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楚王沉吟半晌。
“王爷,您不想要么?”燕宁看着正垂头看着自己,没有半点动作的楚王,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不对。
她怎么能这样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的所谓的祝福楚王就会喜欢呢?
“王爷不喜欢的话,就,就不要勉强了。反正我也只是突然想到。”她觉得不应该给这样好的楚王找麻烦,见楚王没有理会自己,便瑟缩了一下,咬着嘴角想要把已经举到了楚王面前的纸张给拿回来。
只是她缩了缩手的时候,一只大手已经夹住了这张纸,她诧异地抬头,却见楚王已经脸色淡淡地把这张纸从她的指间抽走,冷淡地说道,“到底是你的心意。”楚王对这种所谓的祝福嗤之以鼻,而且也并不需要什么快乐,不过看见眼前的小姑娘垂着头无精打采,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
哭包如果可怜巴巴地哭了就坏了。
这可是在宫里。
哭包哭着从宫里走回陛下的面前,这皇城内外得流传关于楚王什么传说呢?
楚王揉了揉眼角,看着纸上秀气的字,哼了一声叠好,收到自己的怀里。
他整理好这一切,正想冷着脸叫哭包跟自己回去,却见这眼眶红红的小丫头片子正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过于明亮璀璨,藏着晶莹与淡淡的欢喜。
仿佛他收到了这张纸,对于她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
楚王只觉得燕宁心思过于单纯,这样单纯的性子,只怕养于慈爱,打小儿就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是被人呵护长大。
他想到燕宁的经历,父母亡故,孤身一人在并不是自己的家中的理国公府中,虽然舅母慈爱,可是舅舅却完全不是个东西,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瞧着也有些可怜。
不过楚王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这世上可怜的孩子多了去了,遭受不公平的孩子也多了去了,难道他还要一一守护,一一善待不成?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这个不知什么时候胆大包天闯到自己面前的小丫头,楚王皱眉思考了半晌,没有再和燕宁说话,转身就走。
他没有理会燕宁的意思,大步流星,走得很快。
他似乎对她过于纵容。
燕宁看着他高大威严的背影,愣了愣,一时手足无措。
她做错什么了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王爷对自己突然变得冷淡了。
虽然楚王一向都是冷着脸的,可是从前的王爷叫她觉得格外亲切,甚至觉得,就算他露出一副很烦自己的样子,她都不会感到害怕,因为王爷总是会纵容她的。
可是现在,似乎是那一瞬间的事,她觉得楚王对她更加疏远,隐隐多了几分排斥。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她太烦人了么?
燕宁觉得心里突然很难受,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这种感觉叫她感到很难受,仿佛是被长辈不喜欢之后了的感觉。可就算是被她的大舅舅当做白眼狼,用很讨厌的目光看着,燕宁其实都是觉得无所谓的。
然而此刻当楚王脸色淡淡地走开,燕宁却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楚王的身影越走越远,甚至他都不回头看看自己有没有跟上来,那一刻,燕宁僵硬得动弹不得。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茫然得如同不知道该去哪里的小兽。
呆呆的,懵懂的,又看起来格外伤心。
可就算是这样,燕宁就想,她不想再哭了。
看起来有点软弱的哭泣,如果不是自己亲近的人,如果楚王不想再理会她了,她也不想再用难过的样子来为难楚王,叫楚王为自己烦心。
因此燕宁站在那里很久,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想哭,反而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完全坚强地忍耐,露出没有关系的样子。
是啊。
其实也本来没有关系的。
她和楚王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只不过是……王爷为人正直因此为她做主过一次,她怎么可以厚脸皮地哭哭啼啼赖着王爷不放呢?
那样是不对的。
想必王爷也很烦恼吧。
他是个亲切善良的人,因此就算是觉得她很为难,却顾忌她的心情不要拒绝她。
燕宁觉得不可以那样了,因此,她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更加坚强,完全可以在楚王对自己已经没有了庇护之心之后不要露出软弱的样子。此刻春光明媚,阳光正好,暖暖的风吹过来,吹去了燕宁眼角的一点湿润还有伤心。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可怜的样子,只是垂了垂头,跟着楚王的背影,哪怕脚下沉甸甸的,又叫她腿脚很没有力气,可是燕宁却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跟着楚王的背影。
她不想再麻烦楚王,也不想再叫楚王为自己烦心。
王爷出征在即,想必也有很多公务,她怎么可以用一个闺中小姑娘的那些幼稚还有无趣的话叫王爷为她烦心呢?
还有那些争执吵闹,女子之间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这些与王爷有什么相干呢?
虽然燕宁在心里努力地为楚王找了很多应该疏远自己的理由,可是她的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从她醒过来想要去理国公面前为自己讨个公道,从她想要叫姜嬛再也不能那么春风得意的时候,是楚王从天而降,像是一座高高的巍峨的山岳,把自己给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她觉得眼眶酸涩,却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也一声不吭,没有求楚王慢点走。
然而这当楚王出现就开始变得宫中人影都不见的园子里,少了一个小姑娘快活的,娇气地叫着“王爷”“王爷”的声音,也少了一双雪白的手抓紧自己的袍子用力地揪着他努力跟上来,反而悄无声息,楚王却觉得耳边缺失了许多。
他在安静得只有脚步声的园子里霍然停住脚步,微微皱眉回头看去,就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漂亮裙子,娇小单薄的女孩子正咬着嘴角一声不吭地在远处一步一步努力快步地跟着自己。
她离自己还很远,因为自己并没有停留下脚步,因此她跟不上。
可是她却没有叫自己一声。
楚王突然微微皱眉。
她怎么不叫自己一声?
“王爷?”楚王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之后,燕宁才努力地跟了上来,因为走得太快,她急促地喘息着,累得额头上都是薄汗,此刻看见楚王已经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燕宁有些茫然,又急忙仰头对楚王说道,“您不着急回去了么?我没关系的。”她的声音很清脆清冽,虽然有些黯淡,可是却并没有哭腔。楚王到底是沉默了下来,沉着脸垂头看了燕宁片刻,在她茫然的目光里皱眉说道,“停一停。”
“好啊。”燕宁见楚王似乎对远处的一处假山湖水很感兴趣,见楚王的目光落在巨大的波澜潋滟的湖水边那柔软飘荡的柳枝上,便试探地问道,“您想去湖边走走么?”
楚王看了她一眼,见她似乎真的是在关切地询问自己,一时不想说话。
他一个大男人对什么山水湖泊能有什么兴趣。
而且……哭包冬天的时候才落过水,想必对湖水十分恐惧。
想到这里,楚王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样贴心的时候,竟然主动就想到了哭包的事,见她也好奇地看着远处,更不想说话了。
“如果王爷想去湖边散心的话,不要顾虑我。我记得贵妃娘娘的宫中的路,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燕宁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给楚王找麻烦了,因此,见楚王没有说话,脚下却没有动作,显然并不想回去见李贵妃,便忙对楚王说道,“这宫里再往贵妃娘娘处走一些就有人了,而且我记得路,不会迷路的。”其实宫中服侍的宫女內侍很多,只不过是因为见到楚王在这里,因为知道楚王一向都不喜欢面前有人服侍,因此刻意避开。
如果楚王不在,那內侍和宫女们就会很多了。
燕宁也不担心自己在宫里会发生什么。
青天白日的,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宫中人来人往这么多,她当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燕宁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虽然春风温暖,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寒凉的,她觉得出了汗就想擦一擦。然而擦到了一半儿,她想到楚王,急忙不好意思地看过去,就看见楚王的目光依旧专注在远处的湖边没有动作。
这叫她更加不好意思了,急忙问道,“王爷是担心我么?我真的不用担心。王爷,您不要担心我。”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像是在发亮,楚王看着这突然变得不那么娇气软弱的燕宁,又脸色淡淡地说道,“我说了我不想。”
燕宁点了点头。
“走吧。”楚王见她呼吸平和了下来,抬脚就去李贵妃的宫中。
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重新缓和了起来。
然而却并没有一双手仿佛来时那样揪住他的衣角,也没有软软的声音喊他“王爷”。
楚王脸色越发肃然,英俊的脸微微沉着,带着燕宁一同回到了李贵妃的宫中。此刻宫中正是一片欢声笑语。因阿蓉本就是性格爽朗的性子,又不是第一次进宫,在李贵妃的面前是十分熟稔的,与李贵妃说话自然也十分活泼有趣,叫李贵妃听着外头的那些事儿十分愉悦,还与阿蓉分享一些自己曾经尚未入宫之前的在京都之中游玩还有嬉闹的事。
她的性子一向都端庄持重,不然也不会以贵妃的身份主持后宫这么多年却没有人敢于冒犯她的威仪,然而在阿蓉这样年轻开朗的女孩子的面前,李贵妃的笑容也活泼真切了许多。
皇帝笑吟吟地坐在一旁,看似听得愉快,然而一双眼睛实则专注地盯着门口。
当楚王挺拔的声音出现在宫门口,他的脚步缓和,身后跟着一个单薄胆小的小姑娘,皇帝眼底的笑意才真的清晰真切了起来。
“王叔回来了?”他笑着对楚王带着几分戏谑地问道。
他比楚王年长,此刻叫楚王王叔,燕宁都觉得……怪怪的。
楚王却并不觉得怪。
虽然年纪不及皇帝年长,不过辈分在这里,打小儿幼年被皇帝抱在怀里扛在肩上哪怕骑着皇帝脖子的时候都板着一张脸听这个侄儿管自己叫王叔,因此,如今被叫王叔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快就回来了?本以为你会带阿宁去到处走走。这春天的御花园里美得很,不说姹紫嫣红的花朵儿,就说如今湖水都化了冻,湖边……”
“她之前落水过。”楚王突然开口说道,“水边暂时不要叫她过去。”他的前一句话是对皇帝说的,后半句却是对一旁正笑着和李贵妃不说话,听他和皇帝开口的阿蓉说的。
见阿蓉微微一愣,仿佛没有明白过来的样子,楚王微微皱眉,仿佛是觉得阿蓉愚钝,对阿蓉说道,“她会害怕。”他的声音冷冷的,阿蓉沉默半晌,只觉得这都是楚王对燕宁的爱惜,急忙笑着说道,“王爷放心,我知道了。”
燕宁茫然地看着楚王的背影。
他一路上都没有理睬自己,可是回到了宫里,却还是记得要叮嘱她大表姐爱惜她。
王爷怎么可以这样慈爱呢?
明明都不想理她,觉得她很烦,甚至觉得她碍事,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叮嘱。
又慈爱又心软,叫她就算是被嫌弃了,可是还是觉得心里又高兴起来。
可是王爷这样好,还有那么多的事物繁忙,她就更不应该叫王爷总是为自己费心了。
燕宁垂了垂头,又急忙把脸扬起来,就算是还是有点怕,可是却努力不要露出叫人担心的样子。
她……依旧很胆小,也很软弱,可是却想在王爷的面前坚强一点,叫他不再为自己操心。所以就算是心里畏惧皇帝,可是燕宁却难得地扬起了头。
“这小丫头怎么跟王叔出去一趟就不一样了?”李贵妃觉得燕宁仿佛一下子充满了勇气似的,年幼的小姑娘仰着头看起来无所畏惧的样子有些可爱,燕宁的脸白嫩尚带一些稚气的婴儿肥,此刻就在李贵妃的面前,叫李贵妃的指尖儿又有点发痒。
她没有忍住,笑着就把燕宁给拉到了自己的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燕宁的脸颊,见这小姑娘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仿佛惊呆了的幼崽一样呆呆地,懵懂又单纯地看着自己,李贵妃忍不住拿手指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软软嫩嫩的脸颊。
燕宁呆住了。
她觉得贵妃娘娘似乎对捏她的脸兴趣很大。
楚王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李贵妃的指尖上。
李贵妃已经笑眯眯地松开了,揉了揉燕宁的脸。
“你倒是喜欢她。”皇帝看了燕宁半晌,没发现这个格外胆小,仿佛强大的人对她笑一笑就叫她怕得想要钻到可以保护她的人的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有什么格外的不同寻常。
虽然燕宁生得好看,不过这宫中的美人还少了不成?妩媚的清纯的浓艳的清秀的,皇宫之中是网罗天下美人最多的地方,皇帝都见得腻歪了,因此并没有看出这一团稚气的小姑娘有什么倾国倾城会叫人喜欢得不得了的美貌,只是胆小又似乎努力做出坚强的小模样儿还有些有趣。
不过楚王难道是因为这点有趣就对这孩子格外刮目相看的理由?
皇帝便笑了笑。
“说起来,阿宁这样的性子才是做女儿最叫长辈喜爱的性子啊。”这做母亲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一个软软的呆呆的,会依赖地靠着自己,会羞涩地陪着自己的孩子呢?
李贵妃没有自己的孩子,虽然养了太子,之后又养了九皇子与十皇子,可是臭小子们有什么可爱的地方。
她倒是更喜欢柔软的女儿。
“如果你喜欢女儿,回头你瞧瞧宫里的公主……”皇帝见李贵妃显然是喜欢女孩子,便笑着说道。
如果李贵妃喜欢公主,那他把随意宫中的哪个公主记到李贵妃名下,叫李贵妃养育就是。
能养在李贵妃膝下,也算是公主的福气。
“做母亲的,儿女就是自己的心头肉。公主们都是好的,只是公主们的生母尚在,我做什么夺人家的心爱。更何况日后我也是有儿媳的人了,儿媳就如同闺女一样,到时候,等九皇子与十皇子都娶了皇子妃,我也不眼馋陛下膝下的公主了。”
李贵妃虽然回绝了皇帝,然而这言辞活泼又有趣,并未叫皇帝感到不悦,因此皇帝不由笑着点了点头,见燕宁怯生生地躲在李贵妃的怀里偷偷看自己,他想了想便笑着对李贵妃说道,“如果你喜欢阿宁,就叫她时常进宫就是。”
这是楚王也很喜欢的孩子。
能多给一些体面,自然也能叫楚王高兴。
没见楚王多紧张这小丫头么。
还担心她落水之后会害怕……
“这可好。阿蓉与阿宁如果时常进宫来,我这宫里也少了几分寂寞。”李贵妃拍了拍一旁阿蓉的手,见燕宁软软地靠着自己,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温和,怯生生地伸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抱住了她的手臂,脸在她华丽的衣襟上偷偷蹭了蹭,仿佛是在确认什么。李贵妃一下子就被这小丫头给逗笑了,伸手揉了揉燕宁的发顶,对皇帝说道,“陛下,王叔今日也在,不如留阿蓉与阿宁在我宫中一同用膳吧。”
“王叔,你说呢?”皇帝挑眉看着楚王问道。
楚王面容肃然,身姿挺拔地坐在一旁,闻言,虽然并未十分喜悦,不过到底答应了。
皇帝便哼笑了一声。
“今日……”皇帝才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外头李贵妃宫中的宫女正飞快地,脚步几乎无声地进来。这宫女一进来就忙给皇帝与李贵妃说道,“陛下,娘娘,东宫刚刚传话儿过来,说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还有九皇子与十皇子听说王爷进宫,因此想要过来。”
不仅是这样,其实是十皇子今日因阿蓉进宫急着想过来,只是他身在东宫,等太子夫妻知道李贵妃宣召了楚王最近十分庇护的理国公府的小丫头,因此忙着想过来看看楚王最近难得慈爱,竟然还送点心喂养的小姑娘是什么样的孩子。
九皇子与十皇子早就与燕宁认识,然而九皇子说起燕宁笑而不语,十皇子说起燕宁如同锯了嘴的葫芦,太子也没打听出什么。
虽然太子也知道这是九皇子与十皇子嘴紧,不在外头,甚至在兄长面前评说一个女孩子,不过到底心里就更加好奇起来。
他不仅自己好奇,还要带着同样好奇的太子妃一同过来。
举家而来,这显然是非常在意。
楚王沉着脸,听着李贵妃十分欢喜地叫御膳房多做些几样太子与太子妃喜欢的菜色,显然是十分欢迎的。
“娘娘,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也过来,我和阿宁……”这不成了皇家家宴了么?阿蓉觉得自己和燕宁尚且没有名分,却要和皇家一同用膳有些不好。
虽然这是荣耀,然而阿蓉却觉得不太合适。
她便向李贵妃笑着告辞。
李贵妃微微一愣,这才想到虽然太子夫妻也是来看未来的十皇子妃阿蓉与得了楚王照顾的小姑娘阿宁的,不过到底是两个女孩子,的确不好这样无状,便笑着点头说道,“倒是我没有想得这样周全。”
此刻再叫太子带着弟弟们别过来那是不能的了,因此李贵妃便点头答应阿蓉与燕宁出宫去。等燕宁松了口气,见李贵妃把自己放开了,怯生生地从李贵妃的怀里出来,她抿了抿嘴角,跟阿蓉一同给皇帝和李贵妃施礼告退。
李贵妃哪儿能叫她们这么走了,叫人抬了不知多少的绫罗绸缎还有首饰宝石来赠给她们,还笑着对皇帝说道,“陛下之前赏了我许多今年江宁府进贡的织锦,只是那颜色太俏丽活泼,我瞧着倒是年轻的女孩儿穿戴起来更好看一些,因此也都放进去,叫阿蓉与阿宁做衣裳,日后穿给我看多好。”她显然是一个大方的脾气,皇帝赏赐的织锦也说给了阿蓉与阿宁也就给了,阿蓉急忙道谢,燕宁也跟着阿蓉懵懂地道谢,之后燕宁又与阿蓉和楚王告辞。
楚王却已经站起身来对她们说道,“本王也要出宫。”
他抬眼,看着面前一板一眼认真给自己福了福的燕宁,扫过了一脸无奈的皇帝,冷冷地收回目光。
都来围观哭包做什么?
凭什么给他们这么看?
无聊。
不过……哭包怎么对自己毕恭毕敬起来?
第42章
楚王暂且等了等。
可阿蓉和燕宁已经准备走了。
“王叔,你这时候出宫做什么。不如留下来也热闹些。”皇帝笑着叫楚王跟自己一同吃饭,只是楚王冷淡地摇头说道,“我回王府还有事。”他并没有说什么事,然而皇帝却明白,楚王这是心生不悦,显然自己这样把燕宁给召见进来仿佛阖宫一同出动地围观燕宁还是叫楚王不高兴了。
这倒是叫皇帝觉得楚王对燕宁格外与众不同一些,甚至对于燕宁的尊严看得很重,因楚王看重燕宁,因此皇帝自然也更看重一些,少了一些之前召见燕宁的轻佻,多了几分郑重,见燕宁和阿蓉手拉手姐妹情深的样子,皇帝便笑着对李贵妃说道,“看着这小姐妹俩,叫朕想到当年的皇后与你也是同样亲厚。”
李贵妃含笑看着阿蓉与燕宁,动了动嘴角,却只是笑着说道,“阿蓉庇护阿宁的样子,的确如同当年表姐对臣妾的模样。”
是啊。
阿宁这样幸运,有表姐的维护。
可是她呢……她表姐盛年亡故于宫中,她从此失去庇护,只能抛下所有的天真与任性,在这宫里做一个哭笑不由人的所谓的贵妃娘娘。
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她宁愿她表姐嫁给寻常人家长命百岁,也不嫁给帝王盛年早逝。
她的眼底多了几分怀念与伤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叫皇帝见到。
“姐妹情深就是如此。”皇帝见李贵妃也这样说,思考片刻便招手叫身边的內侍吩咐了两声,片刻之后,就见那內侍手中捧着一双雕工十分精致的羊脂玉镯进来,皇帝便笑着说道,“赏你们姐妹,就当做是朕对你们的见面礼。”
皇帝能赏赐她们,这倒是格外看重喜欢一些,阿蓉自然也不可能拒绝皇帝的赏赐,只是觉得皇帝这赏赐格外叫人觉得有体面,然而自己进宫多次,第一次得了皇帝的赏赐,她心中微微一动,却没有多说什么,与燕宁一同接了赏赐。
她和燕宁一人一只镯子。
虽然说羊脂玉镯十分贵重,然而勋贵豪门出身的贵女也不会得不到,不过皇帝赏赐自然格外稀罕一些。
燕宁自己也有羊脂玉镯,然而第一次得到皇帝的赏赐,她心里虽然畏惧皇帝,可是如今已经能够不露出痕迹,便拿着镯子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双手捧着给皇帝道谢之后,跟阿蓉一般直接套在了自己的手腕儿上。
清艳可人的小姑娘,手腕儿细细的,晶莹细腻的羊脂玉镯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瞧着肌肤胜雪,温润雪白。李贵妃见燕宁小小年纪,然而生得好看,不由也微笑起来,看着阿蓉与燕宁再次告退之后,这才挥手叫她们出宫去。
楚王跟在阿蓉与燕宁的身后。
因他身份贵重,阿蓉自然不敢在他的面前放肆,哪里敢走在他的前面,因此与燕宁特意放缓了脚步,等着楚王离开。
然而楚王却并没有越过她们离开。
感觉到楚王一直走得不快,阿蓉迟疑地扫过燕宁,却见她正在好奇地看自己新得的镯子。
只是燕宁看起来专注,然而一双耳朵却微微抖了抖,显然是在偷偷听身后的脚步声,阿蓉简直哭笑不得了,忙拉着燕宁的手低声问道,“你怎么不和王爷说话了?”小表妹心里十分记挂楚王,恨不能天天在家里念叨楚王,知道楚王今日进宫,燕宁高兴得不得了,大清早上就整装待发,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可是怎么在宫里转了一圈儿,明明楚王就在身后,燕宁却没有动作了?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已经依赖地叫着“王爷”,几乎要被王爷拐走了么?
“大表姐。”燕宁抿了抿嘴角,有些为难。
她能说楚王那么忙,其实不想理她了么?
而且,她不想再叫楚王为自己那么烦恼了么?
只是见到阿蓉关切的目光,她小小声有些沮丧地说道,“大表姐,我总是拖后腿,什么都做不好。”她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很没用的人,不仅胆小怕事,还软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要依赖别人去做。打从重生回到了现在,她做了什么呢?把一切都告诉了阿蓉,叫阿蓉去承担背负,自己就躲在安逸的家里,被长辈宠爱,被姐妹谦让,然后还理所当然地要求得到楚王的庇护。
可是在这之外,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你这话就不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不擅长做那些外头的事,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而且你只要好好儿的,就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了。”阿蓉并不觉得燕宁是拖后腿,见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便温和地对她说道,“你孝顺长辈,友爱姐妹,而且对我这样关心,难道这还不够么?你想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做女战神不成?”
见燕宁瞪圆了眼睛,阿蓉知道她大概是心有所感,虽然不知道燕宁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却推了推燕宁笑眯眯地说道,“你去陪王爷说说话。阿宁,没有人会讨厌你,你明白么?”
