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枝干上挂满绳子的老槐树第三次出现在眼前时,红豆终于确信自己被困在了这片迷宫般的皇家园林中。
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这棵老槐树下。粗壮的树干在夜空中张牙舞爪,树根处一节节的凸起看起来十分吓人。
方才的宫女已经消失很久了,四周漆黑一片,夜风穿过树林,发出低沉的呜咽。
“有人吗?”她不抱希望地往林子深处喊,回应她的只有树枝沙沙作响的回音。
看来只有自己。
她随意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夜露打湿了裙摆,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这就是张贵妃的惩罚?她有些疲劳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想起往日在梨香园时,寒冬腊月,老金牙为了惩罚她,让她赤脚踩在结冰的石板上,脚底冻得发紫;三伏天在烈日下站着,一站就是一晌,嘴唇晒得干裂。
比起那些,今夜这个小小的戏弄简直不值一提。
林间特有的潮湿气息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黑暗对她来说并不陌生——那场大火之后,她便常常跑到城外的山上,那里的树林,比这里恐怖多了。
“你是慎国公的嫡女,你的姑父是大将军,没有人敢动你。”嬷嬷的话在耳畔回响。
不错,贵妃娘娘的客人是谢家千金,不是梨香园的洗衣女。
坐在坡上可以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暗影,分不清是高墙还是宫殿。皇宫可真大呀,不知道小满该有多着急。
忽然,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一只兔子。
“过来,小东西。”她轻声呼唤,伸出手掌。
“我就知道你不会在这里哭鼻子。”一个清朗的男声从黑暗中传来,那只兔子受惊般地窜进草丛。
红豆即刻站起来。
人影从树后转出,渐渐靠近,高大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剪影般越来越清晰。
“是我。”那人站定,挑起宫灯,暖黄的光晕染开来,勾勒出一张陌生的脸庞。
“云珠小姐真是好兴致啊。”他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这样的天还出来赏月。”
红豆努力辨认来人的身份。他身穿腰间绣着明黄色纹饰的衣袍——那是皇室专属的颜色,肩上的斗篷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国公府灌输给她的信息在脑中快速翻涌:陛下膝下七子,除却年幼的六皇子、七皇子,余下五位成年皇子中,大皇子死去多年,三皇子戍边未归,四皇子、五皇子……似乎与谢家没有什么交情。
眼前之人显然认识谢云珠,难道……他是二殿下?
红豆紧张不已,不知道谢云珠得罪二殿下到什么程度,他来这里是要报仇吗?
来人走到她的身边,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听宫人说云珠小姐在这里贪恋风景,不肯出来,特来寻你。”
“我迷路了。”她往后撤远一点。
“这不怪你,玉华园路径曲折,林木重重,又是这样的夜晚,你当然会迷路。”他显然看出她的戒心,往身后看了看,说:“我没有带其他的人。”
你带了人我才不害怕——她认为今夜的玩笑可能还没有结束。
“不敢劳烦,我自己能回去。”
那人将宫灯换到左手,右手自然垂在身侧——一个毫无威胁的姿态。
“当然可以。”他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东边小门已经落钥,南边要穿过一片长满荆棘的竹林,”故意顿了顿,“云珠小姐想走哪边?”
红豆沉默着没有回答。
对方是皇室子弟,她从未真正接触过这样地位高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只记得嬷嬷说过:“绝对不可以议论皇家是非。”
见她再不作声,那人说:“随我走吧,听雨小筑要比这里舒服多了。”
他转身提灯前行,红豆略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但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小径如蛛网般错综盘绕,他却走得从容,红豆跟着他穿行于茂盛的树林,越过窄小的溪涧,只觉夜色安静得让人沉醉。
他一直没说话,只是不断地回头确认她是否跟上,红豆心底不由为自己的猜忌生出一丝歉意——也许,他只是个好心的皇子。
“谢谢你今日来解围,”她快走两步与他并肩,终于打破沉默,“不然我要在这里走到天亮了。”
“二殿下。”红豆补上称呼,心里已大致确定他的身份。
他笑了笑:“我可没看到云珠小姐走到天亮,我只看到一个大胆的姑娘在那里逗兔子。传言说你怕黑,我还真不敢相信。”
果然,他是二殿下!
