


    他并不是一个威胁太医正,如果燕宁有了闪失就要把太医正如何如何的性子。不过是希望太医正能对燕宁更用心一些。


    太医正也急忙答应了。


    他还多嘴说了一句说道,“王妃的心情也很重要。”楚王妃怀了双胎,楚王天天板着一张脸,那影响心情。


    他这话叫楚王记在了心里,从这一天开始,楚王变得温柔起来,燕宁觉得仿佛这京都变成了太平的天下,仿佛到处都很和睦,再也没有半分争执了似的。不过她也知道楚王紧张自己,因此也没有对楚王拦着不叫那些不好的事传到自己耳朵里感到不开心。


    倒是皇帝,知道燕宁这一次怀的是双胎,简直陷入了狂喜,越发地将许多滋补的补品流水一样赏到了楚王府中。


    燕宁如今被楚王管着并不敢吃许多大鱼大肉的,就算是滋补,也不敢太过,免得太医正说对胎儿不好。


    而且她慢慢觉得自己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刚刚有孕的时候,并不能感觉到双胎的辛苦。


    可是等到了肚子慢慢大起来,燕宁不由感觉到了双胎的辛苦。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肚子大大的,无论起卧都很难受,甚至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楚王如今每天都陪着她,小心地扶着她到处慢慢地走动,晒太阳,可是燕宁还是会在夜半的时候时不时地感觉到自己的腿抽筋得厉害。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能隐忍痛苦的性子,难过的时候忍不住哭着醒过来,把抱着自己的楚王也惊醒。楚王还要给哭得抽噎的哭包按摩小腿,还要哄她。


    燕宁觉得自己似乎变得越发娇气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如今的情况多么委屈,可是却觉得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


    听太医正说,有孕的妇人的确会变得情绪化。


    “王爷,我难受。”燕宁抽噎着靠在楚王的怀里,看着他给自己捏着小腿松缓抽筋的疼痛,小小声地说道。


    楚王听着哭包哭得怯生生的,给她按摩了一会儿,对她低声说道。“以后都不生了。”既然燕宁怀的是双胎,楚王就觉得自己有两个孩子已经足够。


    燕宁有孕一次就叫楚王心中无法放心,想想她如果再次有孕,自己又要经历一次这样担心后悔的感受,楚王便抬手揉了揉燕宁的发顶轻声说道,“咱们有两个孩子就足够。”他对儿女其实感情不大,也不是那等非要延续香火的性子。


    如果楚王是一个对子嗣十分看重的男子,也不会没有兴趣成亲,一直都一个人过日子。


    不然,哪怕是为了子嗣,他也早就娶亲生子了。


    “可是我希望王爷儿孙满堂。”燕宁小声说道。


    “无妨。叫这两个多生几个就是。”楚王平静地说道。


    燕宁抽噎了一下,突然抽了抽嘴角。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那如果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呢?”


    “外孙也是子孙。儿子女儿于我来说,都是延续血脉的子嗣。”楚王对这方面没有偏见,见燕宁枕着自己的肩膀呆呆地看着自己,他柔和了几分眉眼对她说道,“不必拘泥这些。”


    他见燕宁看着了许久,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低低地应了一声低声说道,“都听王爷的。”


    燕宁觉得自己一开始说了大话,说要给楚王生十七八个的,如今却恐怕做不到怪不好意思的,却感觉到一只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低声说道,“只要你一直陪着我就足够。”对于楚王来说,儿女不过是捎带的。


    燕宁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叫燕宁心里柔软得想哭,她哽咽了一声,急忙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好好地陪着王爷。”


    燕宁从没有如今这样想要长长久久地陪伴楚王。


    她觉得自己甚至变得紧张起来。


    当日子来到了上一世她被沈言卿毒死的那一天,燕宁觉得自己浑身都惶恐起来。


    她大清早上就起来,坐在楚王的身边,用力地抓着楚王的手,无论做什么都不想楚王离开她的身边。


    楚王感觉到了她的惶恐,想了想,想到了她为什么恐惧,不由心里酸软。


    他没有再说任何的话,只是安静地陪着燕宁,直到这一天的夜晚,燕宁和他一同睡在床上,燕宁瞪圆了一双眼睛等待着。她这一天过得十分平淡,甚至上一世的那些惊变还有惊慌全都没有发生。


    可是这一天对于燕宁来说依旧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的,她觉得在这一天过去的最后的那一个时辰里自己都要窒息了,甚至十分惶恐在最后的时候会发生什么。直到外头传来了禀告时辰的声音,这一天就这么过去,燕宁才转头,呆呆地看着靠着床头揽着自己的楚王。


    她慢慢地,艰难地靠过去,靠进楚王的怀里。


    “王爷,这一天过去了……什么都改变了,对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在十八岁的这一天,上一世的死期,安安稳稳地活着,依旧陪伴着楚王。


    是不是说明一切都已经改变,她的命运也被改变了?


    不……也或许她的命运其实早就改变,她早就不是那个十八岁就香消玉殒在端阳伯府的燕宁了。


    早在她当年遇到了楚王,被楚王改变了一切,躲在他的羽翼之下长大的那一刻,她的命运便早就换了方向。


    再也没有伤害还有痛苦,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薄命还有恐惧。


    燕宁抿了抿嘴角,捏住了楚王的寝衣,如同曾经每一天一样,又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她的脸在跳动的烛光之下变得格外光彩夺目,就算是当如今月份已经很大,因此脸上已经变得有了些孕中女子才有的黯淡,可是她一笑起来,却叫楚王觉得漂亮得不可思议。


    看见燕宁心底沉重的负担最后消失不见,楚王勾了勾嘴角,揽住这个爱胡思乱想的哭包淡淡地说道,“睡吧。”他依旧没有说什么叫人感动的话,也只不过是平凡夫妻的一句淡淡的“睡吧。”,可是燕宁却一下子安心了起来,乖巧地应了一声,躲在楚王的怀里安心地睡了。


    他陪在她的身边,燕宁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甚至前世的噩梦完全在这一刻破碎,什么都不剩下了。


    她乖乖地在楚王府里安胎,自然也不进宫里去了,因此也不知宫中这段时间变得怎样了。只是等到了生产的这一天,燕宁就听说皇帝和李贵妃带着太子一家都到了楚王府。


    她倒是一开始不知道,只是在产房里听到外面传来了皇帝和楚王说话的声音,之后一阵阵的剧痛接踵而来,叫燕宁再也考虑不到别的,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在产房里疼得已经觉得快要死掉了,就算努力忍耐,却还是忍不住疼得叫了起来。


    楚王站在产房之外,皇帝正和他并肩而立,见楚王心神不定的,急忙对楚王说道,“王叔别着急。女子生产……一向如此。”皇帝对女子生产的经验其实不多,除了当年守着先皇后生太子的时候,宫中其他公主皇子降生的时候皇帝自然都不会去看望,只不过是什么时候生下来了,禀告给皇帝知道罢了。


    因此皇帝对于女子生产的经验也只不过是来源于先皇后。


    先皇后生太子的时候就艰难,也剧痛难忍,也很痛苦,甚至血水无数,甚至因此亡故。


    因此皇帝想,大抵女子生育的时候都是如此。


    他这话对于楚王来说简直完全是废话。


    楚王抬手叫他不要和自己说话,只是目光专注地落在医女与产婆还有丫鬟紧张地进进出出的产房。


    他不明白为什么产房不许男子进去。


    难道哭包一个人生孩子不会害怕么?