也不会有人嫌弃燕宁。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可是只要她好好儿地生活,对阿蓉来说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燕宁愣了一下。
“王爷也不会讨厌你。不信,你去问问王爷。”如果讨厌燕宁,楚王怎么会叫阿蓉记得不叫燕宁去湖边?
阿蓉难得对楚王有信心,因此推了推她。
楚王难得对谁家的晚辈这样慈爱维护,她不想叫燕宁错过了。
阿蓉的笑容充满了鼓励,燕宁抿了抿嘴角,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楚王一眼,见他眉目沉稳端肃,身子笔挺,眉宇之间的神气那样坚毅,她瑟缩了一些,可是也想到了楚王之前对自己的那份维护。
那时候楚王其实……听到太子夫妻还带着九皇子与十皇子来看她是怎样的一个人的时候,楚王说要出宫去,显然是觉得她不应该被人当做稀奇的存在来围观的……燕宁脚下一顿,见楚王也停下来皱眉看着自己,鼓起勇气抬起头,直截了当地问道,“王爷,您不讨厌我,对么?”
她的眼睛晶莹明亮。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泛起了光。
明明是胆小的小姑娘,可是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却仿佛充满了勇气。
楚王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阿蓉!”就在此刻,远处十皇子几乎踩了风火轮一样席卷而来,见阿蓉没有出宫顿时眼睛一亮,飞快而来,先对楚王恭敬地行礼,之后转头就对阿蓉露出了一个满是得意的笑容来说道,“太子说要过来,叫我给绊住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乐意叫他们过来看阿宁。”他一副要跟阿蓉表功的样子,英俊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笑容与年轻人的热烈。他看阿蓉的眼神热烈得几乎发光,阿蓉忍不住红了脸,低声问道,“你知道啊?”
“那是当然。太子一问起阿宁我就知道,他想过来瞧瞧。只是我想着阿宁又不是园子里的猴子,难道就因为与叔祖亲近些,就要叫皇家全都看她一遍?如果太子好奇,大可以日后请太子妃召见。这聚拢到母妃的宫中又算什么?过于轻佻,仿佛没把阿宁放在心上。她的脸上不好看了,你的脸上能好看么?”
十皇子一开口顿时暴露了自己其实是为了阿蓉的面子,显然在他的心里,阿蓉在意的,他就格外在意一些,也都是为了阿蓉的心情。
阿蓉见他神采飞扬,目光忍不住柔和许多。
“王爷也跟我们一同出来了。”楚王与她们一同出来,仿佛是在护送,自然叫阿蓉与燕宁更体面一些,阿蓉心里对楚王十分感激。
“那都是叔祖应该的。咱们往后是一家人,咱们往后都得叫他一声叔祖。都是咱们叔祖了,能不维护些咱们这些小辈么?”十皇子格外理直气壮。
还振振有词,格外有道理。
阿蓉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楚王懒得理睬这个格外活泼,行事机灵却从不往正道上机灵的侄孙,只对燕宁冷冷地说道,“你跟我过来。”他虽然脸色冷淡,然而当燕宁急急忙忙跑到他的跟前,看他的目光心无芥蒂的时候,楚王却莫名有些满意。
当他转身,感觉到衣角又被揪住,眼角的余光就见燕宁怯生生地仿佛是在留意他的神色,见他并没有厌恶,这小丫头顿时一副踏实了的样子,高高兴兴地揪住他的衣摆不撒手了。
哭包……真烦。
楚王沉着脸把这个麻烦的小丫头带到一旁,停下来转身看她。
“王爷,您不讨厌我,对么?”燕宁见他停下来仿佛有耐心地问自己,急忙再次问道。
楚王没有说话,头更疼了。
“我知道了。”见他没有吭声,也不知道小丫头脑海里脑补了什么,反正在楚王冷淡的目光里她自己就欢喜起来,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园子里的失落还有难受,反而弯起眼睛对楚王说道,“王爷没讨厌我,我真高兴。”
想到刚刚楚王冷落自己的时候直接走了,燕宁又觉得格外委屈。她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明明想要忍住,然而却还是忍不住呜咽着对楚王说道,“王爷,你别走得那么快了。我心里很难过。我以为您不想理睬我了。”她呜咽起来,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楚王看着这哭包哭了,没有想到她竟然因为自己那时候突然闪过,如今想来都觉得荒谬的冷落因此伤心成这样。
他僵硬地看着哭包在自己的面前哭鼻子。
不过是一点小事,竟然就委屈成这样。
“嗯。”他抬手,依旧有些僵硬地拍了拍燕宁的发顶。
小姑娘顿时破涕为笑了。
“就算您觉得我烦,可是也别背对着我吧。”燕宁畏惧楚王那时候冷漠的背影,对楚王提要求。
她觉得会纵容自己维护自己的王爷又回来了。
而且那个冷酷的王爷不会再出现了。
所以,她壮着胆子想小小地提一个要求。
楚王看着燕宁,看着她得寸进尺的样子,突然越发地觉得这世上小孩子真是非常难以理解的生物。
皇帝还想叫他娶亲生子。
如果生了女儿都跟哭包一样,他还活不活了?
“走吧。”想一想如果自己未来王府里的女儿们都跟哭包一样,哭倒了王府,哭倒了皇宫,哭倒了京都,楚王就算是身经百战,此刻也觉得心里一凉。他深深地看了燕宁一眼,只觉得孩子越发是这世上最不能理解的存在。
这世上他遇到一个哭包真的已经是心力交瘁,因此他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声,等燕宁重新高高兴兴地跟着他,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今日在宫中怎样怎样,贵妃如何如何亲切等等,他把燕宁带到阿蓉和十皇子跟前的时候,十皇子正恨不能原地打个跟头的样子。
“阿蓉,我送你去宫门口。”十皇子年少英俊,此刻眼睛里仿佛在发亮,对阿蓉十分殷勤。
阿蓉看着这样的十皇子,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看起来活跃不稳重,与斯文知礼的九皇子看起来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任何人或许都会觉得持重能干的九皇子才是一个女子最好的选择。
可是阿蓉却知道并不是这样。
就算是没有燕宁的提醒,她也只会爱上十皇子,而不是对自己十分周到关怀,却少了真挚的九皇子。
“你能赶得上贵妃娘娘宫里的晚膳么?”阿蓉也没问九皇子去哪儿了,只和十皇子笑着问道。
“你放心。就算赶不上,母妃也能帮我留着我那份儿。而且父皇面前只要有太子就足够了。别人就算没在,父皇也不在意。”
皇帝只喜欢太子这么一个儿子,素日里眼睛里除了太子何曾有过其他皇子呢?对太子那是真心疼爱,无论太子的什么都放在心上。叫十皇子说,这样来自于君父的溺爱之下,太子竟然没长歪,还长成一个敦厚宽厚的性子,对下头的皇弟们都很照顾爱惜,真的很难得了。
甚至十皇子觉得太子对他们这些弟弟比皇帝对他们好多了。
至少太子的眼里有他们,真心爱护他们,而不是如皇帝那样冷淡。
在十皇子的印象里,皇帝仿佛除了太子之外,从未抱过任何一个皇子。
不过这些话和阿蓉说未免就没意思了,十皇子便笑嘻嘻地对阿蓉说道,“跟父皇吃饭规矩大,我和父皇一块儿吃顿饭都食不下咽,不克化。倒是九哥,跟父皇一同吃饭,只怕又要吃不饱了。”
他和九皇子年纪相仿,同样年幼时就失了生母,因为丧母,而且比太子年岁小得很多,因此李贵妃将他们一同养在膝下,这关系亲厚,兄弟之间一同长大,十皇子自然知道九皇子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性子。
想必谁看见皇帝对太子十分疼爱,一筷子一筷子给太子夹菜,但凡是对皇帝还心存一点期待的都要食不下咽了。
十皇子倒是对皇帝没什么期待。
跟皇帝祈求所谓的期待还有真心,无论是嫔妃还是皇子公主,都太蠢了。
他不过是想每天过得高兴一点,守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好好抱着太子的大腿,日后混一个太平王爷,跟阿蓉一块儿过安稳平静,谁都别来打搅的好日子。
等太子登基,他就把李贵妃从宫里接出来奉养,到时候一家子住在一块儿,多幸福呢?
十皇子想一想,思绪越飘越远,已经期待四世同堂,自己跟阿蓉生几个儿子几个女儿了,不由傻笑起来。
阿蓉无奈地和他并肩而行,燕宁落后了一点,看着十皇子笑呵呵的样子,忍不住偷偷对楚王说道,“大……十殿下肯定又想乱七八糟的事了。”
她嘟了嘟嘴,一副很嫌弃却十分亲近的样子,楚王眯着眼睛看着燕宁。他不是第一次发现燕宁对十皇子十分关注了,不过这份关注里的亲近却并没有什么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东西,相反,仿佛是个小妹妹又在和兄长之间的亲昵打闹一样,这叫楚王慢慢地收回目光说道,“他是个聪明人。”
燕宁觉得能被楚王夸奖,她大姐夫的面子真是很大了。
“王爷,您什么时候出征?”她急忙问道。
“快了。”等兵部与户部都打理完,楚王就要出征。
“那到时候我一定在菩萨面前为您祈福,请菩萨保佑您能旗开得胜,早日班师回朝。”燕宁见楚王并没有说说自己出征的事的兴趣,便急忙对楚王说道,“王爷,如果您出征,那记得保护自己吧。我记得做武将的都要穿铠甲,虽然铠甲很沉重,可是穿戴上却叫人安心。”
她隐约地记得冬天那会儿,自己第一次撞到楚王的跟前,楚王仿佛就是穿了铠甲的。虽然她并没有触碰到楚王的铠甲,可是就算离得很远,她都能感觉到铠甲之上传来的冰冷寒凉的气息,还有森严的血腥味儿。
那仿佛是沾染了无数的鲜血。
“如果一定要流血,我希望流血的永远都是王爷的敌人,而不是王爷。”燕宁小小声地说道。
楚王微微一顿,垂头,看着这正认真地说话的孩子。
她仰头,对楚王露出怯生生却坚持的笑容。
楚王这一次才可以完全确定,这小丫头是真的不怕他,甚至不觉得他可怕。
“我杀人如麻,你也希望我平安无事?”
“嗯。”燕宁用力点头。
楚王突然觉得哭包顺眼了许多。
他满意地抬手,揉了揉燕宁的发顶,见她弯起眼睛拿发顶蹭了蹭他的掌心,仿佛软绵绵的幼崽一样亲昵依赖,楚王又觉得,或许护着这么一个小哭包,并没有自己觉得那么烦恼。
至少……她觉得杀人如麻的自己并不可怕。
“王爷,那你等我再给您写信。迎春花喜欢么?”只是这份顺眼还没有多久,就被哭包叽叽喳喳吵得脑仁疼烟消云散。就算是这丫头已经进了理国公府的马车,还从车窗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王。
楚王只觉得魔音灌耳,仅有的片刻温和都烟消云散,想要转身就走,然而想到哭包刚刚因为看见自己的背影哭成一团……他勉强忍耐,见宫门处何泽笑容满面地迎过来,唯恐何泽和燕宁相遇两个人狼狈为奸,他缓缓地说道,“一般。”他并没有说不喜欢,不过也并不是喜欢的样子,燕宁认真地在心里记下来,急忙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给王爷送花了。”
她恋恋不舍地对楚王挥了挥手,用对远远走来的何泽挥了挥手,等阿蓉和十皇子告别,这才出宫去了。
她进宫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得到了那么多的赏赐,顿时就引来了国公府里的轰动。
李贵妃的赏赐也就罢了,然而皇帝赏她和阿蓉的羊脂玉镯却叫人真是十分艳羡。
毕竟,这可是御赐。
京都之中,有几家贵女能得到御赐之物呢?
哪怕心中已经有了默契,阿蓉日后会是十皇子妃,可皇子妃那么多,也不是随意哪一个皇子妃都有阿蓉这样的体面,得到皇帝的另眼相看的。
因此当燕宁与阿蓉回家,理国公府里头都十分惊讶,老太太都觉得十分荣耀,与理国公夫人一同把阿蓉和燕宁给叫到上房来。理国公夫人已经担心燕宁一整天了,就担心燕宁在宫里受委屈,或者害怕了。
就算李贵妃一向待人温煦,然而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理国公夫人怎么可能会放心得下呢?
此刻见燕宁的脸红扑扑的,虽然眼尾有些薄红氤氲开来,可是一张小脸儿喜气洋洋的,显然不是在宫里吃了委屈的样子。理国公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拉着燕宁连声问道,“在宫里可还好?”因燕宁第一次进宫,自然长辈们更关注燕宁一些。
“贵妃娘娘很慈爱。陛下也很好,更何况还有王爷在。”燕宁急忙对老太太和舅母们说道,“我在宫里挺好的。老太太,大舅母,你们都别担心了。”她不会把在宫里害怕的那些事说给长辈听,叫长辈为自己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理国公夫人摸了摸燕宁的手臂微笑说道,“不过能得陛下赏赐,这倒是极大的光彩。”燕宁有了皇帝御赐之物,那在京都里就是头一份儿的体面,说亲都不一般了好不好?
除了燕宁,谁家贵女能有这份体面。
哪怕只是国公府的表姑娘,也能配得上这京都任何一家的王孙公子了。
第43章
理国公夫人心里倒是愿意叫燕宁更风光一些。
她自己养大了两个女孩儿。
阿蓉能干厉害是不必她操心的,可是燕宁性子柔软,虽然在国公府长大,可是这世上看重本来出身的人不少,觉得燕宁是个孤女,因此多少看不上她的也不少。
正因为这样,理国公夫人更希望燕宁能得到更多上位者的维护还有宠爱。
比如李贵妃……如果李贵妃能对燕宁宠爱一些,那在外头的人眼里,燕宁也算是有更多的光彩的了。
那些光彩都是燕宁自己得到的,自然比所谓的在外人眼中虚无缥缈的“表姑娘”更被人看重。
哪怕理国公夫人敢对外头的人保证,理国公府就是燕宁的娘家,自己把燕宁当做亲闺女,就算燕宁没有亲生的同胞,可是理国公夫人生的三个儿子都是燕宁亲哥哥一样的感情。
谁能完全相信呢?
看着此刻笑靥如花,天真纯善的燕宁,理国公夫人面上慈爱,心里叹了一口气。
自从燕宁跟她拒绝了和姜卫成亲的提议,理国公夫人其实也不怎么能睡得好觉。
她养得娇滴滴的小姑娘嫁到外头去,叫她怎么安心呢?就算是托给了樊国公夫人,也相信樊国公夫人的眼光,可是这做娘的……只会担心自己的小闺女嫁人之后会不会受了委屈。
嫁了人,哪里还能如同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那样自在呢?
想到这里,理国公夫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埋怨燕宁,怎么就牛心古怪的不想嫁给她三表哥……如果能留在理国公府,多好啊。她照顾燕宁一辈子,一辈子把自己心爱的小闺女给宠上天……她看着燕宁的目光柔软又带着几分嗔怪。
燕宁正高高兴兴地扑进了老太太的怀里说自己在宫里头怎样怎样和楚王说话了,还有李贵妃的慈爱,感觉到了理国公夫人的目光,她转头,看了理国公夫人一会儿,就急忙从老太太的怀里扭股糖一样蹭到了理国公夫人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小声儿说道,“可是我还是最喜欢大舅母了。”
“你这小丫头嘴巴总是这么甜。”理国公夫人心里熨帖得很,点了点燕宁雪白的额头。
燕宁躲在理国公夫人温暖的怀里,抿嘴笑了。
“对了大舅母,这还是我第一次得到宫里头的赏赐呢。贵妃娘娘赏了我和大表姐许多的织锦,可好看了。大表姐和我说,说这织锦难得,不如都分给表姐表妹们,咱们一家人穿得都漂漂亮亮的,您说好不好?”
阿蓉与燕宁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商量好了,因为进宫一次,难得得李贵妃的赏赐,因此不如分给姐妹们一些一块儿高兴高兴,这也是阿蓉唯恐家中姐妹对燕宁能够进宫,还得到李贵妃赏赐心里不自在,对燕宁心生芥蒂。
毕竟,燕宁不过是个表姑娘,可是出入宫廷,又得贵妃娘娘喜爱,还得到了李贵妃的赏赐。
哪怕是家中姐妹都心宽,都不是爱嫉妒的,可是阿蓉也不愿意拿这些来挑战姐妹们的心情。
第一次得到赏赐总是要分出去一些,叫大家一块儿高兴。
至于往后,如果燕宁再得到赏赐,那是贵妃娘娘喜欢燕宁的缘故,也就不必分了。
燕宁觉得阿蓉的提议挺好的。
就算是不记得上一世的那些姐妹之间的维护,哪怕只是今生,姜家的表姐妹带给燕宁的也都是亲近还有友善,从未因为她并不是姜家的女儿就对她有什么不同。燕宁也愿意和姐妹们一块儿分享自己得到的一切。
只是想了想,说起来燕宁除了阿蓉之外,还是与阿兰与阿静更熟悉一些。四房倒是还有她一个表妹,只是四房她的四舅母不大喜欢她,又喜欢礼佛,因此平日里时常去寺庙里一礼佛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还带着燕宁的表妹阿若一块儿去……因为这事儿,老太太训斥过四舅母好几次了,毕竟,女孩子喜欢礼佛并不算什么不好的事,礼佛可以令人贞静,心怀慈善,行事举止也稳妥安详一些。
可也不是她四舅母那种礼佛法儿啊。
把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整日里拘束在青灯古佛面前,听说还只吃青菜豆腐的,那到底是老太太的亲孙女,老太太怎么能愿意。
这一次四舅母嘴上听了老太太的话,偷偷又带着女儿去寺庙了,老太太气得不轻,已经叫她四舅舅去把人给捆回来,人还没回来呢。
不过燕宁记得她的这个小表妹似乎的确是因为这样,性子格外冷淡,有超然世外,令人不好亲近的感觉。
因此她和表妹之间的感情不过是寻常。
上一世,她在端阳伯府受了磋磨,阿若表妹也知道,只是阿若也只不过是冷眼旁观,说一句“众生皆苦”罢了。
燕宁想到四表妹的那种目光带着几分慈悲的样子就觉得怪不自在的,觉得自己是俗人,大概不能领会四表妹的那种精湛的佛法,刚刚和阿蓉说起分这些织锦的时候,燕宁只是提议阿蓉把一些看起来素净一些的料子拿去四房。
只是想到四房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她到底是心疼老太太,因此也不愿意在乐呵的时候扫兴。她只是和阿蓉还有闻讯赶来的阿兰和阿静把织锦给分了,虽然性情不同,可是年少的女孩儿都是爱美的性子,阿兰和阿静兴致勃勃地挑了几样织锦来带走。
等到了晚上,燕宁跟理国公夫人和阿蓉一块儿回长房吃饭,就得到了二房二太太特意叫人给端来的八宝鸭,显然二太太是领情了的。
理国公夫人与二太太妯娌之间一向都很亲近,因二太太并不是一个搅事的人,理国公夫人为人也明理,这长房与二房两房最大,彼此和睦又亲近,因此理国公府还算是十分和睦的府邸。
倒是理国公夫人对于三房毫无表示有些微词,只是当三房阿静的丫鬟抱着一匣子阿静亲自给做的白糖糕带过来,理国公夫人便笑着收了,叫丫鬟打赏了这个阿静身边的小丫鬟,这才叫燕宁与阿蓉尝尝阿静的手艺,一边带着几分感慨地说道,“阿静倒是与她母亲不同。”
燕宁垂头没有吭声。
她觉得理国公夫人说得挺对的。
阿静的确是跟三太太不一样。
无论怎样,懂得感恩就是非常难得的了。
只是她是晚辈,不能随意说长辈的不是,虽然觉得三太太十分小气还有些尖酸,不过到底三太太也只有这些小小的叫人心里不自在的事,那些大恶是没有胆子的。
在经历了真正的恶意还有伤害之后,燕宁觉得自己对这些小事的容忍多了许多,埋头吃着阿静做的白糖糕小声儿说道,“这白糖糕软糯清甜,阿静表姐真的心灵手巧。”她感慨了一下阿静这样的公府千金还会做一样两样拿手的点心,一时又有些伤感。
阿静努力做着最好的女子,希望自己能成为最好的妻子,无论是下厨,还是针线,甚至还有端庄温柔的品格,阿静总是希望自己能变得叫人喜爱,得婆母喜欢,夫君敬重。
可是她的夫君却不珍惜她。
燕宁顿时觉得白糖糕都不怎么好吃了。
她总是要想个法子,叫三太太期待的婚事成不了。
只是她不知道三太太此刻正在跟姜三老爷提阿静的婚事。
“今日阿蓉与阿宁从宫里回来,听说很得宫中喜欢,你怎么不知道去看看这两个孩子!两个丫头才多大,进出宫闱,阿宁又是头一遭。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宁的性子,最胆小不过。才从宫里回来得多害怕。这时候你做舅母的不去抚慰一二,你在屋子里闷着做什么!”
姜三老爷是个颇为英俊的人,只是气质平庸,因此叫人觉得他不及理国公与姜侍郎那样仪态高华,此刻皱眉看着半躺在软塌上的三太太,便埋怨说道,“阿蓉与阿宁都是惦记姐妹的人。得了贵妃的一些织锦都知道分给阿静。阿静倒是好的,心里也惦记姐妹,做了些点心过去。不过你做长辈的怎么毫无表示?难道你觉得阿蓉与阿宁就应该白给阿静东西不成?”
他虽然是个没什么用的人,战战兢兢地在衙门里做些小差事,顶着国公府的势头还有两位兄长的看顾才能在朝中立足,可也不是四六不通的人。
他珍爱自己的妻子,不过也不能容忍她这样小气任性。
“我怎么了?难道不是你叫我闭门思过,说是我病了?我都病了,怎么去见两个丫头。”三太太之前头一次挨了姜三老爷的呵斥,如今正难受呢。
她打从嫁给姜三老爷,一向夫妻感情恩爱,虽然她不过是个庶女,不过把丈夫的心捏得紧紧的,这么多年,三房里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就可见夫妻之间的感情了。
因此,当姜三老爷之前把她劈头盖脸一顿呵斥,三太太都蒙了。
“你!我叫你闭门思过,是叫你想明白你自己的错处!如今,我看你是没想明白!”见妻子这么糊涂,姜三老爷气得不行,只是见三太太靠在软塌上低声哭泣,又忍不住有些心软,便缓和了语气说道,“你记挂阿静的婚事,难道我就不是阿静的父亲,不在意她的婚事不成?只是你也不必操心。就算是你我都没有什么人脉,母亲,大嫂都是来往各家走动频繁的,阿静的婚事,求她们帮个忙也就是了。你何必嫉妒阿蓉与阿宁。”
“阿蓉是国公府嫡女,是大嫂的独女,出身高贵,就算是嫁入皇家也是理所当然,我嫉妒她做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嫉妒阿宁?她孤身一人够可怜的了,你别再对她斤斤计较。”
姜三老爷匪夷所思。
他没有想到妻子竟然嫉妒的是燕宁。
燕宁乖巧温顺,见到他的时候总是软软地叫他三舅舅,又柔软又懂事,有什么好嫉妒的?
