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尼缇，别睡，这玩意儿你能解吗？”
苏念玖在识海中寻找无尽羽翼。
英特尼缇打了个哈欠，飘进黑暗里：“那不是我的东西。”
“你不是说过，那是用带有你神力的孢子培养出来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它们是依托旁的肉身培植出来的，我最多只能算是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很有道理的比喻，苏念玖又问，“那为什么柯斯默大公就能操控呢？”
“大概又是什么特定的阵法、咒语之类的。你看，浮游之乡的那些人就没受到影响。”
“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我现在已经离开了生命之树，神力不会再经由孢子扩散。他们没了神力补充，没过多久就会因神力衰减而自动石化消散的了。你要自由，迟早的事，不急。”
“没过多久……那是需要多久呢？”
“难说，可能一小时，可能一天，也可能一个月……”
“等不及啊，大哥！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容我想想，”英特尼缇终于睁开了眼，“睡太久了，着实有点懵。”
“那你想快点……”
肉茧的束缚越来越紧，将苏念玖生生从识海中勒了出来。
因为失血过多，她的斯帕克恢复得极慢。唯一攒下来的少许能量也在路卡斯之眼方才的奋力一击中耗尽。她想要借用魍魉罗盘的力量，只可惜她连发动机都打不着。
但她的状况已经算好。
因为她只剩一只翅膀，原材料不够，包得不算严实。其他人明显更糟糕，她们倒在地上，堪堪露出了眼睛和鼻孔，苏念玖这才勉强认出谁是谁。
唯一不受影响的是苏念瑶。
她天生就带着翅膀，还被当做宠物，是以当初穿戴“假肢”时，她尚不在对方的防范范围内。
柯斯默大公显然也觉察到这一点，他怔愣半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是那只小狮子？我可是听说过，你在训练场上从来都是垫底。”
苏念瑶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挡在苏念玖面前，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谁说我垫底了？”
“哟，不是吗？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安那亚大喊：“不要看他的眼睛！他会催眠！”
下一秒，苏念瑶便感到明显的不适。她急忙垂下眼睑，害怕被干扰。
可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想要伸手拉起苏念玖，捞起风致、队长还有安安，带她们离开。
她有巨大的翅膀，刚恢复的斯帕克，以及宽厚的脊背，她能做到的，只是没有手……
是的，她没有手。
刚才，看到姐姐满脸苍白地躺在桌子上时，她想要过去抱住她。
可她只有爪子和锋利的指甲，总得小心翼翼，无论是解开锁链还是疗伤，她都做不到……
一瞬间的迟疑，一阵风刮过，苏念瑶抬眼，只见柯斯默大公接过一把斧头就朝她飞了过来。
她想看清对方的动作却又不敢看，心中还挂念着姐姐，思绪杂乱，动作稍微慢了半拍，便被打得连退数步，逼至墙角。
“阿瑶，别管我。”是苏念玖在喊。
“不，不行的，你明明说过你需要我，为什么一遇上困难，你就把我排除在外呢？”
苏念瑶只觉得委屈，先前被风致警告回去的泪水再次啪啪地掉。
她不服输，用自己的一双鹿角接住一招又一招。
“阿、阿瑶？”
“异兽入侵那天，你就这样。提前喂我安眠药，怕我疼，然后自己一个人去死。在地下城的时候，你也是第一时间把我支走……”
“那是为了救桑巴夫妇……”
“今天又是这样！你总是有道理的，而我总是被保护的，被谦让的。我不要做妹妹，我不要垫底，我想做点什么，一点点就好，至少让你对这个世界还能有所期待，不要再随随便便受伤。”
“阿瑶……”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丧气话。我还要缠你一辈子，我也能护你一辈子。”
苏念瑶周围的空气在扭曲，似是连日来的不甘和委屈化作烈火，熊熊燃烧。
柯斯默大公还想使用催眠术，可她目光尖锐，如盾，如刀刃，反射其身。原本狠厉的刀锋被逼退，怔怔立于原地。没有人敢上前。
脖子上的颈圈在收窄，将苏念瑶的长毛勒断了数根。
秋池：“阿瑶，控制你的意识。”
胸口一阵有规律的起伏，眼神初见锋芒，清明的眼白浮现。
苏念瑶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藤蔓在胸前破开，疯长，疯长，长成外衣与枷锁。
有昙花攀援其上，绽放，即生即死，在躯体重塑的同时，零落成泥。
她后脚依旧，腿部关节却渐渐伸直。她像人一样缓缓站起，前肢化作有力的双手自然垂下。
她还是白狮的模样，却拥有了人的肩颈，人的脸。
那张脸与苏念玖的极为相似，但多了一对鹿角，一双狮耳，以及雪白的长毛。
翅膀在她身后张开，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掌。那里，十指分明，指甲锐利却伸缩自如。
她终于可以拥抱她的亲人。
“姐姐……我做到了！”
“苏念瑶……喂药是我不对，可谁说我谦让了？谁说我对这个世界毫无期待了？谁说我是随随便便受伤的？”
声音是从苏念玖的肉茧中发出的。
“我只是不想拖后腿。我的每一次行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好吗？”
苏念玖的手用力挣扎，潜行至自己的后背，那块该死的瘙痒的肩胛骨。
识海中，传来无尽羽翼的声音：“我想起来了，要是能把神力吸回来，就能加速衰减。但很费能量，你现在这状态不行。”
“是吗，那就换个人。”
苏念玖握住那只剩下的翅膀，奋力一掰，一扯，顿时皮开肉绽，四分五裂。
柯斯默大公睁大了双眼。
她淡淡一笑：“多谢教导。”
“……疯子……简直是疯子，”柯斯默大公朝身边的人喊道，“快，给我枪！开火！”
柯斯默大公行动很快，苏念玖却要比他更快。