    “我进去看看。”他抬脚就要进产房。


    皇帝被楚王给吓坏了。


    他还没听过男子能进产房的呢。


    “王叔,产房不洁净,男子进了产房晦气。”皇帝忙阻拦楚王说道。


    身为大男人,怎么能进产房呢?


    李贵妃已经匆匆地与太子妃要进去了,听到皇帝这话脚下顿了顿,脸色有些复杂,忍着没有回头,却听见楚王回头皱眉看着皇帝说道,“无稽之谈。产房不洁净,可阿宁不是也在这里面生产?那里面的是我的妻子还有儿女,他们哪一个不洁净,晦气得叫我还要避开?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难道产房不洁净男子进不得,女子就能在里头一直呆着不成?


    而且无论是他的妻子还是他即将降生的孩子,哪一个是晦气的?如果儿女都是晦气,不能叫男子冲撞,那还叫男人有子嗣做什么?为了不被晦气冲撞,那大家都别要孩子了才是正经。


    楚王的脸色沉着,皇帝一时哑口无言,竟然觉得自己无法反驳。许久之后才艰难地讷讷道,“王叔,产房里……血腥不祥……”


    “那些血是我的妻子为我生育儿女流的。”楚王淡淡地说完,拨开了沉默下来的皇帝快步越过了李贵妃还有太子妃,走进了产房里去。


    不说他进了产房叫屋子里的人都吓坏了,一时不知道该拿楚王怎么办,可燕宁已经疼得眼花,听着产婆一遍遍叫她用力,她觉得自己似乎连思绪都变得模糊起来。剧痛还有浑身的力气都在慢慢地失去的时候,眼前模糊一片,可是她却还是能够听出楚王的脚步,感受到他的存在,忍不住冲着楚王的方向伸出手,呆呆地又无力地叫了一声,“王爷。”


    她的王爷如果能抱抱她,亲亲她就好了。


    那样儿她就又有劲儿了。


    楚王看着躺在床上小小的燕宁,她的头上全都是汗水,床上还有血水。


    他慢慢地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坐在床边叫她挣扎着靠在自己的怀里,沉默了一会儿,俯身抱了抱她裹着被汗水打湿的衣裳的身体,亲了亲她的额头。


    “别怕,我陪你。”


    燕宁一下子觉得自己真的不疼了。


    她哼哼唧唧地往楚王的怀里蹭了蹭,小声说道,“王爷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了。”她真的一下子什么都不怕了的感觉,甚至浑身也有了力气,就算是脑海里依旧迷迷糊糊的,已经不怎么清醒,可是她却还是用力地握紧了楚王的手,努力地听着产婆的话使劲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燕宁都已经疼得呼吸都虚弱起来的时候,她猛地感觉到了身体一轻,之后一声响亮的婴啼传到她的耳朵里。这一声叫她的精神清醒起来,过不了多久,又是一声弱弱的哭声。


    燕宁勉强张开眼睛,看见狂喜的产婆抱着两个小小的孩子来给楚王和她报喜。


    看见两个啼哭的小家伙儿,燕宁放心了,终于靠在楚王的怀里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外头是黑天还是白天了,只是两个小小的襁褓都在她的床上,楚王也靠在她的身边似乎是在假寐。


    燕宁虚弱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见自己的身上已经被换了干净的衣裳,连屋子都换成了干净又不透风的,想到自己还要做一个月的月子,身上都有怪怪的味道了,便有些憋闷。她见楚王的脸近在咫尺,偷偷拿手去点楚王的脸,却见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燕宁不由有些心虚了。


    “我饿了。”她可怜巴巴地说道。


    两个睡得呼呼的小家伙儿也怯生生地抽噎了起来。


    楚王抽了抽眼角,看着这三只哭包。


    他就知道……


    哭包生出来的能不是哭包么?


    许久之后,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起身叫人进来给燕宁送饭,这才对燕宁说道,“陛下已经回宫去了。不过他说明日还过来看望你。”这倒是难得的殊荣了,毕竟能叫皇帝接二连三地来看望,说明在皇帝的心里的地位不低。


    燕宁见拂冬进来给自己端了月子里能吃的饭食,一边叫拂冬扶着自己起来吃饭,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她还是觉得身上疼得厉害,便知道当初阿兰劝自己不要小小年纪就生育真是金玉良言,心有余悸地说道,“当初二姐姐劝我的话都是好话。”


    如果当年她任性,急着有孕生子,以她的身体只怕命都要没了。


    因此燕宁感到很庆幸自己是个听话的孩子。


    楚王看见她气血亏空却毫不自知的模样,想到太医正和自己说的那些话,点了点头说道,“的确该多谢她。”


    燕宁体弱,生育了两个孩子身体已经大亏,更不要提当日她生产艰难,因此气血也都亏空。


    虽然没有产后血崩,不过血水也消耗了不少,这对燕宁的身体本就不好。


    太医正已经与楚王说了,五年之内燕宁还是不宜再有身孕。


    不过楚王觉得不要说五年,这一辈子他都不想再叫燕宁亏空一次身体。


    他又把太医正的那避子的药方给拿出来了。


    此刻看见燕宁弱弱地连碗都拿不动,叫拂冬喂她,楚王抬手将拂冬手里的碗拿过来,瞧见里头不过是鸡汤面,没有其他,便也没说什么,摆手叫拂冬出去,这才对燕宁说道,“老大是个闺女,老二是个小子。”


    他话音刚落,燕宁一边叼着面条,一边不由诧异起来问道,“这么说,咱们儿女双全了呀?”