“我难道不能嫉妒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宁多有心机!这满府里的姜家的女儿,怎么就她跟着阿蓉混到宫里去了?!你到底是不是阿静的父亲,怎么不为咱们阿静着想呢!”三太太一想到今日阿静欢欢喜喜带回来的织锦,顿时大声哭着说道,“阿静才是姜家的女孩儿,明明才应该是进宫得贵妃赏赐的。可是如今进宫没有她的份儿,赏赐没有她的份儿,只不过是得了一些施舍就欢喜得不得了,你觉得我心里能好受么?!”
明明阿静才是理国公府里正经的血脉,可是却要被燕宁这么一个小丫头施舍得给几匹织锦,就仿佛捡了燕宁不要的,偏偏阿静那傻丫头还开心得不得了,十分感动,觉得燕宁对自己十分挂念,姐妹之间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有什么好的?
如果不是燕宁,那何至于只有几匹织锦。
“你又胡说什么!姐妹之间挂念彼此的心意怎么成了施舍!”见三太太突然失心疯了一样,从前夫妻之间的小意嗔怪,姜三老爷并不会和妻子计较。
只是见三太太这仿佛心存愤懑,不知是对老太太还是理国公夫人,甚至是对燕宁一个孩子都存了埋怨,他觉得自己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妻子一样,看着三太太皱眉说道,“你也不必哭得这么大声。阿静的确是姜家的姑娘,可我这个父亲却是个无用的人。贵妃娘娘只怕是看重咱们家的长房,因此才叫了阿蓉与阿宁进宫去。如今阿静不能进宫,是因为我庸碌无能,宫里没把我放在眼里,因此耽搁了阿静。如今,莫非要我对你说句对不住,耽误了你和你的女儿?”
他的话十分诛心,三太太见他真的恼了,顿时心里惊慌起来,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阿宁一个与咱们府里无关的小孤女……”燕宁的生母本就是跟姜家一边三千里,不过是勉强叙亲,等到了燕宁,其实更跟姜家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她襁褓失去了父母,因此姜家可怜她没有人抚养才抱了回来。
“她就算与姜家再没关系,也是养在大嫂膝下,是国公夫人的养女。说到底,还是我没用,不能给你体面。”姜三老爷冷冷地说道。
他的脸色冷淡,三太太顾不得抱怨,急忙说道,“哪里的话。你是最好的人!只是,只是我见不得阿宁掐尖儿要强罢了。不说大嫂面前她是头一份儿的,大嫂把她当亲闺女待,如今还跟着阿蓉进出宫廷了。你只说她也不像是看起来那么胆小……不然,怎么去年冬天的时候楚王来咱们府里头,她就一头扑过去了。得了王爷的另眼相看,你看如今王爷多看重她啊,什么宫中的点心都给她,你说,这是单纯的女孩儿能做得出来的么?”
三太太忍不住嫉妒地说道,“早知道,当初就该叫阿静也去给王爷请安。”
“你快住口吧。王爷与阿宁那是难得的投缘。换个人你试试。还阿静……这京都之中多少王孙勋贵家的女孩儿去王爷面前讨好,王爷都只叫滚的。莫非你也想叫阿静如同阿宁那样去抱着王爷哭?我只怕阿静得叫王爷扭断了脖子。”
姜三老爷也在朝中当差多年了,可是提到楚王的冷厉依旧不寒而栗,见三太太仿佛很羡慕燕宁,似乎很想复制一下燕宁的得宠之路,急忙告诫说道,“王爷最厌恶的就是女子的投怀送抱还有有意亲近,我告诉你,你少打主意,如果阿静叫你祸害出了什么差错,我饶不了你!”
阿静是他的女儿,他自然是万分疼爱。
正是因为疼爱阿静,他才不能叫妻子把阿静给祸害了,甚至影响阿静和家中姐妹的感情。
一家子姐妹同气连枝,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要彼此扶持一生的。
“不至于吧。”虽然楚王的名声一向都很吓人,不过三太太觉得楚王素日里对燕宁的种种庇护表明,楚王不是那么可怕的人。
姜三老爷不由苦笑。
怎么不可怕了。
他不知道自家的燕宁是怎么得了楚王的偏爱,不过平日里楚王对女子的态度不是那样的。
想当初,有生得倾国倾城的美人听说是得了陛下的吩咐在楚王的面前含羞带怯,软软地就想依偎进楚王的怀里博取怜爱,叫楚王拎着脖子就给踹出去了。
美人的脖子纤细柔软,白皙可爱,然而楚王的大手一用力,差点扭断美人的脖子……
从那儿以后,陛下再也没提过赏赐楚王美人的话题,这京都之中也美人再敢对楚王含情脉脉投怀送抱了。
至于燕宁……
姜三老爷都很茫然。
怎么没有叫王爷给踹出去呢?
“我看你还是不能出来。”姜三老爷一向对妻子都很疼爱,可是三太太刚才跟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嫉妒的嘴脸都叫他心中一凛,认真地看着三太太缓缓地说道,“阿静……我得叫她跟着母亲了。她如果被你教养,只怕坏了性情。”
他自己宠爱妻子没什么,可是却不能坏了府里的和睦与规矩,叫阿静成为一个只知道嫉妒姐妹,天天抱怨的女孩儿。见三太太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姜三老爷冷淡地说道,“你就继续病着吧!”他抬脚就走。
“等等,你回来,回来!”见他直接走了,三太太叫了两声,然而一向对自己十分疼爱,对自己无所不应的丈夫却第一次头也没回。
见他一心只想着家里,对枕边人这么冷酷,三太太哭了一场,含恨说道,“你给我等着!我一定给阿静寻一门最好的亲事给你好看!”
她放了狠话,然而到底只是后宅女眷,也不知道这京都还有谁家的子弟更优秀,趴在那里想了很久,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不由急忙抹了眼泪回到了软塌上去,一心想着自己刚刚灵光一现之后的合适阿静的体面的子弟。
她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人选,只是因为不过是才想到,因此也不敢跟老太太说,到底消停了起来,阿静被姜三老爷送到了老太太的上房住着,十分忧虑,等过了些天,见三太太并未吵闹,便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母亲不要吵闹,那父亲一向心疼母亲,总是会把她母亲放出来的。
因此,阿静也就不担心了,倒是唯恐燕宁知道三太太与姜三老爷的纷争涉及到了她,因此闭口不提三太太的事,笑着跟姐妹们一块儿商量做衣裳的事。
李贵妃赏了那么多的织锦,足够她们姐妹们做许多的衣裳了。
“多做几套。都已经春暖花开,咱们也不能总是在家里呆着。如果出去走动,不穿得漂漂亮亮的,像话么。”阿兰在一旁拍案说道。
阿蓉笑了,看着阿兰说道,“最爱出去玩儿的就是你了。”
阿兰性子活泼明快,跟魏八姑娘时常在外头玩儿的,此刻见阿蓉取笑自己,阿兰急忙说道,“不仅是在外头玩儿,我还知道好些事儿呢。大姐姐,你知道泰安侯府闹出什么事来了么?”
见阿蓉露出几分好奇,显然不知道泰安侯府楚家又怎么了,阿兰便神秘兮兮地对围过来的几个姐妹说道,“我听说泰安侯说要把姜嬛许给泰安侯世子,泰安侯夫人跟他打起来了,泰安侯世子都不敢回家了。”
叫姜嬛一个外室女当未来的泰安侯夫人么?
燕宁顿时惊呆了。
她十分茫然。
上一世的时候,泰安侯可没有闹出这种风声啊。
姜嬛一向眼光都很高的,哪里看得上一个区区侯府的继承人,想当初姜嬛一眼看中沈言卿,二眼看中九皇子,都没给泰安侯府上那些表哥什么眼神啊。
怎么突然……如果说没有楚氏母女的首肯,泰安侯就敢直接说要把外甥女嫁给他儿子,燕宁是不能相信的。
为什么这一世,姜嬛竟然连泰安侯府世子都愿意了?
不行的呀……她要么去做九皇子侧妃,好么嫁给沈言卿当媳妇儿,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心狠手辣的姜嬛。
干什么去祸害人家泰安侯府世子呢?
“她不是心比天高么?”燕宁不由茫然地问道。
阿兰点了点她的额头,觉得燕宁格外单纯,低声说道,“她如今声名狼藉。因王爷在朝中提了她两次,第二次大伯父跟泰安侯都被御史围攻了。这朝廷里谁不知道她的大名啊。朝廷里的大人都知道她,记得她了,那后宅的女眷还能不知道她是什么货色?还心比天高……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孙公子谁能娶她啊?她那样的名声,也就……泰安侯这做舅舅的不嫌弃她,愿意叫她这么个搅家精进门了。”
因此,如果忽略了泰安侯夫人母子的血泪,泰安侯看起来仿佛还很慈爱。
阿兰觉得最近京都最大的乱子就是楚家的了。
燕宁一呆,继而心虚地垂下了头,纤细柔软的手指搅和在一块儿,不敢抬头了。
原来泰安侯世子倒了血霉,竟然还是……因为重生了的她呀。
第44章
如果不是燕宁在那天哭着求楚王做主,只怕如今泰安侯世子还快乐地被姜嬛嫌弃着,不屑一顾着。
哪里会如同今日一样被重视,甚至可能会娶到姜嬛这样的奇女子呢?
“这……还是不要吧。”燕宁喃喃地说道。
“你以为泰安侯答应了,这婚事就容易啊?我听说不仅泰安侯夫人不同意,楚家的其他几房也不答应。”
如姜嬛这样的女孩儿,名声都已经传扬到了朝中大人们都人尽皆知,天天被御史们嘴里念叨着想要找理国公和泰安侯的茬儿呢,这样闻名遐迩的姑娘进了门,还想做泰安侯夫人,做未来楚家的冢妇,这不是开玩笑么?
如果说泰安侯只舍出一个庶子,或者年少一些的幼子,人家其他人也没什么话说,总不能眼看着外甥女嫁不出去。
可是泰安侯要把姜嬛许给世子,这就犯了众怒了。
世子,那是楚家的脸面,怎么能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外室女?
而且身为世子就迎娶这么一个丫头,那世子下头,楚家所有的子弟都别想娶到好媳妇儿了。
但凡是有点廉耻心的,都不可能叫自己的女儿嫁到楚家去管一个外室女叫大嫂啊。
因为这个,楚家闹得正厉害。
泰安侯世子应该是发现泰安侯叫自己迎娶姜嬛这件可能性不大,因此越发躲在外头,唯恐叫表妹给堵到家里,发生一些这个那个的问题,然后叫泰安侯逼着他娶亲。
“这么说,泰安侯世子还是很有脑子的。”姜嬛并不是一个会叫人厌恶的女孩儿,如果不知道她的本性,只看她素日里那就算是逆境也依旧努力微笑,还有宽容温柔,又是能说会道装可怜的样子,是很能得到男子怜惜的性子。
楚氏养大了姜嬛,别的没干,自己的那点本事全都教给了姜嬛,姜嬛算是青出于蓝。不仅燕宁觉得姜嬛的手段不错,就连阿蓉,想到那一日踏青的时候,姜嬛唱作俱佳,踩着泰安侯府大姑娘在沈言卿那一番作态,便微微诧异。
她本以为楚家多少会有人被姜嬛迷惑。
“泰安侯世子可是泰安侯大姑娘的亲哥哥。妹妹叫姜嬛给祸害得如今想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都艰难,母亲还被新送来的小妾给气得半死……你们是不知道吧?”阿兰最近在外头玩儿,真是没少听外头的八卦,见连阿静都十分好奇,便露出几分不屑地说道,“大伯父外头的那个女人厉害得很,把她身边服侍的丫鬟给了泰安侯做通房,泰安侯最近最宠爱这个通房了。如果泰安侯世子还能觉得那女人和姜嬛是个好的,那不是傻子是什么?”
母亲和妹妹都给欺负得不行了,泰安侯世子怎么还可能喜欢姜嬛。
他都恨死姜嬛了。
因此他最近在外头闹得满城风雨,躲在外头叫人瞧着可怜,顺便又帮楚氏母女扬了扬名声。
不然,诸如泰安侯府的这些事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呢?
其实都是泰安侯世子放出的风声去。
阿兰觉得泰安侯世子倒是有点狡猾的样子。
“这么说的话,也说不出是谁坑了谁。”泰安侯想叫儿子牺牲,然而泰安侯世子却转身就把楚氏母女给卖了,如今姜嬛只怕在京都的名声越发地坏了。
“可不是。京都最近最大的热闹就是他们楚家了。不过说起来可惜了的。泰安侯世子是个明白人,奈何摊上这样的姑母与表妹,特别是这样糊涂的父亲。我觉得他的婚事只怕不大能顺遂。”
阿兰多少觉得泰安侯府的公子与姑娘的遇上姜嬛都是一件很倒霉的事,见燕宁难得没有吭声,垂着头不知在做什么,她便急忙对燕宁宽慰说道,“阿宁,你别怕。就算姜嬛在楚家吃了亏,她也别想回国公府。”
泰安侯世子又把姜嬛给拎出来在京都里溜了一圈儿,只怕姜嬛想要嫁回楚家是不大可能了。
如今楚家对她们母女竟然这么贪心竟想攀附世子十分不满。
可理国公如果想叫姜嬛回家,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姜侍郎可盯着理国公呢。
“我知道二舅舅会拦着大舅舅的。就是……我希望姜嬛最近不要吵闹。如今朝廷里正有重要的事,王爷还要出征,京都安稳太平点,少叫王爷有烦心事才好呢。”
燕宁觉得姜嬛被泰安侯世子拖出来当做装可怜的道具固然解气,然而想到京都这样闹腾,还都是些龌龊的事,她都觉得楚王离京之前这京都太混乱会影响到楚王的心情。她咬了咬嘴角低声说道,“怎么能叫王爷出征之前还要见这样的龌龊呢?他们停一停就好了。等王爷离开了,他们想怎么闹都行。”
她希望楚王用平和的心态出征去。
而不是听着京都的吵闹与龌龊的事。
因为她知道,楚王是个喜欢清静的性子,京都吵闹起来,楚王哪怕心志坚定不会在意,可燕宁却觉得有点心疼楚王。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我听父亲说了,王爷已经与兵部户部都沟通好了,辎重粮草也都跟上了,很快就能出征了。”姜侍郎正是户部侍郎,因此最近跟楚王在朝中打交道不少,见燕宁露出了有些担心的表情,阿兰忙说道,“父亲说王爷经常在外头领兵打仗,战功彪悍,也从未有过什么危险。不过是去蜀中罢了,又不是面对边关那些彪悍的西蛮人,你不要担心。”她就是知道燕宁为楚王担心了。
燕宁低声答应了一声。
“你和王爷还有信件往来么?”阿静见燕宁可怜巴巴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
“有的。”她的信都是厚厚的,不过从不提起那些烦恼的事,只写着一些日常有趣的事,比如今日见到什么花儿开了,或者三表哥送给自己一只胖嘟嘟的红嘴小黄莺。
至于那些不开心的事,燕宁觉得自己不要和楚王说。
……就算是以后要跟王爷说,也得王爷从蜀中凯旋,等他心无旁骛以后再说。
“那你还是多给王爷写几封信吧。王爷对你真的很疼爱。”阿静觉得楚王对燕宁真的很好了,最近这几日,楚王府的那位何大人总是提着食盒来看望燕宁,不仅这样,昨日还送给燕宁一只蹦蹦跳跳会说吉利话儿的小八哥儿。
虽然这八哥儿黑乎乎的不不好看,可是人家八哥儿有内秀啊,整日里小嘴儿巴巴儿的,还吊着嗓子鼓着豆子眼说吉祥话,讨喜极了,顿时就把那只胖嘟嘟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小黄莺给比下去了。
她们姐妹几个昨天围着那八哥儿一晚上,逗弄得把八哥儿今日见了她们就高喊“不要不要”……
阿静想想都觉得有趣儿。
“如果王爷出征了,那段时间内王爷回不来,只怕你们的信就要断了。”没有人往蜀中专程送信的话,燕宁怎么给楚王写信啊,阿静见燕宁对楚王的事很用心,便提醒了一下。
毕竟楚王对燕宁很好,如果觉得燕宁不识抬举,厌弃了燕宁怎么办?
那燕宁还不哭死啊。
阿静见燕宁急忙对自己感激地点头,谢了自己的提醒,又想到在屋子里闭门思过也不知道真的想明白没有的母亲,心里叹了一口气。
“实在不行的话,你和王爷告状,叫王爷再弹劾大伯父一回。”阿兰也是大义灭亲的人。
她还怂恿燕宁求楚王再骂理国公一个狗血淋头。
因为不骂理国公,理国公摆明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不要。我不要拿这些事叫王爷费心。不过是个姜嬛,就算没有王爷,我,我怕什么啊。”燕宁才不怕姜嬛呢。
姜嬛上一世能伤害她,也只不过是因为她勾住了沈言卿的心,而燕宁被沈言卿辖制罢了。
这一世,燕宁都跟沈言卿没什么关系了,那姜嬛还想怎么着她啊?
有能耐,叫姜嬛把楚王给迷惑了,叫楚王厌弃燕宁,或许那样燕宁才会真的哭死。
燕宁突然呆了呆,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一件叫自己感到很异样的事,然而下一刻却已经跟姐姐妹妹们一块儿玩到一起去了。
“咱们姐妹几个打小儿一块长大的,只可惜四妹妹不在家。不然姐妹们人就齐全了。”理国公府四房,每一房都有一个嫡女,如今府里头也只有四房的与燕宁同样年纪的四姑娘阿若不在国公府里,被四太太给带去寺庙里礼佛去了。
因为想到老太太已经恼了,叫姜四老爷去把人给捆回来,到了现在还没有个动静,阿兰便叹了一口气对阿蓉说道,“大姐姐,老太太担心四妹妹着呢。四婶就算是和四叔怄气,可是拿着四妹妹做筏子,有没有想过四妹妹的教养啊。”
“老太太自有主意,你不必担心。”阿蓉便对阿兰和声说道。
她做长姐的一向持重,阿兰便微微点头,听了她的话。
不过她的话却叫燕宁心里微微一动。
她想到的不仅是阿若的未来,因为上一世她死去的时候,阿若虽然素日里为人冷清清的,可是其实也出嫁了。
只是她不大能见到阿若,见到阿若,阿若也总是对她说所谓的“众生皆苦”,她那个时候心里也难过,因此没有多打听阿若嫁人之后的事。
她只是记得四太太将阿若嫁给了京都里的没落的勋贵世家,那世家败落了,不过是空守着个爵位吃祖产罢了,不过燕宁一向都不是看重这些所谓的家底薄厚的,就是不知道阿若嫁到那家里去日子有没有过得好一些。因为四太太说那家里要仰仗理国公府,因此不敢怠慢了阿若什么的。
她如今唯一在意的是阿静,此刻见阿蓉与阿兰低声说起了四太太去礼佛这件事,抿了抿嘴角,拉着阿静坐在一旁小声儿问道,“三表姐,三舅母如今可好好么?”
“母亲还是有些病弱,因此养着呢,受不得这春天的冷风。”阿静便温和地说道。
“那三舅母的娘家人有没有来看望三舅母啊?”燕宁不由问道。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是……”三太太虽然也出身豪门,可是却是豪门庶女,没有半分地位,当年还因为生得美貌引得姜三老爷一见钟情因此嫁到了理国公府来,阿静隐隐听说这门婚事其实三太太的娘家有些不高兴,仿佛是因为觉得三太太耍了心眼儿,还为了嫁给姜家的公子因此出风头压过了嫡女之类的。
更何况虽然三太太如愿以偿嫁入了豪门,做了豪门嫡出子弟的正室,可是说实在的,姜三老爷比较没用,在朝中碌碌无为,除了有个理国公府出身的光环,也没有其他的了。
姜三老爷自己没用,三太太的娘家自然越发看不上,又因为三太太当年嫁进门前在娘家有几分轻狂得意,如今那府里头是三太太的嫡出兄长当家,自然不会把三太太放在眼里。
而且阿静那如今当家的舅母还与三太太嫡出的姐姐是表姐妹,与她舅舅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兄妹,同气连枝,更厌烦三太太这样得志就猖狂的庶出的小姑子。
这些素日里燕宁都知道,因此阿静在燕宁的面前没什么隐瞒的。
“那位夫人还是不喜欢舅母啊。三姐姐,我听说过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燕宁抿了抿嘴角,怯生生地揪着阿静的衣摆低声说道,“我听说女子嫁人之后,与其说是和夫君过日子,其实也是和后宅的婆婆妯娌姑子们过日子,是不是啊?”
