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了这一句话，云勘便抬步离开。
林析转头注视着他的背影，半晌没有开口。
见过她许多次……照片、视频还是其它方式？现实遇见的话，她不可能毫无印象。
“霍利斯先生，我需要你解释一下我身上出现的异状，以及提供给我的那一份文献说明。你究竟想做什么？”大门合拢，林析开口。
霍利斯半靠在办公桌前，背对着窗户看不太清面颊，只留下一道修长而落拓的轮廓，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的金发垂落几缕，将一双碧眼勾出些许郁气。
“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听从指示。”
林析扯了扯嘴角，抬步走到霍利斯面前，随即没有一丝表情道：
“指示？谁的指示？你对我有什么误解，能让你觉得我是一个会听从来路不明的指示的乖宝宝？”
霍利斯抬眼望向她，语气认真地温柔道：“在我眼中，你确实如此。”
林析抬眸望进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却一点情绪也读不出来，“是吗？那你误会了。”
他上前一步，几乎站到了林析面前，随即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我们之前的联系深重而悠远，并不止于这十年。还记得我说过，我们是同类人吗？”
林析抬手打落他的手，后退一步，皱眉强压着烦躁再一次开口：
“解释。”
霍利斯耸耸肩，返回办公椅坐下，滑轮滚动，他取出一支笔在指尖转了转，开口道：
“虽然我很想告诉你所有的真相，但现在还不行，不过你可以知道一部分。那些东西，是我私自豢养的一批污染物，来自一个S级污染区，我将它们命名为：眼睛。成熟后它们由我控制，可以作为一次性损耗品监视敌对官员们的动向。”
“看不到摸不到，任何仪器都检测不到，十分完美。代价是每年用人类喂养那个异形，当然，都是已死的尸体。”
林析对此不作评价，只看着霍利斯的脸，辨别着这话的可信程度，听完后抱着胳膊道：
“你知道这些足以把你从第一研究所所长的位置拉下来吧，被人类奉为救世主的所长，居然与异形同谋。”
“你会吗？”霍利斯挑挑眉，轻笑道。
林析没有回答，但熟悉的人能看出来，她的表情已经比刚进门时柔和了不少。
“必要时刻，我会的。我憎恶异形，希望你也依旧保持初心，高阶异形再像人类，也终究不是人类。”
“当然，这是你唯一不用担心的一点，我永远向着我的同类。”霍利斯眯眼，靠在椅背上。
“我愿意再相信你一次，算是我们认识十年的证明。不过你也看出来了，别指望为你做事。”林析坦然道。
“好的。”霍利斯面色如常地点点头，“你的身体没有问题，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检查一下。对于高阶异形来说，控制TPS很简单，那也是我与那位S级女士沟通的媒介，你只是吸收了两次TPS而已。至于没有变成异形的原因，我不知道，你自己应该更清楚些……”
据霍利斯所说，TPS采集任务是真，上面也确确实实指派了研究员一同前往第九区，但霍利斯为了自己的计划，将人换成了林析。
而林析的两次接触，第一次来自一所的那个中级研究员贴在她的伤口的浓缩物，第二次则是空中的那团TPS。
也就是说，林析从万米高空坠落时，没摔死并不是因为运气，那团TPS本就做好撞向她的准备了。
血液的异变确确实实是异能的觉醒，第一次接触后开始流鼻血，是身体对异变做出的反应，而在血液流干之后，她便完成了觉醒。在第二次接触后，她完成了异能的升级，能力得到了强化。
可她为什么会接触如此多的TPS后，没有变成异形呢？
霍利斯说她自己清楚……
是因为心里太健康吗？好扯。
林析原以为自己基因里没有异能进化的按钮，没想到是平常接触到的污染物刺激不够。
不过两次TPS，这阈值也太高了些……
“你不担心我变成异形吗？”林析诡异地沉默了半晌，询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霍利斯微微一笑，指了指办公室的暗门，开口：“收藏室里还有空位。”
林析：“……”
“以后……有话直说，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林析道。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深吸一口气转头离开，在开门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偏头侧脸看向霍利斯，神情柔和地开口：
“对了，不要为难秘书，是我强闯进来的。”
脚步声远去。
霍利斯垂眸看向手中的签字笔，笔尖在修长的指尖转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坐在同样的办公室，他忽然想起了曾经与云勘的对话。
那时，第七区卵内空间通道被安曜辰发现，云勘洗去了他对此的记忆，最终安曜辰从回响内逃了出来。
随后他便发现林析与安曜辰的接触变得愈发紧密，一次意外还看到了两人亲吻的画面。
他出于好奇，询问云勘这一行为代表什么。
云勘说：“这是一种可以帮助大脑分泌多巴胺，让人幸福的行为。一般来说会做出此类行为的，都是人类社会中的伴侣关系。”
“我不理解。”霍利斯皱眉道。