    她虽然生了孩子,却依旧一副天真的小女儿的模样,楚王见她的眼底泛起了光,欢欢喜喜的样子,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却想到她为了生孩子如今又亏空了身体,笑也笑不出来,点头说道,“是。”


    因燕宁生了龙凤胎,皇帝已经大喜,这两个小家伙儿落地就被册封。


    长女被封了郡主,那小子如今已经是楚王世子。


    皇帝说了,如果燕宁日后再生儿子,落地就册封为郡王。


    不过楚王觉得皇帝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已经不准备再生孩子。


    不过这话不必对皇帝明说,不然皇帝只怕会迁怒燕宁。


    “我真高兴。如今我已经是个母亲了。”燕宁吃饱了,又听到自己的孩子是龙凤胎,忍不住转身去看那两个哭唧唧的小家伙儿。


    他们被裹在襁褓里,都小小的,不过或许是因为燕宁有孕的时候被养得好,这两个小家伙儿倒是并没有十分虚弱,燕宁不由想到了之前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似乎听到的婴孩儿的啼哭,那好大声的第一声……她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孩子的皮肤,又呆呆地问道,“咱们的女儿哭得好大声啊。”


    那时候第一声婴啼多响亮啊,反倒是第二个孩子的哭声弱弱的,软软的,有……那么点儿燕宁的风范。


    楚王突然沉默了。


    他沉默地看着床上的一双儿女。


    的确是女儿哭得大声些。


    哭得连皇帝都有点受不了了。


    “国公夫人还在王府,等明日她过来照顾你。”楚王不想提这两个小东西叫皇帝怎么受不了的,见燕宁又有些犯困,便叫她睡了,自己在燕宁的床边叫人搬了软塌也睡了。


    等燕宁被理国公夫人照顾着慢慢地养好了身体,她就发现了这两个小家伙儿的不一样的地方。长女被皇帝赐名为长乐,次子被皇帝赐了个小名儿叫长生,都很吉利。长乐一向哭得大声,长生却总是哭得弱弱的,怯生生的,在姐姐的哭声里看起来很不起眼,却其实叫人不能忽视,可怜巴巴的。


    只是燕宁却发现,这两个孩子吃奶的时候,长乐那哭得大声的做姐姐的竟然抢不过可怜巴巴的弟弟。


    她坚持着自己给孩子们喂奶,虽然一向一视同仁,可却发现长生吃起奶来气势汹汹,犹如小狼崽,然而一抹嘴儿,必然又一副可怜巴巴,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又瘦小,吃了更多的奶却依旧小小一颗,仿佛没吃饱似的。


    倒是长乐吃得少些,却生得胖嘟嘟,看起来厉害霸道的模样。


    燕宁背后偷偷和楚王提起,楚王也沉默了。


    他又能说什么?能说但凡把两个小东西从燕宁的怀里揪出来,长乐必然嚎啕大哭声振寰宇,可长生可怜巴巴地哭着,却知道用小拳头锤他的脸么?


    “那小子蔫儿坏。”楚王对与安宁评价自己的儿子。


    “那长乐呢?”燕宁自然觉得自己的孩子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就算蔫儿坏,那也坏,坏的好!


    燕宁觉得儿子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坏蛋。


    提到女儿,楚王又沉默了一会儿,许久之后才艰难地说道,“日后给她寻个聪明些的夫君。”他觉得倒霉胖闺女的脑子大概遗传了哭包,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不过这话怎么说呢?


    这世上的男子,如楚王这样的大英雄,大概都喜欢这样的姑娘,大概管这叫做娇憨可人吧。


    然而虽然这么说,楚王却依旧有些发愁地看着那两个小东西躺在燕宁的怀里,占据了从前他占据的一切。


    仿佛自从有了儿女,燕宁的目光就集中在了这两个小东西的身上。


    当初……是谁说过就算有了孩子,可是她也最爱她的王爷的来着?


    第149章


    面对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小骗子,楚王的心情格外复杂。


    燕宁却已经抱着两个小家伙儿往一旁母子同乐去了。


    楚王就深深地觉得,孩子对于夫妻之间来说,或许不是那么讨喜。


    可再不讨喜又能怎样呢?


    还不是自己的种?


    总不能和揍别人家的儿子那样揍自己的儿子。


    因此楚王勉强地忍耐着。


    虽楚王觉得自家儿子胖闺女有些烦人,时不时可怜巴巴地哭着要燕宁亲亲抱抱,然而皇帝却觉得自己的堂弟堂妹当真可爱到了极点,已经喜欢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不仅时常在宫中念叨自己的堂弟堂妹,甚至如今在前朝与群臣们说话的时候也时常笑着说一句“朕的堂弟长生……”


    他时不时地就要提一提这两个小东西,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们。好不容易熬到了两个小家伙儿的百日之后,眼看着楚王还没有上朝,皇帝掐指一算,这都超过了一年的时间,便想着提醒楚王一句,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是不是也该重新出山了?


    楚王想到两个孩子百日的时候皇帝赏赐的重礼,想了想,也觉得应该上朝了。


    皇帝就很高兴,又提议叫燕宁把两个孩子带到宫里来与皇孙们一同亲近。


    燕宁因许久没有进宫,倒是也觉得应该进宫瞧瞧去,便带着长乐长生一同进了宫。


    才进了宫,两个小家伙儿就惨遭侄孙们的围观,大皇孙带头把他们团团围住,四个小皇孙看着自己这小小一团的两位祖宗,都露出了好奇的样子。


    燕宁坐在李贵妃的身边,就见哭得很大声的长女怂怂地躲在单薄胆怯的弟弟的身后,看起来软乎乎的小儿子正对四个侄孙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小拳头揍开好欺负些的二皇孙,片刻之后,他已经在大皇孙的怀里软软地靠着他了。


    燕宁沉默了。


    她一时之间看着蔫儿坏的儿子不知该说什么。


    显然儿子小小一只竟然还知道抱谁的大腿更有力些。


    李贵妃倒是觉得很有趣儿,见大皇孙一本正经地把自家叔祖抱在怀里,看起来额头冒汗都没有撒手,便笑着对燕宁说道,“长生到底与大皇孙亲近。”她笑吟吟的,似乎乐见其成的样子,燕宁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可会撒娇了。”


    而且如楚王的话,蔫儿坏,还知道给自己找靠山……燕宁一时都不知道儿子到底随了谁,且见大皇孙已经认认真真地给哼哼唧唧的叔祖拢住小衣裳,一旁的长乐怂怂地嚎啕了一会儿,被二皇孙急忙哄着扬起了胖嘟嘟的小下巴叫侄孙服侍地给挠下巴,她咳嗽了一声,四处看了看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见陛下呢?”是皇帝叫人把他们给叫进来的呀。


    见燕宁十分茫然的样子,李贵妃也知道她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便温和地对燕宁说道,“冯瑶的孩子夭折了,陛下正安慰九皇子呢。”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燕宁不由诧异地问道。


    之前九皇子说冯瑶有孕了,可之后燕宁因为诊断出了双胎,就再也没怎么留意过外头的事。


    她都不知道冯瑶的孩子竟然夭折了。


    “她之前早产,这些事因你的府里正热闹,因此没有告诉你让你们扫兴。”因燕宁生产坐月子之后又是洗三百日的,一连串的乐呵的事儿下来,没有人会拿九皇子的晦气事来叫燕宁听见,因此燕宁被蒙在鼓里。