她胆怯得不得了,眼底微微泛红,似乎对这样的生活有些畏惧,阿静看了一眼这小表妹就忍不住笑了,哪怕只比燕宁年长一岁,她到底稳重沉稳多了,一边点头说道,“的确是这样。如果不得后宅女眷的喜欢,那日子过得就很艰难了。阿宁,你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听别人说这样的道理。”
“我就是随口一问。”见自己的话被阿静听到耳朵里了,燕宁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上一世,阿静就是嫁回了三太太的娘家,嫁给三太太的嫡出的兄长家的儿子。
可想而知。
三太太的兄嫂本就不喜欢她,更不乐意叫这个庶出的妹妹的女儿嫁回到娘家来,只是三太太拼命讨好兄嫂,又是夸赞阿静,又是许下许多的陪嫁,又有阿静的夫君心悦阿静,总之闹了一场,到底如愿以偿。
然而阿静的舅母加婆婆心里憋了一口气,总是看阿静不顺眼,那些三太太口中“舅母做婆婆自然会疼爱你”大家没见着,反而磋磨起阿静,叫阿静有口说不出。
别的不说,只光叫阿静每天都站规矩就能要了人的半条命了。
燕宁想了想,觉得幸亏上一世长平长公主厌恶她厌恶到见都不想见到她。
不然如果长平长公主叫她在她跟前站规矩,燕宁觉得自己一定早就被折磨死了。
“小丫头。”阿静摸了摸燕宁的脸柔声说道,“你不要害怕。那样刻薄的人家咱们又不是聋子瞎子,难道还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嫁过去不成?知道是那样不省心的人家,咱们理都不会理,又怎么会嫁过去呢。”
她低声宽慰燕宁,唯恐燕宁害怕,见她怯生生地答应了一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便笑着给燕宁喂了一块点心说道,“而且那种人家都是踩地捧高的。只要娘家有人给咱们做主,咱们什么都不必害怕。大不了撕破脸又能怎样。”
她微笑起来。
燕宁却沉默了下去。
阿静嫁的是三太太的娘家,舅母做婆婆,牵连着三太太的娘家,三太太这些年一直都十分殷勤地跟娘家走动,还十分亲近阿静的舅母的,当然,并不是因为阿静的婚事。而是三太太觉得自己如今体面了,已经是理国公府的儿媳妇儿,因此回到家里头算是衣锦还乡,就想着跟当年嫡出的平起平坐,因此她自觉是娘家的体面人了,却不知道自己的那个嫂子都把她给嫌弃死了,觉得她小人得志。
也正是因为这样,阿静的婆婆看不上阿静,也磋磨她。
三太太明知道阿静过得不好,可是为了自己的所谓的在娘家的体面,因此叫阿静忍耐。
阿静想要撕破脸闹起来,三太太头一个就不会答应,不会给阿静做主的。
阿静又是一个隐忍的性子,就算是日子过得艰难,然而也不会愿意回娘家说这些,叫家中烦恼。
和当初的燕宁一样儿。
只是阿静没有燕宁幸运,被阿蓉给带回十皇子府里庇护。
“那三姐姐你一定要记得啊。”燕宁觉得自己这算是给阿静提前做了示警,不过就算阿静日后忘记了也没什么,她还是会看着三太太那里的。
她不会叫阿静顺着三太太的意思,嫁回到三太太的娘家去被人嫌弃欺负了。
“好了。我记得了。”阿静说是记得,自然也是把燕宁的话十分放在心上,见燕宁顿时孩子气地对自己露出了笑容,她的心中也愉悦了起来,还带着几分兴趣地对燕宁说道,“我还听说等下个月,承恩公府还会开盛大的及笄之礼,仿佛是承恩公府的小姐今年及笄。到时候会邀请许多的贵女一同去看望。那份热闹,只怕京都之中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这承恩公府就是已经过世的先皇后的娘家,如今太子的母族了。
因为皇帝直到如今依旧对先皇后念念不忘,因此格外厚待承恩公府,承恩公府算是京都之中数一数二的显赫之家。
更何况承恩公府又是太子的母族,连下一朝的富贵承恩公府都占住了,这两朝的显赫荣光乃是京都头一份儿,他们家的姑娘及笄自然是十分郑重盛大了。
燕宁听了,努力地想了想。
她上一世胆小软弱,无论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整日里躲在家里,因此对这位承恩公府的姑娘倒仅仅是有些耳闻。
听说太子很疼爱这个表妹,还曾经张罗着给这个从小儿看着长大的小表妹挑一个最出色的夫婿,只是也不知是怎么最后仿佛闹出了点事,这姑娘就再也没有进过宫,听阿蓉的一些晦涩的话,仿佛李贵妃曾经训斥过这个承恩公府的姑娘。
这姑娘唯一叫燕宁印象深刻的,或许就是她与九皇子之间曾经有些联系。
那时候,燕宁一心关注的是姜嬛,因此多少听说九皇子想要迎娶承恩公府的姑娘为九皇子妃。
姜嬛虽然说是九皇子最宠爱的侧妃,听说宠爱无双,可是到底只是侧室,如果这样高贵的正妃进了门,想必姜嬛也要退避三舍。
燕宁那时已经回了端阳伯府,天天看着沈言卿脸色难看地一趟一趟地被姜嬛偷偷召进九皇子府里商议,想必也很郁闷。
燕宁想到这里,不由对阿静说道,“我不想去。”
她对承恩公府的姑娘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想过亲近,就算是她差点做了九皇子妃,可那又怎么样呢?
燕宁觉得自己还是更信任李贵妃看女孩子的眼光。
会被李贵妃呵斥的女孩子,她怕得很,必定不是她的对手,还是远远地不要亲近往来的好。
她胆小得不得了,听见了这种上一世还能有些记忆的人物,自然是把自己缩回壳子里不敢招惹的。只是这些畏惧燕宁也没有对楚王说,反而高高兴兴地感谢了楚王送给自己的那只八哥儿,又汇报了一下自己喂给八哥儿多少好吃的,如今八哥儿看见自己就甜甜蜜蜜地叫她之类的。
她的日常简单又单调,一朵花儿,一只八哥儿都能叫她开心一整天,不过那份单纯的快活却总是能跃然纸上。
楚王收到了这封记录着八哥儿与哭包的幸福生活的信件,冷冷地拍在桌子上。
“报喜不报忧。”他冷冷地说道。
他对面,正微服出巡来看望他的皇帝笑着想要拿过来看看小丫头都写了什么,却见楚王已经脸色冷淡地将这封信抢过来,叠好装到了一旁的锦盒里。
皇帝觉得这锦盒有点眼熟。
怎么这么像是从前自己送给楚王,叫他装奏折的那个?
“你即将出征,京都这里朕给你看着,必定叫你无后顾之忧。”皇帝笑着对楚王说道,“无论粮草还有弓箭兵器和各处的武将应答,朕都会为你整理清楚。”
他的笑容温和,楚王却停顿了片刻,大手摩挲着手中的锦盒。
“怎么了?”皇帝问道。
“理国公府。”
“哦,是那个小丫头的事吧。”皇帝笑着说道。
“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怎样都和我没关系。我不是为了她。”楚王在皇帝诧异的目光里缓缓地说道,“我只是厌恶理国公。身为朝中重臣,却下作无耻,寡廉鲜耻。这种人立于朝堂之上,只怕是朝堂毒瘤,为祸朝中。一旦我离开京都,理国公只怕要翻天。陛下,若他胆敢生事,无论所为何事,都不可姑息养奸,该严惩此獠,以振朝纲。”
第45章
如此义正言辞,皇帝简直要被楚王逗笑了。
说来说去,不还是因为理国公府那个小家伙儿么。
“……朕知道了。会盯着理国公府,不叫理国公闹事。”见楚王看着自己没有说话,皇帝便温和地说道,“自然不是为了那个叫燕宁的小姑娘。王叔,你说得对。理国公如果行事这样卑劣,人品这样差劲,那的确不能叫朕委以重任。”他的眼底泛起了一点笑意,楚王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还有泰安侯。这种东西立足于朝堂,竟然与我等同殿称臣,简直是陛下,是这朝廷的耻辱。”
“那朕再看看。”
泰安侯虽然也在朝中做事,不过不及理国公那样得到皇帝看重,因此,皇帝也没怎么把泰安侯放在眼里。
至于泰安侯的亲妹妹给理国公做了外室……皇帝的确有点恶心,觉得泰安侯失去了身为权贵的风骨。
当然,皇帝目前还不知道泰安侯想把外室妹妹的闺女嫁给他家的世子。
不然只怕皇帝也忍不得了。
“对了,你即将出征,有些事朕就不说出来叫你烦心。只是有一件事。皇后的侄女阿瑶下个月及笄,只怕你是赶不上了。不如提前赏赐她一些东西,也算是给皇后一些面子。”
这个皇后自然说的就是先皇后了。皇帝这些年一直将先皇后放在心上,虽然先皇后已经亡故,可是在皇帝的心目中,先皇后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甚至在漫长的岁月与怀念之中,已经成为了皇帝最为思念,并且无人能比得上的位置。
因此,皇帝对先皇后的娘家一向都很看重。
下个月及笄的是皇后亲兄长的嫡女冯瑶,自幼被当做掌上明珠一般教养长大。
皇帝自然也十分看重。
因此,虽然楚王赶不上承恩公家的姑娘的及笄,不过皇帝觉得,如果楚王能表示一二的话,对冯瑶也是极大的体面。
“没有。”楚王冷冷地说道。
“你……看在阿瑶还是个孩子……就当给皇后一个面子,照顾照顾她家里的孩子不行么?”楚王一向都不会赏赐,对任何人家的孩子有半分慈爱,如果是以前,皇帝总不会这样要求楚王,因为楚王对那些人与事没有半分兴趣。
只是如今……楚王既然能善待理国公府的一个小丫头,那为什么不能对承恩公府的嫡出姑娘有几分慈爱呢?皇帝本想劝说楚王赏赐冯瑶一二,至少也是极大的体面,却听见楚王已经冷笑起来。
“我辅佐皇后的亲儿子还没有忙的过来,没有时间去照顾她的侄女。”楚王对皇后有些印象,当年幼年的时候,皇后还没有生养太子,因此楚王很是在皇后的跟前被养育了几年,因此,对这位比自己年长,对自己十分慈爱照顾的侄媳妇,楚王的印象不错,也乐意在先皇后过世之后善待她的家人。
然而对于楚王来说,先皇后的家人如今住在东宫里,除了太子之外,承恩公府的那些在楚王的眼里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一个什么先皇后的侄女。
又不是皇后亲生的。
有这个闲工夫,他为什么不去照顾太子,不去照顾太子的几个儿子?
那才是先皇后嫡亲的血脉。
“太子是太子,阿瑶是阿瑶。承恩公是先皇后的亲哥哥,朕一向对承恩公府优容。”皇帝见楚王油盐不进,不由十分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皇后知道承恩公府如今的兴盛,想必一定很欢喜。她如果能安心,朕也觉得安心了。”他一副对先皇后十分怀念的模样,那目光之中淡淡的泪光还有柔情在楚王的面前暴露无遗,显然,皇帝对先皇后是真的有感情的。
然而楚王沉默片刻,没有多说什么。
皇帝对先皇后的确情深义重。
可是也没耽误了皇帝宠幸宫中那三千粉黛。
叫楚王说,如果对先皇后真的那样情根深种,又为何在先皇后尚在的时候依旧繁花三千,嫔妃无数,宠幸了无数的嫔妃呢?
先皇后的死,在楚王看只怕也有抑郁伤怀的原因。
如果真的疼爱一个女人,就不会爱是爱,身体是身体,而是为她忠诚,不叫她有半点伤心。
如皇帝这般,真心爱着皇后,又去宠幸其他女人……先皇后不盛年亡故都奇了怪了。
“陛下只要护住太子,先皇后就能安心。”楚王不会对皇帝说心中那些奇怪的话,毕竟,作为一个皇族,对于后宅美人无数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是些调节心情的玩意儿罢了,又不会动摇发妻的地位,也没有走入他们的心里,因此妻子何必和那些不过是个玩物的女人斤斤计较呢?
这样才算是一个皇族的正常的想法,而不是如同楚王那样,有那样奇怪的,所谓还要心身合一,都得为妻子坚守。
那不是离经叛道么。
楚王连王妃都不想要,因此更不想叫皇帝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然后在他的耳边念经。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承恩公府的及笄礼朕也是十分看重的。太子就那么一个嫡亲的表妹,这及笄之后就算是长大成人,也得想着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了。”
承恩公就冯瑶这么一个嫡女,说起来,如果不是这孩子跟太子的年纪相差太多,皇帝都想把承恩公嫡女聘为太子妃,令承恩公府越发荣耀,令太子能与他表妹琴瑟和鸣了。只是这姑娘年纪小,因为太子是不能够了,皇帝想了想便对楚王试探地问道,“你觉得九皇子怎么样?”
十皇子与理国公府的大姑娘已有默契,李贵妃都已经求皇帝这几日就下旨赐婚,因此九皇子就显得形单影只起来。
他比十皇子年长,总不能十皇子都娶亲生子了,九皇子却没有动静。
“随便。”楚王不感兴趣地冷冷说道。
他只是拿手在摩挲锦盒,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朕再问问九皇子。不过……能娶到承恩公府的嫡女,想必九皇子不会拒绝。”九皇子斯文温和,其实在皇帝的心里,九皇子比十皇子稳重多了,因此,他对于九皇子与承恩公府的婚事乐见其成,还对楚王笑着说道,“更何况贵妃是九皇子的养母,日后阿瑶在贵妃的膝下,也能得贵妃疼惜。九皇子与太子的关系也能更加亲近些。九皇子能干,向来沉稳,日后也能成为太子的臂助。”他其实也是在为太子笼络九皇子。
都娶了太子的表妹了,那与太子岂不就成了一家人?那还不更加辅佐太子?
皇帝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
楚王微微皱眉。
他瞧着九皇子不像是一个和谁联姻就对谁肝脑涂地的性子。
不过身为皇子,王妃必定都是权贵之女,就算九皇子娶不着承恩公府的姑娘,也会娶京都豪族的嫡女为王妃。
那楚王想一想,把一个有野心的皇子约束在太子与太子母族的眼皮子底下,似乎更加稳妥一些。
毕竟,虽然承恩公府得皇帝宠爱,这些年在京都之中一向都很光彩,不过承恩公府里没出什么能人,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九皇子迎娶承恩公府的嫡女,荣耀是荣耀了,不过却没占什么便宜,就算是有野心,不过一个没什么权势的妻子也不能辅佐他什么。
因此,对于皇帝兴致勃勃地提起九皇子这门婚事的时候,楚王没说什么。
至少九皇子迎娶承恩公府嫡女,要比之前九皇子隐隐露出要迎娶理国公府大姑娘的意思叫人觉得安稳多了。
理国公府……那才是真正的豪族。
不提理国公那下贱贱格的东西,也不说如今在户部的姜侍郎,只说理国公府大姑娘的两个哥哥就是人中俊杰,日后军中必有这两个一席之地。更何况那个丫头的母族同样显赫,在军中经营了几十年,权势赫赫,光耀到了极点。
这样的姑娘,叫楚王说还是叫她如愿以偿地嫁给十皇子更叫人安心一些,毕竟十皇子心胸开阔,对皇位并无野心,也没有对皇帝偏心的埋怨。想着这些,楚王便垂了垂眼睛,扫过了正兴致勃勃的皇帝,慢慢地对皇帝说道,“陛下可以宠爱承恩公府的嫡女。只是她就算再体面,再尊荣,也不能越过宫中的几个公主。”
楚王是皇家长辈,自然在意皇家尊荣、
如果一个承恩公府的嫡女的宠爱与显赫压过了公主,君不君,臣不臣,那岂不是乱了尊卑?
就算公主们不得宠,也不能这样叫皇帝这样任性。
那可是皇帝的亲闺女们。
皇帝一边听着楚王的“庭训”,一边敷衍地笑着说道,“怎么会。阿瑶最知道尊卑规矩了。”
他完全没有把楚王的话放在心上,见他这样,楚王便冷哼了一声,却不愿在离开之前说扫兴的话,也对皇帝愿意出宫来见自己有些动容,到底与皇帝说了些话,留了皇帝在王府用饭,等到了晚上的时候,他把手中的锦盒拿在手里,嫌弃了翻看了锦盒里那些厚厚的不过是写了许多的闺中女孩儿的傻话的信,到底又给燕宁回了一张信纸。
信纸上依旧是个大大的“嗯”。
然而随同这个“嗯”字落在燕宁手中的,还有一个楚王府的腰牌。
燕宁一双雪白白嫩的小手捧着这个腰牌,看着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何泽,茫然地问道,“为什么给我一个腰牌?”
“王爷要离京了,因此十分记挂姑娘,也担心他离京的这段日子姑娘在京都里受了委屈。”
何泽睁眼说瞎话,明明楚王把腰牌丢过来的时候嫌弃得不得了,然而在燕宁的面前,楚王俨然一个为了小姑娘的安危寝食难安的慈爱的好人。
在燕宁十分感动的目光里,何泽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一旁,对燕宁温和地说道,“这是王府的腰牌,有这腰牌的就是咱们楚王府的人。咱们王爷最是护短,京都的人都知道。如果在京都里谁敢欺负姑娘,姑娘就把这腰牌拿出来,看谁敢动咱们王府的人。”
燕宁捧着冰冷的黑铁腰牌的手微微一顿。
“这么说,以后我就是王爷的人了么?”她好奇地问道。
何泽看着这个被感动得眼眶红红的小姑娘,默默地品味了一下。
他觉得燕宁这句话没毛病。
不过怎么就叫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呢。
“是啊。姑娘往后就是咱们王爷的人了。”这种有些怪,有说不出哪儿怪的感觉叫何泽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对燕宁笑着说道,“如果还有人见姑娘拿着腰牌还敢欺人,那姑娘就拿着这腰牌去楚王府。虽然王爷离京,不过王府里还留着守家护院的王府侍卫。见这腰牌,王府侍卫也可以出动为姑娘撑腰。”他觉得自家王爷已经为理国公府这表姑娘做出了最大的庇护,毕竟当楚王出征在外,老虎不在了,理国公那猴子还不想跳起来使劲儿欺负燕宁啊?
还有那个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外室女。
只怕是想到这一点,楚王才会给了燕宁腰牌,叫她可以靠着楚王府狐假虎威。
“那大人替我多谢王爷。请大人也回去跟王爷说,就说王爷出征的这段时间,我会跟菩萨祈求王爷一切顺遂,能够平安凯旋。”燕宁觉得自己的心里头软软的,又酸涩又欢喜,捧着这沉甸甸的黑铁腰牌,明明腰牌冰冷得很,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她心里高兴,自然也脸上露出来几分,送了笑容满面地一口答应她回去在楚王面前回话的何泽,她高高兴兴地去老太太的屋子里,想给老太太还有理国公夫人看自己得到了楚王的什么赏赐。
只是尚未到老太太的屋子,她才带着拂冬一块儿穿行过园子的时候,就见远处快步走过来两个中年人。
一个脸色有些焦虑,正是理国公。另一个面容肃然,模样方正的却是姜家二老爷姜侍郎。
见到两位舅舅,燕宁顿时站住了,站在一旁露出了规规矩矩的样子。
她虽然单薄羸弱,不过身上穿着漂亮的衣裙鲜艳可爱,姜侍郎与理国公全都一眼看见。姜侍郎便往燕宁这面过来,当然,燕宁的方向是通往老太太的屋子,姜侍郎是个孝顺的儿子,自然也是要去拜见母亲,与燕宁同路的。
因此,当姜侍郎走到了燕宁的跟前,便对燕宁淡淡地说道,“走吧。”他虽然看着不好亲近,然而当燕宁重生一回,已经知道他和二太太都是面冷心热,心里是疼爱自己的,急忙眼睛亮晶晶地点头说道,“二舅舅,我今天也叫小厨房给二舅舅做小酥饼吃了。”
姜侍郎喜欢吃肉馅的小酥饼。
因为楚王也不讨厌,因此何泽来给燕宁提宫中点心的时候,燕宁时不时搜刮小厨房,把小厨房做出的小酥饼带去给孝敬楚王。
当然,如果小酥饼拿给楚王了,那姜侍郎的小酥饼就少了,燕宁不是为了楚王就刻薄她舅舅的人,因此还特意叫小厨房又给她二舅舅做了。
她一副邀功的样子看着姜侍郎。
姜侍郎完全没有喜欢小酥饼有什么不对的感觉,还满意地对燕宁微微颔首。
“你有心了。”
“二弟!”理国公在这个面容冷淡方正的弟弟面前一向都没有太多做长兄的尊严,此刻见姜侍郎跟燕宁这个小白眼狼说上话,还十分喜爱的样子。他不由心生不满。
然而想到燕宁如今有楚王庇护,张口“王爷说”闭口“我告诉王爷去”,把已经在朝中因为楚王的呵斥灰头土脸,躲了许久的羞才好意思出门的理国公威胁得不能对她做什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燕宁视而不见,这才对姜侍郎低声请求说道,“二弟,看在你我兄弟的份儿上,你帮我这一次。”
姜侍郎没说什么,侧头看了理国公许久。
“帮大哥什么?如果是叫姜嬛认祖归宗,那我决不答应。”
“二弟,阿嬛如今身份不堪,也叫人瞧不起,因此连婚事都说不成,你忍心看她嫁不出去,成为京都笑柄么?”
“她被人看不起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她不能认祖归宗,而是因为她行事狠毒,还被人公之于众。大哥,连她自己的母族对看不上她。不肯接纳她,可见她的为人。”
姜侍郎又不是聋子瞎子,自然也听闻了如今京都之中泰安侯府的乐子。不过那是楚家的事,与姜侍郎关系不大,因此姜侍郎不管泰安侯府上闹成什么样子,只是盯紧了自家,不许理国公偷偷把姜嬛给带进府里来。
他这样无情,完全没有半分人情,理国公不由心里生出几分埋怨。
“那是我的女儿!”
“我也有女儿。大哥,姜嬛入府,我的女儿的名声就坏了。难道你要我为了你的一个外室女,就来糟蹋我的女儿的名声还有性命?”
见理国公看着自己许久没有说话,姜侍郎就不理会他,直接带着抿嘴不说话的燕宁一同去老太太的屋子里。如今因三太太“病着”,四太太大概还在从寺庙里被捆回来的路上,因此老太太的跟前只有理国公夫人与二太太两个儿媳妇儿在服侍,此刻老太太正听着理国公夫人跟自己说的宫中的事,带着几分满意。
李贵妃是个很干脆的性子,自从知道了十皇子与阿蓉的心意,因此召见了阿蓉与燕宁之后,就数次邀请理国公夫人进宫,给足了理国公夫人面子。
如今京都都知道,贵妃娘娘看中了理国公府的大姑娘,想要将姜家大姑娘聘为十皇子妃。也正是因为这样,因此贵妃娘娘还请理国公夫人进宫,求问她的意思。
这显然是十分看重姜家大姑娘了。
因为李贵妃这样看重阿蓉,最近还时不时地赏赐阿蓉许多的宝石首饰,因此理国公夫人最近是春风得意。
她早就听阿蓉提起过她跟十皇子之间的情分,因此,虽然觉得十皇子有些跳脱,然而女儿的眼光一向都差不了,理国公夫人没什么不愿意的。
因听李贵妃说她已经求了皇帝赐婚,赐婚的旨意就在这几日里,因此理国公夫人这几日都打扮得十分郑重,唯恐哪一日怠慢了,叫这赐婚有哪里不足。
老太太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情。
她的心里也很高兴,因阿蓉是姜家长女,老太太自然也多看重阿蓉几分,知道了宫里是会有动静的,因此她也在等待。
二太太与理国公夫人妯娌相处得不错,多少也能看出几分,这几日也在老太太跟前奉承,想着不要漏了什么规矩。
因此,当燕宁进来的时候,觉得这几日老太太上房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她有些紧张,不过又觉得为阿蓉高兴,见阿蓉坐在一旁微笑,就算是理国公进来了也没有变脸色,燕宁顾不得跟长辈们炫耀楚王的腰牌,躲到了阿蓉的身边。
“大姐姐,赐婚以后,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嫁人了?”燕宁觉得舍不得。
而且,她觉得自己重生之后,仿佛一下子就改变了。
上一世的时候,阿蓉可没有这么快就得到赐婚的旨意。而且上一世在阿蓉答应了十皇子的求亲之后,礼部还张罗了很久,几乎是到了冬天之前才有了十皇子的大婚。
可是这一次,她感觉似乎阿蓉和十皇子的赐婚时间都不对了,叫她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知道阿蓉嫁给十皇子会很幸福,可是她却还是舍不得阿蓉离开国公府,以后和十皇子生活,再也不能和自己这样亲密了。
“嫁人了又怎样。就算嫁人了,我还是你姐姐。而且如果你想我了,就去十皇子府上做客,那一样儿是你的家。”阿蓉见燕宁弱弱地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抱着自己舍不得得不得了,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撒手,不由笑着摩挲着她的脸颊说道,“就算我嫁人了,我也一样不会改变。”她的声音温柔,燕宁小声答应了一声,又觉得有些奇怪,便好奇地问道,“可是大姐姐,你就这么答应大姐夫了么?我以为九皇子……”
上一世,是盛夏时节两位皇子一同对阿蓉求亲的。
可是这一次,因为阿蓉迅速地答应了十皇子,因此九皇子没有求亲的机会,也就没有所谓的两位皇子一同求亲的盛况了。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显然是事情有了变化,就叫她不知所措。
阿蓉却微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脸,和声说道,“我并不喜欢所谓兄弟相争的盛况。”
或许,对于一个豪门贵女来说,被两位皇子同时求娶,那是一桩会叫她很得意,会被京都贵女艳羡的得意的事。
然而对于十皇子来说,那却并不公平。
自己的妻子还曾经和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牵连在一块儿,甚至还成为所谓的京都美谈,这难道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么?