“你不需要理解，我也不理解，这种东西学不会的永远学不会。”云勘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窗外的湛蓝天空，他仰头看着遥远的太阳，开口。
“那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其中意义？”霍利斯对此十分疑惑。
云勘耸耸肩，“或许因为我曾有过一段恋爱关系，而你完全没有。”
霍利斯意识到他完全无法认知这一行为，也永远学不会，所以干脆利落放弃了。
转动的笔尖停住，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按下了呼叫铃起身。
秘书推门而入，随即将大门合拢，“所长，有什么事吗？”
霍利斯走到了秘书身前，眯眼注视，“你看到刚刚出去的人了吗？”
“林教授？啊，您说的是云勘先生吗？不过我没有看到他进来，他现在就在外……”
秘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喉咙被签字笔贯穿，颈动脉破裂，一股股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天花板，也将霍利斯浸透。
尸体倒下的声音十分沉闷。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看到他。”霍利斯说。
“真残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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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勘斜靠在门口，看着还在喷射的鲜血，感慨道。
——
林析从应急通道一层层向下，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忘记询问程亦舟的事情了。
不过这个简单。
即使她已经离开一年，可一所依旧保留着她的ID卡号，或许是霍利斯的命令。
林析走过一道道防护门，径直来到地下三层。
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为人造异形准备，所有靠近走廊的房间玻璃上半部分都是透明的，方便研究员随时从外界观察。
此刻正是晚饭的时间，整层只留着几个值班的工作人员，他们看见林析，纷纷低头走开了，唯有一个林析有几分眼熟的男性研究员，犹豫着上前。
“林……老师？您怎么来这边了？”
来人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实验服，领口是一丝不苟的衬衫扣，身形清瘦，透着浓郁的书卷气息。
林析想起了他是谁。一年前，林析正在负责褚列的融合实验，这个人调到一所，在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对她一见钟情，表白后惨遭拒绝。
林析诡异地沉默半晌，开口：“……我来看看，近期有融合实验？”
她只是随后一问，那男人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干净净。
“有的，终于为0号筛选出了合适的治愈系异能，融合非常成功，最近正在进行效果测试……你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是休假了吗？果然您的项目还是比较辛苦……”
林析在听到治愈系异能的时候，已经隐隐预示到不妙。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听说异能贡献者，还在一所？”林析向前走去，目标显然是0号所在的实验室。
“啊，对的。他是非常难得的一位自愿的贡献者呢，觉醒后听说所里十分需要，便主动参与了进来。你想去看看吗，我可以带你过去。”
自愿……
“不用，门牌号告诉我，我自己去。”林析站在了透明玻璃前，望向手术台的人。
里面没有研究员，0号被牢牢固定在数道机械臂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肚腹被剖开，脏器上无数雪白的虫子蠕动啃咬。
林析对上了她空茫的眼睛。
头皮被剖开，颅骨碎裂着扎进大脑，可她竟还维持着生命。
林析偏头看了眼身侧，他正虔诚地盯着玻璃窗。
她没有说话，垂眸离开。
身后研究员的声音消散，林析慢慢爬着楼梯。
直到站在那间病房的门口。
门上有一扇小窗，可以透过它观察屋内的景象。明明上一次见面是在一两周前，却总有一种隔了大半年的错觉。
林析轻轻推开门，望着屋内，时间仿佛被抽走了片刻。
程亦舟坐在病床上，背后是垫高的白色枕头，阳光打着四周浮尘飘动，为他勾勒出一层金边。
裸露出来的手背、颊侧乃至脖颈，依旧布着灰白色的短羽，为人类的躯体染上异端。头部被层层纱布包裹，后脑隐隐被鲜血染红。
他听到响声回头，眉眼清亮，带着些许被打扰的怔忪望过来。
林析无声地抿了抿唇，垂眸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板。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