她三两步飞奔至安那亚身边，拿起炮筒，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完蛋，搬不动。
安那亚忙朝她使眼色：“还有一把枪，在我身后。”
苏念玖忙循声看去，果然还有一把长枪，不用子弹的那种。
安那亚：“比不上你的饮魂鞭，先凑合用吧。”
子弹从她身边飞过，苏念玖也顾不上那么多，脚尖勾起长枪，抬手回防。
子弹在一挡一甩间改了方向，正中那群大汉的大腿。
“对不住了，各位。”
过去半个月，苏念玖日日夜夜都在耍她的饮魂鞭。
饮魂鞭该怎么耍，没人知道，也从没有人教过她，她只能自己摸索，摸索如何在枪与鞭的转换中使出更生猛灵活的招。
她也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要想单枪匹马救出所有人简直就是做梦。
对方的攻势越来越猛，她正玩脑筋急转弯，一个不留神，子弹雨兜头撒来。
一道身影闪过，挡在她身前。
苏念瑶的翅膀似乎比原来的更大了。它们结成结实的盾牌，为苏念玖挡下子弹。
“姐姐，你没事吧？”
苏念瑶背对着她。
“阿瑶，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想试试那什么‘灵肉互生’。”
灵肉互生，早在苏念玖和风致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听说过，只是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她有了新的想法：“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但无尽羽翼的能力在，如果我能用，说不定，通过灵肉互生，你也能用。”
“真的？”苏念瑶跃跃欲试。
两人伸出右手，紧紧相握的瞬间，同时抵达了识海，面对面。
无尽羽翼悬浮在苏念玖身后，低头打量苏念瑶：“哼……是很合适。你身体里的暗夜精灵是怎么来的？”
苏念瑶：“暗夜精灵？”
“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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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某些事情，英特尼缇学得很快，“晚点再说吧。”
识海如同两个圆球，轻轻相触又分开。
魍魉罗盘咔嚓响，网格移动，无尽羽翼和路卡斯之眼交换了位置，沉入正中央的宝石。
苏念瑶只觉得心脏一阵强烈跳动，似有什么传到了后背上，猛地长出四对翅膀。每一只翅膀上，都有一只眼睛在转动。
“小家伙，”识海里，无尽羽翼的声音正在回响，“让万物疯长吧。”
“万物……生？”
苏念瑶小声念叨。
她的羽翼扇出一道清风，羽毛嘎嘎作响，有种子像雪花一样向前飞舞，将面前的人裹挟，淹没，白茫茫一片。植物内的导管在连接，打开，允吸着□□内的孢子。
孢子被吸食，神力回归，无尽羽翼满足得眯起了双眼：“太好了，终于回来了，阿里曼·斯帕克！”
吸进神力的孢子和种子渐渐枯萎，石化。
那些包裹着秋池和队员们的肉茧也跟着化作灰烬，她们重获自由。
与此同时，柯斯默大公和他的“天使”们也在失去他们的翅膀。
本是雪白的羽翼石化成尘土，飘散在空中。这场石化还渐渐蔓延到他们的四肢，然后是躯体，脖子，大脑。
柯斯默大公也在石化，可比起石化，他衰老的速度要更快。
他像是个突然泄气了的皮球，变得皱皱巴巴，一下老了二十多岁，让一旁的苏念玖想起了那位救过她的老奶奶——柯斯默大公的姐姐。
原本，她还觉得两人之间的年龄相差得有些远，现在看来，是柯斯默大公偷偷上了什么手段来延缓衰老。
枪掉在了地上，柯斯默大公摸着自己的脸，看着手臂上突然冒出来的老人斑，开始尖叫。
他从白箱里跑了出去。
他七拐八绕，来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炉前。
那些被清道夫催眠了的游民还一脸痴笑地坐在鸡蛋里。
“太好了……还在……你们还在……”
柯斯默大公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鸡蛋里的人扣入铁箱，扔进火炉里。
苏念瑶抱着苏念玖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疯魔了的一幕。
“你个混蛋！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安那亚跨步向前，一把抓住柯斯默大公。
也许是人在绝望时总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柯斯默大公竟挣脱开了安那亚，退到角落处。
巨大的铁笼落下，将他关在了里面。
他站在刀枪不入的安全地带，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册。
书页翻动，柯斯默大公吹响哨子，嘴中念念有词，催动房间内的阵法。
霎时间，地面泛起蓝光，大阵由近及远，次第亮起，遍布整个无有乡。
“阿瑶阿玖，不要碰那些大阵！”
秋池迅速唤出飞天扫帚，将风致和安那亚带离地面。
寂静的无有乡，瞬间只剩柯斯默大公念咒的声音。
可很快，这份寂静被打破。
地动山摇，空气中弥漫着有序的躁动。
她们又看到了鸡蛋，越来越多的鸡蛋。鸡蛋原本是敞篷的，此时竟自觉地关起了玻璃窗，带着被肉茧束缚着的“天使”冲将进来，涌向火炉。
“不好！”
秋池挥动法杖，尝试灭火，可水进不去，空气抽不走，浑然天成的大阵将整个无有乡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葬场。她已失了先机。
“影子空间。”
无数丝线从风致的手中飞出，企图将鸡蛋们拦下，可火舌太旺，总是将她的影线烧断，使她无法向前。
“无尽羽翼！”
苏念瑶再次发动技能，雪花漫天飞舞，却飞不进严丝合缝的蛋壳。
吸不去的神力只能乖乖等候衰减。
柯斯默大公笑了。
鸡蛋们立在大阵上，里面的肉茧开始自燃……
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
她们中计了，这个光头根本就没想继续用那火炉！
突然，苏念玖听到老奶奶的声音：“小约翰，再见了。”