阿蓉不想叫十皇子再一次成为那样的“美谈”之中的一份子。
她心疼他。
第46章
因此,阿蓉这一次干脆地答应了十皇子,叫十皇子去告知了李贵妃。
李贵妃立即召见阿蓉,也因为已经有了态度,就堵住了九皇子所有的动作。
同时求娶是美谈。
可一前一后那就是抢弟弟的媳妇,那就不是美谈,是不要脸。
九皇子是聪明人,爱惜羽毛得很,绝不会为了阿蓉就做出这样被人非议的事。
因此这一世,不会再有所谓的两位皇子同时倾心理国公府大姑娘,上门求娶的事发生了。
阿蓉想着想着,忍不住微笑起来。
燕宁看着她大表姐的笑容,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
“大表姐,你对大姐夫真好。”虽然这一世阿蓉还没有和十皇子成亲,可是对于燕宁来说,上一世曾经那样包容过她的十皇子无论有没有和阿蓉成亲,都是她承认的姐夫。
见阿蓉垂头对自己笑了,美貌夺目的脸上笑容那样真切幸福,燕宁依偎在姐姐暖暖的怀里,小声儿说道,“我希望大表姐和大姐夫一辈子过幸福的生活。”她不希望再有上一世的重蹈覆辙,不希望十皇子与阿蓉再因为九皇子的野心被牺牲,失去性命。
她想问问阿蓉有没有留意九皇子。
不过这是在长辈们面前,还有这么多的长辈,因此燕宁忍住了。
然而阿蓉却看出了她的意思。
“你别担心。我防着他呢。”她握了握燕宁的指尖儿柔声说道。
燕宁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急忙用力点头,用明亮的眼睛看着阿蓉。
那双眼睛里的放心还有信赖叫阿蓉的心里一软,就算是理国公此刻还在跟脸色铁青的老太太纠缠姜嬛的事,她也没有在意。那些理国公口中“阿蓉都有了前程,总不能叫阿嬛这辈子落进泥里”的话,阿蓉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这一天,她们还真的迎到了阿蓉赐婚的旨意。
明黄的卷轴落在接旨的阿蓉的手上,从这一刻开始,阿蓉就是未来的十皇子妃,算是与十皇子名正言顺了。
老太太大喜,顾不得理国公勉强露出的笑容,叫理国公夫人打赏整个国公府的下人。
那喜悦还有欢庆,叫整个国公府都跟着热闹起来。
燕宁也跟着高兴。
她跟一条小尾巴似的,跟着阿蓉回到了阿蓉的闺房,好奇地看着她手中明黄的卷轴问道,“这就是赐婚的旨意么?”
上一世的时候阿蓉赐婚的时候她还十分害羞,因此躲在一旁没有好意思看阿蓉赐婚的旨意。等到了她成亲的时候,按理说长平长公主为了儿子的婚事体面一些,怎么也应该去求个赐婚。只是或许是燕宁的身份太叫长平长公主看不上了,因此,虽然沈言卿是皇帝的亲外甥,然而他和燕宁成亲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赐婚,也没有皇帝的赏赐与另眼相看,只有李贵妃,因燕宁是阿蓉的表妹,因此赏赐了燕宁许多的绫罗绸缎还有珠宝首饰。
如今想想,那时候的长平长公主该是多看不上她啊。
如果沈言卿真的珍惜她的话,怎么可能会叫母亲用那样的态度对待她?
不过是不放在心上,甚至对长平长公主折辱于她乐见其成。
想到沈言卿,燕宁趴在阿蓉的手边,目光有些茫然。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想到过沈言卿了,仿佛这个人,曾经也曾经与她有那样渊源的俊秀的少年,当她重生之后就如同无足轻重的风一样被吹散了。
她并不挂念他,甚至对沈言卿没有半分心里的异样的感觉,想到他的时候并不感到心痛,只是依旧充满了对于沈言卿伙同姜嬛害了阿蓉的怨恨。
燕宁咬了咬嘴角。
“怎么了?”阿蓉见她拿雪白的手指轻轻地戳着圣旨,不由露出几分无奈地揽着她问道,“是觉得我要嫁人了,因此舍不得?”
这话带着几分戏谑,燕宁却认真地点头说道,“当然舍不得了。就算是知道大姐夫对大表姐可好了,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往后,你就不是我一人儿的了。”她说着说着就有些黯然,只是又唯恐燕宁因为自己的舍不得心怀顾虑,又急忙对燕宁说道,“不过现在我还有王爷护着我了。大表姐你看,这是王爷给我的腰牌。”
她摊开雪白的小小的手掌,把手上的那块楚王府的腰牌递给阿蓉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期待阿蓉的回应。
“这是王爷给你的?”见这腰牌上有一个大大的“楚”字,阿蓉顿时露出了笑容,从燕宁的手里拿了腰牌在手上翻看了一会儿才放回到燕宁的手里,叮嘱说道,“这个腰牌你可要收好了。我听十皇子说过,在楚王府,只有王爷的心腹还有倚重之人才会拿到王府的腰牌。也并不是王府里头人人都有的。王爷既然把这个给了你一块儿,说明十分看重你。只是你不可以拿着这个腰牌任性妄为,叫王爷为难,知道么?”
“知道知道。难道大表姐还信不过我不成?”
“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阿蓉笑着摸了摸燕宁耳边垂落的一缕软软的长发和声说道,“你是最懂事的孩子。”
她的笑容温柔,燕宁也觉得心里开心,见阿蓉此刻心情好,便试探地问道,“大表姐,大舅舅怎么又提起姜嬛的事了?”
既然阿蓉都要嫁给十皇子了,那是不是也该轮到姜嬛嫁人了?上一世的时候,燕宁记得姜嬛不久之后就嫁给了九皇子。不过上一世的时候姜嬛的名声清清白白的,因此嫁给谁都很简单容易。
这一世她的恶名远扬,因此能不能顺利地嫁出去还真是不好说。
“不过是着急了。泰安侯想叫她嫁给泰安侯世子,世子不答应,楚家就没有人答应。因此楚家如今闹起来,说要把祸乱楚家的她们母女给赶出泰安侯府。虽然泰安侯勉强压住了,不过到底唯恐她们母女没有靠山,这才求到了父亲的面前,想求父亲在咱们这儿想想法子。”如果姜嬛能被国公府接受,那就不算是身份卑贱的外室女了,到时候楚家对姜嬛的嫌弃还有排斥都会少很多,那时候,泰安侯觉得想必泰安侯世子就不敢不迎娶姜嬛了。
如果不娶,不就得罪理国公了么。
“可是世子现在说不娶,不就已经得罪大舅舅了么?”燕宁觉得泰安侯的脑子有点奇怪。
她就很笨了。
可是泰安侯仿佛比她还笨。
“这种脑子进了水的蠢货哪里是你能想明白的。”如果能想明白泰安侯的想法,那岂不是也成了蠢货?因此阿蓉觉得大家都想不通泰安侯这行事举止才对呢。
见燕宁呆呆地点了点头,她忍不住微笑着戳了戳燕宁娇嫩柔软的脸颊,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怪不得李贵妃这么喜欢捏自家小表妹的脸呢。她今日因为赐婚心情欢喜,因此心情极好地戳着燕宁的脸颊看她乖乖地由着自己欺负,等过了一会儿,姐妹们都过来给她贺喜才放开。
因为这是阿蓉的喜事,因此几个小姐妹今日很是欢聚了一次。
阿兰与阿静都给阿蓉道过喜,因此素日里姐妹之间感情好,因此也没有十分夸张地喜庆庆祝,一同吃了个饭也就散了。
从这一天起,理国公夫人就很是忙碌地给阿蓉预备嫁妆。
她本就是豪族出身,嫁妆无数,理国公府也是世代勋贵,家资巨富,阿蓉作为国公府嫡长女,又是嫁入皇家,自然嫁妆要预备得十里红妆满眼富贵。
理国公夫人就打点起了阿蓉的嫁妆,等一边给阿蓉预备,理国公夫人一边忍不住想到了燕宁。
她本想叫燕宁嫁给姜卫,因此从前并没有十分为燕宁的嫁妆打算过,本也想着着燕宁给自己做儿媳妇儿,自己也不会委屈了燕宁。只是没有想到事与愿违,燕宁治把姜卫当兄长,虽然说国公府其他几房也有阿宁的表哥,不过理国公夫人瞧着,燕宁与其他几房的表哥的感情还不如和姜卫的呢。
更何况其他几房里头,二房倒是好的,姜侍郎严肃,二太太面冷心热,这夫妻俩有个嫡子与姜卫同岁,然而却已经早早地就订了亲,因此与燕宁没缘分。
至于三房与四房,姜三老爷夫妻还有一子,姜四老爷就没儿子。更何况就算那两房有许多的儿子,可是一个三太太一个四太太,都不是什么宽和的人,理国公夫人也舍不得叫燕宁嫁过去受委屈。
如果叫燕宁嫁出国公府,那就得给燕宁预备丰厚的嫁妆,与阿蓉一般十里红妆,才不会叫婆家看轻了燕宁。
心里想到这些,理国公夫人犹豫了片刻,便将自己的嫁妆一分为二,一份给了阿蓉,一份预备日后留给燕宁出嫁。她忙碌的时候,京都里也同样忙碌起来。
虽然说理国公府大姑娘被赐婚给十皇子也算是京都的一件大事,然而这件大喜事不过是热闹了两天就被楚王即将离京这件大事给彻底遮掩了过去。楚王已经整装待发,皇帝也已经发了旨意,因此京都之中顿时一片肃然,平日里的吵闹暂时也都不见。
燕宁知道楚王启程日期的时候,心里十分不舍。
她觉得自己重生之后就很亲近与信赖楚王。
因此就算是楚王给她留了腰牌,楚王不在京都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可是燕宁还是觉得心里难受憋闷得厉害。
她觉得心里难过又不舍,可是却不敢表现出来拖楚王的后腿,只能越发勤奋地给楚王写信,却不愿叫楚王知道自己舍不得的心情,因此还是只说平常一些有趣的生活点滴。
比如八哥儿今天跟胖嘟嘟的小黄莺打架了,两只小家伙儿各自站在鸟架子上蹦高儿跳脚,却只是对着叫骂,没有一个扑过去打架的。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快乐了,楚王看了这些信,不过是收在锦盒里,却并没有叫她少烦自己。
虽然说哭包烦得很,不过看看这些傻乎乎的生活,也算是叫心里换个心情。
没见过哭包的信,不知道她的生活的,永远都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姑娘能笨成哭包那样。
楚王哼了一声,叫何泽去通知御膳房,就算是他离京之后,也别忘记了给哭包的那份点心。
不然没了点心,哭包哭倒了京都,等他凯旋归来的时候却找不着京都只能见到一片汪洋大海,那才是巨大的灾难。
然而这些叮嘱燕宁显然是不知道的。因为楚王离京的日子日渐接近,燕宁觉得自己变得无精打采的,每天都变得比前一天更加舍不得。等到了楚王离京的那一天,她不过是个京都里的普通闺阁女孩儿,也没有资格如同前朝那些大臣一样去送楚王出征,因此只能大清早地就蔫哒哒地坐在园子里,呆呆地看着那只楚王叫人送来的八哥儿得意洋洋地在自己的面前吊嗓子。
她的样子很没有力气似的,拂冬有些担心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时就有些手足无措。
“姑娘,要不然你去二姑娘屋儿里去玩儿吧。”阿兰性子活泼,一向会开解燕宁,拂冬便低声劝道。
燕宁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楚王了。
楚王这次出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到时候又是很久了。
这样一位庇护着自己的长辈离开,燕宁心里空落落的感受是没办法通过玩耍就能消退的。
她正想着心事,拂冬正束手无策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的长廊里,阿蓉脚步匆匆地过来。她的脸上带着惊喜与高兴,见了燕宁坐在园子里,急忙快步走过来拉着燕宁往她的屋子里去,急切地说道,“快,收拾收拾,咱们一块儿去送王爷出征。”
她的笑容明艳,显然是真心高兴,燕宁被阿蓉的笑容给晃了一下神儿,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什么,又不敢置信,一边呆呆地叫阿蓉牵着往屋子里去,一边问道,“大表姐,你说什么?送王爷出征?”她突然明白过来了,拉着阿蓉不敢置信地问道,“我能去么?我,我也有资格去么?”
送楚王出征那是前朝的事,到时候皇帝带着群臣送楚王出征,哪里有燕宁一个小丫头站的地方。
“是贵妃娘娘传的话儿。说是陛下说了,这段日子王爷一向对你十分疼爱维护,因此你也应该去送送王爷。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咱们就算是奉旨过去。贵妃娘娘叫十皇子带着咱们过去。只是因你我是女子,因此不能在醒目的地方,免得群臣非议。咱们站在角落,你目送王爷就是。”阿蓉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想到燕宁,一时心里欢喜,又觉得燕宁如果能亲眼见到楚王出征,那心里或许会好受许多,因此也忍不住地笑。
她本就因赐婚容光焕发,此刻一笑明艳,美貌得叫人不敢直视。
燕宁都觉得阿蓉美貌惊人了。
只是此刻不是欣赏阿蓉美貌的时候,她急忙点了点头,想了想,叫拂冬把之前自己进宫的时候穿的那套鹅黄色的裙子拿了出来。
这套裙子娇艳可爱,而且燕宁觉得自己穿这身裙子的话,楚王如果能记得自己穿过,或许还会发现自己也在送别他的人里面。
她想得很美,而且这身裙子不过穿了一次,本就是簇新的,就算是穿过一遍也不算是失礼。阿蓉觉得这裙子是真的不错,倒是也微微点头,由着燕宁匆匆地换了裙子,都顾不得涂脂抹粉,就见十皇子已经笑嘻嘻地来了。
见燕宁这样紧张又欢喜的样子,十皇子看了都乐了,一边叫燕宁与阿蓉都上车,一边对阿蓉小声儿说道,“这世上能对王叔祖这么亲近的,怕就只有阿宁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丫头了。”竟然对楚王是真的亲近,十皇子觉得燕宁这小家伙儿厉害了。
“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世上还有比燕宁更胆小的孩子么?阿蓉觉得自己是没见过。
说来或许也是楚王与燕宁之间的缘法。
燕宁这样一个树叶子落在头上都要吓得哭起来的胆小的小姑娘,却偏偏不怕京都闻名的最可怕的楚王。
偏偏楚王对燕宁还算慈爱,还十分照顾。
阿蓉自然不许十皇子揶揄燕宁的,因此叫十皇子闭嘴。
十皇子媳妇儿还没娶到手呢,哪里敢违逆阿蓉的意愿,顿时闭嘴,笑嘻嘻地带着她们去了城门处。此刻京都城门之外,无数的彪悍的兵士列队而立,明明是无数的兵将,可是却鸦雀无声。
燕宁赶到的时候,十皇子无声地将马车驱赶到了一处没有人会留意的城墙边上的角落,掀开了帘子左右看看,见不会有人关注这里,这才放了燕宁探出身来往外看。燕宁趴在车辕上,呆呆地看着远处的那无数的士兵,还有此刻正站在城门之前策马而行的高大威严的身影。
他气势逼人,目光凛冽,就算是在这厚重的士兵的气势之中,也将整个兵将的气势全都压过。
燕宁见楚王身上穿着厚重的黑色的铠甲,看起来挺拔之外多了几分肃杀与冰冷,顿时松了一口气。
“害怕了?”阿蓉在一旁笑着问道。
“不是。是放心了。刀剑无眼,王爷还是穿着铠甲才叫人放心。”燕宁老实地说道。
见她一心只关心楚王的安危,阿蓉不由与十皇子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微笑起来。
“可惜你不能过去一些送叔祖他老人家。”十皇子这一个“老人家”叫阿蓉都微微抽了抽嘴角,只是十皇子活泼惯了的,平日里虽然畏惧楚王,不过也经常在楚王的面前闹腾,因此倒是也不会畏惧楚王到不敢开口的样子。
此刻见楚王高居马上,正俯身和站在马前温和微笑的皇帝说话,十皇子想到燕宁是皇帝吩咐给带过来的,顿时心中一醒,忙对燕宁说道,“叔祖一会儿可能会看过来。”
燕宁一愣,呆呆地趴在车辕上,心里在这样肃杀雄壮的气氛里有些胆怯,可是却第一次不想躲起来。
躲起来,就不能叫王爷看见她了。
王爷对她那么好,那么亲切和蔼的人,如果没见到她,那她岂不是辜负了王爷这么久以来对她的庇护?
因此,就算是娇小的身体在这样群臣汇聚,威势厚重的气氛里怕得发抖,可是燕宁还是努力地忍住了心里的害怕,没有缩回车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只是用力地抓紧了车子的衣角,带着几分期待地看向楚王的方向。
明明此刻端坐在马上的武将众多,同样高大威严,可是燕宁觉得自己还是能够第一眼就认出楚王的身影。
果然,当皇帝跟楚王说了几句话,楚王的目光霍然看了过来。
燕宁只觉得一双锋利如刀锋一样的眼睛扫过自己,那一刻,那双眼睛里带出的携带者千军万马一般的威势叫她说不出话来。
可是下一刻,仿佛身体都不听自己使唤了,燕宁僵硬地抬起手,怯生生地在身前对楚王的方向挥了挥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小小地挥手会不会被楚王看到。
因为楚王的目光下一刻就漠然地收回,仿佛扫过自己这个方向不过是随意而已。
当他的目光扫过燕宁之后,燕宁垂着头有些无精打采。
她觉得自己刚刚应该胆子更大一点,至少应该用力地挥挥手,叫楚王看到自己。
她垂头丧气,觉得很是失落。然而却并不知道楚王此刻端坐在马上,看着笑呵呵地对自己微笑,一副欢送自己模样的皇帝,冷冷地问道,“是你?”
他并没有说是皇帝做了什么,然而皇帝却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听懂了,见楚王脸色不悦微沉,他急忙笑着解释说道,“朕这不也是想着这小丫头是你惦记着的。你离京之前看她安好,心里也放心。更何况叫她来给你送行,朕瞧着她也十分愿意。这小丫头,千军万马之下还能如此镇定,胆子真是不小啊。”
皇帝便带着几分感慨。
是他叫李贵妃吩咐理国公府这个小丫头过来的。
看见她能如此镇定安稳地探身对楚王挥手道别,竟然没有被这千军万马汇聚一处的凶煞气势给吓得如同那些闺中女孩儿一般躲去没人的地方瑟瑟发抖,皇帝觉得自己倒是之前看错了燕宁。
这个小丫头瞧着软乎乎娇滴滴的,可是原来是人不可貌相啊。
“胡说八道。”楚王不悦于皇帝把燕宁这么个小丫头也给叫到阵前,只是想到刚刚哭包怯生生对自己挥着手,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哪里胆大了?
那其实是个最胆小的丫头。
第47章
“要不要叫她过来?”皇帝见楚王沉着脸,便笑着问道。
楚王出征一向叫他十分担忧。
或许是因为没有在意的人,因此楚王冲锋陷阵,一向都不顾及安危,叫皇帝在楚王出征的时候每天都得念佛许久。
正是因为楚王这样的性子,因此当楚王有了一个有些在意的孩子,皇帝觉得可以利用一下。
叫楚王知道自己在京都之中还有惦记他,十分舍不得他,而且他又十分在意的孩子,那或许楚王在征战的时候也会多在意几分自己的安危。
因此,皇帝才把燕宁给叫来了,送楚王出征,也叫楚王心里柔软,多几分牵挂,别总是在战场上玩儿命。
叫皇帝说,那什么征战胜负的,远没有他王叔要紧好么?
“叫她上前做什么?陛下还嫌她的名声太好听么?”众目睽睽之下,叫燕宁这么一个小姑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来送他,叫满朝文武都知道理国公府还有一个表姑娘?
楚王见皇帝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有想过燕宁一个女孩子在这么多朝臣的地方是多么窘迫,便冷哼了一声。
更叫他觉得不悦的是,燕宁明明胆小如鼠,兔子一样的胆子,竟然还真的听了皇帝的话赶到了军前……
怎么还没吓哭呢?
楚王略等了等。
等了半晌,见燕宁还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方向,楚王垂了垂眼睛,在皇帝讪笑的目光里对皇帝说道,“多照顾她一些。”
他到底说出了叫皇帝照看燕宁的话。皇帝的心里一松,就知道自己这一次不必再担忧楚王心无顾忌,在征战的时候什么都不顾及了。
虽然对燕宁不过是见过一面而已,然而看在燕宁叫楚王有了牵挂,皇帝觉得自己还是得对燕宁好点儿,急忙笑着说道,“你放心。就算朕看顾不到她,还有贵妃呢。贵妃,你总能相信吧?”
李贵妃是个温和的脾气,楚王自然是相信的。
“嗯。”楚王这才微微点头。
他犹豫了片刻,没有再看向燕宁的方向。
而是转身,策马行到了军前,头也不回地带着这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皇帝带着满朝文武目送楚王,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的那几个皇子但凡有个出息的,文武双全的,又怎么会叫楚王如今连血脉都没有还出去征战呢?