    李贵妃此刻见燕宁脸色有些难过,显然不是为了冯瑶,而是那个夭折的孩子,便叹息着说道,“那孩子早产之后的身体就不怎么好,冯瑶又对这个孩子不怎么用心,因此这孩子落地没多久就夭折了。”


    李贵妃的确不喜欢冯瑶,可是她却不是一个会对孩子的夭折感到高兴的人,此刻想到那个孩子,她便对燕宁继续说道,“九皇子最近时常进宫,陛下也说九皇子有些可怜。毕竟,那是他的嫡长子。”


    燕宁轻轻地点头。


    她只是慢慢地说道,“自打我做了母亲,才会明白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虽然出这样事的是冯瑶,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幸灾乐祸。”


    如果可以,她希望冯瑶的孩子活着,毕竟那到底是一条小生命。做了母亲的人大多都会对小孩子生出慈爱的心,无论那孩子到底父亲母亲是谁,燕宁都希望他好好儿的。只是如今听到那孩子夭折了,燕宁就明白李贵妃之前为什么没有叫人告诉她了。


    因为她听到这样的事的确是难过的。


    “那冯瑶呢?”


    “听说是病了。”李贵妃对冯瑶却一直都是淡淡的,平静地说道,“不过应该不是伤心儿子夭折。”见燕宁诧异地看着自己,她便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听说那孩子降生之后,她从未抱过一次,也从未亲近过一次,还恐那孩子病着过了病气给她,因此叫人远远地把那孩子养在别处的院子里。也因她这样冷淡这个孩子,皇子府的人才对孩子不用心,那孩子本就早产体弱,因照顾疏忽才夭折。陛下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气九皇子只知道宠着冯瑶,又可怜他失去儿子,因此对九皇子的态度也说不上是什么。”


    燕宁呆呆地听着。


    “怎么会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就算她的母亲当年为了父亲殉情撇下她,可也是等理国公府的舅舅们来了,把燕宁亲手交给了舅舅们,知道燕宁以后会被照顾得很好才放心地殉情去了。可燕宁想不通冯瑶怎么会对一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这么无情。


    她犹豫了一下,见李贵妃唏嘘了几声,咬了咬嘴角小声儿说道,“娘娘,就算是再狠心的母亲,也不可能不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不想看见他一面。如果当真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遭许多的罪,十月怀胎生下他呢?您不觉得很奇怪么?”


    “许是她并不喜欢九皇子,因此才讨厌九皇子的儿子吧。”李贵妃便说道。


    “如果她不喜欢九皇子的孩子,当初知道自己有孕的时候为什么不一碗堕胎药喝下去,叫这个孩子不要折腾自己十个月呢?娘娘,生儿育女对女子来说是一道鬼门关,她既然愿意用拼命的心去把孩子生下来,又为什么对他没有半分喜爱。我觉得这很矛盾。”


    如果燕宁没有生过孩子,那只会觉得冯瑶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心性冷酷。可是燕宁刚刚才生了孩子,差点儿丢了性命,虽然楚王没说,不过燕宁也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虚弱了,这都是为了孩子要付出的。


    冯瑶连孩子都不喜欢,竟然会为了这个孩子去冒那么多的风险……她又不是喜欢九皇子喜欢到拼命也要为他如何如何,这看起来就真的很奇怪。


    燕宁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可是她就是觉得冯瑶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格外奇怪。


    李贵妃静静地听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摸了摸燕宁的手,柔弱无骨,可是手却微冷,想到太医正给燕宁的诊断,再想想那一日楚王府产房外大盆大盆捧出来的血水,李贵妃便缓缓地说道,“我得想想这其中的蹊跷。”


    她的声音平和,燕宁心里就放心了,且见此刻阿蓉与十皇子也来给李贵妃请安,阿蓉已经笑眯眯地抱起了长乐,轻轻地亲着外甥女胖嘟嘟的小脸儿,燕宁便忍不住笑着说道,“从前大表姐也是这么亲我的!”打小儿,阿蓉也是这么亲她的。


    燕宁觉得阿蓉亲长乐脸颊叫自己感觉到十分熟悉。


    十皇子觉得背后一凉,回头看向宫殿门口,就见楚王站在门口,正眯着眼睛深深地看了阿蓉片刻。


    那眼神……十皇子没敢闹腾,夹着尾巴把媳妇给藏在了自己的背后。


    楚王心里冷哼了一声,走到燕宁的身边坐下,这才对李贵妃说道,“陛下很快就到。”他难得没有和皇帝一同过来,李贵妃不由觉得疑惑,然而片刻之后,见皇帝带着脸色依旧苍白,带着几分憔悴可怜的九皇子来了自己的宫里。


    李贵妃的目光在九皇子的脸上逡巡片刻,便温和地对皇帝问道,“陛下怎么瞧着脸色不好?”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李贵妃便多关切了几分,皇帝却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一边从大皇孙的手里把自己的堂弟长生抱过来,一边对李贵妃叹息说道,“不过是为了九皇子罢了。”


    九皇子站在皇帝的面前,目光怔怔地看着长生。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慈爱还有黯然。


    皇帝见他依旧伤心,便对他说道,“你坐在一旁就是。”


    “父皇别怪儿臣忘形。只是看见了小叔叔,儿臣就想到了大哥儿。那孩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却就这么夭折,儿臣还没有来得及多疼疼他。”九皇子见长生嘀咕了一声什么,蜷缩在皇帝的怀里哼哼唧唧,似乎格外与皇帝亲近,便忍不住露出几分黯然。


    皇帝一愣,见九皇子目光落在长生的身上似乎舍不得转移,心里倒是同情九皇子,可是又觉得有些不悦地说道,“长生与大哥儿怎么可能一样。那孩子没福气,可是长生福气绵长。”难道九皇子的心里,楚王世子也是个没有福气会夭折的孩子不成?