红豆心中了然,谢云珠的确怕黑,她的卧室里总有一支蜡烛彻夜长明。自从她来到凝香馆,便再未让蜡烛燃过夜。她喜欢黑暗。
“你仿佛对这里很熟。”
“皇兄昔日常带我来此地玩耍,他喜欢在地上设沙盘,让我在一旁看他排兵布阵,他说一个帝王,不仅要会治国,更要懂得保天下。其实……”他缓缓地说,“皇兄是怕我在宫里闷坏了。如今我还能找到他走过的路,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愿意陪我玩的人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怅惘的情绪,红豆不再说话,同时放下心来。皇宫里并非都是危险的人,无论对方是心存善意,还是忌惮谢家权势,至少,她现在是安全的。
行至一处爬满藤蔓的矮墙前,他拨开层层枝条,露出一道十分隐蔽的小门,穿过小门,眼前豁然开朗。
二殿下并未立刻道别,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如果你明日肯为母妃抚琴一曲,她会十分欣慰。”
母妃?自然是张贵妃了。
谢云珠琴技绝佳,但她是红豆,红豆只好说:
“那日云珠言行无状,冒犯了二殿下,还望殿下海涵。”向他行了一个贵女的礼仪。
二殿下立刻回礼,“云珠小姐,”他笑着说,“看看你的周围,没有一个人,你实在不必如此——我可是见过你在琼筵阁打人的样子。”
打人?她顿时结结巴巴:“我……打你了吗?”
“哈哈哈——”对方笑得很开心,像是真心觉得有趣。
乌云散去,月光倾泻而下,红豆这才看清周遭景象——他们正站在一处临水的六角凉亭外,亭子另一侧是片开阔的荷塘。
二殿下立在清辉中,月光投下他的影子完全遮住了她。
“原谅我母妃的待客之道。”他缓缓开口,“总之,那样的话,是不适合对一个皇子说的。”
什么话?谢云珠到底说了什么?
“这不关贵妃娘娘的事,是我自己走错了。”
他双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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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在胸前,歪了歪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来的时候一定被教导说了什么。云珠小姐,要是你的性子当真和你的容貌一样招人喜欢就好了。”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他一把将她拉进假山的阴影里。几个挑着灯笼的宫人从附近经过,低声交谈着什么,渐渐远去。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说:“我小时候和宫人玩捉迷藏,他们总是假装抓不到我。”
红豆脱口而出:“我小时候也常常和邻居家的伙伴玩游戏。”
“邻居?”他挑眉。
“是管家的孩子。”红豆立刻改口。
“前面就是听雨小筑。”他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指了指荷塘对岸,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小巧的宫殿,窗前还亮着昏黄的灯火。
红豆发呆地望着。
“走啊,云珠小姐,”二殿下提醒她,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温和,“我看着你走。”
红豆犹豫着说:“如果贵妃娘娘明天知道的话——”
“那我就祈求母妃很爱我咯。”他朝她微微一笑。
红豆绕过荷塘,匆匆穿过最后一段小路,听雨小筑的大门敞开着,有个女孩正坐在廊下抽泣,正是小满。
“小姐,你去哪了。”小满扑上来,脸上泪痕交错。
“是你去哪了,小满。”
“我跟着小姐进了林子……一个宫女在后面叫我,我回头应了一声,小姐就不见了。”小满哽咽着,“我在林子里走啊走,最后是一个宫女带我出来的。”
红豆点点头,没再多问。
当然,她换下弄脏的衣服,一边穿另一套,一边想,从她进了宫门,这一切早就是计划好的。
她让小满去隔壁房间休息,叮嘱她好好睡一会儿,自己则手托着腮坐在外室窗前,生怕两人一觉睡过头,误了明日安排。
二殿下看起来是个好人,红豆的思绪纷飞,张贵妃显然没有那样大度,也许明天会为难她,也许她会露馅。
天哪,这么快她就为云珠小姐惹下麻烦了。她苦恼地将手放在头上摩挲,很快摸到一支簪子。
她摘下簪子,露出手腕,从手掌心一直划到胳膊,十分用力,过去那些年,她在梨香园被绳索捆绑、吊在梁上时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多么熟悉,多么安全,她呼吸顺畅,全身放松,于是更用力,越疼痛越舒服,直到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一道血色蜿蜒的伤痕。
天完全亮起来,红豆叫醒小满,等二人洗漱完毕,就有四个宫女来这里请她,几名太监抬着一顶软轿停在门外。
红豆一路掀开着一角,他们果然走的是铺着青砖的御道,顺着主路一直前行,经过一处宫门,最终来到了御花园。
花园门口已经候着十余名宫人,拿着拂尘的太监又瘦又高,碎步进去通传,很快一位年长的女官出来,红豆一眼认出她是昨日将她丢在园林中的宫女。
她今日穿着不同,显然是宫中有地位的女官,她目光威严,像慎国府最严厉的教习嬷嬷。
“想必觐见贵妃的规矩云珠小姐已经知道了,”女官说话时像是在教训自己的女儿,“侍女不得入内,里面有人服侍你。”
红豆暗暗地朝被留在原地的小丫鬟点点头,独自一人随那女官踏入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