一想到这里,皇帝就对自己膝下的皇子们有些不满。
然而皇帝到底是个在群臣面前温和惯了的,因此也不露出心中的不满,而是叫文武朝臣都各自离去。
等这些朝臣都在城门散去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见十皇子驱赶着马车,仿佛当车夫还很光荣似的一脸骄傲地过来。此刻车帘子已经被放下来了,皇帝也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叫车中的燕宁和阿蓉出来,反而对十皇子说道,“带着她们回你母妃的宫中去。叫你母妃好生宽慰。”
天可怜见的,燕宁那个小姑娘软软小小,瞧着仿佛水做的一样,如今楚王离京,只怕她心里会很难受。
十皇子欲言又止。
不过觉得阿蓉与燕宁进宫也是体面,因此他没有拒绝皇帝。
“是。”他急忙答应了一声,驾着车子把阿蓉和燕宁送进了宫中。此刻宫中李贵妃正等着外头的消息,见十皇子进来了,身后还带着阿蓉和燕宁,李贵妃顿时微微一愣,又急忙问道,“已经送了王叔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看燕宁的脸色,因为知道燕宁对楚王十分亲近,因此李贵妃也担心这样年少的孩子初见离别心里难受。
然而当她看见燕宁只是眼眶微微泛红,却并没有哭哭啼啼,不由微微怔忡,之后,眼底泛起了笑意。
“真是个好孩子。”她在宫中这么多年,眼睛是最好使的。
燕宁软弱胆怯,而且还喜欢哭唧唧,就算是没有人对李贵妃说,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她没有想到,燕宁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小事上哭唧唧的可怜巴巴的,可是当遇到大事,她反倒十分坚强。
就比如楚王出征,燕宁就并没有十分落泪,也只不过是因为不想叫出征在外的人为她担心。
“好孩子,好孩子。”李贵妃把软乎乎暖融融的小姑娘揽在怀里使劲儿地摩挲她,温声说道,“我知道阿宁是最好的孩子。真乖啊。”
李贵妃是头一次见如同燕宁这样的性子,这样柔软胆怯,还喜欢撒娇,此刻正依偎在她的怀里小声哼哼,可是想到燕宁刚刚目送楚王出征却不流泪纠缠,李贵妃就把燕宁抱在怀里对阿蓉笑着说道,“怪不得与你是姐妹。与你一般的品格。你母亲是个会教养孩子的人。”她觉得理国公夫人真的是叫人刮目相看。
养了两个女孩儿,阿蓉与燕宁各有各的叫人喜爱的地方。
至于儿子们就更不必说了,各有各的成才。
只是李贵妃看着微笑着的阿蓉和在自己怀里偷偷撒娇,怯生生地抱住了她的腰的燕宁,又觉得十分奇怪。
这理国公莫不是瞎了眼?
不然,怎么会舍弃理国公夫人这样的好女子,反倒去宠爱楚氏那种混账玩意儿。
她又觉得,理国公夫人膝下的这些孩子,跟理国公那种东西是没有半点相像。
想到这里,李贵妃就对燕宁笑着说道,“王叔出征了,你平日里应该也没什么事儿做。就时常来看看我。我也少几分寂寞。”
就算是皇帝不吩咐,可是如燕宁这样柔软的小姑娘,李贵妃也是想要庇护一二的。
见她仰着一张雪白的小脸儿呆呆地,稚气地看着自己,李贵妃不由又笑着摩挲着燕宁的脸对阿蓉笑着说道,“一会儿太子妃过来给我请安。你日后也是要嫁入皇家的,与太子妃走动得亲密些才好。”
因她算得上是太子真正意义上的养母,将太子抚养长大,又是先皇后的表妹,因此太子对李贵妃是当做生母一样敬重与孝顺的。
太子妃与太子琴瑟和鸣,对李贵妃也十分孝顺,时常来给李贵妃请安,陪着李贵妃说话解闷儿。
“多谢娘娘为我费心。”这是想叫自己与太子妃更亲近些,日后在皇家更好立足。阿蓉知道李贵妃是对自己的好意,不由十分感激。
“这有什么。你是我的儿媳妇儿,我自然是惦记你的。”李贵妃便拍着阿蓉的手和声说道,“太子妃是个温和大度的脾气,与你一定十分投缘。”
太子与太子妃已经是多年夫妻,感情十分深厚。
燕宁趴在李贵妃的怀里,恍惚地记得太子与太子妃夫妻十分和睦,虽然东宫地方不小,不过因为结发夫妻感情好,太子成亲多年,直到薨逝也没有其他姬妾,整个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个妻子。
这种不纳姬妾对于太子这样的身份来说自然有些不大合适,也叫人非议,毕竟皇家是要开枝散叶的么。
而且太子的身份不同,那自然膝下的孩子越多越好。
不过太子妃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嫁与太子后连生了四个儿子,简直就是枝繁叶茂,也正是因为这样,就算皇帝对太子不纳姬妾有些微词,不过看在太子妃能生养,因此也没有逼迫太子。
反正或许在皇帝的眼里,太子妃如今是年轻美貌,因此太子离不得她。
等太子妃韶华逝去,那就算是不必逼迫,太子也会另爱旁人,又何必为了这种小事叫太子烦心,与皇帝父子俩生出嫌隙呢?
燕宁默默地想着这件事,突然觉得太子或许真的如同传闻那样,是个厚道宽和的好人。
不是好人,怎么会护着妻子,友爱兄弟,孝顺父母呢?
如果不是……不是被九皇子害了,那太子如果登基的话,该多好啊。
燕宁抿了抿嘴角。
她只知道上一世太子与太子妃被毒杀在东宫,却并不记得太子夫妻的儿子们是如何了。
她觉得上一世自己只知道伤心软弱真的太不对了。
如果能知道得更多一些该多好啊。
燕宁正懊恼地想着自己没用,就见李贵妃的宫殿门口,此刻正走进来了一个面容美丽,脸庞圆润,观之可亲的华服女子。
这女子的身后跟着无数的宫人內侍,都十分规矩懂事,在这女子进门之后就无声地给李贵妃请安后走到了一侧站着。倒是这女子笑着上前给李贵妃福了福,这才去看阿蓉与燕宁,见阿蓉与燕宁都过来给自己请安,便一手扶住一个笑着说道,“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她声音安详平和,叫人听着心里十分舒服,燕宁不由对这位太子妃心生亲近。
上一世太子妃对阿蓉这个弟妹十分喜爱,因为投缘,因此与阿蓉往来很多,也正是因为这样,因阿蓉与太子妃过于亲近,才会当太子妃被毒杀之后,阿蓉被人控诉是毒害太子妃的凶手。
毕竟,太子夫妻的饮食都是经过无数盘查的,如果是陌生人,不熟悉的或者不亲近的对象,怎么会不经过查证就进了太子与太子妃的嘴。而那个时候,听说往来东宫最频繁的就是十皇子妃姜蓉了。
燕宁想到这里觉得透不过气。
她……不想叫这样温柔可亲的太子妃死去,也不想叫疼爱自己的李贵妃与阿蓉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
“这是阿宁吧?”燕宁正想着心事的时候,就听见太子妃已经笑着问道。
她一愣,急忙怯生生地给太子妃又福了福,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给太子妃请安。”
她的声音弱弱的,看起来怯生生的,此刻还有些红红的眼眶,太子妃便忍不住笑了,对李贵妃说道,“刚才在外头看见十弟了。十弟就跟我说,他未来媳妇儿与妹子在里头呢,求我对阿蓉与阿宁和气些。这是真的上心了。”
十皇子刚才在李贵妃摩挲燕宁的时候就出去了,看那路线应该是去跟皇帝复命,因此太子妃倒是觉得十皇子对阿蓉姐妹紧张兮兮的。
“是个乖孩子。”太子妃想到上一次楚王还不让他们夫妻看燕宁,仿佛唯恐把燕宁给吓着,此刻看见小姑娘一双泛着水意的眼睛圆滚滚的,胆小得仿佛有个风吹草动就要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不由心里越发喜爱起来。
她都已经生了四个儿子了,最小的尚且在襁褓之中,最大的却已经是个泼猴儿,闹着能翻天。见惯了臭小子,因此太子夫妻很希望能再生个柔软可爱的小闺女,只是天不遂人愿,生下的总是小皇孙。
因此,此刻看着燕宁太子妃就想,若自己也生个女儿,应该也如同燕宁一样软乎乎怯生生的吧。
“我不是第一次见阿蓉了,倒是第一次见阿宁。日后咱们是一家人,只管当我是你的嫂子就是。”
太子妃这话是看着阿蓉说的,显然,她对阿蓉是十分喜爱,虽然说从前交往不多,不过阿蓉大方明艳的性子是与太子妃十分投缘的。因此,对于阿蓉的妹妹,太子妃也愿意亲近一二,就算是没有楚王对燕宁的另眼相看,太子妃也乐意对燕宁多几分温煦。
她一边说,一边就把手腕上的一只十分贵重的八宝赤金的镯子抹下来,套在了燕宁纤细的手腕儿上。
“既然是太子妃给的,你就收了吧。”阿蓉低声对越发手足无措的燕宁说道。
燕宁没有想到太子妃对自己这样温柔,又急忙给太子妃道谢。
“你们这样亲近我也就放心了。阿蓉我不担心,是个爽快厉害的脾气。倒是阿宁从小是被娇养长大的,你这个嫂子往后多看着她一些。我上了年纪,难免精神不济,因此,你就多费费心,多看着她。”
李贵妃也知道理国公府那些龌龊事,想到姜家还有个厉害的姜嬛,再看看娇滴滴的燕宁,只怕心里都怕那姜嬛把燕宁给一口吃了,因此多叮嘱了太子妃几句。
太子妃也笑着一口答应,见燕宁偷偷往李贵妃的怀里蹭了蹭,被李贵妃摩挲几下就露出幸福满足的样子,娇怯又依赖,不由露出了笑容。
这样软乎乎的小姑娘。
“知道了。您放心就是。”她一边笑一边和阿蓉多问了几句赐婚之后忙碌的事,听阿蓉说起京都的一切外头有趣的事,太子妃也觉得十分有趣。她见阿蓉与燕宁姐妹感情十分好,阿蓉时不时一边笑着与她说话的时候霍然看燕宁一眼,这样的性子也叫太子妃喜爱,便拉着阿蓉说话,还与阿蓉约定时常叫她来东宫陪伴自己。
等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李贵妃便笑着对太子妃问道,“对了,承恩公府给我传话儿进来,说是阿瑶下个月及笄之事,这件事你可知道了?”
“太子已经与我说了。”太子妃便笑着对李贵妃说道,“我与太子都想着,阿瑶是太子唯一的嫡亲表妹,因此等及笄的时候,我亲自过去看看。”
“……也好。只是太子就不必过去。这及笄之礼都是女眷,就算太子与阿瑶乃是表兄妹,血缘不同寻常,不过也不该莽撞过去,免得冲撞了观礼的女眷。”
见太子妃笑着点头,李贵妃便对太子妃温声说道,“正巧,我前些日子叫宫里打了一只凤凰衔珠的赤金步摇,贵重华美。我听说阿瑶最近央磨着太子,叫太子给她挑一只好看的珠钗做及笄之礼?太子是个男子,能知道什么珠钗钗环的好坏,叫太子别费心了。就拿这只步摇给了阿瑶就是。”
太子妃面容微微一松,在燕宁有些茫然的目光里对李贵妃道谢说道,“太子正为表妹的央求十分头疼。他说表妹如今也大了,都是要说人家的大姑娘,他一个表哥再送她首饰已经不合适,因此叫我这个表嫂挑些首饰送她就行了。我也正愁不知送表妹什么才能叫她喜欢。您这一只珠钗对我来说真是雪中送炭啊。”
她的话十分有趣,李贵妃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慈爱,对太子妃和声说道,“太子如今跟着陛下繁忙朝政,阿瑶年纪小不懂事,因此不大体恤太子忙碌,因此时常要这个要那个的,叫太子费心分神,我瞧着太子也辛苦,往后如果阿瑶再跟太子求什么,你就来跟我说。我最是一个闲人,有阿瑶的请求,反倒有些事儿干。”
“娘娘。”太子妃唤了一声。
“好了。阿瑶也要及笄了。她是承恩公嫡女,身份尊重,这样的身份,这样隆重的及笄,日后更应该嫁到豪族之中做个显赫的正室。既然如此,也该懂事起来了。”
李贵妃的声音温煦。
太子妃也微笑起来,给李贵妃倒了一杯茶。
燕宁觉得她们口中的那位承恩公府的姑娘倒是叫李贵妃十分放在嘴里念叨似的。
不过她莫名地觉得,自己似乎不想和这位承恩公府仿佛很得李贵妃与太子妃看重的姑娘有什么亲近。
因此,当燕宁与阿蓉陪着李贵妃与太子妃一块儿说话了一个下午,等天色要黑了的时候十皇子又喜笑颜开地过来亲自送燕宁与阿蓉回去。
燕宁跟阿蓉一块儿坐在车子里,便忍不住对阿蓉小声说道,“大表姐,下个月那位承恩公府的姑娘及笄之礼,我能不能不去啊?”
听说承恩公府这位姑娘的及笄之礼声势浩大,遍请京都贵女,虽然燕宁不过是个寄居在理国公府的表姑娘,不过应该也在邀请的名单上。
不过燕宁素日里一向都不怎么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
阿蓉便笑着点头说道,“你不去就不去吧。我也未必会去。”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为什么啊?那可是承恩公府,是太子的表妹。”阿蓉行事一向都很大方得体的,绝不会怠慢谁,因此燕宁十分诧异。
阿蓉的目光不由微微发沉。
“我听说冯瑶请了姜嬛。”
“冯瑶是……是那位承恩公府的小姐?”燕宁见阿蓉微微点头,顿时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茫然地问道,“她怎么会邀请姜嬛?姜嬛,姜嬛她的名声……”
这承恩公府的冯瑶是不是疯了啊?如今姜嬛的名声声名狼藉,她竟然还要在自己及笄时邀请姜嬛,不怕自己跟姜嬛一个名声啊?
而且姜嬛是理国公府的外室女,被理国公府排斥在外,姜家都不认姜嬛的,她偏偏十分看重地邀请过去,这岂不是在打理国公府的脸?
燕宁就算心性平和,此刻也忍不住攥紧了雪白的手,咬着牙十分生气。
她不管姜嬛是怎么和太子的表妹骤然这样亲近的,姜嬛一向有本事,她也不在意这两个未来都和九皇子有关系的人是好是坏。
可是这冯瑶闹了这一出,显然是没有把姜家的女儿,把理国公夫人放在眼里,这叫燕宁怎么能忍受呢?
“那咱们全家都不去!太子的表妹又怎么样了。又不是太子的嫡亲的妹妹,又不是先皇后的遗珠。说,说起来对于东宫来说,她也就是个表姑娘罢了。”
燕宁本就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性子,因此恼火了半晌也无法口出恶言,对阿蓉说道,“大表姐以后不要理她。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就算是承恩公府出来的又怎样呢?”她对这冯瑶对于理国公府的这份冒犯十分生气,想了一会儿,小声儿说道,“姜嬛跟她好……如果能更好点儿才好呢。”
等往后,姜嬛挖了冯瑶的墙角,抢走九皇子,叫九皇子独宠姜嬛的时候,冯瑶就知道姜嬛是个什么货色。
到时候,她们可千万还得如同现在这样跟好姐妹似的。
千万别为了一个男人就反目成仇了。
“你说的对。不过是太子的表妹罢了。不过这件事我也是听说,不能保准。如果能得了准确的消息,那姜家不会有人去观礼。”阿蓉心平气和地说道。
和冯瑶那种糊涂东西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说从前阿蓉还会忌惮冯瑶。
可是今日,李贵妃和太子妃明明都……
阿蓉垂头摸了摸燕宁的发顶,哼笑了一声。
明明都那么不喜欢冯瑶,宫中态度可见一斑,她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不过今日见到太子妃,阿蓉倒是想到燕宁从前跟自己提过的关于太子夫妻被毒杀于东宫的事。
对于这件事她也有些奇怪,毕竟东宫是十分盘查缜密的地方。因此阿蓉只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并没有露出什么痕迹。她只是将这些都放在心里,带着燕宁一同回了理国公府。
燕宁到了家就觉得累了,见十皇子十分殷切地看着阿蓉,显然这即将成亲的两位还有话说,燕宁就捂着嘴偷笑着自己先溜走了。
她带着几分活泼地去给老太太与理国公夫人道了晚安,叫长辈们知道自己平安地回来了,又说了些入宫之后太子妃对自己如何和煦的事之后,脸上带着笑容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等回了自己的地盘,叫丫鬟们都出去,燕宁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撑不住了,坐在了床边有些茫然地捂着自己的心口。
真是奇怪。
那时候,当看着楚王策马离开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
第48章
或许是楚王这段时间对她太庇护,仿佛遮风挡雨的山岳。
当护着自己的长者不在了,燕宁觉得自己仿佛身边缺失了很重要的什么。
再也没有人会嫌弃地看她,却会把有力的大手压在她的头顶叫她不要怕了。
燕宁垂了垂头。
她的手指绕在衣角,有些发呆。
当楚王离开之后,她觉得这样舍不得,可是就算是失去王爷的庇护,其实生活还要继续的。
更何况理国公府四太太被捆回来了,带着燕宁的四表妹阿若。
因为家里出了这些烦心的事,因此燕宁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为什么楚王离开给自己的触动这么大。她唯恐老太太因为四太太太生气了,伤了自己的身体。
“你到底想做什么?姜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叫你这样怨恨,连家里都不想住,非要住到寺庙里去?你自己去住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阿若?她才多大?你想叫她遁入空门不成!你自己去外头看看去,谁家的小姐年纪轻轻地就去庙里吃斋念佛,就养得跟个尼姑似的?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故意想要气死我?!”老太太这一回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不会说出这样一连串严厉的话,只是燕宁匆匆地看望老太太的时候觉得老太太生气也是有道理的。
阿若都换了一身儿青布的衣裳了,小小的女孩儿手握腕珠站在一旁,瞧着叫燕宁心里不太好受。
虽然和阿若的关系不及其他表姐们亲近,可都是一个府里生活的女孩儿,她和阿若年纪相仿,也算是一同长大,如今见阿若对万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燕宁心里自然难过。
只是此刻见老太太暴雨雷霆,燕宁也不敢说什么,且见老太太面前还站着一个生得美丽淡漠,甚至对老太太的呵斥都满不在意的四太太,燕宁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她记得上一世的时候老太太也曾经因为四太太带着阿若去寺庙,然后还请寺庙里的人给阿若取了一个佛家的名字,口口声声什么在俗世之中做个清净散人什么的,因此发了雷霆之怒。
只是燕宁年纪小,因此长辈们都没有叫燕宁知道更多。
只是从那儿以后,老太太就想把阿若给接到自己面前来养育。
然而四太太只有阿若这么一个独女,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跟阿若母女两个闹得很不像话,那时候老太太正因为理国公非要将姜嬛给接回府里十分恼火,因此见四太太不知好歹,也懒得理她,再也没有提过阿若的事。
如今想想燕宁觉得阿若有些可怜……她觉得四太太完全没有把自己的女儿放在心里,毕竟任何一个慈爱的母亲,怎么会叫自己的女儿从小儿就青灯古佛,叫她变得那么远离尘世呢?
燕宁抿了抿嘴角。
她站在角落里,看着理国公夫人低声安慰老太太。
“您消消气,弟妹也知道错了。”理国公夫人对四太太也不过是寻常罢了,然而却十分担心老太太,因此对老太太柔声劝说道,“弟妹对礼佛虔诚,这也不算是大事。不过阿若如今都已经快十四岁了,也该在家里学一学闺中礼仪,与京都各家贵女们之间往来的那些事儿。”理国公夫人见此刻四太太站在众人面前,面容冷淡,就算是想破了头都想明白为什么四太太要做出这么一副世人都辜负我的模样来。
诚然,姜四老爷并不是一个在仕途上有前程的人,并没有为官做宰的,只在家里做一个富贵闲人,在外头做风流老才子,可是也并没有在外头眠花宿柳。
不然,只看四太太这样一张死人脸,姜四老爷就算是在外头抬几个妾侍进门,谁又能说些什么?
然而也并没有这样。
四房里虽然有几个妾侍,不过那都是四太太嫁进门之前就有的。等四太太进门,姜四老爷就将妾侍们都放在一旁再也没有理睬,只是素日里叫府里头好生养着这几个姨娘罢了。虽然说婚前有几个妾侍叫人心里不自在,可这也不是四太太整日里对姜四老爷面无表情,没有半点热乎气儿的理由吧?
理国公夫人并不能明白四太太为什么好好的日子非要过成这样,事到如今,她只能勉强安慰四太太,对她和颜悦色地说道,”弟妹如果喜欢礼佛,那就出去礼佛就是。家里不必弟妹费心,阿若也留在家里,也不必弟妹费心。”
四太太不在国公府才好呢。
不过阿若是姜家的女儿,老太太很在意,理国公夫人看在老太太的情分上,总不能叫阿若跟着四太太日后坏了性子。
“不必劳烦。”四太太淡淡地说道。
她的身上还有淡淡的佛香的味道。
理国公夫人看她清冷地站在自己面前拒绝自己,都想怒极而笑,然而哼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们看看她,还有半分悔过之心没有?你也看看你自己,谁家的媳妇儿是你这般?你这么喜欢礼佛,为什么不赶紧出家?!占着老四身边的位置,你做过半点做妻子的责任没有?还有阿若,你想把她养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看见阿若与四太太一般清冷,超然世外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憋屈得慌。这样的模样在自己家里,家人是能包容的。可是日后出嫁,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冷冷淡淡,仿佛在家修行似的妻子?
男人就算娶妻之后也有许多的选择。
妻子无趣,那就多纳几个有趣的妾侍,红袖添香就是。
那才是祸害了阿若的一辈子。
“谁家的夫君也不与我们老爷一般。”四太太勾了勾嘴角,冷淡地说道。
“他怎么了?你说说他怎么你了?!他对你还不够善待不成?你这几年闹得厉害,他说过你一句没有?我说过你一句没有?!”
“他正满心欢喜我出家,不在他面前碍眼。他会说我什么?如今我远离他,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不正是由着他叫他随意纳妾,随意生下庶子,免得他守着我们母女,叫人家外头都笑话他一声绝后,他自己心里更不开心。”
四太太美丽的面容带着几分讥讽,见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便对老太太福了福平静地说道,“我是碍眼的人,是他不喜欢的人。我不在府里,岂不是给他心爱的人儿腾地方,也叫母亲能早日抱上咱们四房的大孙子。”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就少了几分平静,对老太太多了几分激烈。
老太太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老四如果想纳妾生子,他早就生了,还用得着你给他腾地方?你以为你是谁?你在府里头,他就不敢纳妾了不成?素日里他尊重你,维护你,就算你只生了阿若一个,我想着他这么多年没有说出要生庶子的话,也算是护着你了。就算你只生了阿若一个,我说过你半个字没有?我叫老四纳妾了没有?如今,你反倒满口怨言,说这种叫人心寒的话。”老太太是断然没想到四太太竟然说出这些话来的。
什么腾地方。
什么碍眼了。
如果一个男人想要纳妾,妻子就算在眼前,难道还能拦得住不成?
只是姜四老爷也知道,四太太没有儿子,如果他纳妾生子,就算是国公府里的规矩大,镇着生子的妾侍,可是四太太也要在这国公府里抬不起头了。
因此,姜四老爷虽然说在外头所谓的风花雪月,可是却并没有与其他女子有什么瓜葛,甚至为了姜四太太,连从前的那几个姨娘都撇在一旁。
如今,反倒是姜四太太满是怨言?