    这话说得真是晦气。


    “父皇,儿臣不是……”


    “好了。那孩子已经夭折了,你也该伤心够了。更何况朕也说过,孩子夭折,也是你们做父亲母亲的不对!朕听说那孩子打从降世,你和冯瑶就从未抱过他,亲近过他?这简直就是不负责任!朕从前不提这些,不过是看你们丧子可怜。可是如果你们还要为这些事整日里哭哭啼啼,那朕也不能容忍。”


    皇帝正说着话,就见一只小爪子探过来,摸了摸他的脸,仿佛是在安慰,一垂头,就见自己的小堂弟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仿佛在担心自己似的。


    皇帝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他的目光柔和起来,握住了长生的小手。


    一旁长乐探头看见,见弟弟握住了皇帝的手,便胆子大了,从阿蓉的怀里爬出来,也去抱皇帝的大腿。


    燕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只小马屁精。


    “我,我,我没教过这个。”燕宁弱弱地说道。


    李贵妃笑了笑,看向沉默起来的九皇子。


    “陛下,九皇子丧子到底心痛,因此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陛下不要见怪。”


    “不管怎样,也不该攀扯长生。”皇帝不缺皇孙,只缺堂弟,长生对他来说比九皇子的儿子要紧多了。


    九皇子口口声声看见长生就想到自己夭折了的儿子,皇帝心里十分不顺耳,此刻见燕宁坐在一旁有些不安的样子,皇帝便温和地说道,“王婶不必担心。这是孩子们亲近朕。朕很高兴。”他对燕宁和颜悦色,可是看向九皇子的目光却带了几分不悦,显然之前对九皇子的可怜也散去了,九皇子急忙跪下,犹豫着对皇帝说道,“儿臣还想求父皇一事。”


    “什么事?”皇帝冷淡地问道。


    “父皇,冯瑶才夭折了儿子,心里悲痛欲绝,还想不开病倒了。”九皇子央求地看着皇帝含泪说道,“父皇当年将她约束在皇子府中叫她不能出门,她这些年过得也苦闷。儿臣只求父皇能放阿瑶出来走动走动,散散心,起码叫她的心情能散一散,不然,儿臣只怕阿瑶的病再也好不了了。”


    他膝行了几步到了皇帝的面前低声说道,“父皇,阿瑶,阿瑶好歹也是先皇后的嫡亲的侄女,儿臣只求父皇叫阿瑶能出来,哪怕只有一两日也好,叫她能有些开心的生活,能……能好好地陪着儿臣。”


    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哽咽。


    皇帝愣住了,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九皇子不说话。


    “儿臣与阿瑶是少年结发,父皇,终儿臣的一生,再也不会这样爱重另一个女子了。儿臣舍不得她。”九皇子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皇帝看着九皇子,莫名想到了自己的年轻的时候。


    曾经先皇后薨逝的时候,他也曾如九皇子这样悲痛。


    他比九皇子幸运之处,不过是太子健康平安。


    可是九皇子却连儿子都夭折了。


    想到这里,皇帝的脸色带了几分柔和,对九皇子说道,“这也不算什么。当初冯瑶对东宫无状,因此朕才会禁足她,叫她不许出来吵闹。若是她如今已经改过,朕也不会对她一个女子斤斤计较。”


    更何况逼死九皇子妃这种传闻,皇帝一点都不喜欢承担。他沉吟半晌便对九皇子问道,“你最近还时常去沈家么?”皇帝当初把九皇子塞到沈家去看着长平县君,九皇子倒是兢兢业业时常去端阳伯府走动,而京都之中也没有长平县君对太子的那些指责,因此皇帝对九皇子倒是满意。


    “是。”


    “那就暂时不必过去,好生陪着你的皇子妃吧。”皇帝便缓缓地说道,“你先把在朝中的差事都放一放,多陪陪自己的妻子。”


    如果从前皇帝可说不出把差事放着先顾着媳妇这样的话。


    可是有了楚王的前车之鉴,皇帝就想,或许做人夫君的对妻子最大的爱惜,就是放下差事去陪伴妻子什么都不做吧。


    因此皇帝给了九皇子好大一个恩典。


    九皇子却脸色微微一白。


    把手里的差事全都放下去陪着冯瑶……他到底是个隐忍的人,给皇帝磕头说道,“多谢父皇恩典。”


    燕宁觉得九皇子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朝中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一些差事权柄,就这么放下了?


    “父皇,那阿瑶是不是可以出来走走?儿臣听说这个月还有宫中宴席……”


    “她如今正病着,病恹恹地在宫中家宴上出现,这不是给人添堵?而且如果过了病气给别人怎么办。”皇帝之所以这个月有一场皇家家宴,就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堂弟堂妹的,如果冯瑶病恹恹地出来了,过了病气给两个孩子,那冯瑶万死也抵不过这两个金贵的小祖宗。


    因此皇帝皱了皱眉,见九皇子没说什么,目光却仿佛带着几分黯然,便淡淡地说道,“她既然想出来走动,也未必非要在家宴上出现。你就带她去京都外头转转,京都外头风景也极好,而且天高地阔,她的心情许久好了。


    至于冯瑶的病好了以后怎么处置,皇帝还得再想想。


    见他都已经这么说了,九皇子迟疑许久,却还是低声说道,“儿臣知道了。”


    他欲言又止,然而见皇帝的目光只专注在两个孩子身上,到底没有说出口,垂头退出了李贵妃的宫殿。


    燕宁便看着九皇子的背影。


    九皇子为什么要把冯瑶给放出来呢?


    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然而此刻也不是她要扫兴的时候,且见皇帝格外喜欢两个小家伙儿,又觉得心里很为孩子们骄傲。


    在燕宁的眼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自己的孩子更招人喜欢的婴孩儿了。


    “陛下的家宴是为了长乐与长生特意准备的么?”燕宁见皇帝把两个孩子都抱起来,长乐咿咿呀呀地叫着亲了皇帝一口,长生软软地拿小脸儿贴着皇帝的另一半脸颊,皇帝仿佛都要幸福得晕倒了似的,便转头对楚王小声儿问道,“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她自然希望大家都喜欢自己的孩子,可是又唯恐皇帝对孩子们宠爱太过,叫人觉得楚王府太嚣张了。


    楚王见她这样谨慎,便淡淡地说道,“还可以更嚣张些。”这话熟悉得叫燕宁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很久之前,楚王也是对哭唧唧的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不由呆呆地问道,“那是要把他们宠成小霸王么?”


    “有何不可。”楚王顿了顿,觉得自己应该做个严父,便继续说道,“不过他们都是有分寸的孩子。”


    就算是嚣张霸道,可是看哭包就知道了,这两个小东西的嚣张也是有限的。


    楚王并不担心孩子往后长歪。


    燕宁哼哼了一声,见楚王这样信任他们的孩子,又觉得高兴,小声儿说道,“真是慈父呀。”


    “胡说八道!”楚王的脸色一沉。


    他明明是严父。


    看不顺眼就要抽,拿藤条抽的严父!