老太太突然觉得自己这做厚道婆婆都十分可笑。
如果她是那种对儿媳妇儿的心情不在意的,早就用妾侍把儿子的后院给填满了,那时候,想必四太太也没这么多闲工夫青灯古佛的。
“既然你不知好歹,那这些话也就算了。你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你日后不乐意亲近老四也没什么。难道我的儿子还缺了人服侍不成?”
老太太本就觉得四太太十分不懂事,如今见她把自己多年的体贴都踩在脚底下,她越发懒得跟四太太说话了,冷淡地说道,“不过阿若得留在我的跟前。我不能叫你把阿若给教坏了。”阿若素日里只叫四太太给养着,本性就很冷淡清冷,更因为不时常在家里走动,因此与姐妹们的关系也疏远一些。
这怎么行。
无论是亲兄妹还是堂兄妹,都得是打小儿的情分,日后长大了各自成家,也还记得幼时的情分还有血脉相连的感情,才能互相扶持。
不然,兄弟姐妹自己都疏远起来,那遇到什么事,又去跟谁说去?
老太太不想跟四太太废话了。
没见姜四老爷沉着脸把姜四太太给丢到了老太太面前,自己就冷着脸转身走了么。
可见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也坏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越发不想见四太太那张理直气壮的脸。
好好的日子不过,那谁说什么都没用。
“阿若是我的女儿,自然由我教养。就算母亲是长辈我也不能答应。”四太太淡淡地回头对女儿问道,“阿若,你说呢?”
燕宁安静地站在一旁,看老太太对阿若那样关注,眼底带着几分慈爱,她唯恐阿若如同上一世那样再说出叫老太太伤心的话,忍不住在一旁拉了拉阿若的衣摆低声说道,“阿若表妹,留在老太太跟前多好啊。我们姐妹都在老太太的跟前,咱们一块儿玩儿吧。我和大表姐给你留了好看的织锦,是宫里头贵妃娘娘赏的,到时候给你做漂亮的衣裳。而且我这儿还有好吃的点心……咱们一块儿吃好不好。”她本是软弱胆小的性子,此刻鼓足勇气在长辈们都在的时候对阿若说话,已经觉得自己有些不敢抬头了。
可是她真的很怕阿若再伤老太太的心了。
四太太不过是儿媳,就算不好,老太太伤心也是有限。
可阿若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老太太疼爱惦念,如果阿若都拒绝老太太,燕宁会觉得为老太太难过。
而且她觉得老太太说得并没有错。
无论四太太是什么样的心,可是阿若还年幼,怎么可以叫她变得跟世外清修之人一样呢?
“什么时候,这个家里还有表姑娘开口的份儿了。”四太太见燕宁站在阿若的身边,因今日燕宁穿着鹅黄色娇俏的春衫,眉目清艳中又带着几分年少的活泼天真,站在清冷的穿着从寺庙里穿戴出来的粗布青衣的阿若跟前,她明媚得仿佛一簇迎春花一般。
这样明媚又娇怯的样子,叫四太太的眼底多了几分冷意,且见燕宁还在阿若的跟前炫耀什么宫里贵妃赏赐的织锦,四太太便冷淡地说道,“如今长辈俱在,表姑娘也该知道长幼尊卑。”
“既然你不乐意,那就把阿若带着走吧。”理国公夫人突然冷冷地说道。
她对骤然涨红了脸,一时手足无措的燕宁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的跟前,把被四太太一句讥讽因此十分窘迫的燕宁护在怀里平淡地说道,“阿宁是我养大的孩子,在这个家里就有阿宁开口说话的份儿,如果弟妹看不顺眼,那就去礼佛去。只是我见弟妹刚刚口出狂言,也没有把老太太放在眼里。这不知长幼尊卑几四个字,我倒是觉得更合适弟妹。”
她把燕宁打小儿养大,放在手心儿上疼,不是叫四太太这样折辱的。
更何况这弟妹不知好歹,明明燕宁是对阿若亲近,她却还要指责燕宁,真是可笑极了。
理国公府四房呢,理国公夫人不缺妯娌,也不缺姜家的侄女儿。
四房如果真的这样不知好歹,她还费心什么?
难道日后需要堂兄堂姐们扶持的不是阿若,反倒是长房不成?
“大嫂倒是心宽,对表姑娘也这样慈爱。只是我依稀记得表姑娘的母亲当年也养在国公府里,也叫咱们家的几位老爷做表哥,也算是青梅竹马。”
“够了。”老太太看着说出这样的话的四太太,面容冷冷地说道,“你大嫂的话就是我的意思。既然你想礼佛,就去吧。”
她慢慢地将目光落在就算是长辈们与姐妹们说话也依旧面容淡淡的阿若的脸上,见她似乎对这一切都并不在意,没有对燕宁被四太太折辱的不安与愧疚,也没有对老太太与理国公夫人想要叫她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感激与欢喜,仿佛对一些都淡淡的,老太太心里叹气,对阿若缓缓地问道,“这么说,你想跟着你母亲?”
“孙女儿不耐烦人多。”阿若对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便沉默了下去。
“舟车劳顿,你们母女一路被送回来想必也累了。去歇着吧。”她难免露出几分失望,想要对四太太母女说点什么,却觉得自己说出来她们都不会听从的。
她们母女怎么敢得罪长房?
不说日后分家,四房还要仰仗长房的扶持。就说这女孩儿如同春天的花朵儿一样慢慢长大,阿若总有嫁人的那一天。
阿若是四房独女,并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形单影只日后嫁人之后想在夫家立足,要依靠的还不是其他几房的兄弟姐妹?如今把长房给得罪了,叫理国公夫人这样恼火,还羞辱燕宁……日后长房的几个孩子怎么还会管阿若的闲事?
如果失去长房的庇护,那阿若就算嫁了人,又能过什么安心的生活?
老太太都想不明白,四太太愚蠢成这样,竟然还好意思摆出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个聪明人,难道不应该是叫阿若与家中兄弟姐妹亲近,自己拢着丈夫赶紧多生几个孩子?
就算再生一个女儿,与阿若也是姐妹扶持,不会叫阿若形单影只啊。
她真是不想看见四太太,正所谓远不见心不烦。且与四太太相比,三太太简直可爱无数倍,至少三太太对她儿子是热乎的,而不是冷冰冰的。
也正是因为三太太虽然行事轻浮没脑子,不过却叫姜三老爷每天都过得高兴,因此老太太能容忍三太太。
做母亲的,不就是希望儿子开心,日子过得有滋味儿么。
“去吧。”她摆手,真是不想看见四太太了。
见她脸色不好看,对自己充满了厌恶,四太太微微抬了抬下颚,对老太太福了福,拉着阿若走了。
等她走了,老太太才摸了摸燕宁的脸柔声说道,“那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本想叫四太太和燕宁道歉,不过就四太太那种货色,只怕叫她道歉也不会答应,相反如果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伤害到的就是燕宁了。
老太太怜惜地看着燕宁,燕宁却急忙摇头说道,“四舅母是长辈,我不会生气的。只是老太太,以后我可不可以离四舅母远远儿的?”她没想到自己和阿若说话叫四太太对自己的敌意这么大。上一世的时候,她没胆子劝阿若,与阿若与四房的往来都不多,因此四太太平日里对她视而不见,却从未说出过这种叫人刺心的话。
还有,什么她母亲与府里的舅舅们是青梅竹马……
燕宁一点都不想去亲近用这种恶意的揣测去羞辱她已经过世的母亲的人。
哪怕四太太是长辈,燕宁也一向都柔顺乖巧,可是她也不想再去跟四太太有什么牵扯了。
“好。以后你都不必理她。”老太太今日也有些恼了,见燕宁伏在理国公夫人的怀里怯生生地对自己笑,便对理国公夫人说道,“以后你也别理她。她的日子想过成什么样,就过成什么样。只要以后别后悔就行。”
老四夫妻都成亲十几年了,四太太竟然还没有长进,如今姜四老爷是勉强忍着她,可是如果有一天,男人不想忍她了,吃亏的难道是男人不成?老太太懒得提醒四太太这些,因为仿佛四太太也并不在意自己的丈夫。
她便对燕宁说道,“贵妃娘娘赏的那些织锦,你不必给阿若了。自己留着吧。素净的织锦料子有素净的好,以后都给你做衣裳。”
“好啊。”燕宁乖巧地答应了一声。
刚刚四太太呵斥燕宁的时候,阿若仿佛没听见一样,完全没有为燕宁说话的意思,燕宁顿时也不想把织锦给阿若了。
她心里挂念姐妹,也是因为姐妹们对自己好。
如果对她不好……她就真的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了。
“不过宫里的点心……怎么,最近宫里还有点心给你?王爷不是都出征了么?”老太太不知道楚王出征后这几天的事,不由诧异地问道。
“贵妃娘娘传话儿出来说了,说就算王爷出征了,也有我的点心。”说起这个燕宁觉得心里暖暖的,仿佛因楚王出征变得空落落的心里有有些满足了,便靠着理国公夫人的肩膀对老太太说道,“王爷说了,说要宫里不能断了给我的点心。”
她觉得楚王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心楚王为自己这样费心耽误正事,不由对了对白生生的指尖儿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贵妃娘娘还说叫我给王爷写信。陛下平日里也时常给出征在外的王爷写信,我可以搭着宫中的信给王爷一个惊喜。而且,贵妃娘娘说陛下也吩咐我给王爷写信。您说,这算不算是奉旨写信啊?”
“算吧。”老太太见燕宁乖乖的,呆呆的,不由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眯眯地说道,“陛下都发话了,你真是难得的体面。”
她正欣慰地摸着燕宁的头,觉得燕宁格外讨宫里喜欢,正在这个时候,就见丫鬟手里捧着一张拜帖进来,对老太太恭敬地说道,“老太太,端阳伯府送来的拜帖。说是明日长平长公主想要上门拜访您。”她把一张描金带着淡淡香气的拜帖双手捧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不由露出几分诧异,与理国公夫人对视了一眼接过来看了,便对理国公夫人说道,“长平长公主倒是稀客。只是我家与端阳伯府一向没什么往来,怎么长平长公主突然要登门拜访?”
长平长公主在京都这么多年,也没有与理国公府有什么往来。
突然拜访,老太太自然十分茫然。
然而燕宁却呆呆地看着这张拜帖,摸了摸自己平静的心口,越发地觉得自己奇怪了。
前婆婆,或许还有她前任夫君就要堂而皇之地上门,可是这一次,她的内心竟然完全没有波动。
第49章
“无事献殷勤,只怕事有反常。”
理国公夫人并不太喜欢这位长平长公主。
在经历过楚氏横夺自己夫君之后,理国公夫人对长平长公主这种仗着自己出身皇族就逼妻为妾的事觉得万分厌恶。
人家端阳伯府明明过得好好儿的,然而因为长平长公主的一两句话,就叫从前的端阳伯夫人成为了端阳伯的二房,不仅自己失去了地位,连儿子都成了庶子。
那长平长公主其实和楚氏并没有什么分别。
只不过是一个成功了,一个并未成功罢了。
这种事叫理国公夫人十分厌恶,因此,虽然长平长公主乃是京都中有名有姓的皇族权贵,可是理国公府与端阳伯府一向都没什么往来,彼此之间十分冷淡。
如今长平长公主骤然上门,理国公夫人也摸不着头脑,因此想了想才怀疑地说道,“莫非是因为阿蓉被赐婚给了十皇子?”因为阿蓉成了皇子妃,因此长平长公主对理国公府另眼相看了?可是不能啊……这皇家的皇子妃又不止阿蓉一个,理国公夫人这些年可没见长平长公主对其他皇子妃的娘家这么热心过。
因此,她摩挲着燕宁的脸颊,露出几分思索。
燕宁却觉得自己想到了。
之前在春华园踏春的时候,长平长公主抓着她表姐阿兰和魏国公府八姑娘的手不撒手,那眼睛里的期盼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燕宁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原来……长平长公主当年也相中过理国公府的姑娘,不过并不是一无所有的自己,而是阿兰表姐。
那就更不行了。
阿兰上一世和魏国公府的七郎成亲,日子过得可美了。
“我记得长平长公主膝下的独子沈言卿如今也要谈婚论嫁了。”燕宁小声儿说道,“会不会相中了咱们家的哪位表姐啊?”
她觉得自己要和家人提一提这件事,免得叫长平长公主和沈言卿那样卑劣的人找到机会,算计了自己的表姐们。此刻见老太太和理国公夫人若有所思,燕宁便垂了垂头低声说道,“我不喜欢沈家的公子。踏青那个时候,他十分心疼姜嬛。”她不忘了在老太太的跟前给沈言卿上一上眼药。
老太太见她一副鼓起勇气紧张得不行的样子,不由含笑摸了摸她的脸颊。
“知道了。阿宁的提醒叫我心中明白了许多。”
“哪有哪有,我只是随便说说。”燕宁不好意思地垂头说道。
她一张娇嫩的脸顿时涨红了。
看见她十分羞涩,老太太不由也微笑起来。
她轻叹了一声,见燕宁躲在理国公夫人的怀里弯起眼睛,似乎很高兴自己在长辈的面前是个有用的人,不由心里生出几分伤感。
如果当年燕宁的母亲也能软乎一点,多为家里人着想一点,那燕宁又岂会如同如今这般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呢?
“我知道这件事了。你先回去歇着吧。”理国公夫人也笑着摸了摸燕宁的头。因为想到燕宁今日被四太太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理国公夫人就觉得气闷。她知道燕宁是个心软又胆怯的孩子,如今被四太太说了那些话,不知心里多难受,因此便对阿蓉使了一个眼神,叫她带着燕宁在外头散散心。
阿蓉本就心里不痛快,此刻见母亲对自己使眼色,便笑着把燕宁拉起来说道,“大好的天儿,咱们出去走走。”
她笑着把燕宁给拉出去,不仅是因为不愿叫燕宁想到四太太,也是因为不愿叫燕宁想到沈言卿。
“明日长公主过府,你就不必在场。”阿蓉柔声说道。
“那怎么可能。长公主一定会想见见咱们府上所有的姑娘,没准儿还要表达慈爱,再一个一个地赏赐呢。”燕宁知道长平长公主是个怎样的人,上一世做了三年的婆媳,长平长公主会干什么燕宁多少能猜出来几分。
只是她记得上一世并没有长平长公主来府上看望老太太的事。不过这一世和上一世或许本就有了很大的分别,因为燕宁也不会纠结这些,只对阿蓉认真地说道,“我担心她想要把阿兰表姐说给沈言卿。”
“不可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公主看中了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叔和二婶想把阿兰许给谁。”
长平长公主想要一厢情愿就娶到自己想要的儿媳妇儿,做什么美梦呢?
真的以为自己的公主身份那么要紧,只要对别人家里勾勾手指,就能叫人家迫不及待,感恩戴德地把女儿送到她的面前?
也不怕被她二叔二婶打了脸。
“那我就放心了。大表姐,还有一件事。”燕宁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见阿蓉探身过来十分专注地听自己说话,那张光艳美貌的脸近在咫尺,鲜活又温柔,燕宁忍不住伸手拿一双软软的手臂环住阿蓉纤细的脖子小声儿说道,“大表姐,你以后和大姐夫成亲了,就是十皇子妃了。会遇到很多很多从前咱们遇不到的优秀的人,而且大姐夫也认识很多出色的勋贵才俊,对不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娇小单薄的身体还因为期待有些紧张。
阿蓉便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了?”燕宁真是提醒她了。
是该给燕宁现在就相看个好男子,而不是叫燕宁如同上一世那样嫁给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我是想着……想着三表姐的婚事。你知道的,三舅母为人有些过于功利,我担心她只挑剔一些有的没的,被一些光鲜靓丽遮住了眼,叫三表姐嫁给不好的人。”
见阿蓉露出几分诧异,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燕宁急忙对阿蓉说道,“我不想叫三表姐再嫁给……”她才想说不想叫阿静表姐嫁给上一世那样不肯善待她也不珍惜她的男子,却一下子叫阿蓉捂住了嘴,不由瞪圆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我知道了。我会给阿静留意。只是这件事以后不要再说,知道了么?”阿蓉看着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家伙儿温和地问道。
她不想叫燕宁再提起所谓的前世今生。
谁知道说破太多天机,会对燕宁有什么影响。
燕宁被捂着嘴说不出话,看着阿蓉近在咫尺的脸,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阿宁,你要乖啊。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要再说。知道了么?”阿蓉见燕宁一脸稚气天真地看着自己,想到她曾经痛哭着醒过来,不由心里生出几分酸涩。
她看燕宁松开了她的手臂,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便笑着拉着燕宁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就当做是给燕宁散心。倒是燕宁心里本来有些不安,然而叫阿蓉带着在院子里逛了许久,那些曾经的晦涩的回忆还有一些难过的情绪都不见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和阿蓉一块吃了晚饭才休息去了。
等到了第二天,拂冬听说长平长公主要过来,燕宁这个表姑娘可能也会去给长公主请安,便犹豫着对燕宁问道,“姑娘,咱们挑一件新衣裳?”
不然如果在长公主的面前妆容不妥,岂不是会叫长公主不悦?
拂冬对于天家公主的身份心存敬畏,因此想着得叫燕宁不要失礼。只是燕宁却懒懒的,她想了想就摇头说道,“不用了。挑一件朴素点儿的。”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燕宁完全不想穿得明媚可爱地去给长平长公主看。
她抱着被子眨了眨眼睛。
就算是要穿得好看,也是给……
她呆了呆,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却似乎有什么没想到。
“知道了。”拂冬一向都不会拒绝燕宁的意见,完全没有因为燕宁有意怠慢长平长公主就诚惶诚恐地劝谏燕宁要毕恭毕敬什么的。因此,见燕宁要自己挑一件朴素一些的,她费力地从燕宁那一箱子一箱子理国公夫人专门给燕宁新做的娇艳漂亮的裙子里翻出了一条浅浅的薄绿色的裙子。这裙子浅浅的绿意,瞧着浅浅淡淡的,并不十分出众,然而那浅浅的绿意却泛起了一丝清凉与扑面而来的青涩。
这是最朴素的裙子了,拂冬给燕宁换上,这才问道,“姑娘现在就去老太太房里么?”
“先等等吧。我现在过去岂不是添乱……是不是有什么声音?”燕宁听到仿佛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刺耳的,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声尖叫不仅刺耳,而且因为是在早上,府中尚且十分安静的时候,因此突然来了这一下子就人听得十分真切。拂冬也愣住了,侧耳听了一会儿,见燕宁十分关心的样子,急忙说道,“我出去瞧瞧去。”
她把一只燕宁随意挑中的珍珠步摇插在她的发髻里,这才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出去打听去了。
燕宁在屋子里百无聊赖,觉得屋子里静悄悄的,便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楚王送给自己的腰牌。
腰牌冷冰冰的,燕宁拿纤细雪白的指尖儿在腰牌上头轻轻地摸了摸,垂下了头。
也不知道王爷如今到了哪里。
说起来多么好笑。
她明明知道楚王这一次出征会平安归来,可是却还是忍不住这样担心。
“姑娘,姑娘不好了!”就在她想着自己要不要赶紧写一封信给楚王,问问楚王安好的时候,就见外头拂冬一脸紧张地进来。她进来以后急忙关了屋子的门,匆匆到了燕宁的跟前低声说道,“不好了。四老爷和四太太闹起来了。四老爷他,他……”
她动了动嘴角,见燕宁小小的女孩儿坐在床边仰头迷茫地看着自己,小小的珍珠步摇晃动着,一派天真干净,不由觉得自己的话十分艰难地说道,“四老爷新宠了屋里人,如今那屋里人正要给四太太敬茶呢。”这种妻妾通房的事,拂冬觉得都不好跟燕宁说。
“屋里人?”燕宁茫然地问道。
“可不是……还,还是两个……四太太闹得不行,说四老爷是好色之徒。可四老爷说他年过三十膝下无子,从前已给足了四太太面子。如今他想要儿子了。四太太如果看不顺眼,大可以去礼佛,四太太就又砸东西又骂人,还扑过去要撕了那两个通房……”
拂冬想到四太太那可怕的脸色都觉得浑身发麻,万万想不到一向在府中十分清冷,动不动就去礼佛的四太太竟然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不由对燕宁心有余悸地说道,“四老爷说四太太如果嫉妒,容不得妾侍庶子,那这种不贤良又要给他绝后的女人,只能休了。”
四太太听到四老爷竟然这么说话,顿时疯了。
燕宁也听得呆住了。
“两个屋里人吗?”可是上一世,到她死的时候,四老爷仿佛也没有提过什么屋里人。
这么这一次突然收了两个?
“大概是昨日四舅舅对四舅母很不满吧。”是了,昨日在老太太的跟前,四太太那样的言行,完全对老太太没有半分尊重孝顺。四老爷虽然素日里没有孝顺得天天在老太太跟前彩衣娱亲,可是却并不是一个不孝的儿子。
妻子用那样的语气和母亲说话,四老爷心中不快,因此和四太太闹了别扭也是有可能的。不过燕宁是真的不知道四老爷的想法,更何况这是四房的事,虽然说四老爷如今不给四太太面子,可是燕宁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插手在其中。
无论是对四太太的幸灾乐祸,还是四老爷突然纳妾的所谓的谴责……这是他们夫妻自己的事,燕宁有什么好说的呢?