    他沉着脸,觉得哭包看错了自己,燕宁也急忙点头说道,“没错没错,王爷可严格了。你特别不惯着他们。”她觉得楚王最近的脸黑黑的,想到自己冷落了楚王许久,没准儿回头王爷真的要拿藤条抽这两个霸占自己的小家伙儿了,便十分殷勤地围着楚王团团转起来。


    她为了把楚王这严父讨好起来,等出了宫,也不管别人,每天都忙着讨好楚王,还自告奋勇给楚王做饭吃……两个小家伙儿见每天都腻歪在一块儿的亲娘整日里围着父亲转,长乐嚎啕大哭,长生抽抽噎噎,趁着楚王板着脸抱自己的时候尿了自家父王一身。


    燕宁赶在楚王翻脸抽儿子之前抱着儿子跑得跟后面有狼撵着似的。


    至于闺女看见楚王的狼狈,没心没肺地又咯咯笑起来,楚王看着她,觉得手心也很痒痒。


    燕宁只能带着儿子再跑回来,抱着闺女瑟瑟发抖。


    母子三人抱在一块儿哭得可怜极了。


    远远的,楚王府的下人也都哭着抱住楚王要他手下留情。


    楚王觉得魔音灌耳,头疼得很,觉得楚王府这群人纷纷成了戏精,十分庆幸自己当日决定正确得很。


    他的确不想再生了。


    不然,也不知楚王府会不会被这群家伙翻过来。


    然而就在楚王十分隐忍,忍耐着府里这群自从龙凤胎降生之后就纷纷大胆了起来,连他仿佛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家伙,却有一日深更半夜,他和燕宁的卧房的门突然被人叩响,之后传来了何泽急切的声音说道,“王爷,末将有要事禀告!”


    何泽一向知道进退,也知道尊卑,如果不是的确出了大事,绝对不会闯到后宅楚王与燕宁的卧房外头来这样冒犯。


    楚王听到这声音急切,虽然心里疑惑,不过也知道何泽都会急切的事必定事情不小,便起身,给揉了揉眼睛想要爬起来的燕宁盖上被子,披了衣裳出来。


    深夜之下,何泽的脸色映衬在灯笼的光线之下透着几分异样,他的额头上满头大汗,眼底带着慌张。


    “怎么回事?是何处军情?”楚王见何泽的脸色十分难看,惶恐不已,不由皱眉问道。


    “不是军情,是宫里!”何泽仿佛唯恐声音变大,压低了声音在楚王的耳边低声说道,“王爷,是陛下不好了!陛下骤然晕厥,如今人事不知,太医院束手无策了!”


    第150章


    楚王快步回到房间,燕宁揉着眼睛已经起来了。


    见到楚王的脸色凝重,燕宁不由也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从未见过一向沉稳的楚王会露出这样凝重严肃的样子,而且她也知道何泽的为人,如果不是事情紧急,何泽不会闯到后宅来。


    她压低了声音,免得吵醒了睡在一旁小床里的两个孩子。楚王见她格外担忧,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柔软,低声说道,“陛下无故昏迷不醒,太医院竟束手无策。”不过是短短的两句话,燕宁的脸色顿时吓白了。


    “陛下昏迷不醒?”而且太医院竟然束手无策。


    这是在说皇帝昏迷不醒太医院却救不过来么?


    难道楚王的意思是,皇帝就得这么昏迷着不知到什么时候么?


    而且还不知原因。


    可,可那可是皇帝呀。


    “怎么会这样。”燕宁没想到这一世宫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上一世太子夫妻被毒杀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宫中一片太平,甚至燕宁都已经活过了上一世的死期,因此她觉得大家都已经平安了。


    就算九皇子还有野心,可是被人盯紧了,如今也蹦跶不起来了。


    可为什么是皇帝昏迷了?


    “是不是被人下了毒?是不是九皇子做的?”燕宁本能地想到了上一世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可是却又觉得这不可能……如果皇帝有了什么变故,那得到这大便宜的是太子,太子岂不是能尽快登基?


    如果太子登基,那这天下就没有九皇子的什么事儿了,九皇子不可能为人作嫁衣裳呀。


    她心乱如麻,哪里还睡得着,见楚王就要进宫震慑宫中人心,燕宁也急忙爬起来说道,“我和王爷一同进宫去。”


    “你留在府里吧。”楚王见燕宁脸色煞白,不由关切地说道。


    “不要。这样要紧的时候,王爷必然要在宫中做定海神针。我也要和王爷在一起。”楚王乃是皇家的长辈,而且手握兵权,得皇帝倚重,这样的时候必然是要在宫中坐镇,压制那些已经紊乱的人心。


    他在宫中,燕宁自然不会独善其身留在府里只等着宫中的消息。而且……燕宁的脸色有些复杂,低声说道,“陛下待我颇为优容。”虽然上一世皇帝逼死了她的表姐与姐夫,逼死了李贵妃,做了许多的错事,可是这一世,他对燕宁没有半分不好。


    燕宁敢偷偷腹诽皇帝,敢偷偷嘲笑皇帝,不都是因为皇帝对她的纵容么?


    无论皇帝为了什么对她那样宽厚,可是她得到了皇帝的这份厚待,如今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长乐与长生怎么办?”楚王微微皱眉。


    “先叫拂冬在府里帮忙照看,如果宫中的事情不多,陛下很快就醒过来,那咱们就回来了,也没关系。如果要在府里耽搁的时间多的话,就把他们送去给大舅母。”


    燕宁一边叫拂冬进来交待她一些自己不在王府的时候的事,一边在拂冬的服侍之下很快换了出门穿戴的衣裳,顾不得什么金银首饰了,只把发髻简单地挽起来,握住了楚王的手低声说道,“我也关心陛下的安危。而且还有贵妃娘娘。”


    她想知道皇帝为什么会昏迷……会不会又有人被陷害,比如皇帝吃了谁的东西。


    燕宁担心得不得了。


    她说不清这会不会是九皇子做的事。


    可是无论皇帝的昏迷是不是另有原因,她都想要进宫去。


    上一世她什么都没有参与,被动地知道一切。


    可是这一世,她想陪在楚王的身边,无论经历什么都和楚王在一起。


    楚王见燕宁露出几分坚定,严肃的脸带着几分柔和,摸了摸燕宁的脸颊和声说道,“你不必害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他也说不清宫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李贵妃命人传信出来,就说明皇帝的情况并不好。


    虽然楚王看似对皇帝的行为颇有许多不认同,可楚王却不得不承认,他把皇帝当做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或许仅次于燕宁,可皇帝却的的确确是楚王愿意为之付出一切,曾经为了他的天下在外浴血沙场的家人。


    楚王对皇帝的感情深厚。


    那是他最亲近的家人。


    名为叔侄,可他是养大了楚王的人。


    此刻握了握燕宁的手,楚王不再说什么,带着燕宁就往宫中去了。


    叫燕宁啧啧称奇的是,两个总是哭唧唧的小家伙儿这一次被吵醒,竟然没有哭闹,反而乖乖地送了步履匆匆的父亲母亲离开了家。


    燕宁觉得两个孩子其实有一种天生的懂事与乖巧,然而此刻却也不是自夸的时候,等她进了宫去了皇帝的寝宫,就见寝宫之中已经簇拥着许多的人了。


    李贵妃正在一旁和满头是汗的太医正说着什么,太子脸色惨白地坐在皇帝的龙榻旁,手足无措。在他的身边,太子妃带着四个小皇孙专注地看着昏迷在床上,除了呼吸平稳之外却没有清醒的征兆的皇帝。


    见楚王与燕宁到了,李贵妃急忙走过来低声说道,“陛下之事尚未惊动众人,如今……”她的脸色格外难看,楚王便微微颔首看向太医正问道,“陛下的情况如何?”