“一会儿长平长公主就过来了。四舅母这样闹下去不像话呀。”燕宁小声说道,“不是最超脱凡俗,不在意夫妻之情的人吗?”如果四太太真的顾念半分夫妻之情,也不会和四老爷闹成这样了。
她坐在床边安静地摩挲着手里楚王的腰牌,仿佛这样做才能在此刻四太太越发尖利的哭声里叫自己变得有勇气。拂冬站在一旁看着燕宁垂着头想着心事,犹豫了一下,便给燕宁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小声说道,“姑娘,这是府里头长辈们的事儿,咱们不要多事好不好?”她恍惚地听说昨日四太太给了燕宁没脸,因此其实今日听说四太太一睁眼就看见两个含羞带怯的屋里人给她跪下磕头敬茶,拂冬的心里其实有点高兴。
四太太如果真的折辱过她们姑娘,那拂冬希望四太太越倒霉越好。
“我不会插手。这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燕宁只会插手长房理国公跟楚氏这对狗男女之间的事。
至于四房,虽然燕宁长在国公府,可是和四房的长辈来往不多,她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说什么。
因此,她们主仆就听着府里头的尖叫指责声,等过了一会儿,这声音一下子就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是四太太被堵住了嘴,还是四老爷对妻子妥协了。总之,等过了很久,等燕宁都在自己的屋子里吃完了早饭,她就看见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笑吟吟地过来请自己,说是长平长公主到了,还提出想见见府里头的几位姑娘。燕宁见长平长公主果然是要见几个姜家的女孩儿的,便跟着这个大丫鬟一同往老太太的上房去。
她穿着浅浅的薄绿色的裙子,裙边微荡走在满园春花的院子里,浅浅的绿色在姹紫嫣红之中带着凉薄与清新的颜色。
正在这个时候,她觉得仿佛有人在看自己的样子,不由有些不高兴地转头看去,却看见一双陌生的年少的男女站在远远的地方。其中的那女孩儿生得闭月羞花,脸上带着几分傲然之色,一旁的是一个英俊的锦衣少年。
这少年此刻驻足在远处的桥边正往这处看过来,看见了燕宁微微蹙眉看来的样子,他一愣,继而对燕宁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紧张的笑容。这笑容有些唐突,而且那少年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燕宁说不出来的神色,燕宁有点不高兴,便要离开这里。
“等等!”那锦衣少年见燕宁板着脸就要离开,急忙从远处的桥上追了下来。
他的脚步十分急切,还往燕宁这里跑来,燕宁见他和自己素不相识却这样唐突,越发不愿理睬。
她没有开口,只是目光示意那有些诧异的大丫鬟。
“姑娘,这位姑娘。”老太太屋儿里的大丫鬟自然是要护着燕宁的,见那少年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因他十分陌生,并未见过,便拦在燕宁的跟前对那少年恭敬地说道,“这位公子……”她想叫这陌生的公子不要这样冲撞一个闺中女孩儿,却见一旁,燕宁的身后传来一声笑吟吟的声音说道,“陈兄这样莽撞,可不是一个君子所为。”
这声音熟悉得厉害,带着几分少年气的优雅与柔和,然而燕宁却觉得难听得不得了。
她霍然回头,看见此刻清隽如同春风一般的沈言卿正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对那个锦衣少年微微一笑。
见那锦衣少年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只是一双眼睛却落在娇软美貌的燕宁的脸上,眼底带着几分热切,沈言卿缓缓上前,不动声色地站在燕宁的身前,将这些目光全都挡住和声问道,“我竟不知陈兄今日也来了理国公府。莫非陈兄也是来给府上老太太请安?”他笑容温柔,虽然身体还有些少年人的青涩,可是姿容秀丽挺拔,站在燕宁身前的时候,哪怕单薄却带着几分坚定与可靠,可是燕宁却是完全欣赏不来的。
她只是觉得无趣。
不仅是对沈言卿,还是对这位“陈兄”。
不过这所谓的“陈兄”,叫燕宁觉得有些耳熟。
“原来是阿卿。”显然这锦衣少年是认识沈言卿的,见沈言卿含笑站在燕宁的跟前,有庇护之意,他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看向燕宁的方向。想到刚刚这有些稚气的女孩儿穿着一件清新的绿色裙子分花拂柳而来,仿佛从林间而来的仙子一般,那满面的青涩还有不韵世事的天真都叫他只觉得这是世间少有。
他不由咳嗽了一声,忍着心中的激荡对含笑的沈言卿说道,“我家姑母传信来咱们府上,说是病了,求父亲母亲让我与妹妹过来看望她,陪她说说话。”
他一边说,一边对沈言卿露出几分好奇地问道,“阿卿,你怎么在这里?”
“我陪母亲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沈言卿便笑着说道,“我记得姜家三太太是陈兄的姑母。”他笑容温和缱绻,就算是这样寻常的说笑,却还是叫人觉得如沐春风。那陈兄便笑着点了点头,燕宁却在本想转身就走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下的脚步,忍不住看了那陈兄一眼。
她没有想到今日见到的这个十分莽撞唐突的少年就是三太太的娘家的公子,因为上一世,她只知道阿静的婆婆对她不好,她的夫君不珍惜她,可是却并不知道那位所谓的三姐夫的长相。
如今,三太太竟然请了娘家的侄子来看望自己。
燕宁不知道这少年是不是阿静未来的夫君。
可是想到这少年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那莽撞又无礼的样子,燕宁都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男子。
她顿了顿,抬脚就走,再也没有兴趣。
老太太屋子里的大丫鬟见状急忙护着燕宁离开,然而却忍不住多看了燕宁两眼,露出几分诧异。
她记得家里这位表姑娘最胆小柔弱的性子不过,如果从前被一个陌生的人这样冲撞唐突,只怕已经怕得要哭起来了。可是此刻表姑娘的脸上却是一副不高兴却并不害怕的样子。明明不久之前表姑娘还娇气又胆怯地在老太太的怀里撒娇,可是一转眼,这丫鬟觉得燕宁仿佛一下子变了模样……
“姑娘!”陈兄顿时叫了一声,想要追过去,却被沈言卿拦住了。
这单薄的少年看似弱不禁风,可是却将比自己高大的陈兄含笑拦得一动不动。
“陈兄,你该去看望你姑母了。”他笑着看着这英俊的锦衣少年,那少年迎着沈言卿一双含笑的眼睛,竟然突然在心中生出几分畏惧,支支吾吾片刻,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见他的确走了,与桥头上一副懒得看过来的华服少女一同离开,沈言卿这才笑了笑,转头看着那个头也不回地已经走得很远,分明没有把自己和那锦衣少年放在心上的小姑娘,只见她背影纤细婀娜,薄薄的绿色的裙子在花草之间微微荡起了波纹,就算是这样无情的背影,却叫人生不起气来。
他明明帮了她,可是她毫不感激,抬脚就走,甚至都没有想过给自己道声谢。
真是个无情的丫头。
第50章
想到这里,沈言卿不由勾了勾嘴角。
他快步追了过去。
少年轻快的脚步声在燕宁的身后响起,她诧异回头,就看见沈言卿正笑吟吟地跟在自己的身后。
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人,笑容温柔缱绻,就像是一场梦。
噩梦。
看见燕宁回头看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异样排斥,沈言卿笑着问道,“你还记得我么?”他虽然是在询问燕宁,可是却十分笃定,仿佛笃定了燕宁一定会记得他。
看着此刻这张充满了柔和与优雅笑容的脸,燕宁却觉得自己没有半分触动。她没有什么气急败坏的感觉,也没有面对沈言卿时对他曾经对自己那样无情的怨愤,只是冷淡地转过头去,再也不理睬他了。
拂冬警惕地跟在燕宁的身边,小心地防备这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贵公子。
只看气度,这显然是一位长于锦绣繁华的贵公子。
可是她们姑娘不喜欢他,甚至十分厌烦。
“我是沈言卿,你应该还记得。之前踏青的时候我们见过面。”沈言卿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女孩子了,更何况想到上一次,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站在楚王的身边,十分依赖地抓着楚王的衣角,一向为人冷淡的楚王竟然允许她就那样以寻求庇护的姿态躲在他的身边,仿佛带给她一个避风港。
明明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算那个时候生气恼火起来,也像是没有利爪的小兽在色厉内荏地张牙舞爪。
沈言卿想到那时候楚王对燕宁的庇护,看向燕宁的眼底带着几分笑意与探究。
他没有想过会在理国公府的园子里看见燕宁。
听说她是姜家的表姑娘。
他本以为姜家对这位表姑娘只不过是面子上的爱护,并不会真正地疼爱。
就如同当初姜嬛曾经对他说过,理国公夫人养着燕宁这个表姑娘,不过是在讨好老太太,叫老太太因为理国公夫人养育燕宁因此偏心理国公夫人,把姜嬛母女拦在了理国公府外。
他也本以为理国公夫人和那位生得明艳光辉的姜蓉对燕宁的疼爱都是虚伪与利用。
可是原来并不像是这样。
这样娇气的小姑娘,不是真心放在手心视作掌上明珠,等闲养不出这样的脾气。
因此,看着带着几分天真羸弱的燕宁,沈言卿觉得心情不错。
没有人会讨厌性情纯善又单纯的女孩子。
只是燕宁打从第一次遇到他,就对他充满了敌意。
“是因为姜嬛么?”见燕宁对自己不理不睬,沈言卿眼底带着几分笑意跟在她的身边,就算看到她对自己烦得要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高兴。
他一向都是高傲的人,也讨厌被人无视,可是此刻在这个娇小漂亮的小姑娘置之不理的模样里,沈言卿却觉得有些有趣。他悠然地跟在她的身后,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只是带着笑意柔声说道,“如果是上一次在春华园,我唐突了你的缘故,我现在对你道歉。”
这人怎么这么聒噪呢?
燕宁觉得这些声音烦得很。
就仿佛苍蝇一样。
可是她觉得沈言卿比苍蝇还叫人烦,因为如果自己回应他,他的脸上一定会露出胜利的样子。
因为他从前也曾经这样逗弄过她,就算是她为了一些小事和他生气,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成亲,沈言卿还不能露出他的本来面目,因此,他总是会跟在她的身后逗她说话。一旦她回了头,忍不住和他说起话来,就会看到沈言卿得逞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燕宁以为沈言卿追着自己不放是因为喜欢她,因为想要和她说说话才一直逗她,可是现在想想,那多么愚蠢啊。正是因为他带给自己的这些错觉,才叫燕宁觉得,嫁给沈言卿是个很好的决定。
可是当婚后,这个男人就变了脸,曾经的笑容变成了冷笑,曾经的温柔变成了冰冷。
他还杀了她。
她为什么要重新原谅一个曾经杀死她的人呢?
因此,燕宁的脸色变得越发平淡起来。
她一张雪白娇嫩的脸上没有表情,仿佛沈言卿的话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叫燕宁,对么?我听王爷这样叫过你。之前你说得对。你我并不认识,我对你的那些话未免十分轻浮。”见燕宁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沈言卿微微一愣,有些茫然于自己竟然真的这样不被燕宁喜爱,不过下一刻,他便笑着对燕宁和声说道,“不过你不要迁怒我。我和姜嬛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可是燕宁却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前世的记忆如同流水一样全都涌入了她的脑海。
上一世,他也曾在她死前不久,用忍耐的眼神对她说道,“燕宁,我和姜嬛不是你想的那样。”
明明是情投意合,沈言卿为了姜嬛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是在燕宁失去了阿蓉后只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的时候,他却依旧在骗她。
他把姜嬛捧上了天,为了她做出那么多狠毒的事,可是最后却对燕宁说,他和姜嬛不是燕宁想象中的样子。
这句话直到燕宁重生之后到了现在,都觉得恶心得不得了。
只是比如上一世的如鲠在喉还有悲怆,燕宁觉得这一刻自己再一次听到这句话,不过是想到了前世的那为数不多的一点记忆罢了。
她突然觉得上一世为了沈言卿曾经那么伤心的自己有些可笑,抿了抿嘴角,她无声地笑了笑,又觉得有些释然。却再也没有和沈言卿有片刻交流,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的上房。此刻老太太的院子外头站着无数的丫鬟和嬷嬷,看起来就应该都是长平长公主带来的仪仗。
长平长公主最喜欢奢侈的仪仗来表达自己端贵的皇家公主的气象了。
甚至这些丫鬟还有嬷嬷们的目光也都带着几分肃静与压迫。
燕宁没有在意这些,直接去了上房。
上房里正传来说话的声音,别人的也就罢了,长平长公主那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傲慢的声音几乎压过了理国公夫人温和的声音,有几分喧宾夺主的味道。
燕宁没有停顿,走到了屋子里,就看见府里头的女孩儿,除了四姑娘阿若不在之外,阿蓉阿兰还有阿静都站在长平长公主的跟前,长平长公主正含笑拉着阿兰的手对一旁笑容十分浅淡的理国公夫人说道,“二姑娘生得好,性子也爽快,最合我的脾气。当日我记得在春华园阿兰与我家阿卿也十分投缘。”
这话昭然若揭,老太太便笑了笑。
她想到昨日燕宁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原来长平长公主还真是看中了阿兰啊。
不过长平长公主的眼光不错。
阿兰生得娇俏可人,性子爽朗活泼,父亲如今做着户部侍郎,母亲的娘家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族,族人大多科举出仕,在京都与地方上皆有联络。
更何况如今的理国公府尚未分家,阿兰算是理国公府的姑娘,这身份自然又显赫一层,她如今还有个十皇子妃的堂姐……这样的身份,别说长公主的儿子,就算是做个王府的王妃身份也是足够的。因此,见长平长公主拉着阿兰不放手,老太太倒是心里嗤笑了一声。
说起来,她对长公主之子没意见。
不过她对长平长公主之子有些意见。
端阳伯府乱成那样,庶子成群,嫡庶不分明,还有个乱了纲纪的长平长公主,别说阿兰已经跟魏国公府的七郎有了姻缘默契,就算是阿兰没有人家,她也不会把孙女儿嫁到端阳伯府那种乱七八糟的人家。
此刻看见长平长公主还一口一个阿兰与沈言卿投缘,老太太便笑着说道,“这孩子性情活泼,跟个泼猴儿似的,能被长公主喜爱是她的福气。只是她一贯都是淘气的性子,想必与沈家的公子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明明是投缘,怎么成了玩耍?
长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变,骤然发现,似乎理国公府的反应和自己想象中不同。
她本以为以自己的儿子的人品才貌,理国公府如果知道自己相中了阿兰,会十分欢喜。
毕竟,她的儿子在京都乃是世家贵女口中最出色的勋贵公子,不知多少人爱慕,想要嫁给沈言卿。
“那也挺好的。”半晌,长平长公主才僵硬地说道。
阿兰都要被她握得手抽筋了,见长平长公主带着几分笑意仿若无事地松开自己的手,她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正有些郁闷长公主对自己这样厚爱,就看见燕宁走进来。见到燕宁进来,阿兰顿时露出笑容来。
长平长公主正观察她的表情,见她脸上露出笑容,也看见了燕宁,便越发慈爱地对穿着薄绿色裙子的燕宁笑着招手说道,“这不是阿宁么?多日不见,仿佛又长开了一些。”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算是杀了长平长公主也不会忘记。
毕竟,能被楚王爱惜的孩子是很难得的。
特别是当长平长公主以为燕宁只不过是楚王心血来潮维护了几次,之后就会置之不理厌弃到一旁的时候,这小姑娘却已经进宫去,在皇帝和李贵妃的跟前露了脸,成为了李贵妃跟前的小红人儿……她听说李贵妃赏给这个小姑娘的珠宝首饰还有织锦全都是宫中最难得的稀罕的珍宝,就知道燕宁这丫头入了李贵妃的眼,想必也入了皇帝的眼。
对于这样得宫中看重的女孩儿,长平长公主一向都十分慈爱。
她对燕宁笑得无比亲热。
燕宁都已经习惯长平长公主对自己的这份和气了。
她上前,用不会叫任何人挑出错儿又最敷衍的样子给长平长公主请安。
“给长公主请安。”她还带着几分柔软的声音说道。
“不必这样多礼。过来叫我瞧瞧。”长平长公主便放下阿兰把燕宁拉到面前。她刚刚就对阿兰十分亲热,因此没有在意一旁的阿静。如今燕宁到了,长平长公主越发不把阿静这个生父无用,母亲不过是个豪门庶女的丫头放在眼里,因此对阿静便多出几分冷淡。
燕宁看着她只对那些背后有利益和好处的女孩儿笑容满面,却对没有帮衬或者不能帮衬她的女孩儿冷淡与无视,不由露出几分不高兴。
只是她不愿意叫嚷出来。
因为叫破长平长公主的踩地捧高,尴尬的只会是被揭破一切没了面子的阿静。
更何况燕宁一点都不想叫阿静入了长平长公主的眼。
她现在还更庆幸三太太今日没有出现在老太太的上房,不然燕宁很担心见了长平长公主母子,三太太会把这对母子的马屁给拍穿了。
“我听说你最近不怎么在京都走动,也不大与其他贵女往来,也不参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真是个贞静的女孩子。”长平长公主想到燕宁背后的楚王,还有听说楚王出征之后也没有断绝的宫中送往理国公府的点心,不由眼底的笑容更甚,在燕宁沉默的注视之下,她柔和地对燕宁说道,“我就喜欢贞静温柔的孩子,而且你是王叔庇护的孩子,如今王叔出征在外,难免惦记在京都的你。如果你有什么烦恼,就来和我说,与我说也是一样的。我也与王叔一般会给你做主。”
刚刚她还说喜欢阿兰活泼爽朗,现在又说自己喜欢温柔娴静了。
“我没有烦恼。舅母们和表姐们都对我很好,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燕宁脆生生地说道。
“那你怎么还在王叔的面前哭鼻子?”长平长公主笑着问道。
踏青那日她就发现了,这小姑娘在楚王的面前虽然没有她亲眼看见她哭出来,可是红红的眼眶还有湿润的泛着水意的眼睛都叫长平长公主看得出来,这小姑娘在楚王的面前哭过。
“因为王爷对我很好也很纵容啊。”燕宁干脆地说道。
她抽了抽自己被长平长公主握在手中的小手,见她微微一愣,似乎自己的回答叫她觉得十分奇怪,便顺势把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你说王叔对你好,纵容你,所以你就想要在王叔的面前哭鼻子?”这是不是有些恃宠而骄,有些娇纵的脾气?不过她的好王叔明明知道这小丫头是这样的脾气,甚至还在他的面前哭哭啼啼,却没有叫她跟其他敢在他面前哭丧的人一样滚出视线,就叫长平长公主觉得很诧异。
这份楚王对燕宁的独特的忍耐叫她又多看了燕宁两眼,不过想到燕宁得楚王的喜爱,如果她能够在楚王的面前为沈言卿说说好话,想必楚王也会听得进去。
如果那样就好了。
想到如今在楚王麾下的那个叫自己如鲠在喉的端阳伯庶长子,长平长公主几乎要撑不住脸上的笑容。
那个小子……如果真的有一日携着无边的战功而归,那自己母子在端阳伯的心里只怕就更没有位置了。
到时候,端阳伯府哪里还有她和沈言卿的立锥之地?
如果有一天,这有军功又有楚王倚重的庶子挑起当年旧事,要求为他的那个母亲讨回公道,想要帮他母亲拿回端阳伯夫人的位置,那长平长公主只怕就成了京都的笑话了。
一想到如果有那一天,长平长公主就觉得透不过气来。
想当年,她本想直接叫这庶子在襁褓中就消失掉,可是那时候她和端阳伯之间还有些龃龉,为了不和端阳伯在刚刚成亲就生出嫌隙,因此长平长公主忍耐着这个庶子的出生,只想着眼不见为净。
因为她担心自己对这个孩子出手会被端阳伯发觉,那时候会失去端阳伯的心。更何况不过是个庶子,又没有太高贵的母族,日后还要在她皇兄的朝廷下讨生活,那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因为这样,因此她养虎为患,当发现庶子已经不能被自己掌握,甚至他军功卓著,还被皇帝欣赏称赞过,还有端阳伯看向儿子越发满意的目光,长平长公主才发现事情糟糕了。
她不能叫庶子上位。
因此,她必须要把庶子给打压下去,然后给沈言卿寻一门最得力的妻族。
“王爷是个宽容的人。”燕宁见长平长公主看自己的目光十分飘忽,这种藏着掂量与打量的目光自然不是她喜欢的,因此她走到一旁,又给家里的长辈请安。
此刻老太太的脸上十分温和,完全看不出今日四太太在家中吵闹会叫老太太多么生气。只是想到老太太都已经上了年岁,大清早上还要遇到这么多事,燕宁难免心疼,急忙捧着茶来给老太太说道,“您润润嗓子吧。”
老太太笑着接过燕宁的茶。
她喝了一口气,叫燕宁坐在自己的身边,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风雅俊丽的少年人来。
这少年人笑容温柔如同春风,眉眼之间都带着几分和煦与优雅,从门口的天光里走进来的时候,就算是老太太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觉得心里生出几分欢喜。
“这就是我家的那个孽障了。”长平长公主笑着叫沈言卿上前来给老太太与唐国公夫人请安,见沈言卿万分恭敬,她便笑着对老太太说道,“从前我就想着叫他过来拜见。只是他之前一直闭门读书,忙于苦功,因此就耽误了。”她对沈言卿的风姿容貌都很有信心,虽然刚刚老太太不动声色地驳了她要求联姻的意思,不过在长平长公主的眼里,老太太只要看见了沈言卿,那就不会再拒绝这门婚事。
翩翩如玉的秀丽少年,谁会不喜欢?
“都说十年寒窗苦,从前只怕你也吃了不少的苦。”老太太便笑着对沈言卿问道,“可下场了?”
“已经中了举人。”沈言卿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出身,明明可以靠着皇帝在京都里风光荣耀,可是却自己昼夜苦读,如今已经中了举人,说一句少年俊杰也不为过。
长平长公主很骄傲儿子的这份出色,因此听到老太太问,便忍不住笑着说道,“等到了后年就叫他下场春闱。只是那时候人才济济,只怕他是不成的了。”她明明是在谦虚,可是一张脸上得意与炫耀却扑面而来,老太太扫过长平长公主十分骄傲的样子,再看沈言卿那斯文温润,不骄不躁的模样,倒是对这样沉稳温和的少年多了几分和气。
“少年举人,这已经是勋贵子弟之中难得一见。难得得很。”
“比不上贵府二老爷。当初侍郎大人年纪轻轻便高中榜眼,是京都中难得的人物,这么多年,勋贵之家一直都以姜侍郎做为榜样呢。”长平长公主便笑着对老太太说道,“日后如果能叫我家阿卿多得姜侍郎几分教导与指点就好了。”这话显然是叫沈言卿和姜侍郎多亲近亲近的意思,老太太听了便笑着摇头说道,“我家老二脾气刻板严肃,又没有耐心,不是个能教导人的性子。”
她已经第二次拒绝自己,长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不由微微一滞,许久之后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老太太您……”
“我也曾听闻侍郎大人当年高中榜眼的风采一时无两,只恨不能亲眼见到当年的盛况。”沈言卿见老太太笑着看着自己,顿了顿,目光扫过坐在老太太的身边一脸百无聊赖,正扭着自己腰间玉佩垂着头不吭声的燕宁,便笑着说道,“您府上的四老爷同样才名出众。虽然没有出仕,可是才华横溢,这么多年,晚辈一直都在收集四老爷的诗书文墨。若是您答应,可否能叫晚辈去拜访四老爷一番,叫晚辈能与憧憬的长辈一同研习诗书?”
他没有执着于姜侍郎,反而提到了一事无成只有个风流才子之名的姜四老爷。
燕宁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屋子里大家的说话,听到这里不由微微一愣。
她记得沈言卿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她四舅舅没有出仕,因此在长平长公主母子眼里,她这个舅舅应该算是无用的人,沈言卿怎么突然要亲近起他来了?
沈言卿这话明显是擅做主张的。
不怕气死他母亲啊?
果然,当燕宁听到沈言卿的回应,听他要去拜访风花雪月才京都浪荡惯了因此有个才子名号却没有半点用处,甚至还有可能会叫沈言卿近墨者黑也变成个老纨绔的姜四老爷后,下意识去看长平长公主的脸,却见长平长公主脸上虽然在笑,可是一双垂落在腿边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显然长平长公主被气的不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