    “陛下的脉象极怪,有些像是中毒,又有几分不像……臣等实在找不出原因。不过不管怎样,陛下醒不过来,只怕是当真身体出了问题。”太医正上前,俯身对楚王说道,“王爷,太医院正在研究陛下的情况。只是……”


    他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对楚王不安地说道,“陛下只怕是有些不好。”他战战兢兢地说了这样的情况,明摆着担心楚王大怒把他们太医院的废物都拖出去先给杀了。楚王却并没有训斥他,只是皱眉问道,“这么说,陛下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太医正兜圈子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楚王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太医正便满头大汗地应了一声。


    燕宁捂住了嘴角。


    “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呆呆地问道,“难道,难道陛下就一直这样昏迷着么?”


    太医正苦笑。


    他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楚王妃。


    “陛下昏迷之前,是谁在服侍?”楚王如今没有时间和太医正说没有意义的事,正容问道。


    李贵妃便在一旁说道,“今日陛下没有传召嫔妃侍寝,是一个人睡。內侍服侍他更衣之后,陛下说是想再看几封奏折,只是看了几本,陛下要回去就寝,站起来后就晕厥了过去。”


    如果皇帝是被嫔妃侍寝,说不得可能是用了什么欢愉助兴之物,过于兴奋因此晕厥,那李贵妃倒是还觉得情有可原。可是皇帝突然就毫无预兆,甚至突然就晕倒了,李贵妃也觉得十分茫然。


    燕宁正在一旁听着呢,听到李贵妃说皇帝是一个人的时候晕倒,并没有捎带上李贵妃太子或者十皇子,便先松了一口气,急忙问道,“那陛下就寝之前有没有吃过用过什么?”


    李贵妃便微微摇头,看了一旁一个战战兢兢的內侍一眼。


    “服侍陛下的人说,陛下今日只喝了一碗汤。只是那碗汤我已经叫太医院的人看过,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太医院的人也说皇帝的脉象奇怪,这有很大的可能是中毒的征兆,可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又是怎么中的毒,又或者这中的毒会影响皇帝多少,都叫人摸不着头脑。


    李贵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楚王说道,“如今陛下昏迷还被瞒着。可是到了明日必然是瞒不住的。前朝的事,我是不懂的。只能请您出面处置。”她郑重地给楚王福了福,楚王没有应声,只是带着燕宁走到了皇帝的龙榻之前,摆手叫太子等人不必行礼,坐在床边摸了摸皇帝的脉象。


    他检查了皇帝的身上一番。


    皇帝一动不动,双目紧闭,如果不是尚且有微弱的呼吸,燕宁都觉得皇帝已经驾崩了。


    楚王闭了闭眼,对太医正问道,“这毒对陛下的龙体会有怎样的问题?”


    他顿了顿才继续问道,“陛下会不会因此毒而驾崩?”


    驾崩……这样犯忌的话,只怕也只有楚王敢在此刻说起了。


    “这是说不清的事。只是如今陛下虽然脉象奇怪,却似乎暂且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若长时间找不到医治的办法,只怕陛下慢慢就……”


    太医正支支吾吾,不敢如楚王那般大逆不道把驾崩挂在嘴边,然而连燕宁都听懂了,皇帝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这不知是什么毒却有些厉害,或许慢慢地侵蚀皇帝,皇帝就在昏迷之中什么时候驾崩了也说不好。


    她有些不安地看着躺在龙榻上无声无息的皇帝,眼眶微微发红,却努力忍着不能在这时候掉眼泪给大家添乱。


    可是她的心里是难受的。


    皇帝对她一直都很好。


    不管怎样,就算是她曾经因为上一世的那些事有些埋怨他,也曾经不喜欢他,可是到了如今,燕宁还是希望皇帝活着。


    用爽朗的笑容,用色厉内荏的样子,用什么叫人生气的样子都好……她希望皇帝活着。


    “陛下既然昏迷,那就不能理政。太子暂且监国吧。” 楚王淡淡地说道。


    李贵妃看向太子,太子一愣,急忙俯身说道,“叔祖,我想在宫中照顾父皇。父皇乃是天子,必然洪福齐天,过不了几日必然会康复的。”他自幼丧母,与皇帝之间父子感情极深。而且皇帝于诸皇子之中只爱重他这个长子,将所有的疼爱还有倚重都给了他,在太子的心里,皇帝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如今皇帝昏迷,太医院竟然束手无策,他身为人子怎么能离开君父的身边呢?


    这话叫楚王微微皱眉,看向他说道,“宫中任何人都能照顾陛下,可是能代表陛下监国理政的却只有太子一个。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时,太子做这样小儿女之态,真是令人失望。”太子固然孝心可嘉,可这种时候不知需要孝心,也需要安定朝堂。


    太子被训斥得满脸通红。


    “且陛下心中家国天下最重。你既然想要孝顺陛下,就要当起重任,在陛下无法理事之时将前朝的重担担负起来。日后陛下醒来也才能够放心前朝之事。”


    楚王见太子愧疚地低声答应了自己,沉默片刻才对他缓缓地说道,“且虽然你不能亲自照料陛下,却还有你的儿子们代替你来孝顺陛下。你不要忧心陛下,将前朝管束好,不要在陛下昏迷时发生动乱就足够。”


    皇帝昏迷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既然这样,想要叫前朝安稳,太子这时候必须承担起一个储君应该有的责任。楚王安静地看着太子正容说道,“我会与太子一同镇守前朝。”


    他话音刚落,太子不由松了一口气。


    当庇护在他面前阻拦了前朝风雨的皇帝突然倒下,太子的心里一瞬间不是没有过慌乱。


    可既然楚王会与他一同在前朝理事,太子就觉得心里一下子就镇定了起来。


    “叔祖,前朝的事暂且放在一旁。可是父皇不能这样昏迷。不管怎样,也要叫父皇醒过来。还有他如果是中了毒,那一定要解毒,要救救父皇。如果不是中毒,那也要找出父皇昏迷的缘故,勉力医治。”


    太子红着眼眶对楚王哽咽地说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叫父皇醒过来。求叔祖再命人往各地召集名医。只要能叫父皇安然无恙,我愿意付出一切。”他央求地看着楚王,楚王见他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便点头说道,“事急从权,我会命人寻访名医。你放心就是。”


    “多谢叔祖。”太子起身给楚王施礼。


    他看起来一夜之间就憔悴了起来。


    燕宁站在李贵妃的身边,看见太子这样难过,还这样忧心皇帝,忍不住侧头看了李贵妃一眼。


    李贵妃的面容隐藏在烛光照耀不到的阴影里,看向如今人事不知的皇帝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与晦涩。


    那目光叫燕宁格外不安。


    “后宫之事各位也不必担心。”李贵妃看着躺在龙榻之上,少了往日的爽朗的笑容还有鲜活的皇帝,声音柔和地说道,“我会令后宫嫔妃这段时间安分守己。至于陛下的身边……如今尚且不知陛下到底是何缘故昏迷,也不知这后宫忠奸,我想后宫的嫔妃还有陛下的皇子与公主们,是不是不必来陛下的身边服侍。”


    她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因为不知皇帝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昏迷,是不是有人下毒,下毒的人只怕还在这后宫或者与后宫勾结,那谁能说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索性都不叫他们服侍照顾皇帝,免得皇帝一不小心就被人谋害了。


    “那陛下身边……”


    “我来照顾陛下吧。”李贵妃温和地说道,“陛下待我一向厚爱,如今危难之时,我来服侍陛下。若是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我愿承担一切责任,为陛下殉死。”她的声音温和,然而这话却叫太子脸色一变,惊慌地说道,“姨母!”


    他十分紧张,然而李贵妃却只是笑了笑看着太子说道,“太子只要好生安顿前朝,为陛下守住天下就才是为人子该做的。至于太子妃,”她看着急忙走过来的太子妃说道,“四个皇孙,还有长乐长生都交于你照顾,你的责任也很要紧。”


    四个皇孙还有楚王的子嗣,这自然是比天还要紧的,太子妃看了皇帝一眼,轻声说道,“姨母,我还是在父皇面前尽孝吧。”


    “陛下最看重皇孙与长乐长生,你照顾好了他们,就是对陛下最大的孝顺。”李贵妃怎么可能叫太子妃卷入皇帝昏迷这件事里。


    说得不好听一些,如今照顾皇帝其实是烫手的山芋。


    皇帝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虽然太医院说可能是中毒,可谁说得准呢?


    如果在照料皇帝的时候皇帝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太子妃就难辞其咎,说不清了。


    至于她……李贵妃垂了垂眼睛。


    她都活了这样一把年纪,就算是服侍皇帝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怕了。


    李贵妃便笑了笑对燕宁说道,“我知道你是必然不会出宫的。我照顾陛下的这段时间,你帮我看着些后宫。”以楚王妃这样贵重的身份,足够震慑那些后宫之中心思各异的嫔妃了。


    更何况在这样的时候,李贵妃其实也愿意有一个与自己亲近贴心的人陪伴着自己。


    她不会叫燕宁接手照料皇帝,免得日后发生什么叫燕宁也要承担罪过,可是在紧要的时候如果楚王妃对宫中的紧急置之不理,还回到王府去逍遥快活,只怕会令人诟病。那还不如留燕宁在宫中弹压后宫嫔妃,这样还可以叫人知道楚王妃在皇帝昏迷的时候也在宫中为皇家出力。


    “我知道了。”燕宁本想把长乐与长生送去娘家,没想到李贵妃叫太子妃帮自己看着,觉得也很好。


    太子妃温柔贤惠,自然能照顾好她的孩子的。


    只是此刻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李贵妃的手背,却觉得李贵妃的手背冷得厉害。


    “娘娘也不要担心陛下。”燕宁没想到李贵妃竟然愿意为了皇帝殉死,不由低声劝慰。


    能愿意为皇帝殉死,燕宁觉得这说明李贵妃对皇帝是极为看重的,不然怎么会为了皇帝连命都不在意了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贵妃还是心软的人啊。


    见燕宁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李贵妃顿了顿,对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就算她说得再大义凛然,其实她也并没有想过为皇帝去死的。


    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可是看着燕宁还有太子夫妻甚至小皇孙们那动容的样子,李贵妃就想,莫不是都当真了?


    当真觉得她把皇帝装在心里了?


    ……当真了也好。


    连太子都当了真,那就说明如今宫中不会再有人怀疑她会在皇帝晕厥的时候对皇帝不利。


    李贵妃觉得皇帝这一昏迷昏迷得蹊跷,说不定日后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可是却从中感觉到了巨大的阴谋的味道。


    这阴谋是冲着皇帝,也或许是冲着太子而来,李贵妃心里隐隐有些预感,自然希望自己能在众人的眼中成为忠诚于皇帝,把自己的性命与皇帝的生死联系在一处,从未令人感到她对皇帝是真正的忠诚……不管日后有怎样的风雨狂风,可是只要她今日的态度在这里,就不会有人能动摇她在众人心中的样子。


    只要她站稳了脚跟,就会叫太子在这场风雨中也站稳脚跟。


    皇帝昏迷得这么蹊跷,如果重新醒过来,会感念她与太子的忠心。


    可如果皇帝醒不过来,当真驾崩,其实……也很好。


    她表姐死了,他又何必活着呢?


    李贵妃垂了垂眼眸。


    “叫人通知诸皇子公主吧。”李贵妃缓缓地说道。


    楚王轻轻点头,便有几个脸色惨淡的內侍出了宫,往各处去禀告了。


    此刻见皇帝的寝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楚王便起身说道,“我去整顿兵马。”在皇帝突然昏迷时,不知这京都还有宫中会发生什么变故,自然是要用兵马镇压,因此他起身离开,走到半路回头看了看燕宁说道,“我把长乐与长生带进来。”


    他目光落在燕宁带着进宫的几个武艺高强的丫鬟的身上,见那几个丫鬟急忙给他行礼,便淡淡地说道,“好好护着王妃。”他觉得皇帝昏迷这件事不寻常,只怕这京都是真的要乱起来,燕宁身在宫中,本是最安全的所在,可是楚王还是觉得不放心。


    不过既然有忠心耿耿的丫鬟护着燕宁,楚王勉强还能够忍耐。


    他犹豫了片刻,没有再回头叮嘱燕宁什么,燕宁却并不感到失落。


    因此此刻需要楚王做的事真的太多。


    她并不觉得楚王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相反,燕宁希望楚王在这个时候不要记挂自己,而是用心地去整顿前朝,安抚京都可能会发生的动荡。


    可是看着楚王的背影,燕宁又觉得有些恍惚。


    原来就算没有上一世的那一切,这一世的也依旧没有太太平平。


    太子逃过一劫,可是如今却成了皇帝昏迷不醒。


    到底是不是九皇子下了毒手,燕宁不知道。


    可是她却只希望这一次,大家都平平安安,不要再有上一世的那些悲痛了。


    想到这里,燕宁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缓缓走到皇帝的龙榻之前,露出几分关切的李贵妃。


    大风雨是不是要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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